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董事長，豐凱的股權大半都落入我們手中，還要繼續收購嗎？”

幾個核心的幹部在董事長辦公室中，圍着東方耀司開會。

東方耀司依然坐在椅子上，但身上蓄勢待發的氣勢比站着更令人畏懼。他的眼睛灼亮，那雙好看的眼眸難得不是半瞇着，其間的肅殺味道不濃，但已足夠教人戰慄了。

“夠了，下次董事會逼他交出經營權，我已經厭倦他這種挖壁角的動作了。”說實在，與林甚豐的恩怨已經過去，他並不想再與他有什麼交集，偏偏對方依然不知死活的要來招惹他。

“好的，董事長。”

部下的話聲未落，他就站起身來。“今天就到這裏吧。”

幾個人看着東方耀司拿起外套，一副打算下班的樣子，眼睛莫不大睜，彼此投以訝異的眼光。

然後東方耀司打開門，看見門外穿着一身改良式旗袍的林凌戚開心地跟李秘書聊着什麼，手上甚至還有毛線與棒針。

“你開完會啦？！”小戚綻開一朵柔花，迅速將手邊的毛線藏起來。那是要給他的驚喜，萬不可先讓他看到！

東方耀司微點了下頭。

他身後困惑的部屬終於懂了，原來是有佳人在等。今天拜小戚之賜，大家都可以早早收工回家休息。這也難怪大家都喜歡這個溫柔的小女人了，配剛硬的董事長正好。

“要走了嗎？”小戚站了起來，發現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濃眉微微地擰了起來。

她知道，這代表着他對某事不大讚同，不過一般人都會把它詮釋為指責。

她沒說話，拿起皮包跟大家道再見，兩人一起搭電梯下到大廳，司機已經在大門口等着了。今天她要陪他去參加一場宴會，她知道他已經開始將她帶入他的世界中了。而她還在想，明天是周末，要邀他到家裏吃個飯，好認識小米跟德女，還有她們的那兩個男友。

“走吧。”他扶着她的手肘，讓她先進車。認識他更多之後，她發現這個人並沒想像中凶，只是臉部肌肉比別人僵硬而已。就像他的這些小動作，走路時他總讓她走裏邊，上車時也總要看着她先上車，其實是幫忙注意她別撞到那裏。

其實她平日沒那麼迷糊的，但有人捧在手心的感覺真好。

他不愛把關心放嘴上，她也從不說破她早看穿了他那些動作後面的關心。

“你剛剛怎麼了？”她看着他進車來，偏過身子問。

東方耀司的眉一挑，訝異她還記掛着他之前表情的變化。“妳的衣服太單薄了。”那改良式旗袍整個展現出她玲瓏的身段，柔軟的布料貼身得連一點空隙都沒有。

讓他想起裸身躺在他床上的她。

慾望與嫉妒同時湧上，讓他自己都訝異。

“單薄？”她訝異地看了看自己。“還好啊，這質料還滿保暖的，還有條披肩呢！”她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彷佛在安慰他。

他看着她拉披肩的動作，纖細的頸低垂，線條優雅動人，讓他只想將她抱入懷中，不讓任何人看到這份美景。

“阿司……”她抬頭正要說什麼，卻對上他迷戀的目光，她愣住了。

他的目光那樣溫柔，怎麼會有人覺得他兇惡？

他看她的樣子彷佛她是世界上最珍貴的那一個，讓她心裏的情感也跟着涌了上來。

她愛這個男人。

她又再次發現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

她的唇微張，開了又合，接着一聲嘆息之後，她輕輕地吻住他的嘴角。

這是她的衝動，但她不後悔。

“小戚！”他呻吟着回吻住她就要縮回的唇，激烈地吻住了她。

他的氣息與她的交融，她感到整個身子暖烘烘的。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宴會的氣氛相當舒服。一來這不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宴會，二來主辦者將會場佈置得很溫暖舒適，讓來賓都能舒服的交談。

很多大生意的起點反而是在這種氣氛下談成的。

“你常來這種場合？”小戚手挽着東方耀司，低聲地問。室內悠揚的管弦樂演奏着緩慢卻舒適的曲調，讓她省去了緊張。

“也不是很常。”他低頭看着她愜意的小臉。“倒是妳，比我想像中好！

“好？”她訝異地抬頭。“怎麼個好法？”

“一點也不緊張，滿能享受的。”他的唇邊有着淡淡的笑意。

“因為以前家裏也曾辦過宴會，所以……”要不要順便跟他說起父親跟大哥的事？她在心中猶豫着。昨天她本來就想講的，但每次與他獨處，眼中除了他誰都看不到，總是分開后才想到要說。

他會生氣嗎？雖然她沒有真的去當商業間諜。

“妳家？”他忽然想到，自己對她的了解僅止於她本身。

“對啊！阿司，其實我……”她正想說出口，但不幸的是馬上被打斷了。

“東方耀司！你這惡魔！”

一個怒斥聲打斷了她，小戚跟着耀司一同回頭，就看見林甚豐、林豈洋父子一起走過來。他們看起來一樣的暴跳如雷，一樣的狼狽。

她非常驚訝一向光鮮的父親會頭髮紊亂，一頭灰白的頭髮更顯蒼老。

不過顯然不管是父親或是大哥都沒看到她，他們的目標是身邊的東方耀司。

“耀司。”她緊挨着他，知道來不及了。爸爸跟大哥找上來了，這下避也避不掉了。

他摟了摟她細弱的肩膀，要她別擔心。

她憂心地看着他，擔心的不是自己，是這整個狀況。

“東方耀司，你是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可以吃下豐凱嗎？告訴你，我不會把豐凱給你的！”林甚豐大聲咆哮着，眼底有着無措與慌亂，像只沒有方向但四處攻擊人的動物。

“給不給不是你能決定的。”東方耀司的口吻相當的淡漠，對於林甚豐這個紈絝子弟他從憎恨到不屑，現在只有一片的冷漠。

“你幹麼衝著我們來？因為你還記恨嗎？”林豈洋畢竟比兒子多混了些年日，態度是比較冷靜一點。

“誰先衝著誰來，你應該比我清楚。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乾的那些好事，旭升的生意要是這麼好偷，今日就不會是這種規模了。”東方耀司看着林豈洋的臉一片漠然。

林豈洋啞口。

“爸，別跟他說那麼多，他一定是因為蘇淇兒的關係，那個女人我已經還給你了，你記哪門子恨？！就算當年她跟過我，你也不必如此打擊我，畢竟是她愛上我的！”林甚豐大言不慚。

小戚聞言倒抽口氣。

讓蘇淇兒變心的人竟然是大哥！？

天哪！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的蒼白。

她不是傻蛋，從這些對話里她約莫推測得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她萬萬沒想到，曾經深深傷害耀司的那一段戀情，竟然是因為自己兄長的緣故。

這是怎麼樣一段情緣啊？

大哥搶了人家的女朋友，她卻愛上了東方耀司。

但是耀司能接受嗎？

“不要讓我後悔當初沒有趕盡殺絕。”東方耀司瞇起眼，態度冷淡，但依然沒有動怒。

“你……”林甚豐往前一步想抓住東方耀司的衣領，她趕緊插了進去。

“大哥，不要。”她拉住大哥的手，不希望情況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已經有不少人發現他們引起的混亂了。

林甚豐原本衝動的動作，在看到小戚時剎然停止，眼睛一亮。

小戚背對着東方耀司，她看不到他眼中的冷芒乍現。

林甚豐卻看到了。他忽然清楚地領悟到，自己的妹妹才是這個男人的罩門。

“我說嘛，姓東方的，就算我當初不小心讓你的蘇淇兒跑了，現在我妹子都賠給你，好歹也抵得過了。”林甚豐諷刺地笑着說。

小戚渾身一僵。

“不要再說了！”她慌亂地想阻止他傷害耀司，求助的眼神投向一旁的父親。

不料林豈洋非但沒有制止兒子，還跨一步將女兒拉開。“我說東方董事長這下也栽了吧？看你剛剛如此護衛着小戚，莫非是愛上我女兒了。唉，人稱商場上的冷麵戰將，在感情中也不過是逃不過美人關的男人罷了。既然如此，你何必對蘇淇兒跟小兒的事情耿耿於懷？”

東方耀司臉上一片漠然，眼神中的冷芒更尖銳了。

她看到那片不曾見過的荒漠，內心如火煎熬。

“爸，你不要再說了！你明知道我愛他的！她凄楚地看着父親，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對待她。

他不會不清楚他這麼做會毀了她的幸福，但他依然做了。

“閉嘴！妳這沒有用的賠錢貨！”林豈洋被東方耀司的冷靜給激到，反而更為暴怒。

“爸，你夠了沒？！”她生氣地說。“你跟大哥跑來這邊鬧是想怎麼樣？！讓他難看？讓我難看？還是讓你們自己難看？”

“妳……妳這孽女！”他伸出手就要打她，她挺直背脊勇敢地不躲也不讓。

但她從眼角看到他站在旁邊，絲毫沒有任何護衛她的意願。他身上的冰冷即使隔着一小段距離，依然清楚地讓她感受到。

她的心緩緩浮起一抹絕望。

他愈冷靜，愈不說話，表示他氣恨得愈重。

林豈洋看到眾目睽睽，現在會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多已經放在這邊了，這團混亂已經成了焦點。他放下高舉的手掌。“哼！妳不用回家了，從今以後妳不再是我的女兒！”

小戚一臉麻木地看着相處二十幾年的父親，不敢相信他一點也不愛她。

林豈洋跟著兒子氣憤地離開會場，眾人的目光依然停駐在東方耀司跟她的身上，只是礙於東方耀司的氣勢，沒人敢直接看。

但她清楚地知道，他受到了羞辱。

“阿司……”她眼底含着淚水，凄惻地看他。

他的表情冷硬，只有繃緊的下巴顯示出他未竟的怒氣。

“我……”該說些什麼呢？事情已演變至此。“對不起。”

“妳是林豈洋的女兒？”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不知怎地聽來卻很嚇人。

小戚艱難地點了點頭。“我……我不知道他們會來，我想跟你說的，卻來不及……”一切都來不及了！“爸爸要我去你公司偷機密，但我沒有。你知道我對數字不在行的，我當時真的沒打算要進旭升的，要不是你忽然出現，我根本連考進去的機會都沒。”

她試圖解釋着。這就是為何她當初會在職務欄填上“董事長”的緣故，因為她不是真心想要進入旭升。

沒想到他竟然用她了。

東方耀司的身子一陣冷，他的心亂如麻。

他不知道她在他身邊是否真的全心愛着他。

“我沒有偷旭升的資料，你要相信我！”她拉住他強壯的臂膀，感覺他的眼神非常的遙遠，她恐懼着。

“那不是重點。”他說完輕輕地撥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她呆站在原地。

如果那不是重點，那什麼才是重點？

小戚整個晚上都睡不好，反反覆覆地想着這些事情。父親與大哥張狂咆哮的臉，跟他冰冷遙遠的臉交錯在眼前，即使昏昏然睡去了也是一身的汗。

一大早，她換好衣服就跑到公司，卻發現自己的磁卡失效了。

頹喪的她正不知該怎麼辦時，李秘書剛好要進電梯。“李秘書！”她求救地看向李秘書。

李秘書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跟董事長吵架了？董事長心情很不好，今天早上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像是整夜沒睡的。”

“他……”小戚扭了扭自己的手指。“我的磁卡失效了，是不是表示我被辭退了？我想見他，行嗎？”

李秘書嘆了口氣。“妳先請假吧，我再問問董事長。”

“我想見他！工作沒了也沒關係，我想跟他談談。不管怎樣，我想清楚地知道他的想法。”她抓住李秘書的手。

李秘書又嘆了口氣。“好吧！”雖然她知道自己擅作主張可能惹來董事長的怒氣，但她不忍心不幫小戚。

兩人上到五十樓，正巧看到東方耀司穿上外套正準備外出。

“阿司！”她叫住他。

他的身體一僵。

“我們談談好嗎？”她細聲地說，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實在是她虧欠他。

畢竟沒有提早說清楚，讓他在宴會中被父親與大哥鬧了個笑話，驕傲的他肯定受不了吧！

可是他昨天說這個不是重點。

“我現在不想談。”他連看也不想看她，提起公文包就要走。

“為什麼？”她大喊出來。“你跟我生氣也要讓我知道你真正在氣的是什麼，否則我怎麼知道？”難道他想就此跟她一乾二凈？

想到這個，她的呼吸一窒，但她知道自己沒有逃避的空間。

“妳認為我沒有生氣的理由？”他的聲音粗喔，聽起來相當的壓抑，不知道是在壓抑怒氣還是傷痛。

“不！”她猛搖頭。“但我想不只是那樣吧！對你來說，我是林豈洋的女兒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因為我騙了你？沒有在他們做這些過分的舉動之一刖告訴你？還是你懷疑我不愛你？”

她昨晚想了一夜，這是比較有可能的。畢竟他曾說過，她被派來當小間諜不是重點，那麼是什麼？

他的身子僵直，兩人停頓了好一會兒。“每當妳仰頭看着我，那種目光里的愛戀是單純的依戀，我以為此生我不會再這樣愛戀一個女人了。但妳怎麼能？當妳被派到我身邊，開始接觸我是建立在父兄的陰謀上，那麼妳對我的愛戀又建立在什麼樣的基石上？”

“你……”她訝異地張開了嘴。“懷疑我的愛情並不純粹？我讓你失望了？”她傷心地問。

他看見她眼底的傷心，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去面對。他的心煎熬着，他愛她，但一向要求絕對的他，如何接受不夠純粹的愛！！

心是自由心證，沒有證據可以證明的。

他搖了搖頭，撇開眼去，迅速地搭上電梯。

“阿司！”她終於回過神來，抹去臉上的淚痕。

“快去追！”李秘書趕緊幫忙按電梯。“董事長的車一定會從地下室大門出來，妳快去跟他談清楚，過了今天，恐怕再也沒機會了。”依她對東方耀司的了解，下次小戚連大門都進不來。

小戚追下樓，一路狂奔到車道出口。她東張西望，生怕他的車已經開走。

“請問有沒有看到董事長的車出來？”她抓住警衛趕緊問。

問話間，他的黑色座車從車道出口駛出，警衛示意的眼神讓她趕緊回過頭來。

“阿司”她追了上去，抓住窗邊用力地拍着。“我還有話沒說。你聽我說！”她巴住窗子不放。

東方耀司把車窗放下來一點，冰眸從窗內透射出來。“沒什麼好說了。開車！”他命令着司機。

司機遲疑地看了他倆一眼，緩緩地開動車子。

她可不會這樣就放棄的，雙手握住那半開的窗，硬是不讓他把窗合上。“跟我談，不要躲！”她的腳跟着車子的移動小跑步，試圖爭取最後的機會。

但他一點都不想聽她說話，怕自己紊亂的思緒下會說出更多不可收拾的話語。

“開快點。”他怒斥着司機。

司機被這一斥，手忙腳亂地踩了油門，車子從慢車道沖入快車道，而緊抓住車窗的她因而被甩了出去。

這一甩把她甩到對面逆向車道去了。

這時對面車道正巧有來車，一道尖銳的煞車聲劃破了喧鬧的城市空氣。

他眼看着車子撞上了她，她的身子滾了出去，停在路邊的角落中。

“小戚”

他失聲喊叫，不等車子停下來，他拉開車門奔了出去。

後方的來車反應不及，跟着撞上了他，他的身子在地上滾了兩圈。

尖叫聲此起彼落。

不管自身的暈眩，他身子一停止滾動，馬上翻身起來，跛着腳一拐一拐地奔向她。

“快叫救護車！”他眼底滿布的血絲看來宛若燒紅了的磚石。“小戚！”他無措地扶起她失去意識的身子，感覺一股深刻的絕望蔓延到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