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小戚醒來時第一個知覺是痛。

整個身子在馬路上滾了幾圈,又被車子給撞了,就算沒傷口也會瘀青的,何況她還撞斷了腿。

“嗚……”她呻吟一聲,在床上蠕動了一下。

身旁的人趕緊靠了過來。“醒了嗎?小戚,妳聽得到嗎?”東方依笙握住她的手,緊張地問。

一定都是被她那個老弟給傳染的,害她也跟着緊張起來了。

“笙姊?”她張開眼睛,有些茫然又帶慌亂的目光掃過室內,卻看不到想見的那個人。一股難耐的失望涌了上來。

“是我。妳現在覺得怎麼樣?我請醫生來……”

“等等,”小戚阻止了她。“我怎麼了?”她的記憶只有”片混亂,她記得她去追他,然後車子晃得厲害,她被甩出去,接着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我都聽司機說了,司機被阿司一嚇,油門踩太快,車子衝進快車道,結果對面的來車撞到妳了。”想不到一向冷靜的弟弟會鬧出這麼大的事情。“我已經幫妳好好罵過阿司了,這傢伙實在太……”

“笙姊。”小戚打斷東方依笙義憤填膺的指責。“他……他呢?”

“他一直守着妳,把我找來后就到外頭等着,我看是沒臉見妳。”東方依笙不打算讓弟弟好過,想也知道兩人會鬧成這樣,肯定是弟弟個性的問題。

“我想見他,妳幫我找他來。”小戚期盼地看着她。

依笙嘆了口氣。

她出去了,沒多久東方耀司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他的目光貪婪地審視着她,彷佛她下一刻就會從世界上消失。他眼底的情緒激動,但臉部依然僵硬。

她嘆了口氣。“過來一點好嗎?我沒力氣過去。”她虛弱地說。

原本僵硬的他跨大步走了過來。“妳……有什麼感覺?!很痛嗎?我找醫生來好不?”他急切地問。

她沒多說,抓握住他的大手,拿到面前來審視。上面殘留着幹掉的血跡,她的手輕撫過他帶着傷痕的指節。“怎麼弄的?”

“沒事。”他的臉微微地紅了。那是他在手術室外自己槌打牆壁的結果,但他當然說不出口啦!

“你的腳流血了上她驚呼着,人跟着要坐起來。“怎麼弄的?你也出車禍了嗎?是不是?”她緊張着要看他。

“我沒事,是下車時太急,有點小傷口。”他當時看見她被甩到對面車道,魂都快飛了,根本沒看清楚後面有沒有車,一下就開車門沖了出去。只有輕傷已經算是好運了,否則恐怕要躺她身旁那個空位了。

“你沒擦藥嗎?”她蹙緊眉頭,不喜歡他如此輕忽自己的身體。

她哪會知道,比起她被車撞的事情,他根本不在意身上的傷。他的自我鞭笞比這狠戾上數十倍,看看他傷痕纍纍的指節就知道。

“我沒關係。妳剛開完刀,妳的骨盆碎了,花了不少時間開刀,妳先休息吧。”他將她扶躺回去。“別動。”

“你去擦藥,擦完葯回來,我有些話要跟你說。”她雖疲累,但眼底的堅持相當強烈。

他本還想討價還價,看到她難得堅定的表情,只好妥協地去擦藥了。

他一走,東方依笙就進來了。“只有妳能搞定他,無論我怎麼念他他就是不止目去擦藥。”她搖着頭。“妳真是個好女孩,妳是真心愛阿司的,我看得出來。自己都還躺在病床上就在關心他。而他被車撞了也不管,就只肯守在手術室前,真不懂兩個相愛的人幹麼要搞得這麼痛楚,不這麼轟轟烈烈不行嗎?”

“笙姊。”小戚嘆口氣。

沒多久,東方耀司進來了。

“阿司,你顧着她,我回去煮個熱湯,等晚一點她能進食時就可以吃了。”依笙顯然有意留給他們空間,說完就走人。

“妳睡吧,開刀很耗體力的。”他在她身邊僵硬地說,伸手將她的棉被拉高。

“阿司。”她輕聲地說,她馬上感覺到他身體一僵。“在你的感情世界裏,非白即黑吧?你愛我嗎?”

他僵住,隨即慎重地點了點頭。

“你愛我的什麼?因為我是一個像白色的女人,所以你愛我?因為我單純,所以你愛我?”她不管他搖頭抗議,繼續說:“但你知道嗎?白是七種色光混合而成的,你說這樣的白怎麼會是純粹的?”

他沒有說話,當時他只想逃避開這個問題,沒想到卻讓她差點丟了小命。

他心中的懊悔如猛獸一下子吞吃了他。

那一刻他很清楚的知道,再來一次他必不會逃。當她昏迷地躺在他懷中時,那種絕望比任何的傷害都要痛楚,痛到麻,痛到不知道什麼叫作痛。

見他沒有回話,她繼續說,語氣依然哀弱,但很堅持要把話說完。

“他們是我父親與大哥,他們有很差的地方,但我不能拋卻這些。你要求的絕對又是怎麼樣的標準呢?你先問問自己,等你有了答案,請告訴我吧!”

他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說這些話,眼底泛着淚光,不禁想起她拿高跟鞋拚命打蟑螂,打完跑去吐的樣子。

他忽然發現他愛的這個女人是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是的,他愛的。

這個了不起的女人、勇敢的女人,是他愛的女人。

愛情哪有什麼道理?!可以要求純粹呢?愛就是愛了,他沒辦法因為她是林豈洋的女兒就不愛她,就像她沒辦法因為自己是林豈洋的女兒就不愛他一樣。

她有種莫名的穩定力量,教人覺得平靜。她並不是非常聰明,也不是頂尖能幹,甚至有許多做不來的事情。但她不曾逃避過自己要面對的功課,生命的逆境就像那隻蟑螂一樣,她怕得要死,但仍然閉着眼睛掄起鞋猛打。就算打完要跑去吐,她也會做。

這一刻,強烈的驕傲與滿足湧上他心頭。他知道他愛她。

這一生恐怕難將她舍下了。

“我現在就有答案了。”他的聲音粗嘎。“不過妳現在閉上眼睛睡覺,等醒來時我再告訴妳。”手指輕撫着她眼下的陰影,心裏的不舍再次湧上。

她想抗議,但在他堅定的溫柔目光下,她屈服了。

疲倦掩上她,她很快地沉沉睡去。

過了幾天,小戚的傷好多了,但還不能出院。

德女跟小米都來看過她,也都想要在醫院陪她過夜,只是都讓她勸回了。偏偏有個人勸不走,這幾天晚上都在醫院過夜。

“你怎麼又來了?不是叫你回家洗澡睡覺嗎?李秘書說你這幾天很忙,你……”看見東方耀司眼底的陰影,她忍不住又說話了。

他的沉默以對讓她覺得氣餒。

“吃飯。”他將手裏的餐盒擺到她面前,筷子往她手裏一塞。

她氣惱地將筷子往桌上”放。“不吃。”

“小戚。”他的聲音又低又長,帶着無奈。

“你不用這樣照顧我,我自己在醫院可以的。”白天有護士在,雖然她要上廁所很不方便,但都找得到人幫的。

“明天起比較不忙,我就在醫院陪妳。”他又把筷子塞到她手中。

“你聽不懂國語是不是啊?”這人怎麼這樣拗啊?她又把筷子放到桌上。不說清楚姑娘也不吃了!

他看了眼她氣悶的表情,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容。

“你笑什麼?”她雙手環胸,氣唬唬地問。

他也不再把筷子放她手中,索性拿起湯匙,挖起一塊剔過刺的魚肉,喂入她口中。

“你……主悶凈樣!”你怎麼這樣!她的話被滿嘴的食物給塞得走音了。

她氣悶地用力咀嚼后吞下去。“我跟你說,你不要使……”賤招。嗚……又被塞了滿嘴。

她一邊嚼着一邊用力瞪他,然後在他喂完三分之一個餐盒后,她終於忍無可忍地抓住他另一隻手咬了下去。

“你喂夠了沒啊?我飽了!”她被塞得已經沒力氣跟他生氣了。

“喝魚湯,傷口才會復原得快。”他又轉身要弄魚湯。

“阿司。”她攀住他的手臂。“你先幫我吃完剩下的飯,我才要喝湯。”開玩笑,都快撐死了,還喝湯!?

感覺到攀在自己手臂上的柔軟身子,他眼光一軟。

“快吃啊!”她催促着,肯定他今天一定忙到沒時間吃飯。

他就着她之前用過的湯匙,將她吃剩的飯統統解決了。

“阿司,你為什麼每天要來陪我?你的工作那麼忙……”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現在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待在她身邊是因為愛她,願意原諒她的隱瞞,還是出於愧疚?

“是我害妳受傷的。”他停頓一下。

她的心整個往下沉,這是她最不想聽的答案。

“那是意外。”她第N次的重申。

“是我造成的意外。”如果不是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模糊了焦點,又怎會弄到這樣的地步!?

“你不需要因為愧疚而把自己綁在我身邊,我說過了,那是意外。”她開始動怒了。想到他只是因為愧疚而在她身邊,她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

那是一種深深的失落吧!

“我想把自己綁在妳身邊,妳也無法阻止我。”他說著,嘴角甚至還帶着點微笑。

她氣惱極了。“既然你那麼愧疚,那你乾脆娶我好了,反正醫生說我骨盆都碎了,將來生孩子也比較困難,必須剖腹產,你這麼有責任感的話,娶我好了!”她氣昏了,哪有人這麼冥頑不靈的!

“好。”

他的回答更令人氣絕。

“你說什麼?”她一臉的不可思議。

“妳叫我娶妳,我說好,我答應妳的求婚。”他一臉的平靜,完全不像在討論婚事。“妳要什麼樣的戒指?我明天去買,還是妳要出院后自己挑?”

“我--”她語塞了。

他瘋了!

東方耀司可沒有瘋,他早就想向她求婚,既然她自己說到這話題,他就順勢答應。

此刻的他真想跳起來歡呼,但看她一臉震驚的模樣,要是他做了,她恐怕會爬起床來打他。

還是不要好了。

忍忍,忍忍!

熬了一個多禮拜,終於熬到出院的日子。

小戚早早在等,她已經跟德女說好,德女要來接她回家了。

誰想到等到的卻是他。

“我們把東西收一收就可以走了,妳有哪些東西是要帶走的?”他一進門就說,身上是簡單的襯衫跟牛仔褲,一副非常悠閑的模樣。

“你……你做什麼啦?”她錯愕地問。

“接妳出院,我手續都辦好了。”他已經開始幫她收拾東西了。

“你不要動啦。我跟德女約好了,我不會跟你走的。昨天不就跟你說過,我不要去住在你家!”他要接她到他那邊住,打算請傭人來煮飯,好幫她好好補一補的。

這幾天他都是拜託東方依笙煮菜,他欠她的條件已經積到山頂上去了。但他無怨,只要她身體好起來,哪怕他老姊要怎麼勒索他都無所謂。

“我沒有要接妳去我家。”雖然現在不搬結婚後也是要搬,但他可以等。“我已經打過電話給德女,說好了,她不會來的。”

“我不相信!”德女不可能拋棄她的。

她拿起電話就撥給德女,誰想到是助理接的。

“請問德女在嗎?”

“哦,妳找龐姊哦,她開會耶,要不要我幫妳留話?”

“開會?”她不可思議地擰起眉頭。“不用了,謝謝。”掛掉電話,一臉不甘願地瞪着他。

“走吧!”他一肩背起她的行李,彎腰抱起了她。

“鳴……”怎麼會變這樣啊?

他直接將她抱到停車場,輕輕地將她安置在座位上,為她系好了安全帶,這才上車。

她一轉頭,發現後座除了自己的行李之外,還有一個行李箱。“你要出國出差?”她問,整個心情跟着盪了下來。

“沒有。”他俐落地打個彎,車子順暢地開上路。

“那那是什麼?我沒有那麼多東西吧?”當初請德女幫她拿換洗衣物,也只是簡單的行李而已,不可能”個多禮拜后變成兩箱吧?

“我的行李。”他簡短地說。

“還說沒有要出差,明明就是你的。你要去哪裏?”難道他想偷偷走嗎?唉呀!她的腦袋瓜又在胡思亂想了。

生病會讓人脆弱,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可我明明沒有要出差。”他好笑了起來。“我的目的地跟妳一樣。”

“跟我一樣?”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而叫起來。“你該不會……”

“答對了。”他笑着說。“既然妳不止目來住我家,我只好搬去跟妳擠了。”

“可我家只有三個房間,我們一人一個房間剛剛好,沒有空房給你。”她還試圖阻止他。這男人是不是真的瘋啦?

“我不用多的房間,我跟妳擠就可以。”他理所當然地說。“不用害羞,我都跟妳的室友打過招呼了。”

他跟德女、小米在醫院打過幾次照面,甚至私底下他也找過德女,告訴她他想與小戚共度一生的打算,讓原本對他還有着評估的德女很快地軟化。

也就是這樣,德女才會在忙碌的時候答應讓他去接她出院。否則按照她的計劃,他根本不該知道她出院的。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還想抗議,沒想到很快就抵達自家門口了。

他停好車,將她抱下車,一路抱上樓。

門一開,被抱着的小戚跟抱人的耀司都被撒了一身的紙炮。

“恭喜出院!”

幾個人擠在門口,屋子裏熱鬧呼呼的,又是氣球又是綵帶,止目定是小米的傑作。

“妳們怎麼都在?好驚喜哦!”一屋子人,包括德女與小米,另外還有她們的另一半龍傑與陸碩鴻。

東方耀司將她抱到客廳桌一則坐下。

龍傑穿着圍裙走了出來。“小戚,看我做的這一桌子菜,妳幫我看看是不是可以畢業了!”他一臉期待地望着小戚。

可憐的龍傑遲遲得不到德女的首肯下嫁,據說要他學會各種世界料理才打算考慮他的求婚。

“哇啊!色香味俱全,我看差不多嘍。”小戚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菜,不敢相信龍傑這個大總裁也真的學了這麼多菜色。

“大家坐吧!我們開始吃飯了。”小戚招呼大家坐下。

眾人都非常有默契地將她身邊的位子留給東方耀司。

“餓死了、餓死了!”小米喊着,一伸筷子就搶了顆大丸子。

“德女,我剛剛打電話給妳,妳助理明明說妳在開會的。”該不會達她也騙她吧?小戚問。

“我是在開會啊!”德女好整以暇地吃着美味的菜肴。“龍傑下午就先跑來做菜了,我不在公司幫他做牛做馬,行嗎?”有時候她挺懷疑,龍傑是不是根本樂於把公司這個大擔子丟給她啊?

東方耀司看她一眼,沒有多說話,但眼神說明了一切--

看吧!就不相信我。

小戚努努嘴,只好低頭吃飯。“哇啊!誰把我的碗變成小山的?”她那個碗裏面滿滿一堆的食物。

眾人的目光一致指向東方耀司。她瞪他。

他嘆了口氣。“吃不完我幫妳吃,好不?”真是老婆難伺候啊!

陸碩鴻看得挺樂的。“東方兄,恭喜你加入伺候老婆的行列,我敬你一杯。”說著就舉起手邊的紅酒杯。

他瞄了陸碩鴻碗裏那堆咬了一口的丸子、吃了一半的雞肉,還有他身邊那個滿手油膩還在挾新菜的小米。“好說,我也敬你一杯。”

兩個男人,不知誰該同情誰多一點。

“你們這樣算什麼?”小戚難得這麼多話,這幾天被東方耀司黏得緊緊的,把她的拗脾氣都給黏出來了。“對了,德女,我們上次說要泡溫泉一直沒去,找個時間去吧!”那張促成他們相逢的溫泉券到現在還沒使用呢!

原本都已經有默契要安排什麼時間去了,沒想到她一去旭升工作,時間統統打亂掉了,以至於到現在都沒有成行。

“什麼溫泉的?!”陸碩鴻警戒地問。

小米滿嘴的雞腿。“就是陽景溫泉會館啊。我們幾個說好要一起去的。”她好心的為親愛的男友解惑,完全忘記之前說要偷偷跑去的事情。

“什麼時候的事?妳們幾個?那我們呢?”龍傑緊張地問。

“這是一趟純女人的旅行,不歡迎男人參加。”德女涼涼地回答。

“那怎麼可以?”這句話出自三個男人的嘴。

三個女人一起聳聳肩。

“妳的身子還不適合泡溫泉,等好了我再帶妳去。”東方耀司試圖說服小戚。

“醫生說拆完線半個月後就可以了。我們自然會安排時間,反正我現在是無業游民,時間彈性得很。”小戚笑瞇瞇地說。

“我也可以。”德女附和說。

“妳不能拋下我……”龍傑比較想哭,因為那表示他不止要忍受德女不在身邊的相思之苦,還要承受繁忙的工作之苦。唉!

“我不準妳的假。”陸碩鴻威脅地對小米說。

小米喝了口湯。“你不是說我是個沒用的員工,那我辭職好了。”

“不行!”

頓時室內喧鬧成一團。

幾個小時后,小戚躺在床上,室內昏黃的燈光籠罩着她。

儘管萬般反對,她還是讓東方耀司住下了,此刻他就睡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看着他深邃的五官,想起他那雙動人的眼眸,一種熟悉的情感奔流在胸臆間

她舉高手,看見自己指間閃亮着的美麗戒指,婚事一直在進行着,顯然他是認真要娶她為妻。

今天晚上當其它兩個男人知道他要住在這邊時,那種又妒又怨的表情真夠好笑的。而當他們知道他跟她正在籌備婚禮時,那兩雙眼睛差點沒因為嫉妒而瞪出來。

她的笑容停在嘴邊。

可他為什麼娶她呢?

真的是因為她隨口的氣話?還是因為愧疚?

她心裏不能說沒有疑慮啊!

兩種不同的情緒在她心中撞擊着,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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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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