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天下午,洪玫瑰就跟着鐵格爾一起踏上回燕京的路。
對於跟自己回京的是洪玫瑰而不是白玉蓮,鐵格爾不滿意但還能接受。總之先把洪玫瑰帶回去,也算是對父皇有個交代;至於白玉蓮,就讓父皇自己去傷腦筋吧!他們這段長達三十年的恩怨,不是他這個做兒子的可以干涉的。
其實,跟自己回京的居然是洪玫瑰,鐵格爾倒有幾分驚喜;也許不只是幾分而已,是大大的驚喜才對。
如果結局不是如此,他和洪玫瑰就難再相見。幸好不是如此,否則他很難想像自己會用什麼樣的心情回去燕京。
他把白馬讓給洪玫瑰騎,自己騎洪玫瑰的黑馬,兩個人趕路已經三天了。
在一處森林中,他體貼的問看似疲憊的洪玫瑰:「玫瑰,累不累,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
「好哇!」洪玫瑰擦擦臉上的汗,雪白的小臉經過這幾天的日晒,顯得紅潤多了。
於是他們下馬來,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
鐵格爾從馬背上解下水袋,拿給洪玫瑰,「喝水吧!」
「謝謝。」洪玫瑰喝了幾口,「你也喝吧!」她把水袋還給他。
鐵格爾才喝第一口,就聽到洪玫瑰說:「我發覺你人不錯耶!」
「什麼?」鐵格爾放下水袋看洪玫瑰。
「我說你人不錯啊!」洪玫瑰說:「我還以為皇子都是很驕傲自負的,可是你不會耶!在我看來你真的很不錯哦!」
「謝謝誇獎。」鐵格爾笑着說:「等你進宮之後,看到我其他的兄弟,你就會覺得大家都很好,不是像你想像中的那樣。」
「但願如此。」洪玫瑰站起來伸伸懶腰,「可能是我對蒙古人的成見太深了,希望宮裏的人都像你一樣,那我就不用擔心自己會適應不良!對了,你家裏還有什麼人啊?」
「我還有母親、一個妹妹和我住在一起。」
「你有妹妹啊?她幾歲?比我大嗎?」
「她小你一歲,十七歲,叫黛絲。」
「帶絲?好奇怪的名字哦!」
「黛是粉黛的黛,絲是絲綢的絲。」
「哦!」洪玫瑰裝作聽懂了。她哪知道粉黛的黛是什麼東西啊?她是認識字,不過太文謅謅的字她就不是很認得了。
就在此時,他們兩人聽到遠方有馬蹄聲向他們靠近,由聲音聽來可以得知這是一大群。
「什麼啊?」洪玫瑰好奇的望向來聲的方向,漸漸的,她看到一對人馬正浩浩蕩蕩的往她和鐵格爾的方向而來。
「咦,那不是你提過的賴文森嗎?」鐵格爾看到最前面騎馬的人。
「真的是他!」洪玫瑰也看清楚了,「不會吧,他怎麼會在這裏出現呢?」
「也許他是來追你的!」
鐵格爾話剛說完,洪玫瑰就聽到賴文森的聲音傳來——
「我的玫瑰妹妹啊!你等我,我來了!」
洪玫瑰全身冒冷汗,這個人怎麼糾纏不休啊?
一匹、兩匹、三匹……洪玫瑰算了算,賴文森總共帶來十個人加十匹馬耶!
「這真是聲勢浩大啊!」鐵格爾嘖嘖稱奇,「看來他對你用情已深,不得到你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給我閉嘴!」洪玫瑰生氣的瞪了鐵格爾一眼,「這些人真討厭,我要好好教訓他們,你別插手!」
不等賴文森他們停下來,洪玫瑰輕盈的身子跳上馬背,玉腿一舉,用力地給賴文森一腳。
「哎呀!」賴文森先被踢落地。
接着是他身旁的人,洪玫瑰又是一腳踢下。
霎時人仰馬翻,現場一片混亂。
其他的人見主子被踢,也都下馬來朝洪玫瑰進攻。
這次來的都是有幾下子的人,就算洪玫瑰再神勇,要她一個小女子同時應付這麼多人,也倍感吃力。
鐵格爾見洪玫瑰漸漸敗下陣來,無法再袖手旁觀,決定出手幫她了。
只見他快如閃電的一手一個,轉眼間有六個人被他撂倒在地。
洪玫瑰很快的也制伏身邊的三個人,她回頭去找賴文森。
還躺在地上的賴文森哀怨地道:「玫瑰妹妹,你好狠心哪,人家特地來接你回去的。」
「你去死啦!」洪玫瑰氣極的再踢賴文森一腳。「都給姑奶奶滾,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了,下次再讓老娘看到你,我就把你綁起來喂你吃馬大便,聽到了沒有?」
在洪玫瑰的叫罵聲中,賴文森這群人你扶我,我扶你的,很快的離開了。
「真是一群窩囊廢!呸!」洪玫瑰用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鐵格爾皺了皺眉,心情沉重。
「喂!」洪玫瑰不客氣的對他開罵:「我不是叫你不要插手嗎?多管閑事,我一個人就可以撂倒他們的!」
鐵格爾臉上沒有怒容,有的是愁容,「玫瑰,如果你要隨我進宮的話,你一定要改掉亂罵人的毛病……」
洪玫瑰生氣的打斷他,「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哪有亂罵人,是他們太過分了!」
「我知道他們過分,但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不要動不動就說『死』,說『姑奶奶』,還有『老娘』,這些罵人的字眼實在不雅。對了,還有你生氣就會吐痰的動作,這些在宮中是不被允許的,你知道嗎?」鐵格爾用心良苦的勸道。
洪玫瑰生氣的注視着鐵格爾,「我想我懂了!你是嫌我這個鄉下姑娘說話太粗魯了是不是?你怕我進宮會丟你的臉?」
鐵格爾急道:「這和我無關,我是怕你會被人瞧不起啊!」
他是真心為她好,宮中不比民間,有一定的禮節和規矩。雖然洪玫瑰不是宮裏的人,可是她若要在宮中生活,就必須守宮裏的規矩,這是一定要做到的。
可是鐵格爾的用心良苦,在洪玫瑰聽來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她認為鐵格爾是瞧不起她,才會對她說這些話的。
「被人瞧不起就瞧不起,那又怎樣?」她恨恨的對鐵格爾說:「你要是看不起我就不要理我,姑奶奶我一個人可以去燕京,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哼!」
她快速的奔向自己的黑馬,跳上馬背騎了就走。
「玫瑰!」鐵格爾看她這樣生氣的離去,心中好不後悔。沒想到他的一番好意提醒,卻傷了她的心。早知如此,他不應該這麼急着對她說這些才對,他們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應該等到進了燕京城,再好好的勸她才是。
他也跳上白馬,追着洪玫瑰而去。
鐵格爾是追上了洪玫瑰,可是從那天開始,洪玫瑰就不跟他說話了。
她沒有拒絕與他同行,她只是不說話而已。
不再開口說話的洪玫瑰變得冷漠嚴肅,才短短几天的時間,鐵格爾覺得好像過了幾個月。
看不到洪玫瑰嬌美的笑容,聽不到她甜美的聲音,這對鐵格爾來說真的很難熬。
好幾次他想向洪玫瑰解釋,可是洪玫瑰從不用正眼看他,最後總是變成他自說自話,一點用也沒有。
想到要和這樣的洪玫瑰相處一個月的時間,鐵格爾就全身無力。
這天下午,他們路過一大片的柿子林。
樹上已呈現澄紅色熟透的柿子,將洪玫瑰引了過去,她伸出舌頭舔舔嘴唇,這些柿子看起來都好好吃哦!
她讓黑馬停下來,看看四周無人,當下決定去摘下幾個柿子。
放着這麼可口的柿子不吃,這是很對不起自己的事。
「玫瑰?」鐵格爾看着洪玫瑰比猴子還要靈活的動作,一下子就溜到樹上去,抓起一粒柿子在身上擦了擦,就往嘴裏送。
「玫瑰,那是人家種的……別吃下去啊!」
洪玫瑰才不理大叫的鐵格爾,她咬下一大口,香甜的柿子汁就在嘴中溢開。
「好甜哦!」洪玫瑰吃得很高興,又摘了一粒。
「玫瑰。」鐵格爾拿洪玫瑰沒有辦法,他緊張的左看右看,確定沒有別人才鬆了口氣。
「玫瑰,你快下來!你這樣做是小偷的行為!」
「你好吵哦!」洪玫瑰口齒不清的對鐵格爾大吼:「誰是小偷啊?我是幫忙摘柿子耶,反正這裏這麼多柿子,就算我不摘的話,它們也會掉到地上,那多可惜啊!」
「是哦,進了你的肚子就不可惜。」鐵格爾笑嘻嘻的。他很高興洪玫瑰終於肯跟他說話了,雖然她說的是罵他的話。
「閉嘴!」洪玫瑰把手中的柿子用力地扔向鐵格爾,要塞住他的嘴。
鐵格爾輕鬆的接住柿子,覺得丟掉可惜,於是送進嘴裏嘗嘗味道。
「嗯,真的很甜耶!」他吃了一口再一口。
「嘿,我就說嘛!」洪玫瑰看到鐵格爾成為共犯很開心,再往他身上丟柿子。「這個也給你吃,還有這個。」
鐵格爾手忙腳亂的接着洪玫瑰丟下的柿子,焦急的叫嚷:「不要丟了,我快接不住了!」
「這樣不夠我們在路上吃啦,給我用心點接。」洪玫瑰的手沒有停過,嘴也沒停過。
「喂,你們在偷柿子,好大的膽子啊!」
聽到有人開罵的聲音,他們這才發現有兩個男人正往他們跑來,他們應該是這些柿子樹的主人。
「糟了,玫瑰,快下來!」鐵格爾大叫。
「來了!」洪玫瑰一緊張就手忙腳亂,一個不小心沒抓牢樹榦,整個人呈倒栽蔥的往下掉。「哇!」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當她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接住時,驚嚇過度的她沒能反應過來,還在尖叫。
「玫瑰,我接住你了!」鐵格爾沒有時間多作解釋,他抱着洪玫瑰躍上自己的白馬,向前衝去。沒人騎的黑馬則跟在白馬後頭,一起逃之夭夭了。
洪玫瑰靠在鐵格爾的胸前往後看,看到那兩個人在後面跳腳大罵,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還笑!」鐵格爾輕聲喝斥:「差點就讓人給抓住,你還笑得出來?」
「抓住就抓住嘛!」洪玫瑰笑盈盈的說,「反正你會救我的,不是嗎?」
這樣美麗的笑容讓鐵格爾看得出神,在這一刻,他感覺到有些什麼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洪玫瑰注意到鐵格爾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覺得奇怪的問:「你幹嘛一直看着我?我的臉上沾到柿子汁了嗎?」她摸摸自己的臉。
「不是的。」鐵格爾微笑的說:「你肯跟我說話了。」
「我哪有不跟你說話,是你先不跟我說話的。」洪玫瑰強詞奪理。
「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跟你陪罪,玫瑰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小的吧!」鐵格爾低聲下氣,只求博得美人一笑。
洪玫瑰果然笑了,「哼,算你識相!好啦,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就原諒你了!」
「謝謝玫瑰姑娘的大人大量。」鐵格爾笑逐顏開的說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和玫瑰姑娘打個商量?」
「說。」
「今天的事下不為例,行嗎?」鐵格爾一臉正經的看着她。「我寧可花錢買,也不要別人把我當小偷,你可以答應我嗎?」
洪玫瑰打哈哈的說:「你想得太嚴重了啦,拿幾個柿子算什麼小偷嘛!」
「只有幾個而已?」鐵格爾笑她,「我記得好像是好幾個吧,玫瑰姑娘。」
洪玫瑰白他一眼,噘起小嘴說:「好嘛,就算是好幾個,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你不要假正經了,你還不是吃得很高興,還敢說人家!」
「那是……」
「對了,我丟給你的柿子呢?」洪玫瑰在他身上看來看去,「你都藏到哪裏去了?怎麼我一個都沒看到?」
鐵格爾這才想到這回事。「啊,我剛才為了接住你,把柿子丟了……」
「什麼?」洪玫瑰大叫的聲音把鐵格爾的耳朵震得好痛,她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對他大吼:「我辛辛苦苦摘的柿子你居然丟掉了?你……你還我柿子,還來!」
「別鬧了,會摔下去的!」鐵格爾被洪玫瑰這樣拉扯幾乎快握不住韁繩了。
洪玫瑰死拉着他不放,「不管!你賠我,快賠柿子來!」
鐵格爾靈機一動,他用一隻手托起洪玫瑰的身子,施巧勁將她往後一丟;洪玫瑰都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安穩的坐在她的黑馬上了。
「我先走一步羅!」鐵格爾在前頭說道。
「不許走!」洪玫瑰握緊韁繩緊追在後,「老娘的柿子給我還來,不還的話老娘跟你沒完……」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的,他們的旅程只剩下不到十天。
這一天他們來到一個不知名的村落,一進村口,就看到許多村民聚集在那裏,有的手上拿刀,有的手上拿劍,還有的拿着又粗又長的木棒,濃濃的殺氣圍繞着整個村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突然看到四、五十個人擺出這樣的陣仗,洪玫瑰感到莫名其妙。
「事有蹊蹺。」鐵格爾警戒的看着擋住去路的村民們,「玫瑰,你在這裏等我,我上前問個清楚。」他跳下馬。
「不,我要跟你去!」洪玫瑰也下了馬,她跑上前拉住鐵格爾的手。
她柔軟的掌心使鐵格爾的心神一盪,他看着她,目光無比柔和。
「太危險了,你回馬上等我。」
洪玫瑰搖頭,「我要跟你去!」她不能讓他獨自面對危險。
鐵格爾還想說什麼,那些村民已經來到他們的面前。
「我是這裏的村長。」一位白頭髮的老者目光銳利的打量着他們,「你們兩個是漢人還是蒙古人?」
鐵格爾看了看這些充滿敵意的村民,從容不迫的開口:「是漢人如何?是蒙古人又如何?」
村長還未開口,村民中就有聲音響起:「是漢人就放行,是蒙古狗就該殺頭!」
「對,對!」村民齊聲附和,音量驚人。
「你們……」洪玫瑰憂鬱的看着這些失去理智的人,「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萬一讓朝廷的人知道了,你們都會被降罪的!」她努力暗示這些人。
「小姑娘,你年紀還小,還不懂什麼是國讎家恨!」村長感慨的說,「現在是蒙古人在統治我們,我們能過得快活嗎?與其窩囊的過日子,我們寧可選擇抗爭到底,絕不屈服在蒙古狗之下。」
洪玫瑰擔心的看向面無表情的鐵格爾,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她不希望鐵格爾受到傷害,也不希望同是漢人的這些村民受到傷害,兩邊她都想幫,問題是該怎麼幫才好呢?
這些無知的村民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位皇子,還一直在說蒙古狗,她不知道鐵格爾打算怎麼對付這些村民,要是鐵格爾往上報的話,這些人一定是死罪難逃。
洪玫瑰馬上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就要成真,因為鐵格爾開口了。
「哼,就憑你們這些烏合之眾,就想殺光我們蒙古人,你們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鐵格爾冷聲的說。
「他是蒙古人!殺!」村民們喊着,手中高舉着他們的武器。
「來吧,你們這些叛亂份子!」鐵格爾把洪玫瑰拉到身後,殺氣騰騰的看着這些人。
「住手!」在這危急的時候,洪玫瑰掙脫鐵格爾的手,站到兩方之間,「各位大哥別衝動,他是開玩笑的,他跟我一樣是漢人!」她以乞求的目光看着大家。
「玫瑰!」鐵格爾叫道。
「你閉嘴!」洪玫瑰轉頭看着鐵格爾,清澈的大眼中閃着淚光,「你為什麼要開這麼惡劣的玩笑,你明明就是漢人,為什麼要說自己是蒙古人呢?」
鐵格爾動容的看着洪玫瑰,他知道洪玫瑰在幫自己,她怕他打不過這麼多人,他深受感動。
「謝謝你,玫瑰!」他感激的對洪玫瑰微微一笑,而後挺直背脊,用他渾厚的中氣大聲說:「我生是蒙古人,就算死了也是蒙古鬼!來吧,我就在這裏,就讓我這個蒙古人,領教你們這群叛亂份子的厲害吧!」他絕不會為了苟活,而忘了自己的身分。
村民們都被鐵格爾激怒了。
有人大叫:「殺死這個蒙古人,為咱們死去的漢人報仇!」
也有人叫道:「殺死他,殺光所有的蒙古狗!」
蒙古狗?鐵格爾冷眼看着這些人,和他們一樣,他也要為自己受到的屈辱討回公道。
「不要這樣!」洪玫瑰叫得比誰都大聲,她用身體護住鐵格爾,大聲的對村民們說:「不是所有的蒙古人都是壞人。各位大哥請相信我,他是好人,他真的是個好的蒙古人!」
「小姑娘你還是讓開吧,刀劍不長眼,要是傷到你就不好了!」村長警告洪玫瑰。
這些人怎麼這麼冥頑不靈啊!洪玫瑰頓時覺得泄氣,她想自己是無法阻止雙方開戰了。
不行,不管怎樣,她絕不能讓這些人傷害鐵格爾。思及此,她很快振作起來。
「村長,你們一定要殺我的朋友嗎?」她冷靜的問村長。
村長肯定的說:「小姑娘,你也聽到了不是嗎?他硬要說自己是蒙古人,是他逼我們動手的。」
「哦,你的意思是只要是蒙古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都要殺就是了?」
「沒錯!」
「好!」洪玫瑰往旁邊一站,不再橫阻在兩方的中間,「村長,你動手吧!你們和那些殘害我們大宋子民的蒙古人有什麼差別呢?你們簡直和那些可惡的蒙古人一樣……不,是比他們還要可怕、還要可憎!」
洪玫瑰這幾句話說得清清楚楚,在場的人都聽進去了。
鐵格爾露出了佩服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由衷的佩服一個女人。
村民們則是面有愧色,尤其是村長,他困窘的直想找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洪玫瑰知道這些人已讓自己說服七八分,她再接再厲的說:「你們為什麼不動手呢?如果說你們怕我把今天你們以眾擊寡、不分是非、濫殺無辜的事說出去的話,可以把我一併解決掉;這樣你們就可以高枕無憂,繼續用為漢人報仇的藉口,來殺害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的蒙古人了。動手啊,老天爺正在看呢!」
她已經儘力了,這番話她用上了自己所學不多的高深字彙;如果這樣還不行的話,那她也沒辦法了!
村民們中有大半的人都低下頭來,不過仍有些人忿忿不平,嘴裏喊着:
「這個女人會和蒙古人在一起,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把他們一起解決掉!」
「對,送他們一起入地獄!」
這些不可理喻的人!鐵格爾往洪玫瑰前面一站,怒不可遏的瞪着這些不知死活的村民。
眼看情勢再度失控,這個時候村長終於開口說話:「各位,放他們走吧!」
「村長!」
「村長,你……」
在村民的喧嘩聲中,村長繼續說:「這位小姑娘說得對,要是我們不分是非濫殺無辜,我們和那些殘害我們的蒙古人又有什麼兩樣呢?我們這麼做為的是什麼?我們從來不曾仔細想過,我們都活到這個歲數,還不如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女孩呢!」
所有的村民都閉嘴了,原本吵鬧的現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鐵格爾回頭看着洪玫瑰,洪玫瑰也看着他,兩人嘴角都浮現微笑。
「你們走吧!」村長知道自己說服了大家,這兩個人算是安全了。
「謝謝你,村長。」洪玫瑰不勝感激的看着村長和村民們,「謝謝大家,希望你們永遠平安,我們就此告別。」
洪玫瑰說完立刻拉走鐵格爾,她不給鐵格爾說話的機會,催促他趕快上馬離開。
「鐵格爾,走了啦!」洪玫瑰喊道。
鐵格爾心中雖然仍有不服,不過看在洪玫瑰的面子上,他勉強壓抑這口怨氣,和洪玫瑰騎馬穿過人群走了。
等到平安出了村子之後,洪玫瑰韁繩一拉,把馬停住後下了馬。
鐵格爾見洪玫瑰下馬,也連忙跟着跳下。
「玫瑰……」
他才開口,洪玫瑰突然一個巴掌甩向他。
他沒有避開,面無表情的接受這結實的一掌。
「你為什麼不避開?」被打的人沒有生氣,打人的卻氣得一塌胡塗。
「因為這是我該受的!」鐵格爾溫柔的看着洪玫瑰,抱歉的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現在說這些屁話有什麼用?」洪玫瑰想到剛才的危險,就忍不住激動起來,「你為什麼不能委屈說自己是漢人?你不承認自己是蒙古人會死嗎?你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我們兩個有可能會死在那些暴民的手上。」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如果為了活命要我背棄自己的身分,那我寧可死也不願苟活;也許你不能了解,但這是我的原則,我不能背叛我自己。」
「什麼狗屁原則嘛!」洪玫瑰一點也不能認同鐵格爾的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如果你都活不了,那你那些狗屁原則也就沒用。忍耐一下、敷衍一下會死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你是活得太久膩了,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洪玫瑰劈哩啪啦的念了一大串,可是鐵格爾除了對她笑,一點別的反應也沒有,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獃子,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喂,你倒是說話啊!」她沒好氣的叫道。
鐵格爾臉上還是掛着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你一定很累了哦!」
「你……」洪玫瑰氣得要踩鐵格爾的腳。
鐵格爾向後退一步,微笑的說:「別生氣,我承認自己是太衝動了點。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真的知道我擔心你嗎?」洪玫瑰把頭一偏,還在生氣。「看你像個沒事人一樣,我卻為你緊張害怕,真不值得!」
鐵格爾的手移到她的頰邊,轉過她的臉讓她看着他,「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謝謝你,玫瑰。」他柔聲的說。
「嗯。」洪玫瑰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好像沒有那麼生氣了。
「你對我真好,好到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鐵格爾深深的看着她。
「你這個大笨蛋!」洪玫瑰大發嬌嗔:「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對你好,難道我要對那些笨村民好嗎?」
朋友是嗎?鐵格爾聽到洪玫瑰這麼說心裏其實很高興,不過好像還不是很滿意。
「只是朋友,沒有別的了嗎?」鐵格爾小心翼翼的問。
「別的?」洪玫瑰想了想,睜着迷惑的大眼睛看着他,「我不懂你的意思,還是你認為我不配做你的朋友?這也難怪,我只是個平民,怎麼能當皇子的朋友呢?」
「玫瑰,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鐵格爾情不自禁的抓住洪玫瑰的小手,急切的說:「你能把我看成是你的朋友才是我的榮幸呢!我的意思是……是……」他接下去的話說不出來了。
「是什麼?」洪玫瑰奇怪的看着支支吾吾的鐵格爾。
「不,沒什麼。」鐵格爾苦笑着。還是到此為止吧,洪玫瑰還只當他是朋友,目前這樣就夠了,他不該貪求太多。
「時候不早了,我們快點趕路吧!」他燦爛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