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意大利餐館內

弄清楚原委的李郁蟬噘起了櫻唇,“什麼呀!你當我是那種愛貪小便宜,不懂行情的女人啊?”

“對不起。”左宗方迭聲道歉。

“算了,原諒你嘍!”美食當前,她放開胸懷大快朵頤。

半包廂式的高背沙發及盆栽提供了隱密的空間,活潑的意大利民謠讓用餐的客人可以放心交談,不必擔心隔牆有耳。

點了點餐前酒的左宗方很難保持道貌岸然的正經表情,因為淘氣的李郁蟬是說黃色笑話的高手。

點了不一樣的套餐,彼此分享對方的菜肴,一口口彑喂調笑,眼色暗相勾,秋波橫欲流,燭光、美酒挑動晚餐氣氛愈來愈熱。

吃完甜點后,剛好趕赴十一點開演的午夜場恐怖電影。

既然是女朋友的要求,左宗方即使再怎麼不喜歡看電影,也樂意捨命陪君子來博佳人一樂。

電影開演不久,他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老天!他認為觀眾的尖叫聲遠比影片內容來得恐怖。

說實在的,這部電影的導演實在該好好感謝尖叫的觀眾,免費幫他製造恐怖音效。

而在電影院裏,叫的最大聲就數李郁蟬了。

趁着空檔,他忍不住附耳詢問:“有那麼恐怖嗎?”

她的回答差點令他絕倒,“沒有哇!只是不叫白不叫嘛!”

看着她雙眸熠熠生輝、一臉興奮的表情,左宗方恍然大悟,這女人根本是在乘機“吊嗓子”。

他好笑地低頭偷香了一下,咬着她的小月朵道:“你可以保留些力氣,晚點再叫。”

幽暗的電影院冷氣侵人,相擁相依的笑鬧中,卻是暖如春風。

電影散場時已近凌晨一點。

左宗方和李郁蟬兩人手牽着手走過人跡稀少的暗巷裏,準備去另一頭的停車場取車。

“看在你叫得那麼賣力,導演實在應該頒發一張感謝狀給你。”左宗方嘲弄道。

咯咯而笑的李郁蟬攬住他的手臂,“少老土了!看恐怖片不叫,還有什麼意思。”

此時,三條長影無聲無息地圍了上來,讓左宗方停住了腳步。

“大哥好興緻呀!帶女朋友看電影呀!”低沉的嗓音是屬於年輕氣盛的小夥子。

另一人幫腔,“還是恐怖片耶!好可怕哦!”

還有一個人在後把風。

左宗方感覺到李郁蟬更加攬緊了他的手臂,他略挪前半步,以身體擋住了她。

十幾歲的小夥子是最無法無天的,如果他們的目的只是要錢,他寧願破財消災。

“有什麼事嗎?”他語氣柔和地問。

明顯是三人之中的首領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小弟們手頭不太方便,想跟你借點銀來花花……”

被護在身後的李郁蟬拉扯着他的袖子。

“可以。”左宗力掏出皮夾,遞出一萬多元的現金。

“大哥很上道喲!”低沉的嗓音隱含調侃。

“我們可以走了吧?”左宗方平靜問道。

另一個也搭腔,“你的‘七仔’也不賴喲!”

左宗方精神為之緊繃。

偏偏李郁蟬的雙手緊拉着他的右臂不放,纖纖十指上,七、八個戒指在街燈光暈下鋒芒閃爍。

“喂!把戒指拔下來。”中間的少年開口說道。

“這些戒指好緊,人家拔不下來……”李郁蟬嬌滴滴地說。

“少羅唆!”站在中間的小夥子不耐煩地上前,想要拉扯她。

左宗方正準備反抗時,右臂卻沉重地難以舉起。

只見李郁蟬烏溜溜的髮絲像瀑布拂過眼前,在他眨眼的一剎那,慘叫聲也隨即響起。

右臂的沉重感也消失無蹤,然後是一個悶哼聲。

左宗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異狀”——

那個要撥李郁蟬戒指的小夥子正捂着下體始縮在地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慘狀。

而應該是帶頭的那一個,則被李郁蟬當沙包打。

原來她抓着他的手臂借力使力,一個飛踢正中要害后,馬上趁勝追擊,扳倒了措手不及的帶頭小夥子。

躲在他身後門不吭聲的李郁蟬根本不是害怕,而是在伺機而動,等候時機“擒賊先擒王”。

只見那個倒霉的傢伙先是肚子上挨了一記,然後是被一個漂亮的上勾拳擊中了下巴,那些五光十色的戒指成了傷人暗器,一拳打中眼圈馬上青紫一片,光是看着,左宗方就替那人覺得痛了。

然而,這還不夠……

“哇拷!”嬌叱出聲的李郁蟬回身一個側踢,五寸高跟鞋狠狠地戳進那人的肚子裏。

後面把風的小個子早已魂飛魄散,逃之夭夭了。

“猴死囹仔!免患子!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李郁蟬破口大罵,“飼未活就學人做強盜!媽的!老虎不發威,你拿我當病貓!”

口吐白沫的那人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

她打開CHANEL皮包,拿出小巧玲球的手機撥號。

“喂?達郎嗎?有點兒事找你,地點在歡樂影城旁邊巷子裏,有三個小鬼攔街做沒本生意……”

“嗯,被我撂倒了兩個……什麼嘛!我是個弱女子耶!去你的!這可是你們的地盤,出了事,當然找你們老大算帳!”

左宗方愈聽愈不對勁。

“好啦!廢話少說,馬上給我滾過來!”

她收起手機,搜走了兩個剪徑小賊的刀子。

“你打電話給警察局嗎?”他問。

“哼!打電話給警察局太便宜他們了,”李郁蟬冷呼出聲,“少年犯,頂多吃個兩三年公家飯,好吃好睡,一出來就變‘大尾’了。”

“你的意思是……”他問。

“嘿嘿!我叫‘青松幫’的弟兄來清理地盤,以暴制暴!”李郁蟬露齒而笑,“這些小鬼太欠揍了!”

“小蟬,”左宗方小小翼翼地說:“提醒我以後千萬別惹你生氣。”

“什麼嘛!”她噘起嘴不依,“人家本來不想動手,要讓你表現英雄救美的說。”

左宗方滿懷歉意,“抱歉,讓你失望了。”

“沒關係!”李郁蟬寬宏大量地說:“以後出門記得帶手術刀就好了。”

“手術刀?”他瞠目結舌。

“對呀!拿手術刀當飛刀來射,多帥!”她說得輕鬆寫意。

左宗方聽得迷迷糊糊。

“你的想法真有創意!”他皺眉思索,“我對這樣的劇情好像有點模糊印象。”

“就是‘怪醫黑傑克’嘛!”李郁蟬笑靨如花道。

躺在地上的兩人再次口吐白沫,想不透自己怎麼會惹上這個莫名其妙的女煞星。

嗚嗚嗚……真的是“歹路不可行”呀!

暗巷裏,攀然爆出左宗方渾厚低沉的笑聲。

交往了半個月,左宗方終於知道李郁蟬的“秘密”——她的年齡。

二十五歲!遠比他所想像的來得年輕。

會知道她的年齡,是因為他幫她辦了一張附卡,必須附上身份證影印本。

“謝謝你了!”李郁蟬大大方方地收下他新辦的附卡。

左宗方微笑,“盡量別刷爆,好嗎?”

“OK!”她送上了一記香吻。

一如往常,這個吻很迅速地進入狀況。

耳鬢廝磨、唇瓣相親之際,左宗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熱情居然這麼容易就被挑起。

他戲謔地輕咬了她一口,“小野貓!”

好強的她豈肯居於下風?不甘示弱地反咬他一口,一場旖旎遊戲就在嬉笑與呻吟中展開。

激情過後,斜躺在大床上玉體橫陳的李郁蟬慵懶開口,“唉!醫生,我得先提醒你一點喲!我可是很會花錢的,你可得打算仔細。化妝品、保養品、美容護膚、香水內衣……你知道的,要保持美美的身材和臉蛋是很花錢的……”她提醒他。

她花他的錢是沒啥罪惡感啦!可是天天在飯店幽會,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如果再加上她的驚人消費力,她有點兒擔心以左醫生一個月六位數的薪水能不能應付得過去。

左宗方只覺得有趣,這小妮子是在擔心他的收支嗎?

他忍不住想逗她,於是皺起了眉頭,故做思索狀,他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會呀!‘使用者付費’,很公平嘛……”

使用者付費?什麼意思?

“你愈來愈不正經!”李郁蟬大發嬌嗔,掄起了粉拳撲上他的胸膛,“‘使用者付費’?我還‘消費者至上’咧!”

左宗方朗聲而笑,輕而易舉地閃過美人拳。

奇怪了,這個油腔滑調、賊眉賊眼的色狼是當初那個冷凍大木頭嗎?李郁蟬不禁懷疑。

她氣鼓鼓的雙頰像粉紅色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宜喜宜嗔芙蓉面”正好用來形容她的風情。

左宗方不由得比較起湘江和郁蟬的截然不同——

眼前如維納斯初生般的光滑玉體,有着野生三動物般的彈性張力,美麗而狂野。

他知道郁蟬的美麗是下了極大的心血與努力。

她嗜吃美食,又怕發胖,所以嚴格規定自己每天至少運動一小時,以消耗過多的熱量。

她極受漂亮,花費在妝扮保養的金錢,包括寶貝秀髮、雙手指甲、腳指頭到一身吹彈可破、滑膩如絲的水嫩肌膚,林林總總可以抵過普通一家五口的日常生活開支。

她又貪玩,而且還玩得有聲有色,除了PUB以外,還投資了精品服飾店、女子護膚三溫暖……原因只是為了好玩。

她的脾氣不好,個性卻是超級樂天,發起火來像火山爆發,心情好時笑語不斷,市井詼諧葷素不拘。

心野膽大,撒嬌發嗲時足以讓聖人心猿意馬、修行毀於一旦。

在她強烈的女性魅力之下,湘江溫柔嫻雅的細緻美居然逐漸褪色成模糊暗淡的灰影。

野貓似的郁蟬完全佔領了他的思緒。

這樣算是戀愛嗎?他認真思考,卻實在很難定位兩人之間的關係。

說是愛人,兩人之間似乎缺少了某種更深刻的悸動;說是情婦,揮金如土的郁蟬並不靠男人養活。

談不上什麼情深義重,只是比喜歡更多一點兒愉悅。

吃喝玩樂,精力旺盛的李郁蟬樣樣精通,她最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是“人生以玩樂為目的”。

好奇心強、個性莽撞、小事迷糊、大事精明的郁蟬總能以她的熱情融化他的冰冷。

左宗方的改變在醫院裏引起了一番議論。

“嘿!你們不覺得左醫生好像不太一樣了?”幾個護士圍在護理站竊竊私語。

“對呀!”有人附和道。

不能怪她們長舌多話,實在是護士的工作太繁重而疲累,生活的空間又太狹醫,除了來來往往的病患之外,能引起她們注意的就只有長時間接觸的醫生了。

如果能夠像做醫生老婆,做個“先生娘”的話,不也是很適合的一對嗎?如此憧憬的年輕護士們,眼瞳中不禁閃閃發亮。

“左醫生……好像變得比較和氣了……”眾人紛紛評論。

相由心轉,左宗方的確多了一分人氣,不似從前一副冷漠嚴肅、少年老成的模樣。

“好像是吧……不過還是一樣不愛講話。”

“是衣服的關係吧?左醫生現在的衣着比較講究。”

“就是呀!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左醫生今天穿的是的襯衫耶!好時髦!”

“真的呀?好可惜,我沒看見,等會兒左醫生下班時,記得通知我看一下!”

即使是被李郁蟬半強迫穿上名牌服飾,一到醫院左宗方還是套上白袍,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異樣,也渾然不覺自己已成了同事的話題並吸引了許少護士的青睞。

“Armani是不錯啦!”另一位年長的護士評論道:“可是昨天左醫生穿的那件唐衫才好看,尤其是當左醫生下班后脫下白袍時,嘩!說多有氣質就多有氣質,好像以前文藝片的男主角耶。”

什麼秦漢、泰祥林,都得靠邊站。

“啊!我知道,那件灰色盤扣小立領的唐衫,真的很有Style。”另一個護土興奮地附和。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下,新近喪偶的左宗方行情不跌反漲。

以前的他穿着比較低調,注重的是衣服的質料剪裁,樣式顏色一向保守樸實;而現在不過是多了塊名牌Mark,添了些色彩罷了。

原本長相英俊的左宗方,在名牌服飾的襯托下,更顯瀟洒不凡,難怪會引來眾人議論。

左宗方的改變也讓林母納悶。

“美寶啊!你有沒有覺得你姐夫最近言行舉止有點兒怪怪的?”她問。

“有嗎?”林美寶一臉疑惑。

坐在沙發上,盯着電視的林美寶一手拿着可樂,一手抱着洋芋片盒子,勉強分散一些注意力給媽媽。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連續劇的黃金時段。

“怎麼沒有?”林母拉高了聲調,“你看看幾點了,你姐夫到現在還沒回家吃晚飯呢!”

唔……

美寶只花了一秒鐘思索,“姐夫可能在加班吧!”

“我打電話去問過了,你姐夫一看完門診就走了。”林母說。

“喔!”視線膠着在電視螢幕的林美寶漫不經心地答。

“美寶!”失去耐性的林母大喝出聲。

嚇一大跳的林美寶差點打翻可樂,她怯生生地問:“媽……什麼事?”

“什麼事?”林母咬牙切齒,“我會被你給活活氣死!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林美寶忍不住瑟縮一下,雖然早就習慣媽媽的大嗓門,可是她仍然會覺得耳膜刺痛。

幸好,媽媽沒生兒子,不然一定會像八點檔連續劇裏面的惡婆婆一樣虐待媳婦。林美寶心裏暗自嘀咕。

“我有聽呀!”她一臉無辜,“姐夫那麼大的人啦!不會弄丟的,哪有什麼好擔心的?”

林母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笨,一點警覺也沒有,沒出息,沒路用!”她破口大罵。

林美寶的反應是沉默地看着電視,當挨罵成了家常便飯時,被罵的人也習慣成自然,無動於衷了。

“你喲!一點打算也沒有。”林母淺淺叨叨地數落,“也不想想,你姐姐走了,只剩下你一個,你又憨又笨,人又長得不漂亮,我不為你打算的話,將來我老了,是要依靠哪一個?”

說到悲從中來,林母不禁嗚咽。

無端挨罵的林美寶垂下嘴角,想起了車禍死去的姐姐,眼底又蒙上了一層黯淡。

她早知道,跟美麗高雅的姐姐比起來,她什麼都不是。

又胖又丑又笨,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如果可以的話,她十分願意拿性命換回姐姐。

那麼,媽媽大概會比較安心吧!

是早年飄泊無依的困苦記憶作祟吧!沒有安全感的媽媽開口閉口,說的全是姐姐——

“……你也不想想看,我們寡母孤兒現在的處境……你姐姐不在了,宗方他個性又怪裏怪氣的,天曉得哪天會翻臉無情,把我們趕出去,偏偏你這笨丫頭沒有美色,又不懂得下功夫……”

說到這裏,林母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哎!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是白搭,如果你有你姐姐的一半就好了。”

林美寶很想告訴媽媽,姐夫應該不是那種人,可是又不敢開口,因為一旦被媽媽一口咬定她是故意唱反調的話,又是一陣呼天搶地,罵她不孝、胳膊往外彎的慘劇。

所以,她選擇保持沉默。

林母還要嘮叨,卻耳朵靈敏地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她迅速閉上嘴。

一回身,她看見面無表情的黃佳瑜。

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正值青春期的黃桂瑜是一個彆扭的女孩子,對這位挂名為丈母娘的歐巴桑一向沒好感。

就是那種沒有原因又說不出來的討厭。

薑是老的辣,林母迅速恢復笑臉,口氣慈藹地問:“佳瑜呀!你回來了?肚子餓不餓?”

若是在以前,有湘江在的時候,林母是懶得應付這個陰陽怪氣的小女孩,可是今非昔比,拉攏一下關係也是有益無害。

可惜的是黃佳瑜根本不領情,背着厚重的書包逕自往自己房間走去。

哼!不知好歹的小鬼!林母在心中暗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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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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