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煌亦斜睨了他一眼,手中的扇子依舊悠閑地搖着,「你不解釋解釋嗎?」他可是好奇得很。
德煜一雙燃着炙焰的黑眸在她離去后,又回復先前的冷冽無情,他冷哼了聲,抿着唇,跨步率先離去。
「我說,你不是已經將她丟在宮裏當怨婦了嗎?怎麼這會兒在你這冷冰冰的行別宮內,居然會看見她的身影?我可是好奇得很。」
煌亦跟在他身後,隨着他直往他一向視為禁地的書房緩步走去,語氣中的調侃令德煜不禁蹙起眉頭。
「怨婦?你的形容詞真令人莞爾。」德煜頭也不回地說道,低沉的語調有種惑人心緒的魔力。
「唉!離開了十年,你這冷冰冰足以凍死人的臭脾氣還沒變啊!?」煌亦無趣地撇撇嘴,悠然自得地朝每一位經過他的侍女們微笑,風流的本性隨時將他渾身的魅力展現出來,「她這個棄婦當得可真冤啊!」
德煜頓時僵直了身軀,他停下原本疾行的步伐,冷然開口道:「什麼意思?」對煌亦別有所指的話覺得憤怒,這個煩人的傢伙似乎知道些什麼。
「喲,你不知道嗎!?」煌亦怪聲驚叫,詫異地搖着扇子,自顧自的從他身邊走過。
吊人家的胃口一向是他最拿手的把戲,更何況……這塊冰石頭剛剛居然將他向來自傲的面貌給破了相,這叫他怎能不好好好利用呢?
「知道什麼?」壓抑着胸口不斷高漲的怒氣,德煜盡量以平穩的聲調說道,眼底卻燃起一道炙紅的烈焰。
「不好、不好,我一向不是個碎嘴之人。」煌亦噙着笑,推開書房,大搖大擺地坐到太師椅上,自動倒了杯茶飲用。
「別考驗我的耐心,說!」德煜身形一閃,頓時擋在他面前,俊臉上的冷漠與炙焰融成一體,狂罩在他眼底。
「嗯!這茶沏得真好,香而濃郁,入口卻不覺苦澀,難為你能在這鬼地方熬了十年。」煌亦放下杯子,欣賞着書房內的書畫,絲毫不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裏,依舊悠然自得地品茗、賞書。
德煜伸出手中的長鞭,手腕微轉了個方向,黑色的長鞭迅速鞭向他身旁的茶杯,「啪」的一聲,茶杯被長鞭的力道鞭裂開來,杯內的茶水頓時四泄。
「看來你似乎想在臉上多添幾道傷疤!」德煜握着長鞭,瞪着正望着茶杯搖頭的煌亦,話中的威脅意味十足。
「君子動口,小人動手。我說煜,你該不會想當個卑鄙小人吧?」煌亦不知死活地笑咧了嘴,手中的扇子依舊搖晃着。
「君子與小人向來只有一線之隔,而我一向不是個君子。」德煜眯起了眼,駁斥道。
煌亦「啪」的一聲收起白扇,拍了拍手,「說的好!不愧是人人口中那個冷魅無情的四阿哥,連對自個兒兄弟都能如此絕情,更何況是那個名傳京城的「深宮棄婦」──沐瑜格格呢?」
「什麼意思?」一向不為所動的寒心,頓時為她掀起一道漣漪,冷冽的眸光也在瞬間化成烈焰。
「什麼意思!?人家在這十年裏,看盡了多少皇親貴族的白眼,聽盡了多少難堪的嘲笑話,你居然就這麼一句「什麼意思?」,看來,你真將人家當成了一個毫無知覺的傀儡娃娃,任你把玩嗎?」
德煜握緊了手中的長鞭,眯起憤怒的眼沉默不語。
在他離開的這十年內,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還是……有人極力隱瞞着他!
「她額上的那道長疤,被一向嘴雜的後宮傳成是她不願下嫁於你,進而自毀容顏,好逼走你這桀騖不馴的四阿哥。嘖!想想,當年她才不過八歲,哪抵擋得了旁人的閑言閑語,想不到她竟能熬得過來,真是看不出那嬌弱的身子,居然能扛下這麼傷人的言辭。」煌亦打了個哈
欠,看着眼前的男子正沉着臉,便打從心底覺得好笑。
他早就說了嘛!冰石頭再怎麼頑固無情,也敵不過時間的考驗,早就悄悄溶了一角了。
「皇阿馮難道不曾制止過嗎?對皇阿瑪而言她還是有用處的,你似乎忘了,她可是皇阿瑪千桃萬選出來的!」鬆開了握緊的雙手,德煜側身迴避煌亦充滿興味的雙眼。
「唉!人多口雜,阻止了一個,背後尚有多少人冷嘲熱諷,你以為皇上能幫得了她幾回?」輕嘆了口氣,煌亦又伸手拿了杯子,倒杯香茶輕啜。
「是嗎?」德煜冷笑了下,黑眸中帶有幾許殺氣,「這事你知道多久了?」
「還好,從你離宮的那一刻起。」煌亦眼底帶着笑意,嘴角也笑咧開來,手中輕捧着那杯香濃的茶,滿足地嗅聞了下。
「而你卻到今日才來通知我這件事?」聲音越輕柔,代表德煜的怒焰越狂猛地燃燒着。他冷冷地瞥了眼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手中緊握的長鞭彷佛隨時會揮向眼前這個渾球。
「我怎麼曉得一向神通廣大、寡情冷淡的四阿哥,對這事兒也有興趣呢?」煌亦萬分委屈地聳聳肩,腦子裏開始想着辦法,準備逃離這越來越陰寒的書房。
看看眼前這不動如山的男人,似乎真動了怒,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小命,他應該先去避避難才是。
「所以,奉旨是假的,看戲才是真的?」德煜的俊臉添加了幾分寒凍。
煌亦剛入口的茶水被他突來的言語嚇得哽在喉問,一時間逐不過氣來而猛咳着。
「咳……咳……別這麼說嘛!看戲是真的,奉旨也是真的。」煌亦猛拍自個兒呼吸不過來的胸口,安撫着自己禁不起大刺激的心臟。
「憑什麼要我相信你?」德煜甩開長袍,在圓凳上坐了下來,臉色冷冽到了極點。
「怎麼這麼小氣……」煌亦咕噥道,知道今天要是不解釋清楚,他想留在這行別宮內看戲是不可能的。
德煜抿着唇睨着他,知道一向風流悠閑的他,是不會隨便來這兒找他的,他的到來,必定另有一番緣由。
「你瞞着天底下的人也瞞不過我,我這次前來只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讓你一夕之間變得如此冷峻無情?十年前你不告而別,皇宮裏起了一場鬥爭,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煌亦收斂了笑臉,正色的說道。
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想知道是什麼緣故,讓原本個性就古怪的四阿哥在一夕之間全變了樣,變得令人更加捉摸不定。
熟識他十多年,卻始終無法探進他的內心深處,他之所以會變得如此,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德煜的身軀僵了下,他緊抿薄唇沉默不語,過了好半晌,低悅的聲音伴隨着痛楚,飄蕩在書房內。
「當年冷心閣大火那事件,你應該知道吧?」藏在內心最深的秘密,總有一天是會被人發現的,只是……來得太早了。
「知道,不是太監在書房打翻了油燈,才引起那場大火的嗎?」煌亦不了解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早已被人遺忘多年的往事。
德煜轉而望向窗外,淡淡地說道:「當時,我就在書房內。」他眯着黑眸,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親口說出這糾纏他多年的夢魘,讓他無法抑制地閉起眼,「那並不是打翻油燈所引起的,而是有人刻意縱火!」
那場大火焚毀了他,也焚毀了他對人的信任,從那一刻起,他的心就陷入寒凍之中,凍結成一塊冰石。
他還能依稀感覺到火焰的溫度在他身旁不斷上升,以及頭頂上之樑柱崩塌下來的情形,熊熊烈火與濃密的黑煙低竄在他身旁,他的耳邊還隱約能聽見書房外那狂妄的笑聲,彷佛正得意的欣賞由他一手策畫的陰謀。
「縱火!?」煌亦詫異地瞪大了眼,誰敢在門禁森嚴的皇宮裏縱火?除非那人是……
「沒錯!是他,想不到十多年的兄弟之情,敲不過能掌握天下大權的誘惑。」德煜自嘲的笑道,藏於白袍下的軀體,有着當年大火肆虐過所留下的痕迹。
「難道皇上不知道這件事嗎?」倘若是真的,那麼背後會牽扯出多少人啊!
「哼!對皇阿瑪而言,我這個讓他鄙棄的親生兒子是毫無用處的,他指使大阿哥縱火,為的就是要我消失在他面前!要我這個廢人永遠消失在世上!」背後那道灼傷的疤痕一直沒有人知道,大家都以為他毫髮無傷地從火里逃出來!
「所以你向外宣稱患了重症,就是為了躲避皇上?」
「不!我不會放過他,決不!」德煜握緊拳頭說道,冷邪的行事作風是旁人所無法預料的,他不會放過他的!
他的心、他的親情,早在十年前就被那場大火給燒毀了!如今剩下的只有恨……對他無盡的恨!
「煜,那麼你對沐瑜格格又有何打算?她什麼都不知道,用她一生的幸福來當作你復仇的棋子,這對她太不公平了吧!」煌亦放下手中的白扇,眉宇間藏着愁緒。
要一個無辜的女子犧牲她一輩子的幸福來陪伴他,似乎有欠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