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邊夢允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連邊柏宇都看出她的不對勁。
“媽咪，那個不是水……”他的提醒聲還來不及鑽入她的耳中，她已經拿起醬油往自己嘴邊送了。
“咳——咳——”她誤喝了一大口醬油，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媽咪，快點喝水。”邊拍宇趕緊將水遞給她，關心的看着她大口大口喝水。
好奇怪喔，雖然平常媽咪就常做一些秀逗的事情，不過今天好像特別嚴重那！
剛剛她拿抹布擦臉，再剛剛她還硬要將他的T恤往自己的身上套，現在又喝起醬油……
“媽咪，你是不是有心事？”他充滿稚氣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關心。
邊夢允又喝了一大口水，擠出一抹笑，“沒有啊。”
“可是你看起來怪怪的耶。”他不放心的追問。
她微微一笑，將他拉入懷中，“媽咪就算有什麼煩惱，只要看到柏宇就全都好了。”
“真的嗎？那柏宇就天天讓你看個夠。”邊柏宇天真的綻放出笑容。
只要媽咪開心，他就開心。
“好啊，那我們打勾勾喔，柏宇絕對不能離開媽咪。”邊夢允朝他伸出手指。
“嗯，打勾勾。”邊柏宇翹起小指頭勾住她的手指。
看著兒子清秀俊美的模樣，她真是疼入了心坎，要她跟她的心肝寶貝分開，那簡直就像在割她的心頭肉一樣。
但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的期限了，難保等一下厲赤炎就會闖來要人，而她阻擋得了他嗎？想到這裏，她的眉頭不禁輕蹙了起來。
“柏宇，媽咪問你，你覺得那天到家裏吃飯的哥……叔叔人怎麼樣？你喜歡他嗎？”邊夢允試探的問。
“喜歡。”邊柏宇毫不考慮的就給了一個再肯定不過的答案，“我們班上的男生都把他當作偶像喔。”
“是嗎……”邊夢允對這個答案感覺真的很複雜。
“媽咪，難道……難道媽咪也喜歡他，他要當我的新爸爸了是嗎？”邊柏宇忽地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她。
邊夢允的雙須霎時染紅一片，尷尬的道：“小孩子不要胡說。”
“不是啊……”邊柏宇失望的垂下眼睫。
他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對父親總是有種欽慕與渴望。
“柏宇，你想要有個爸爸嗎？”她看出他的失望，擁着他問。
邊柏宇沉思了片刻，隨即揚起唇片，“不用了，我有媽咪就夠了。”
雖然他是這樣回答，但邊夢允並沒有忽略他眼底的落寞。
難道她真的該把他交給厲赤炎嗎？
邊夢允陷入天人交戰的思索中。
“叮咚。”
電鈴聲猛然響起，讓她嚇了一大跳。
“爺爺。”邊柏宇則是開心的往門邊跑。
“爺爺今天沒帶鑰匙嗎？”她拍拍胸脯問。
“叔叔。”邊柏宇的回答卻是開心的叫人聲。
是他？！
邊夢允的心跳猛地跳快了好幾拍。
“媽咪，叔叔來了。”邊柏宇親熱的拉着厲赤炎的手走向她。
“媽咪知道，你先進去房裏。”邊夢允迴避厲赤炎的目光，朝兒子說道。
“媽咪，我可不可以留在客廳跟叔叔玩？”邊柏宇懇求的詢問。
“柏宇乖，媽咪跟叔叔有話要說，你聽話，快點進房去。”她溫柔卻不容許他反抗。
“喔，好吧，那我先進房去了。”他依依不捨的看了厲赤炎一眼，隨即垂頭喪氣的走進房間。
“今天是最後一天。”厲赤炎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自從那天她離開他家后，他就幾度忍不住想見她的慾望，但還是硬生生的壓抑了下來。
而今天則是他不用找任何理由，就可以光明正大見她的日子。
“我知道。”邊夢允說得有氣無力。
她的毫無反抗之意讓他感到非常訝異。
“你……還好吧？”他忍不住擔心的問。
她揚睫看了看他，“如果我說我不好，非常的不好，你就不會帶走柏宇嗎？”
天哪，他怎麼可以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厲赤炎緊擰起眉，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淡，“不會。”
“那就對了，所以我好不好應該不關你的事。”邊夢允對他的回答感到失望卻不意外。
如果真的不關他的事，為什麼他的心會緊緊的揪了起來？
厲赤炎並不打算將心底的情緒泄漏半分。
該死，他從來沒有這樣在乎過一個女人，卻沒想到生平第一個能夠左右他情緒的女人，竟然會是他父親的情人？！
“我再問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過我們？”她深吸口氣，期待的望着他。
厲赤炎沉默半晌，隨即堅定的回答，“不可能。”
他無情的回答讓她火氣驟然竄了起來，“你為什麼一定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就算真的是我們邊家對不起你好了，你大可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何必一定要帶走柏宇？”
“他是厲家的種。”厲赤炎表明立場。
“厲家的種又怎樣？他可是我從小一手拉拔大的。”邊夢允反駁道，“你爸爸頂多只是貢獻一隻精子罷了。”
她的口氣讓他覺得，她對他父親似乎一點感情都沒有。
“那你呢？為什麼要貢獻那顆卵子？”厲赤炎反問。
這個問題讓她無法回答，畢竟提供者並不是她啊！
“帶回他是我父親的遺願，如果你真的愛他的話，我想你不可能不達成他的遺願。”
厲赤炎緊緊的瞅着她，突然發現自己期待得到的答案竟是否定的。
“我、我愛他，所以才要把柏宇帶在身邊，藉著柏宇思念他。”邊夢允找了個借口。
她真的愛他？
厲赤炎無法解釋自己心頭的窒悶感，粗聲道：“我是柏宇的大哥，照顧他是我的責任。”
“我是他媽咪，我才應該照顧他。”邊夢允跟着揚高音量。
比大聲她是絕對不會輸他的。
氣氛在兩個人對峙中僵滯起來，直到一聲稚嫩的聲響打破這股沉默。
“媽咪……”
“柏宇？！”邊夢允心一驚，頭一轉，只見邊柏宇正站在房門，晶亮的大眼中充滿震撼。
“他不是叔叔？是哥哥？！”邊柏宇震驚的問：“這是真的嗎？”
“柏宇，你聽媽咪說。”邊夢允緊張的想要過去摟住兒子，但卻被他閃了開。
“柏宇，我是你哥哥，我們的爸爸已經去世了。”厲赤炎回答他。
“可是……可是你不是媽咪的兒子？”小小的年紀，實在很難理解這一切。
“我們是不同媽咪生的。”厲赤炎努力的解釋。
“不同媽咪？媽咪為什麼會跟你媽咪的老公生下我呢？”邊柏宇開始有點了解了。
即使他還年幼，但電視劇卻沒有少看過，電視上有很多那種搶人家老公的壞女人，難道媽咪也是那種女人？！
“柏宇，這件事情很複雜，你年紀還小不會懂，你只要知道媽咪真的很愛你就好了。”邊夢允拉起兒子的手，急切的解釋。
“不要。”邊柏宇甩開她的手，大喊着，“我不要壞女人的媽咪！”
“柏宇？”她怔愣在原地，整顆心都碎了。
“跟大哥回家吧，柏宇。”厲赤炎朝他伸出手，等他的答覆。
“柏宇，不要走，媽咪真的很愛你。”她哭泣的道。
邊柏宇倔強的抿着小嘴，看了看邊夢允，噙着淚眼，還是將手緩緩的放在厲赤炎的大掌上，頭也不回的離開。
☆☆☆
“怎麼不開燈呢？”邊尚文才進家門，就被坐在黑暗中的人影給嚇了一大跳。
他扭開了燈，朝呆坐在沙發上的邊夢允走去，“怎麼了？你在哭啊？”
“爸，你去哪裏了？”邊夢允面無表情的問。
“我？”他迴避她的視線，結巴道：“我、我，呃，去找老朋友了，柏宇呢？”
一聽到兒子的名字，邊夢允的眼淚又開始掉下來。
“爸，柏宇不要我了。”她又開始低泣。
“柏宇不要你？怎麼回事？”他驚訝的坐下身來問女兒。
“他跟厲赤炎走了。”邊夢允吸吸鼻子，“他知道他們是兄弟關係，還罵我是壞女人。”
“柏字這樣罵你？這個孩子怎麼會這樣？”邊尚文皺起眉頭，隨即安慰着女兒說：“我看他不是有心的，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事實。”
“爸，現在他不知道我是他的親生母親就不要我了，如果有一天被他知道實情的話，不是更不可能回到我身邊？”她擔心不已。
“夢允，孩子總是會長大的，我相信他會有了解我們苦心的一天。”邊尚文長嘆口氣，“我們總不能瞞他一輩子啊。”
“不能嗎？我不能永遠當他的媽咪嗎？”她哽咽的問。
“你永遠都會是他的媽咪，不過也是他阿姨。”他拍拍女兒的手保證。
邊夢允的情緒稍稍回復了些，隨即站起身，“爸，我不能把柏宇留在他身邊，我要去接他回來。”
“夢允，不要這麼心急，我相信柏字一定會回到我們身邊的。”邊尚文肯定的說。
“真的嗎？”她停下腳步，哺哺的問。
“真的，一定會的。”他有信心。
☆☆☆
邊柏宇坐在書桌前，用手托着腮發獃。
其實早在他跟厲赤炎走出家門，他就後悔了，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還是硬是回到厲家。
這一切真的來得太突然了，怎麼叔叔會變成哥哥？
他真的好想媽咪喔，沒有他提醒，真怕媽咪以後都會穿錯衣服、吃錯東西。
邊柏宇輕嘆了聲，打從他回到厲家后，年齡好像一下子增長了不少，老是在嘆氣。
“柏宇。”厲赤炎敲敲他的房門，走了進來。
邊柏宇抿起唇，到現在他都還沒叫他大哥，他一直以為他可以當他爸爸的。
厲赤炎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你在想你媽咪？”他也是。
邊柏宇沒有回答，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卻說明了一切。
“柏宇，你是厲家的小孩，應該要堅強一點。”這句話是他父親告訴過他的，現在他必須轉送給這個小弟。
“我不要當什麼厲家的小孩，我姓邊。”邊柏宇倔強的回應。
“你不會姓邊，我最近會去幫你把姓氏更改過來。”
邊柏宇愕了半晌，隨即抗議，“我不要，我根本就不是厲家的小孩，我要找媽咪！”
“不行，你既然已經選擇了回家，就不能後悔，厲家人是不做後悔的事。”
是嗎？那為什麼爸爸跟自己都在做後悔的事？
厲赤炎話才說完神情就黯然了。
“為什麼不能後悔？後悔了改就好啦，我、我要回家。”他鼓足勇氣說出想去，就算丟臉他也顧不了了。
後悔改了就好？！
厲赤炎倒沒想到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竟要由一個小孩口中得知。
“但是，很多時候後悔就來不及改了。”
“媽咪跟我說，人活着快樂最重要，可是我現在不快樂，你也不快樂，大家都不快樂，這樣活着要幹嘛呢？”邊柏宇情緒低落的開口。
“柏宇，你真的很不快樂嗎？”他擰起眉問。
邊柏宇抿着唇點頭。
“你不開心有我這個大哥？”厲赤炎再問。
他沉默片刻才開口，“我本來以為你會變成我的爸比……可是怎麼會是哥哥？你跟我的年紀差很多耶。”
不過其實對一直以為自己是獨生子的他來說，也是很開心有這麼一個高大威武的哥哥。
厲赤炎愣了愣，因這些話感到情緒很複雜。
他驚愕的發現，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寧願自己能成為他的父親，而不是他的哥哥。
打從他把柏宇帶回厲家后，就將父親的照片一一拿給他看，也難怪柏宇很難接受，因為照片中的男人，根本就跟他外公差不多年歲，要他突然接受自己的爸爸是那樣的年紀，的確是很困難。
“就算年紀差很多，我還是你大哥啊。”
邊柏宇思考了許久，才點點頭。
“大哥。”他終於肯喊他了，邊柏宇用晶亮的雙眼凝視着他，“媽咪是不是破壞人家家庭的壞女人，你討厭媽咪嗎？我是不是私生子？你會討厭我嗎？”
他的問題讓厲赤炎有瞬間的怔愣，不過他很快的回答，“你是我弟弟，不是私生子，你是你媽咪跟你爸爸相愛而生下來的好孩子，我不討厭你，也不討厭……她。”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原諒他們的一天，更難以想像會喜愛上他們。
但是事實證明，他真的變了。
而這樣的改變讓他這輩子頭一次感到恐懼，那是種無法掌握自己的恐懼，無法剋制對她感覺的恐懼。
他弟弟的母親，該死，他竟然會愛上她？！
厲赤炎的臉色驟然慘白，終於不得不面對自己身陷情關的事。
☆☆☆
“夢允，你來一下。”林立人站在邊夢龍身後，拍拍她的肩膀。
恍惚中的她如夢初醒的跳了起來，轉過身朝他道：“你要問那天的事嗎？”
林立人點點頭，“我是你的拍檔，應該有權利知道關於這篇報導，你要如何處理的打算。”
邊夢允輕嘆口氣，“好吧，我們出去談。”
他關心的看着憔悴的她，跟着她走向大樓的頂樓。
這裏是員工想哈根草的時候，可以出來放輕鬆的好地方。
“我不打算把照片交給總編。”邊夢允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
“為什麼？這應該是很有新聞性的照片跟題材，如果我們刊登出來的話，一定可以熱賣的。”林立人困惑的問。
“我有我的理由，你可不可以不要問？”她希冀的望着他。
他為難的皺皺眉，還是開口問：“你跟那個厲赤炎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他聽說過她採訪厲赤炎兩次未果的事。
邊夢允沉默半晌，不知道該不該說。
“夢允，那天你衣衫不整的跑出來，我本來想報警，你卻阻止我，現在你又決定不刊登照片，我真的很擔心你，如果真有什麼事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你。”林立人懇切的說。
邊夢允考慮好半天才鬆口，“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一定。”他用力的點頭。
於是她將自己與厲赤炎之間的糾葛娓娓道出。
“什麼？柏宇是厲勁庭的小孩，厲赤炎的弟弟？”林立人驚訝的瞠大雙眼。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邊夢允嘆口氣，“很複雜對嗎？”
“那柏宇不是你親生的？”知道這個消息，讓他喜出望外。
“他是我姐姐留下的小孩，不過，我愛他就跟我親生的一樣。”她強調。
“我知道。”林立人總算了解整件事情，“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如果厲赤炎堅決不把柏宇還給你，你也沒辦法。”
“我本來是想要用照片跟他交換條件，沒想到他一點都不在乎，所以我現在還在想別的辦法。”
不將照片公開，一方面是不想讓厲家變成焦點，進而影響到柏宇，一方面則是她的私心，她根本就不爽看到他跟別的女人的照片公開給大家看。
“我有辦法。”他靈光一現。
“什麼辦法？”她連忙問。
“你說，他們還不知道你不是柏宇的親生母親？”
“嗯。”邊夢允點頭，“然後呢？”
“雖然他們經濟比起你來是好很多，但是若我們結婚的話，不但經濟穩定，而且還可以給小孩一個完整的家，我相信法官會考慮這一點，將孩子判給你。”林立人瞅着她道。
“我們結婚？！”邊夢允雙唇微啟，震愕不已。
“沒錯，就是結婚！”他堅定的重複。
結婚？她腦中閃過一絲自己穿着婚紗的畫面，但畫面上的新郎卻是厲赤炎……
天哪，她該怎麼辦？
真的要結婚嗎？
她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