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辦公桌上，兩台電腦同時開機，傅思婧肩膀夾著話筒在講電話，一手翻著老闆的行事曆，“真抱歉，今明兩天總裁的行程已經排滿了耶，恐怕抽不出時間，後天中午可以嗎？呃？不行啊？禮拜五？我看看……”
這時，內線的燈號突然閃個不停。
“對不起，請你梢等一會兒……”傅思婧連忙按下保留鍵。不管手上有多重要的事，都以她頂頭上司官毅能的召喚為優先！
“總裁？有何吩咐？啊？”傅思婧唇角一垮，漂亮的小瞼變成了苦瓜相，“那個報表啊？我……我馬上去催……”
“你搞什麼？！那麼重要的報表，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今天一早就要！”話筒傳來令人膽寒的斥喝。
“我……”她又不是故意的，手上有那麼多事情要做，一恍神就忘了嘛！
“做事認真一點！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開除你！”
傅思婧心虛地咬着下唇。
“十分鐘內，把報表給我送來！”他以冷冷的語氣，充分表達了對她工作效率的不滿。
“可是……”傅思婧根本還來不及回答，他已重重地把電話掛上。
十分鐘？！
她看一下表，直接從椅子上眺起來，跟時間賽跑似的，以百米沖剌的速度跑了出去。
與其打電話到各部門去催，然後等他們把報表送過來，不如她自己衝去拿比較快！
跑到電梯口時，她低頭看着自己腳上那雙毛絨絨的Kitty貓室內拖鞋，但，沒時間回去換了！反正這比穿着高跟鞋跑得快。
跑跑跑……搭電梯到了十三樓，她在走道上展開另一輪短跑，還差點撞倒了一些閃避不及的人。
在會計部拿到了報表，她旋身又跑向業務部。
跑跑跑！她跑到喘不過氣來，跑到腳都快斷了，倔強不服輸的個性和骨氣支撐着她……她就算跑到斷氣，也絕不再讓官毅能有借口挑剔她的工作效率！
當然，他是故意的！
故意把一堆事情推給她做，故意刁難她，故意看她手忙腳亂的出洋相……這，就是她賴在他身邊的代價！
這一切，她都咬牙忍了下來。
在工作崗位上吃的苦，畢竟是值得的。一方面可以當作是磨練，長久下去，有朝一日說不定她會變成三頭六臂的女強人，呵呵！
另一方面……
她沒作那個內褲罩頂的惡夢，已將近一個星期了！
正確的說，自那一晚她再遇見他，之後在乘風航空上班，她就沒再作那個可怕的惡夢了！
雖然她不能確定，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只要她每天見到他，而不論他高不高興見到她，不論他對她的態度多冷淡、多惡劣，反正她就不會再作那個惡夢就對了！
就連她的心理醫生，也在網絡視訊會診中，對這個現象深感訝異，還說這可能是她擺脫陰影的契機，一定要好好把握！
所以，為了她以後的睡眠品質，她必須忍辱負重，
“呼！報……報表！”
衝進總裁室，把手上的一疊報表擱在他桌上，這時她已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氣。
官毅能瞄一下時間，訝然揚了揚眉，沒想到她真的在十分鐘內辦好這件事！
他沒批評她！
傅思婧放下心頭大石，整個人鬆了一口氣。然而，她馬上又因他那兩道朝她直射過來的銳利眸光而精神緊繃。
她順着他的目光，低頭打量自己，她衣着得體，沒什麼不妥啊，然後，她的臉霍地漲紅，噢！那雙拖鞋！
“沒……沒其他事的話，我出去忙了。”好丟臉，她真不知該將兩隻腳往哪兒擱，才不會讓他看到！
“等一下！”
傅思靖逃避地閉上眼，唉，他真是一點也不放過損她的機會啊！想也知道他會念什麼，穿着室內拖鞋在總裁室進進出出，成何體統！
“你腳上那雙拖鞋……”
她垂著頭，等著總裁大人的責難。
官毅能頓了一下，接着問道：“是在哪裏買的？”
“嗄？！”傅思婧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官毅能沒好氣地哼了聲，“你是不是有理解障礙？我問你，你的拖鞋是在哪裏買的？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你不會是聽不懂吧？”
傅思婧抬起驚訝的小臉，嘴巴微張，一臉呆愣地反問：“可……可是，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管我做什麼！我問，你答就是！”官毅能瞪着她，被她的追問搞得很煩，也很難為情。
“我是在紐約買的。”傅思婧眨動著水眸，恍然大悟地叫了起來：“你想買是不是？這個Design真的超卡哇伊的，這是我最心愛的一雙拖鞋耶！”
官毅能搖頭失笑。看她一講到心愛的拖鞋，雙眼都亮了起來，就像戀愛中的女人談到自己的情人一樣……
情人？這兩個字剌了他一下，他蹙起了眉，他對她的一切一無所知，連她有沒有情人都不曉得……
轉念一想，她有沒有情人關他啥事？他為什麼要這麼在意？！
他應該是討厭她、憎惡她、鄙視她的，可為什麼這一個星期相處下來，他越來越覺得，要打從心底討厭她，是一件難事？
在工作上，她認真、勤快、虛心肯學，有蠻不錯的應變能力，能舉一反三。他發覺，處心積慮在公事上刁難她，已成了一項極富樂趣的挑戰。
曾幾何時，原先的惡質刁難，漸漸變成了跟她鬥智、鬥力的遊戲項目，變成他平淡如水的生活中的點綴。
當然，他不會讓她知道。
不管怎樣，她威脅他是事實，他們是敵不是友，就算他認同她的工作表現，就算他偶爾會盯着她甜美的笑臉，有時還會被她可愛的樣子逗笑……但，只要一想到她的威脅行徑，他的心就冷了一半。
美麗的玫瑰多刺，而這個甜美誘人的女孩，有着陰險惡毒的心機，他拒絕被她的聰穎美麗迷誘！
“可是，這款設計是給女生的耶，恐怕沒你的Size耶！”完全不知他心思轉折，也沒注意到他神色黯沈，傅思婧只顧熱心地說。
“你哪一隻耳朵聽到我說要買女用拖鞋來穿的？”他不客氣地斥道，語氣卻缺少了他想要的嚴厲。
“噢，不是要自己穿的？”傅思婧頭一偏，想了想，“那你是要買給誰？女朋友啊？”
她笑吟吟地問，而他只覺得更火大。
“對！就是買給女朋友！”官毅能挑釁地揚揚眉。怎樣？這下她該知道自己沒希望了吧！
“安啦，包在我身上！我男朋友人在紐約，只要你告訴我鞋子的Size，我就可以托他買，然後寄過來。”傅思婧興匆匆地想幫忙。
她單純的一股熱心，看在他眼底，卻成了心機深沉的一著棋。
她一聽到他有女朋友，便也不甘示弱地搬出她男朋友，想要令他吃味……是的，一定是這樣！
那他幹嘛還中計？幹嘛還覺得心裏怪怪的、酸酸的？官毅能！你到底是哪根筋不正常了？！
“好啊，那就麻煩你‘男朋友’了！”他譏刺的口氣是那麼明顯，但，少根筋的傅思婧卻壓根沒發覺。
她笑笑地擺擺手，“不會，一點都不麻煩，那間店我們常去，就在他上下班的途中，很方便的！”
官毅能從鼻孔哼了聲。她想騙誰啊？她若真有這麼一個親密的男朋友，又怎會千方百計的巴着他？
“可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幾號鞋。”傅思婧瞠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澄澈的水眸不帶一絲雜念。
她真的只想幫他找一雙一模一樣的拖鞋送他女朋友！
像他這樣出色的男人，人長得俊帥，有錢有能力有地位，雖然有個愛跳脫衣秀的怪癖——但，大致上還不錯啦，不，何止不錯！在女人眼中可是搶手得很的鑽石單身漢呢，人家有女朋友也是正常的嘛！
而她，一直很抱歉必須用他的秘密威脅他，所以，一有機會，她很樂意為他做點事情！
“幾號？”官毅能略一沉吟。
他本來是想說，他下個月生日的侄女，一定會很喜歡收到一雙那麼可愛的拖鞋。可現在，他總不能說他女朋友有一雙三寸金蓮……
“嗯？”傅思婧還在等他的回答。
“呃……六號半。”他的眼睛落在她腳上，目測出她的鞋號。
“跟我一樣耶！放心吧，我會叫人去買的。”傅思婧笑了笑，然後想起了工作，驚跳了起來，“糟了！利贏集團的陳董！”
“陳董怎麼了？”
“我還沒跟他敲定會晤的時問，這兩天你的行事曆都排滿，實在抽不出時間，大後天陳董又不行，禮拜五你又不可以……”
見她一副抓狂的樣子，他不由得揚眉。知道了吧？在他底下工作，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這隻能說她自討苦吃！
“我出去忙了。”
傅思婧摸摸鼻子，唉，在他面前說這些只會顯得自己協調能力不足，算了，還是再想想辦法吧！
“等等！”官毅能叫住她，一個詭計在腦海中成形。“就跟陳董說，這個禮拜五晚上好了。”
傅思婧凝住腳步，愕然迴轉過頭，“呃？！可是，你禮拜五晚上已經有個飯局了耶！”
“推掉！”官毅能擺擺手，表示這件事就這麼敲定。
“喔，好的。”
“到時你也一起來。”
“呃？！”傅思婧瞠大了眼，一臉驚異。
“你是我的私人秘書，不是嗎？”薄唇微勾，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令他看起來像魔鬼，既危險又迷人。
“可……可是……”傅思婧吞了下口水，他會叫她晚上一起出去，準是沒安好心！
噢，天哪，單是在公司應付他，就幾乎令她精疲力竭了，她真的不想下了班還得跟他鬥法。
“怎麼？很為難？很不情願啊？”官毅能冷嘲，“看來，私人秘書這個職務你並不是很勝任嘛！要不是我有把柄落在你手上……”
“我會做好分內的事！”明知道他用激將法，但她還是受不了他這麼一激。
“很好。”他滿意地揚唇，“記得把合約一併帶去。”然後他便埋首工作中，不再多說什麼。
傅思婧點了下頭，眉頭深鎖地退出總裁辦公室。
對於禮拜五晚上的應酬，她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官毅能擺明了憎她入骨，他是連在公司看到她都嫌礙眼，又怎會安排她晚上跟他一起去見商業夥伴？
想起他那別有深意的笑容，她不禁頭皮發麻。噢！他一定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可是，她能怎樣？總不能不去吧？
雖然她是用威脅的手段得到這個職務，但，她倔傲的個性不允許自己的工作能力被人看扁，更不容許自己怠職。她也知道，身為總裁的私人秘書，少不了晚上也要陪同老闆出外應酬……
算了，現在擔心太多也沒有用，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官毅能再討厭她，也不能把她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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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五，傅思婧提早下班，回家梳洗打扮。
一切就緒之後，她坐在梳妝枱前，審視著鏡中盛裝的人兒，天哪，她會不會打扮得太漂亮了？
她突然跳了起來，拉開床頭的抽屜，翻找了一會兒……“哦，有了！”把防狼噴劑放進隨身手提袋裏，她覺得安心多了！
七點，官毅能開車來接她。
一坐進車裏，傅思靖就發覺他神色怪怪的。
“我臉上有什麼嗎？”她被他盯得心底發毛，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臉頰。
“有化妝品。”官毅能不自然地把目光調開。
老天，她實在是太漂亮了！
平時薄施脂粉上班的她，已夠嬌甜迷人了，而此刻盛裝打扮之後，她像經過琢磨的鑽石般，艷光四射，令人栘不開視線。
他先是不能自己地盯着她，一被發現后，他不由得心裏有氣，氣自己居然受她的美色所惑。
“喂，你什麼意思啦！”精心妝扮卻只落得被人冷嘲熱諷，傅思婧當然會不高興了。
“在某些場合，女人化妝打扮是一種禮貌，你懂不懂！如果不怕我丟了你總裁大人的臉，不怕我砸了乘風航空的招牌，我無所謂，以後上班我絕不會讓你看到我臉上有任何化妝品！”她睹氣地說。
官毅能冷冷地撇唇，“那也不用打扮得像個交際花吧？”
“交際花？！”傅思婧抽了口氣，這實在是太過分、太污辱人了！
“我要你道歉，並且收回這三個字！”容忍是有個限度的，而他已經踩到了她的底線！
官毅能抿唇不語，手握方向盤，視線直盯着前方路況。
他也知道，自己那句話過分了點，但，一想到她特意打扮得這麼漂亮去給別的男人看……
他心裏就酸得冒泡！
“道歉！”傅思婧很堅持，一定要他道歉。
官毅能冷睨她一眼，發現她眼眶微紅時，他心中隱隱一揪，但是，他開不了口，這輩子他還沒向哪個人低過頭。
“你不道歉的話，就請你停車！”她氣得渾身發抖。
“高速公路不能停車。”
他柔緩的口氣里有一絲求和的意味，只是，傅思靖已經氣壞了，根本不接受道歉之外的和解。
“那就在前面停車，反正我不會跟你一起去就對了！”她真的被惹火了。
官毅能沒搭話，這個時候他知道不能火上添油。
車子下了高速公路，他卻沒有停車的打算，傅思婧咬着唇，憤然望着車窗外的景色，一直到車子駛達目的地，兩人都處在冷戰狀態。
官毅能認為她是在氣頭上，冷靜一下就沒事了。
傅思婧卻覺得她已經給了他充分的時問反省，可他仍然冥頑不靈，連道個歉都不肯。
下了車，她強忍多時的怒火終於徹底的爆發，把今晚要簽的合約甩到他臉上，她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裏？！”官毅能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臂。
“放手！”她憤然掙扎。
一個是西裝筆挺、氣宇軒昂的翩翩美男子，一個是艷光四射、氣質出塵的美女，就在人來人往的餐廳門口拉拉扯扯，馬上吸引了人們的注目。
官毅能嘆了口氣，說：“好了，別鬧了，你要氣我可以，但不能公私不分。”
傅思婧冷笑，“我像是公私不分的人嗎？”
“好，那我們進去吧。”
“我想你搞錯了吧，我可不是交際花！”她忿忿地撂下話，就蹬著高跟鞋想走。可是，馬上又被他眼明手快地攔下。
“思婧！”
她一愣，印象中，他從來沒這麼喊過她的名字。
為了防止她逃走，宮毅能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微俯下頭，在她耳畔吐出一句——
“我……不是有意的。”
在他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最大的妥協了！
但，傅思婧卻一點也不滿意。“太勉強了吧？”瞧他，臉酷得像什麼似的，哪有人這樣道歉的？！
“你還要我怎樣？”他雙手一攤。天知道，他幹嘛要對她低聲下氣？把她氣走了，他豈不是更開心？
傅思婧靜了片刻，有點被他一反常態的溫和口氣給打動了。
她並非得理不饒人的那種人，但是，這麼輕易放過他，太便宜他了！
狡黠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她提出條件，“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但，你得好好對我說，我今晚打扮得……很漂亮！”
“嗄？！”
愣了一愣，官毅能仰天翻了個白眼。哪有人這樣大剌剌開口要求別人贊自己漂亮的？這女人真是！
“你根本就沒有誠意要道歉！反正你怎樣都看我不順眼！”傅思婧跺腳指控。他那什麼表情嘛？讚美她一下會死啊？
“好好，我說……”
傅思婧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心頭湧上一股無以名狀的期待。
她長得漂亮是有目共睹的事，從小到大，她從不缺別人的讚美，但是，不曉得為什麼，這一刻，她真的很在意他對她的看法。
“你很漂亮。”有點無奈地，他說出自己心裏的話。
傅思婧癟嘴，“什麼嘛！聽你這言不由衷的口氣，就知道是違心之論……”
“款，夠了喔！”官毅能不爽地低吼，他已經退讓好多步了，她還想怎樣！
傅思婧咬着下唇，瞅着他的雙眸逐漸漫上了一層水霧。
官毅能覺得自己快被她搞瘋了。
深吸了口氣，忍下了想砍人的衝動，他劍眉緊蹙，俊顏帶著一抹不易為人察覺的赧然，“你今晚很漂亮，真的，這條黑色的裙子很適合你，褐色眼影使你的雙眼更明亮有神……”
一開了頭就停不了，他只想一吐為快，“你選的口紅也很棒，不，不是很棒，而是棒極了，有草莓的清甜味……”
他微俯著頭，傾身向前，高挺的鼻子在她柔軟的唇問，深深聞嗅。
傅思婧芳心一顫，粉頰染上不尋常的嫣紅。
她知道，她應該馬上抽身退開！
他這樣太靠近了，她強烈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熱，他迷人的陽剛味……
同樣是男人，為什麼她從來不曾在宋禮傑身上感受到這種吸引力？
“你是我見過最美麗、最有魅力的女人，思婧……”官毅能嘆息地喚着她的名字，薄唇廝磨着她的。
傅思婧顫抖地微啟唇辦，如果他要吻她，那就吻吧！
她一點也不想抗拒，相反的，她只覺得遺憾，這強烈的、甜蜜的顫悸，這應該是初吻的感覺啊！
為什麼，半年前，她男友宋禮傑攫去她的初吻時，反而沒有這種撼動人心的感覺……
宋禮傑！
這三個字令傅思婧驚跳起來，整個人清醒了一大半。
腳步踉嗆地退開，“我……我們應該進去了！”她低垂著頭，氣息不穩，紅著臉不敢看他。
官毅能默默睇了她好一會兒，眼神複雜，似在壓抑着什麼。
“走吧。”
最後，他面無表情地轉身，大踏步朝餐廳的方向走去，傅思婧愣了愣，快步跟了上去，心情同樣亂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