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霧深重,黑緞般的夜幕上鑲綴着滿滿的銀色光點和一個月黃色的大圓盤。
一顆夜露滑經新嫩的葉面,順着葉紋溜下,飽滿的露珠盈盈懸在葉梢,不久即將落下……
纖細的身影蹲在山拗里,仔細地守護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花兒,你可要快點開花、結果哦!”少女輕揚唇角,漾起一抹清幽柔美的笑靨,“開了花,結了果,絮兒就可以用你救很多、很多人的命,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德呢!”
師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以她打小就立志要成為一位大夫,雲遊四海,行醫濟世。
在七位師姐妹中,只有她一人專研醫術。她年紀雖輕,卻已經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但因她容貌嬌美清雅,是以師父和六位師姐妹都不願讓她一人下山,她只能把高明的醫術用來醫玉龍山上的飛禽走獸,這一直是她心中的遺憾。
今夜,她一人溜出靜水庵,來到玉龍山山腰的一個隱密山拗,察看她辛苦種下的月靈仙草,是否長得健健康康。
暗夜之中傳來刀劍互擊之聲,還夾雜着男人憤怒的咆哮聲。
奇怪了……柳絮疑惑的蹙眉。這麼晚了,山上怎麼還有人呢?
她好奇的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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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頭,盈亮的水眸凝視着借夜色掩護的惡行——
一群窮兇惡極的盜匪猛烈圍攻一對身穿華服的中年夫妻,那對中年夫妻身邊還有幾名身穿勁裝的護衛,那些護衛雖然身手不凡,但也抵擋不住人數眾多的匪徒。
眼見那些護衛一個個受傷倒下,那對夫婦的處境也越來越危險,柳絮天生的慈悲心腸冒出頭。她……實在無法見死不救。
在大刀正要砍向那對中年夫婦時,柳絮跳了出來。
“住手!”
一聲嬌叱定住了半空中的大刀,也令那中年夫婦撿回一條命。
柳絮走出隱身的大石,月娘也正巧破雲而出,銀亮的月光照到她身上,一群匪徒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口水沿着唇角向下流。
天啊,世上竟有如此美人!好似踏着月色下凡塵的仙子……
柳絮攏緊兩道彎彎的柳月眉,匪徒們眼中的污穢淫念令她心生不悅。
她忘了戴上面紗了——她哪想得到三更半夜有人不睡覺,跑出門做一些雞鳴狗盜之事?!
縴手一揮,平日慣用的銀針激射出去,所有匪徒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全部中了她的麻藥昏倒在地上。
望着受傷倒在地上的侍衛,柳絮身為醫者的偉大情操洶湧而起,急忙蹲下身為受傷的人包紮傷口。確定他們都只是皮肉傷,她小心的將他們的傷口包紮起來,然後一如來時的突然,逕自轉身離去。
“姑娘,請留步。”錦衣華服的中年壯漢開口叫住她。
柳絮停下腳步,疑惑的蹙眉,微微偏過頭。“你也受傷了嗎?”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但她記得她出手的時候,刀子正要砍上他們夫妻,他們應該是沒有受傷才對呀!
她自幼在庵堂長大,在她單純的世界裏只有師父、師姐妹們還有她的醫書、藥草,對人情是半點也不懂,自然不明白對方叫住自己的用意。
武威王爺李玄風微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的話意。“在下並沒有受傷,只是……”
“我們夫婦想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武威王妃走到夫君身邊,開口接話。
“這只是我的本分,有什麼好道謝的?”柳絮轉過身,歪着頭望着他們夫妻。“如果要說謝,也該是我謝謝你們。”
夫妻倆相視一眼,不甚了解這小姑娘話中之意。
“姑娘為何這麼說?”王妃好奇的問。
“因為你們給我機會,讓我可以試試我的醫術,知道救人是怎麼一回事。不然我只能去醫山上的飛禽走獸……不過原來人跟禽獸是沒什麼兩樣的。”都一樣會受傷、生病。
武威王爺聞言臉色一變。
這小姑娘也太放肆了吧!居然說他們一行人全是禽獸?!他非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點教訓不可——
王妃卻是咯咯笑着,制止武威王爺教訓柳絮。
真是有趣的小姑娘!臉上無邪、純真的表情,令她打從心底生起一股憐愛之心。
“小姑娘常替山上的飛禽走獸治傷?”王妃牽起柳絮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仔細端視她的容貌。
好一個靈動的小美人!武威王妃心裏想着。若是能做她的兒媳婦就太好了……
“嗯!”柳絮點頭,一靠近武威王妃便聞到一股清雅的幽香,對王妃漾開純真的笑靨。“美麗的大姐,你身上的香味好好聞哦!”她忍不住賴到王妃身上磨蹭着。
只要是女人都愛聽好聽的話,柳絮這一聲“美麗的大姐”可是令武威王妃心情大好,再加上她親昵撒嬌的舉止,更是讓王妃的心完全偏向她,對這個美麗單純的小姑娘又多了幾分疼愛。
“放肆!”武威王爺見她無禮的舉動,忍不住大聲斥喝。
這小姑娘居然敢吃他妻子的豆腐?!
柳絮被這聲斥喝嚇了一跳,跳出王妃的懷裏,睜着一雙水眸望着聲如洪鐘的武威王爺。
好凶的人哦……她無辜的眨着水眸,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老爺,你嚇壞小姑娘了。”王妃睨了王爺一眼,語氣中的警告之意頗重。
“別怕!”武威王妃拍拍柳絮的手背,笑着安撫道:“他只是聲音大了點,並沒有惡意。”
聽到王妃溫柔的話語,柳絮吐着粉紅小舌,拍着胸口道:“我還以為是山上的虎大爺發脾氣了……這位老爺的吼聲跟山上的虎大爺好像哦!”嚇死她了!
武威王爺聞言再度綠了臉,武威王妃則笑得猶如被風吹彎的花枝。
好一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她喜歡!
“小姑娘,夜這麼深,你怎麼一人跑來這荒山野嶺?不怕遇上壞人嗎?”武威王妃關心的問。
柳絮伸手一指,指向靜水庵的方向。“我就住在山上的庵堂里,趁着師父和姐妹們熟睡后,才偷偷跑出來看我種的藥草。”
“你住在庵堂里?難道……你沒有親人在身邊嗎?”
“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打小就被師父帶回庵堂撫養。”師父一向疼愛她們,師姐妹們的感情也很好,是以她從不覺得沒爹沒娘是一件遺憾的事。
一聽這無邪純美的小姑娘竟是個孤兒,武威王妃心裏盈滿同情冰眸微微泛紅。
柳絮雖然單純卻不愚笨,看出眼前美麗大姐眼中的同情之色,自尊心頗強的她抬頭挺胸,大聲嚷道:“絮兒很幸福,不需要同情我!”
雖然師姐妹中只有她沒爹沒娘,可是師父和眾姐妹最疼的就是她,所以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你叫絮兒?”王妃對於小姑娘樂天的個性頗多欣賞,言談間不覺得多了幾分親切之感。
“師父是在柳樹下拾到我的,所以替我起個名叫柳絮。”
“柳絮真是個好名,和你的人真配。”纖儷的身影正如迎風飄搖的柳絮。
“謝謝漂亮姐姐的誇讚。”柳絮有點不好意的垂着頭,看見漂亮姐姐腰上垂掛着一塊會發光的石頭,她好奇的直盯着那塊石頭。
武威王妃察覺到她奇異的視線,垂頭一望,知她直盯着她掛在腰際的玉佩。
“喜歡嗎?”武威王妃溫婉一笑,拿起玉佩放到她手中。
“好奇怪哦!”仔細端詳着手中冰涼的石頭,柳絮驚奇的道:“世上居然有會發光的石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真稀奇!回去她要說給師父和姐妹們聽。
武威王爺輕哼一聲。“沒見識。”真不懂妻子為何會和一個小姑娘那麼投緣!
警告的瞥了夫君一眼,武威王妃這才親切告知,“這是價值連城的上等紫玉,可不是路邊不值錢的石頭。”
“姐姐的意思是說,這塊石頭很值錢?”柳絮瞠着水眸,趕忙把手中的紫玉還給武威王妃。
這麼貴重的東西要是弄壞了,別說她賠不起,就算把靜水庵所有的人全加進去,也一樣賠不起!她還是快還給人吧。
石頭?!武威王妃好笑的望着柳絮無邪的臉蛋。
她都把這塊玉的價值說明白了,這小姑娘還是把一塊值錢的玉當成石頭,還像丟燙手山芋一樣丟回她手上……世人對奇珍異寶的狂熱追求、對財富的貪婪大概都入不了這小姑娘的心吧。
“是呀!”她越看這水靈的小美人越是喜歡,若是能討回家做媳婦,不知該有多好……“絮兒喜歡嗎?姐姐把它送給你可好?”
“夫人?!”妻子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武威王爺在嬌妻的瞪視之下,只好把所有的話全咽回去。
兒子呀!日後你可千萬別怪爹沒幫你……
聽聞漂亮姐姐要把發光的石頭送給她,柳絮嚇得猛搖頭。
她是不知道一座城到底有多貴重,可是把這種價值連城的東西放在身上,一定會招來麻煩的,她還是不要了。
“你救了姐姐一行人,就當是姐姐給你的報償。”這個純美小姑娘……她替兒子先訂下了!
柳絮一逕的搖頭。“救人是好事,我不能收報酬。”
“可是姐姐已經決定要把它給你了。”武威王妃不由分說把紫玉塞到柳絮的手上。“絮兒,你要記好哦!日後若是需要幫忙,就帶這塊玉佩到京城的武威王府來找我。”
“這東西我用不到……還是還給姐姐吧!”有這樣強迫人家接受報酬的嗎?
柳絮把東西推還給王妃,卻讓王妃用雙手把她的小手連同玉佩包住。
侍衛們已把一切都打點好,他們也該上路趕回京城去了。
“姐姐給你三年的時間,三年後你若是不來找姐姐,姐姐可會派人來找你的哦!”臨上馬車之際,武威王妃還不忘再叮嚀一次。
她相中的媳婦,絕不能讓她跑掉!
望着絕塵而去的馬車,柳絮一臉愕然。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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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馬車,武威王爺便問:“夫人,你為何把咱們王府傳給長媳的玉佩給那姑娘?難不成——”想讓她當他家的媳婦?
“沒錯!就是你腦子裏想的念頭。”王妃笑嘻嘻的道。
“煜兒不會接受你的安排的。”兒子的性子她還不了解嗎?他最恨被別人牽着走,只怕會害了人家小姑娘吃苦受罪。
“我覺得姻緣天註定。”她感覺到絮兒和他們武威王府的緣分深厚,一定會有成為一家人的一天。“咱們會在這荒山野地碰到絮兒就是緣分,絮兒出手救了我們一行人也是一緣,絮兒會看上紫鳳古玉又是一緣……如此深厚的緣分,我相信她和咱們家一定有緣。”
“就算有緣,以煜兒狂狷的個性,一個單純的小姑娘製得了他嗎?”他懷疑。
“我倒覺得,絮兒單純的性子配上咱們的兒子正好。”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正確。
“咱們就拭目以待吧。”他可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寧願煜兒娶個單純而沒有心機的小姑娘,也不願他把壞心腸的懷玉郡主娶進門。”那懷玉郡主的惡毒心腸、驕縱性子她可受不了,還是絮兒比較得她的喜愛。
“說到底,你就是想阻止煜兒把敬謹王爺的女兒娶進門。”妻子的那點心思,他會摸不清嗎?
他們這次回京,就是為了幫兒子提親,現在傳給長媳的玉佩沒了,這個親也不用提了,只怕兒子會氣瘋——
“沒錯!我就是這個打算。”王妃老實承認。“絮兒出現的時機正好,她一定是老天爺送給咱們的兒媳婦。”上蒼一定是聽到她的祈禱了!
“咱們還是先想一想要如何過兒子那一關吧!”以煜兒的脾氣,他絕不會善罷干休的!
王爺開始頭痛起來。他已經可以預料到,那一定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