第二章 鬼鈴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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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舒屏住呼吸,握着的右手微微顫動,眼睛慌亂地到處張望。幸好,日光燈是開着的,燈光雖然看上去顯得有些陰森森的慘白,卻總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要讓人安心得多。
吃過晚飯,女生們回到了寢室。立秋了,地處亞熱帶地區的南江市依然持續高溫,女生寢室彷彿一個蒸籠似的,到處冒着熱氣,被陽光照射過的桌椅和床被如火一般燙手。女生們打開弔扇和電風扇,使勁地吹,可吹來的風還是熱氣騰騰的。跑了一天,女生們都出了一身的汗,爭先恐後地去洗冷水澡。
蘇舒是最後一個洗澡的,出來時,寢室里已經空無一人。星星肯定是被她的男朋友秦漁約走了,小妖自然也不愁沒男生找她。最奇怪的是沈嘉月,本來也和蘇舒一樣在醫學院是孤家寡人,現在不知跑哪去了。
蘇舒沒地方可去,閑得無聊,到星星的桌上尋了一本《宋詞三百首》,慵懶地躺在床上隨手翻看。偶然看到李清照的詞:“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內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深深震撼,蘇舒心裏一陣酸楚,一行清淚無聲地滑落。她真的很羨慕別人,可以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生活,有人愛,有人疼。可自己形單影孤,落寞一生。別人的世界,絢麗多彩,笑聲不斷;自己的世界,卻是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機械而冷漠。
有人說,母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可她卻感受不到;有人說,父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可她還是感受不到。如果沒有外婆,她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愛這種情感。外婆走了,把對她的愛帶走了,把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也帶走了。從此,她陷入了孤獨的萬丈深淵中。她憎恨孤獨,卻已經習慣和孤獨相伴。
蘇舒緩緩地閉上眼睛,彷彿空屋裏關上了最後一道門,眼前一片黑暗。這樣很好,她喜歡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讓別人無法窺視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響起一陣悅耳的鈴聲。鈴聲清脆響亮,充滿了大自然中森林的清新氣息,彷彿一個跳躍的靈魂,歡快地歌唱。蘇舒的思緒隨着鈴聲輕輕飄浮,盡情地感受音樂的魅力。宛如蕩漾在溫暖的大海中,輕盈的身體隨着海水微微波動。
可是,鈴聲漸漸地變了,時而粗獷時而尖銳,節奏雜亂無章,音量雖然不大,卻是蘇舒聽到的最難聽的噪聲。腦袋突然開始沉重起來,耳邊彷彿有炸雷在轟鳴不止,整個世界都搖搖晃晃。蘇舒掩住了耳朵,想要阻止可怕的聲波撞擊她的耳膜。但那沒用。鈴聲在左,鈴聲在右,鈴聲在上,鈴聲在下,鈴聲在前前後後、四面八方甚至就在她的耳朵里響亮。她所能聽到的,除了鈴聲,還是鈴聲。
蘇舒開始瘋狂奔跑,但無論她跑到哪裏,鈴聲不依不饒地跟着她。她想呼救,可喊出來的聲音也是鈴聲。她跺腳、拍手,所發出的聲音,依然是鈴聲。
蘇舒絕望了。她彷彿聽到鈴聲在笑着說:“你逃不了的。”是的,她逃不了。無論她逃到哪裏,恐怖的鈴聲都陰魂不散般纏着她、折磨着她。
怎麼辦?如果一直生活在恐怖的鈴聲中,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蘇舒的思維開始紊亂,蘇舒的身體開始抽搐,蘇舒的精神開始崩潰。她聽到另一個聲音在喊:救命!——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救命!”蘇舒被噩夢驚醒,猛然坐直了身體。
寢室里空蕩蕩的,日光燈的鎮流器不時發出“吱吱”的電流聲。剛才,自己看書看得睡著了?
搖了搖頭,一切正常。只是一個夢而已!蘇舒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伸了伸腰。剛才那個夢,未免太可怕了。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來。
“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關上愛別人的門/也是這個被我深愛的男人/把我變成世上最笨的女人/他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真/他說最愛我的唇……”
蘇舒側着腦袋,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那個叫胡楊林的女歌手用她最溫柔最甜美的聲音來傾訴一個最傷感最凄美的愛情故事,這是怎樣的心痛和柔情?蘇舒曾經一度深深地痴迷於這首流行歌曲中。雖然,她從來沒有愛過,也從來沒有被愛過,但她彷彿從這首流行歌曲中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蘇舒掀起翻蓋,看了看號碼,138×××71724,一個有些眼熟的陌生號碼。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聆聽。
里傳來一陣“嘩嘩”的流水聲,卻沒有人說話。
“喂?”蘇舒叫了一聲。
里還是沒人說話,倒是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女人低沉的哼歌聲。
蘇舒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白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聽得很清楚——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
蘇舒雖然很少唱歌,但這首歌,她常會在洗澡時情不自禁地哼上幾句。每當她心情煩躁時,她總會在沒人的地方低聲哼起這首歌謠。這首從小就陪伴着她成長的歌謠,成為她心靈深處的一片凈土。不管現實中有多麼憂傷,只要哼起這首歌謠,她的心境總能回到童年時的歡樂與純真,彷彿被凈化了一般,變得一片澄清。
可是,里怎麼會傳來自己哼歌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
是誰打來的電話?
蘇舒再次看了看來電顯示的號碼:138×××71724。她想起來了,在昨晚,她似乎做了個噩夢,噩夢中接到的電話就是這個號碼!
是做夢?還是……
蘇舒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明顯地感到一陣疼痛。不是做夢,那是真的!
“你究竟是誰?”蘇舒顫抖着嗓音叫了起來。
里沒有人回答她。“嘩嘩”的流水聲和低沉的哼歌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似乎走到了床邊,上床睡覺。里沉靜了一會,接着傳來大門“吱呀呀”地被推開的聲音,一個人走了進來,似乎也走到了床邊,冷笑了幾聲,彷彿一隻捕食獵物的夜梟的怪叫聲,笑得蘇舒毛骨悚然,全身直冒冷汗。
7
只要稍微有點判斷能力的人都能聽出來,那個人的笑聲太不正常,充滿了惡意。這時的蘇舒,已經把里那個哼歌的女人當成了自己,不知不覺中深深地陷入其中。
冷笑過後,那個人突然說了一句話:“真讓人流口水啊。”
聲音是陌生的,像公鴨嗓一樣沙啞,依稀能聽出是個女人。蘇舒在腦子裏搜索了一遍,她所認識的人當中並沒有這種聲音的。也就是說,這個公鴨嗓的女人和她素昧平生,怎麼會突然闖進女生寢室,對她有什麼不軌的圖謀呢?
真讓人流口水啊……
如果這樣的話是出自一個男人口中,還可以從性方面去猜測。但是出於一個女人之口,這樣的話就詭異莫測了。
不知怎的,蘇舒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吃。她的腦海里甚至浮現一個可怕的場景:一個面容奇醜狀若瘋子的女人提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興味盎然地盯着熟睡中的自己,口水從嘴角中放肆地垂落,貪婪的眼睛中凶光畢露,正思索着從哪裏開始下手。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產生這種可怕的聯想。吃是人類最原始、最底層的**,古今中外的歷史中,關於人吃人的事件屢見不鮮。但是,在現代文明中,這種令人髮指的醜陋惡習早就已經銷聲匿跡,怎麼可能在女生寢室里再度出現?
蘇舒屏住呼吸,握着的右手微微顫動,眼睛慌亂地到處張望。幸好,日光燈是開着的,燈光雖然看上去有些陰森森的慘白,卻總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要讓人安心得多。
公鴨嗓的女人說完那句話后,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沉默半晌,似乎在思索着什麼。過了一會,里再度傳來聲音,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蘇舒稍稍鬆了口氣,懸着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腳步聲再次傳來,這次是漸行漸近,很快就走回床邊。
蘇舒心裏緊張得要命,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為中那個睡着的女人擔心。然後,她聽到一個無比溫柔的聲音:“蘇舒,蘇舒,睡著了?”
蘇舒心頭陡然一震,她聽得十分真切,這個聲音,並不是剛才那個公鴨嗓,竟然是和她同寢室的沈嘉月!
沈嘉月,怎麼會是她?
剛才,那個公鴨嗓去哪了?里傳來的腳步聲從消失到再度響起的時間間隔是那麼短,不可能那麼巧合地錯過了。除非——除非公鴨嗓和沈嘉月就是同一個人!
蘇舒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噩夢。直到現在,她都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一場噩夢還是現實中真實發生的事情。如果以邏輯思維來推斷,那肯定是一場噩夢。但如果以她的親身感受來推斷,那肯定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難道,沈嘉月真的被“鬼上身”了?想到那個兩眼慘白、縫住嘴唇的恐怖頭顱,蘇舒不由四肢發冷,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要凝固。
然而,恐怖不僅僅於此。蘇舒幾乎可以肯定,那個睡着的女子,就是她自己。而沈嘉月,不,是上了沈嘉月身的那個恐怖頭顱,正在伺機生吞活剝她。至少,在裏面,傳達的信息就是這樣的。
裏面,沈嘉月再叫了兩聲,看蘇舒還是沒有反應,冷笑了幾聲——果然,這幾聲冷笑暴露了她的原形,是那個公鴨嗓的冷笑聲。
緊接着,聽到沈嘉月“啊”的一聲尖叫,彷彿運足了力氣,提着什麼東西狠狠地砸向睡着的女子。里傳來鈍器砸在人頭上和女子慘叫的混合雜音。女子的慘叫里中充滿了痛苦,撕心裂肺、肝膽俱裂般,彷彿千萬個冤魂聚集在一起,恐怖到了極點!
對蘇舒來說,慘叫聲的震撼力是如此之強,以至於她情不自禁地也慘叫了一聲。這時,她才發現,她叫出來的聲音,竟然和里傳來的慘叫聲極為相似!
的聲音還在繼續。沈嘉月沒理女子的慘叫聲,依然有條不紊地拿着鈍器一下一下很有耐心地砸。
“好痛啊!”床上的女子發出了她人生中最後的聲音。之後,就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里傳來鈍器與骨頭相撞擊后發出的沉悶的聲響。偶爾,還能聽到骨頭破碎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嘉月才停止了瘋狂的破壞。里死一樣的寂靜,只聽到沈嘉月粗粗的喘氣聲。
此時的蘇舒,被裏傳來的聲響嚇得全身癱軟,動都不敢動一下。短暫的沉靜后,里再度傳來細微卻清晰的聲音。
她聽到有人在吮吸的聲音。
她聽到有人在撕咬的聲音。
她聽到有人在咀嚼的聲音。
然後,蘇舒的腸胃裏一陣翻騰,“哇”的一聲,吐了起來,穢物直接吐在了床上,臭氣熏天。
也許,是這種臭氣刺激了蘇舒。一向有潔癖的她,竟然鼓起了勇氣,從床上爬起,緩緩地挪動身體。
她挪到星星的床頭邊,彷彿虛脫了般仰面躺倒。
,自然不敢再握在手裏,在挪動時就故意鬆了手,任它摔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電話?
是惡作劇嗎?是的話,打電話的人又是誰?能把她和沈嘉月的聲音模仿得那麼逼真,只能是身邊的熟人。究竟是誰呢?
怕就怕這不是惡作劇。不是的話,那這電話又預示着什麼?
蘇舒想不通。她只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莫名其妙了,也太可怕了,很可能會有什麼的噩運降臨在自己身上。
但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偏偏是她?蘇舒為人行事一向內斂低調,與世無爭,卻還是惹來了這麼恐怖的無妄之災。
一陣倦意襲來,蘇舒頭昏腦漲,緩緩閉上眼睛。
就在她閉上眼睛沒多久,大廳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響起了腳步聲。
蘇舒心裏一緊,大氣都不敢出。腳步聲越來越近,隨着腳步聲,她聞到一股熟悉的清新的橘子香水味——那是沈嘉月常用的安娜蘇香水。真的是沈嘉月!
她聽到沈嘉月輕輕推了推她身子,問:“蘇舒,蘇舒,睡著了?”
這場景,就和剛才中一模一樣!
難道,剛才那個電話,並不是惡作劇,而是未來將發生的事情的提前演示?
蘇舒頭皮一陣發麻,一股涼氣從腳底直透腦門。現在的她,哪裏還敢發出半點聲響,只能勉強保持着那個姿勢裝睡。
沈嘉月叫了幾聲,沒叫醒蘇舒,站在那裏,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笑。
是那種不懷好意的惡毒的冷笑!
她的笑聲,果然是公鴨嗓的笑聲!
蘇舒心跳一陣狂亂,瘋狂悸動,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使她透不過氣來。
8
沈嘉月笑完后,並沒有直接攻擊蘇舒,而是轉身走向寢室大廳,“嗒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和里的情節一模一樣!蘇舒相信,沈嘉月再次回來時,手上肯定會多了一件鈍器,多件一個謀殺她的兇器。
刻不容緩,機會稍縱即逝!蘇舒不再遲疑,強撐着疲軟的身體,緩緩從床上爬起來,一隻手捂住因為嘔吐得厲害而痙攣的胃,一隻手扶住床頭,搖搖擺擺地從卧室中走出來。她要抓住這點空隙,迅速逃離這個讓她魂飛魄散的女生寢室!
弱不禁風的蘇舒,顫巍巍地走出卧室,邁着有些變形的腳步,總算穿過了大廳走到了門口。纖細蒼白的手指顫抖着觸摸到大門,好不容易才把門推開。
門開了,閃爍不定的各種光線隨着大門的轉動紛紛穿梭出去,湮沒在門外沉沉的黑暗世界裏。
門外,佇立着一個人影,直勾勾地望着蘇舒。即使沒有卧室里透出來的黯淡光亮,蘇舒憑感覺也知道門外的人影就是沈嘉月。
沈嘉月直挺挺地站在蘇舒面前,面無表情,兩眼發直,看得蘇舒心裏直發冷。
蘇舒沉不住氣,顫抖着聲音說:“是你啊,怎麼站在這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嚇了我一跳。”
“是嗎?”沈嘉月依然一臉肅穆,彷彿在審問犯人般,“剛才我還看到你睡得正熟,怎麼就醒了?”
“是啊……有點冷……胃痛……就醒了……”蘇舒的舌頭變得遲鈍起來。
“哦,那多注意點,身體重要。”沈嘉月低頭瞧了瞧手上拿着的東西,似乎也有些不安。
蘇舒這時才注意到,沈嘉月的手上拿把個大號的鐵鎚,散發著烏黑的金屬光澤,在明暗不定的光線下尤為顯眼。
蘇舒大腦一陣暈厥,莫名的對那個鐵鎚心生畏懼之心。是的,里撞擊頭骨的鈍器,就是這把鐵鎚無疑了。
一切的一切,是那麼雷同,絕非虛構。
“你怎麼了?”沈嘉月冷冷地問,全然沒有半點熱情。
“我……我頭有些暈。”蘇舒揉着太陽穴,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你拿着這麼大的鐵鎚做什麼?”
沈嘉月似乎沒想到蘇舒會直接問她,愣住了,茫然地看着手上的鐵鎚,沉默了一會,緩緩地說:“我發現我的床鋪有些鬆動了,借了個鐵鎚,想把那些釘子釘牢些。”
沈嘉月說完,似乎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不夠好,馬上轉移話題:“你——這麼晚了,還準備出去?”
蘇舒看了一眼懸挂在大廳的石英鐘,指針指向了十一點,說:“原來這麼晚了……”
“是啊,這麼晚,出去做什麼?”沈嘉月一句就堵住了蘇舒的嘴,“你就這樣站着,不讓我進去?”
蘇舒如夢方醒,退後了兩步:“哦,快進來,快進來。你看,我這腦子,竟然讓你一直站在門外。”
進來后,沈嘉月隨手把門關上,慢慢地走進卧室。
蘇舒站在那裏,獃獃地站了一會,咬了咬牙,正打算打開門溜走,沈嘉月在身後叫:“蘇舒,還站在那裏做什麼?還想出去?”
蘇舒回過身,看到沈嘉月站在卧室門口,直勾勾地望着她。心中一寒,腳步改變了方向,身不由己般走進了卧室。
沈嘉月走到床鋪邊,看到蘇舒床上嘔吐出來的穢物,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提起鐵鎚對着床鋪一陣猛砸。
蘇舒站在一邊,呆若木雞地望着沈嘉月,進退兩難。
沉悶的鐵鎚擊打聲在寢室里迴響,一聲聲彷彿擊打在蘇舒得心坎上,聽得她心驚肉跳。
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我曾經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鈴聲是從蘇舒手裏掉在地上的那個發出來的,閃爍着淡淡的藍色熒光。
就在鈴聲響起后,蘇舒的頭腦一陣眩暈。蘇舒使勁地晃了晃腦袋,用力睜開眼睛。
還是在她的寢室里,還是在八月的深夜裏,還是只有鐵鎚擊打聲和鈴聲。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站在那裏揮動鐵鎚的人,並不是沈嘉月,而是那個反覆在她面前出現的恐怖鬼頭。一樣慘白沒有瞳孔的眼睛,一樣枯黃散亂的長發,一樣沒有鼻子的扁平的臉,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被縫住的兩片嘴唇不見了,沿着針孔剪掉了,露出一張血淋淋的大嘴,尖銳的黃牙直往外翻。
這個鬼頭,根本就沒有看鐵鎚的落處,而是一直幽幽地盯着蘇舒。
床鋪上,臉朝下趴着一個女子的身體,而鐵鎚的落處正是那個女子的後腦。蘇舒雖然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憑着體形、服飾,她還是能肯定,那個女子才是真正的沈嘉月,身體正隨着鐵鎚的擊打慢慢融入床板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舒退後了幾步,軟綿綿地靠在星星的床鋪上,目瞪口呆,整個人彷彿被抽幹了,腦海里一片空白。
的鈴聲還在繼續:“他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真……他說最愛我的唇……”
聽到“唇”字時,鬼頭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沒有嘴唇的嘴角,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憤怒,手上的鐵鎚猛地加力,差點把床板打斷。
響了一會兒,鈴聲終於停止了。
隨着鈴聲的結束,那個鬼頭的影像漸漸淡化、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沈嘉月的容顏。
蘇舒驚恐地望着這一切,揉了揉眼睛,果然還是沈嘉月。只是,沈嘉月怎麼會變得如此古怪?
蘇舒不敢再想下去,連滾帶爬地跑出寢室,直往外沖。
剛出卧室,蘇舒差點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卻是小妖。
只是,這個小妖,怎麼……怎麼渾身是血?
小妖面無表情,兩眼僵直,直勾勾地望着蘇舒。這神情,就和沈嘉月一模一樣。
小妖口裏正在咀嚼着什麼,幾縷鮮紅的液體從她嘴角流淌下來。
蘇舒怪叫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推了小妖一把,直奔大門衝過去。
拉開大門,門口一個人影擋住了蘇舒,正是溫柔嬌氣的星星。蘇舒彷彿見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就抱住了星星。
“星星,沈嘉月和小妖她們兩個……”
還沒等話說完,蘇舒就感覺到不對勁。星星的身體,怎麼如此的冷?似乎抱着一塊冰山般,冷得蘇舒直打哆嗦。而且,星星的個頭,怎麼會比平常要高出一些?
蘇舒猛然鬆開,退後一步,驚惶失措地望着星星。星星站在陰影中,正巧擋住了蘇舒的去路。她的臉上,同樣的面無表情,同樣的兩眼僵直。
最重要的是星星的腳——星星的腳,竟然是懸浮的,根本就沒有踩在實地上,怪不得感覺個頭要比平常高出許多。
蘇舒嚇得魂飛魄散,感到徹底的絕望。
沒有退路了。
沈嘉月、小妖、星星,三個鬼魅似的幽靈,分三個方向,一步步逼近了蘇舒。
蘇舒被逼到了陽台上,對着三人大喊:“不要過來!”
三個幽靈,卻彷彿沒聽到她的喊聲般,一個個惡毒地冷笑,繼續逼近。
“不要過來……”蘇舒哭了起來,兩隻腳跨到了欄杆上。
這裏是三樓,離地面足有六七米,而地面又是堅硬的水泥地,跳下去的結果可想而知。不到萬不得已,蘇舒並不想跳下去。但此時,她已無路可選。
幽靈們站住了,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麼。
蘇舒心中冒出一絲希望,也許,她們能放過自己。或者,自己的喊聲,能使其他的女生們過來。
她似乎聽到其他女生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正急匆匆地趕來。
然而,鈴聲再度響起。三個幽靈似乎受了鈴聲的刺激,一個個彷彿加了油的賽車,風馳電掣般突然衝鋒。
蘇舒想也沒想,兩腿本能地用力一蹬,整個身體躍出了陽台,跌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中。
很快,黑暗中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還有柔軟的**與堅硬的水泥重重撞擊的沉悶聲響。
9
2006年8月9日,深夜,米羅花園小區。
蘇雅從睡夢中被驚醒,冷汗淋淋,渾身直打哆嗦。
似乎是一剎那的事,蘇雅的心臟彷彿被突然插入了一把尖刀,鋒利的刀尖一直刺到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疼得她直冒冷汗。
是心痛?可是,蘇雅卻從來都沒有心痛的病史。而且,這種痛很奇怪,似乎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就消失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
蘇雅惘然地望着窗外被流光溢彩的霓虹點綴得繁花似錦的南江夜色,心裏隱隱升騰出許多不安。睡也不是,坐也不是,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這種感覺很微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難以描述,令人提心弔膽,惴惴不安,神思恍惚。
難道,和那塊血玉有關?
以前,方媛是一朵素雅的雪蓮,雖然骨子裏冷冰冰的,但外表至少還保持着芬芳清麗的假象。自從她得到那塊血玉后,徹頭徹尾地撕去了那些偽裝,一天到晚都緘默不語,若有所思,經常一個人坐在蘑菇亭發獃。
兩個月後,蘇雅找了個借口離開441女生寢室。本質上,方媛和蘇雅一樣,都是那種內心驕傲、有着強烈自尊心的女孩。所不同的是,蘇雅自小家境殷實,用不着看別人眼色,為人行事我行我素,特立獨行,根本就不去考慮別人的感受。而方媛出身貧寒,儘管心高氣傲,在現實生活面前不得不有所收斂,用虛假的笑容和虛偽的言辭來掩飾和保護自己。
那晚,蘇雅睡著了,方媛被神秘人小古引誘到附屬醫院的地下室。這個地下室,有着當年抗戰時期為了保護傷員修建的機關。不知怎的,被小古發現了,稍稍改裝後用來囚禁掉入陷阱的方媛和何劍輝。何劍輝注射事先準備好的劇毒藥水,激發出自身潛力,打開囚籠放走了方媛。而他自己,卻因為毒性發作,嗜血成性,和來歷不明的神秘人小古浴血肉搏,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奇怪的是,蕭強帶着刑警們找到方媛所說的地下室時,卻只看到一地的血跡,還有一些被撕咬下來的人肉碎片,並沒有找到何劍輝與小古的屍體。何劍輝和小古的下落,成了一個無人能解的謎。如果不是秦月在一旁證實方媛所說非虛,壓根就沒人會相信方媛所說的話。確實,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是方媛自己,要不是親身經歷的話也無法相信。(詳見《女生寢室2》)
當蘇雅聽到方媛說徐天就是高智商罪犯何劍輝時,當場就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有人說,人性本善;有人說,人性本惡。何劍輝這個人,卻是至善與極惡的綜合體,實在令人費解。他可以為了興趣毫不在意拿別人的生命做試驗,他也可以為了單相思的情感而全心全意投入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對他來說,這個塵世的功名利祿,不過是一陣浮雲。他所苦苦尋覓的,是內心世界的純潔宮殿。
得知何劍輝為了救方媛寧願犧牲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蘇雅竟然有些憐憫何劍輝。她似乎能理解何劍輝,這個在精神世界中被所有人遺棄的孤兒,其實是一無所有,終其一生,不過是想找個值得深愛的人一起攜手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
蘇雅嘆了口氣,揉了揉心臟的部位。一切感覺良好,剛才那種絞痛似乎只是曇花一現。但她的心緒,卻怎麼也沉靜不下來。剛才那種絞痛的感覺實在太強烈,以至於她有種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切割而去的感覺。
站起來蹦了蹦,活動下筋骨,一切正常,身體並沒有什麼不適。既然不是身體的原因,那是什麼原因?
蘇雅想起了一個很古老的傳說。傳說中,有些人,無論隔得多遠,都能穿越空間的距離感受到至親去世的痛苦。這種傳說,和西方流傳的心靈感應有些相似。
難道,有哪個親人剛才過世了?彷彿是驗證她的想法般,蘇雅的心臟一陣緊縮,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父親出事了?蘇雅有些緊張,頭腦微微眩暈。這些年來,她一直仇恨父親,一直幻想把父親從她腦海的記憶中徹底抹去。她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父親,都不願見到父親。可一有事,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父親。
怎麼樣,各位大哥,我的章節字數還可以吧?我的一章頂他們的三章!我那邊還有書要寫呢!我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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