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天芙寧比平常晚到店裏,她打了電話讓工讀生先開店,自己則留在住處做些打掃的工作。這些機械式的洗衣拖地讓她得以在穩定的節奏中回復平靜。等到她十一點抵達店裏時,她已經覺得自己恢復了,可以正常的面對任何人了。
「戴芙寧,你今天怎麼這麼慢?」維亞的長腿一伸,差點沒把她絆倒。
「維亞,你來了喔!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早過來。」
通常席維亞都是中午過後才出現,自從咖啡館開張以來,維亞幾乎等於一個流動員工,三不五時跑來泡咖啡館,過着悠閑的日子。店裏頭忙的話,她也會充當起服務生。
「我等你等很久了,快點過來,要喝什麼?奶茶好嗎?」席維亞興緻勃勃地問,冷淡的面容露出難得的熱絡。
「奶茶……喔,可以。」芙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維亞跑進櫃枱裏面端了一壺奶茶跟兩個杯子出來,直接放到她慣坐的窗邊,順手還把芙寧給拉過去坐下。
「來,喝杯茶,然後快說。」維亞幫她的杯子倒滿,不過臉上的表情彷彿寧可她跳過喝茶這個步驟。
「說什麼?」她一臉不解。
「裝蒜。」維亞敲了她手背一下。「閻旭予。」她涼涼地提點。
芙寧倒抽口氣。「你怎麼知道?你在店裏頭安裝雷達嗎?」
「嘿嘿,雖然我不愛八卦,但你的工讀生跟客人都很八卦。人家看那位閻大老闆上門,見了你像見了魚骨頭的貓一樣,當然會跑來問我這個你的閨中密友。可惜的是本人根本不是正港的密友,居然連你認識那位先生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維亞的臉上流露出譴責的表情。
芙寧臉上一陣困窘。「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當時沒提,後來也就沒機會提了。我真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他了,如果我早知道翔嶼是他開的,我怎樣都不會把店開在這邊。」
「你們怎麼認識的?坦白從寬。」維亞看得出來她還很在乎這個人。「啊,前天晚上的酒會你就是看到他才急忙要走的,還說什麼身體不舒服,害我差點被你嚇死。」
那天酒會裏,芙寧一臉慘白的說不舒服,維亞差點直接把她送去看急診,要不是她回到住處時臉色好轉許多,或許維亞真會堅持她去醫院一趟。
「對……啦!」芙寧不好意思地承認。「我那時候是該跟你說,但是我心裏頭實在太亂了,我想要自己先想清楚……」
結果什麼也沒想清楚,除了失眠整夜之外,隔天見到他還是一臉驚慌失措,像個小女孩似的。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想不清楚的。你跟那傢伙好像糾纏很深,你喜歡他嗎?」想到閻旭予在外的花名,維亞不禁替好友掃了好幾分。
「他……我們是在拉斯維加斯認識的。」芙寧避開那個問題,自己很清楚關於對他的感情,她沒辦法否認,卻也沒膽承認。「後來我們就各自分開,然後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他明明住在美國,我怎麼知道他會出現在台灣?」
「他以前都住在美國?但是他卻跑來台灣開公司?」維亞很聰敏,很快就抓到要點了。雖然芙寧的語意一直很閃躲,但躲不過她的敏銳。
「這個我可不知道。當時是他一聲不響走掉的,我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說不定他後來把到一個台灣妹,所以決定來台灣定居。」說到這個,戴芙寧還是挺氣憤的。
那個人居然有膽就這樣出現,然後大言不慚地說要重新開始?!
對於他離開的方式都還耿耿於懷的她,怎麼可能沒事一般的跟他重新開始?再說重什麼新?他們認識第一天就結婚,第二天就上床,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嗎?他甭想。
「你跟他……上過床?」維亞的問題直接又犀利。
芙寧的臉整個脹紅了,心虛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聽到她們說的話。
「好了,你不用回答,你的臉已經有答案了。」維亞淡笑。「是一夜情嗎?他沒有告別就閃人,所以你很生氣?」
「這些都沒錯,只除了多了一項。」芙寧咕噥道,這種事情實在荒謬到難以啟齒。即使性格衝動如她,也不曾做過這麼誇張的事情。
「多一項?你懷孕了?」維亞的目光狐疑地移到她肚子上。
「沒有啦,就算當時有,現在也不可能還沒生吧,看我肚子幹麼?」芙寧沒好氣地說。「是結婚證書啦!我們兩個喝醉了,隔天醒來就已經結婚了。」
維亞瞪大眼珠子,久久不能言語。
「很好,終於也有你席小姐說不出話的時候。」芙寧雙手環胸,猛翻白眼。
維亞終於哈哈大笑出來。「喔,芙寧,我不知道真正勁爆的人是你耶!搞了半天,你居然……是那個花花公子的老婆?」
「你小聲點。」她警告地瞪了維亞一眼。「他應該已經撤銷婚姻了,所以這件事情你千萬別說出去。」
「但我可以告訴羿絲吧?」喬羿絲是兩人的死黨。
「好啦,除了她誰都不能說,說了我殺你滅口。」她嚴厲地警告着。
維亞點了點頭。「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啊!」她聳了聳肩。「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生活,路上碰了面頂多點個頭,就這樣。」
「你不打算再跟他有所牽連了?」明明眼睛裏面就還有感情,怎可能?維亞懷疑地想着。
「那當然。」芙寧說得篤定。
此時工讀生過來,打斷兩人的談話。「芙寧姊,商店街的主任說有事情要找你談談。」
「劉主任?」芙寧站了起來,發現向來負責這棟大樓商店街統合工作的劉主任正站在櫃枱前。
「戴小姐,是這樣的,如果你有時間,我想跟你聊聊你店的未來發展,好列入商店街發展計劃的一部分。」劉主任笑着說。
芙寧跟這位劉主任並不陌生,接觸過幾次了,但他總是很忙碌的模樣,今天居然主動說要跟她聊聊,實在令她頗訝異。
「好啊,劉主任想在哪邊談?我可以請人煮咖啡。」
「呃,方便的話,請跟我到辦公室,我的資料都放在辦公室裏面。你知道的,有些機密文件不適合到處帶着。」劉主任解釋道。
「好,沒問題,我們走吧!」既然如此,他何不先打個電話過來就好了?不過或許人家是怕她找不到辦公室,畢竟翔嶼大樓前後好幾棟,樓層也很多。
結果芙寧被帶進翔嶼集團的大樓中,直接從大廳搭電梯。看到劉主任按了頂樓的按鍵,她暗自想,主任難道很大嗎?居然可以使用頂樓的辦公室,那通常不是都給大老闆用的?
當然她沒有白目的問出口,畢竟這問題會有點唐突。
誰想到電梯一抵達二十五樓,劉主任就朝坐在辦公室外的秘書點頭。
「陳秘書,人我帶來了,那我走了。」據說那扇門後有只猛獅,大家可以避開都避開了,劉主任也很愛惜生命。
「好,人交給我,有問題的話我再聯絡你。」陳秘書起身,領着芙寧進裏面的辦公室。
芙寧一頭霧水地看着劉主任開心的踏進電梯中消失。「這……究竟怎麼回事?劉主任不是找我來談……」
「小姐,請跟我來,你要見的人在裏面。」陳秘書在那扇門上敲了兩下,在裏面的人應聲之後打開,順便把戴芙寧給帶進去。
「閻旭予?」芙寧瞪大眼,憤怒地恍然大悟。「是你要劉主任把我找來的?」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閻旭予迅速的起身迎上。「是啊,快中午了,我想找你一起吃飯。」
「吃飯?」芙寧差點尖叫。「你居然利用劉主任把我騙來,還奢望我跟你吃飯?我不餓!」
「你生氣啦?」他無辜地問。「還是你不喜歡這樣?下次我直接打你手機好了,你的手機號碼幾號?」他還真的拿出手機來要輸入她的電話號碼。
戴芙寧走過去抬高腳,直接在他腳板上踩下去,卻引來兩個驚呼聲。
「啊……」她踩到石頭啦?這麼痛!
「啊……」他的腳被絆到了,整個人跟她糾纏在一起。
她用力揮動雙手想要保持平衡,但是人卻還是直直朝他壓了下去,直接把他壓倒在他身後的辦公桌上。
「閻旭予……」她可憐兮兮地將雙手撐在他胸膛上,下半身跟他的緊緊貼靠着。她的手掌攤開,直接感觸到手掌底下的肌肉觸感,她移動了一下重心想爬起來,卻引來他—陣呻吟。
「天哪。」他的聲音又低又啞。
她手底下的肌肉緊繃,她的身子摩擦着他的,讓他起了最直接的反應。她停住不敢動,卻發現他有個地方在蠢動着。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警告的意味在臉蛋的紅暈下蕩然無存。
「我沒辦法。」他攤了攤手,甚至將她的臀往下壓,直接貼着他磨蹭起來。
「閻旭予,這樣……不好。」她的呼吸紊亂,努力地想要維持腦袋的清晰。
可是這人一點也不幫忙,居然整個人往後躺上辦公桌,雙腳舉高扣住她欲逃離的雙腿,一手撩起她動人的髮絲,嘴巴往上湊,直接吻住了她。
芙寧的意識在那個吻里迷失了,她再度覺得渾身的血液竄流,腦袋又亂成一團了。
他抵着她的唇低喃:「芙寧,我好想你……我想要埋進你的身體……答……」
他懇求的愛語沒能說完全,辦公室門被打了開來。
「總裁,咖啡來——」陳秘書呆愣在辦公室門口,—臉的尷尬。
芙寧被那開門聲驚醒,轉頭看到陳秘書那彷彿吞了一整顆雞蛋的表情,忽然覺得被雷劈差不多也就是這種感覺。
「對……對不起。」陳秘書反應過來,趕緊轉身離開,幸好還沒完全失去理智,順手幫忙帶上門。
芙寧從他身上跳下來,臉色蒼白得很。
閻旭予忍不住低聲詛咒起來。
「我……」她有點神經質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跟衣服,不知是否該慶幸衣物都還在。「天哪,她會誤會!」
他的秘書看到的是她壓在他身上,說不定以為她主動投懷送抱,甚至霸王硬上弓呢!這下她的名聲毀了。
「也不完全是誤會啦!」閻旭予訥訥地說,他到現在身體的亢奮都還沒完全消失,那個挫折讓他想把陳秘書抓起來掐死。
不過他實在是失去控制了,他並沒有打算在那張辦公桌上佔有她。
「你以為她會怎麼想呢?她剛才看到的是我把你壓在桌子上,說不定以為我正要……」
「硬上我?」他語帶撩撥地接口,心想她真那麼做就太好了,但看到她灰敗的臉色后,隨即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我會好好跟她說,不會讓這件事情傳出去的。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嗎?」
她聽到他認真的保證,臉色才好一點。「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把對其他女人那套用在我身上?」
「什麼對其他女人那套?我從來沒有對其他女人有那種反應——」
「那只是肉慾。」她打斷他的表白。「你是個花花公子,應該很清楚。但是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那個不該發生。」
她的話讓他的臉色整個沉了下來。「什麼叫做不該發生?那絕對不只是慾望,我可沒有習慣娶每個我帶上床的女人。」
他真是氣憤,剛剛他正想對她說出這幾年的思念,沒想到她居然說那只是慾望。該死的天殺的只是慾望!
「我已經不是你老婆了,你不可以再這樣對我!」她忍不住吼出聲。
他怎麼可以?
想來就來,想吻就吻,膩了、倦了、後悔了,轉身就閃!
如果她再容許他這樣對待她,那麼她就該死了。
「你真的去撤銷婚姻了?」他眼神忽然變得非常的兇惡,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只差沒把她整個人抓起來。
芙寧有點被他的反應駭到了。
「撤銷婚姻的人是你吧?畢竟你是那個先離開的人。」他有什麼資格這樣咄咄逼人。要算帳的話也是她來算帳,怎麼輪得到他?
「我沒有。」他緩緩地搖了搖頭,非常堅定地凝視着她。
「你……你什麼沒有?沒有什麼?」她又在瞪他了,可是她控制不住。「可是你一定做了,不是嗎?我們……我是說我們沒有住在一起,應該很容易可以訴請婚姻無效。」
「我們上過床,履行過婚姻的義務,記得嗎?我們做了一整晚,不只一次,記得嗎?」他淡淡地提醒她,嘴邊開始綻開一個得意的笑容。
她還是他的老婆。
他的腦子慢慢領悟到這個事實,整個人都雀躍了起來。自從再度遇到她以來,就數現在的心情最棒了!
她還是他的。
他的、他的、他的!
「你不要一直提那個。」她紅着臉捂住耳朵,想甩開那些聲音。
閻旭予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得非常的得意。
「可是……我們沒有履行同居的義務,可以申請離婚吧?你為什麼不去?」既然都拋下她走開了,為什麼手續不去辦—辦?他只要找個律師去辦,這應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不是嗎?
難道他對她還有眷戀?
她的心裏一陣複雜,隨即她搖了搖頭,拒絕自己再去存有這種希望。
「因為我是真心結那個婚的,我告訴過你的,芙寧。」他凝視着她,溫柔地說。
他說話的模樣跟她記憶中的那個他多麼相像啊!
當時她也以為他是真心要娶她的,可是瞧她得到什麼了?
「真心的?那麼這幾年你都守身如玉嗎?」她冷哼,想到了那天維亞介紹給她的幾個八卦女主角。「那個九點檔女演員沒吻過你嗎?那個女模特兒沒上過你的床嗎?不要告訴我當你女友一個換過一個,你的拉鏈都沒有失陷過!」
要伶牙俐齒是吧?要比嘴巴毒辣是吧?那麼她不會讓他失望的。
果然閻旭予的臉上流露出為難的臉色。
「芙寧,你這麼說有點不公平。我找了你很久,你不得不承認你留給我的線索少得可憐。在遇到你以前,我還以為我已經沒希望見到你了……」
「所以你如果沒有在酒會上遇到我,你也會繼續你的人生,把你的妹,做你的花花公子。既然如此,你不如就當作我們不曾重逢,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往事歸回憶吧!」她倔強的咬着下唇,不願意他看出她心裏的委屈。
「芙寧!」他抓握住她轉身欲走的身子。「不要這樣對我。」他的聲音含着煎熬,低聲地懇求着。
她鼻頭一酸,無聲地吸了口氣。
「去找律師把離婚手續辦一辦,需要簽字的話,你知道哪裏找得到我。」說完她掙脫他的手往外跑去。
「可惡!」閻旭予詛咒出聲,伸出腳猛踢辦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