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B市的秋天一向熱鬧,尤其在一個比較沉寂的夏天之後。高高的藍天,紅紅的樹葉,和糾纏的人們。
筱瞳和齊瑋之間愈加微妙,齊瑋纏她纏得緊,筱瞳對他的纏,也是無可奈何。
討厭和別人太過接近,對他,卻不舍說出重話。只是,心中隱隱還是有些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說穿了,他和她,不是一個距離觀。
記得曾經有人批評過秦觀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說那是自我安慰的絕佳之辭。
可是,她真的無法體會朝朝暮暮的甜蜜。兩個人一生膩在一起,說出來可能深情浪漫,她卻怕沒有距離的親密和久而久之生成的厭煩。
人,再怎麼說也是獨立的個體,依偎可以,一體的話,恕不奉陪。
能不能不要太近,能不能留下空間?有人說愛情中的人是沒有自我可言的,而為了愛情抹煞自己,是她最怕的。
她是自私啊,但這世界上有誰不自私呢?如果說愛情就是偉大到一點空間不留,又有幾個人真的做得到無悔奉獻?
所以,對着愛情,她其實是想逃跑的。
小孩子總是最敏感的,齊瑋知道她的猶豫,將手抱得更緊。
可是,這樣的小心和這樣的強求,還能走多遠?
答應他的日子很快到來,他早上很忐忑的被她推出去上班,不安的眼似乎在擔心她會潛逃一樣。
心中的煩躁又多了幾分,她終於體會大叫單身萬歲的男士的感覺了。原來,被套牢的感覺真的算不上幸福,以往還總是笑他們得了便宜賣了乖。
女人可以是為了愛,為了長期飯票,為了孤單;男人,又是為了什麼?也是為愛,為自動清潔器,為寂寞?
溜達出了金屋,跑回原本的屋子。離開父母到B市讀書,大二考完導遊開始打工,大三租屋,工作之後就開始按揭。這間小屋中有她收集來的種種,無論她走到哪裏,這也會是她最留戀的地方之一——另一個,是生她養她的父母身邊。
同樣的心情,要是能用在他身上就好了。
嘆了口氣,那男孩要全心,她卻沒有那麼多可以付出。可是,他必然不甘心只作一間屋子,只供她棲息。
但,若要她一直在他身邊,她也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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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子裏呆了一天,翻着她淘來的各種各樣的東西,分別給秦清和溫海東打了電話,心中卻越來越亂。留和走成了兩個方向,拉着她,妄圖將她分屍。
只要能分清楚輕重,人世間就沒有什麼是難以選擇的。怕就怕,有這麼兩件事,卻是分不出輕重的。
她要她的自由,也想要他的笑容。可是,這兩者,如何並存?
秦清嚮往愛情,像一般人一樣把它看成唯一,高高在上。溫海東則和她一樣,不在意。一生中有人相伴和無人相伴,未必有多大差別。
掛了電話,她的未來是交在她自己手裏的,別人的建議不過是他們的看法,做決定的,還是她自己。
她可沒有那種把人生交給別人,然後出了問題怪東怪西的愛好。
可是,她自己,究竟要些什麼?
電話急促的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誰會打這個電話,在她這四個月都沒有跑回這邊來住的情況下?
溫大哥,還是秦清?不是剛剛聊完嗎,怎麼還會打過來?
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的聲音的主人,是讓她心緒煩亂的主因。
“筱瞳,你怎麼不回來?為什麼不開手機?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男子一出口就是一串,責怪的語氣隔着電話線仍是清清楚楚。
“我……”她張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電話那邊的齊瑋仍在說個不停,過了一會兒,他才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小心翼翼的:“喂,筱瞳?你在嗎?”
“瑋……我不知道……”筱瞳的聲音有着少見的迷茫。
“啊?”對着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齊瑋也愣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要選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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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某些車的外形非常欣賞,筱瞳卻從來沒有研究過車子。因此,在30分鐘之後,當看到氣喘吁吁趕過來的齊瑋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的車,時速到底是多少?而B市擁擠的路況和眾多的紅綠燈,又跑到哪裏去了?
她的房子在五樓,中國建築規定上好像是九層以上安電梯,這棟樓蓋得早了一點,只有八層。齊瑋體能一向很好,累成這樣,是跑過頭了吧!
“筱瞳……”門剛開,齊瑋便狠狠抱住她,緊得依然無法呼吸。汗從頭上滾落,一張臉紅紅的,不知道是運動過度還是緊張。
小孩子容易沒有安全感,所以喜歡緊緊的抱着對方——自以為這樣對方就不會離開,不會走掉。
可是,太緊了,緊得她沒有辦法呼吸。她向來認為她會很漂亮的死去,窒息而死卻不在她能接受的範圍之內。怎樣,也不要窒息死掉啊,很難看呢!
“瑋,我沒有辦法呼吸了呢……”她試圖從他懷裏掙脫,他卻抱得更緊。
“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我要你永遠在我身邊,陪着我……”他耍賴的語氣說著堅定的話語,“筱瞳,你只能選擇我……”
“即使我不願意,即使我不快樂?”她在他懷中掙扎。
“為什麼不願意?為什麼會不快樂?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愛你啊……”他的手臂鬆了些,卻仍是不放。
“你知道嗎?在我的人生中,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男人的出現。我一向認為,有着我所愛的那些東西陪我的人生,到處看美景的人生,就已經是豐富到了頂點,再多,我的心給不過來。”她的一生並不比其他人長,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和力氣。
“相守一生一世,就是幸福了嗎?有另一個人的陪伴,就是快樂了嗎?”筱瞳看着齊瑋點頭,輕輕搖頭,“這就是問題,你要得太多,我能給的太少;你將愛情看得太重,我看得太輕,我的不經心會傷了你,你的佔有也會折了我。”
“我不管!”不知道齊瑋有沒有聽懂,反正他堅持着搖頭,“我愛你不就好了?有什麼關係嗎?”
“我想去不同的地方,卻不想要誰來陪;我喜歡一個人對着自己喜歡的東西發獃,看不到周圍,也不希望周圍有人打攪。這些,不是你的愛可以做得到的。愛如果能解決一切,世間也就不會有那麼多問題了。”
“愛一個人的話,不是應該要留在對方身邊嗎?”他放開她,手抓着她的肩,“還是,你對我一點留戀都沒有?你根本就是不在乎的……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那些東西,我,永遠都是排不上號的!”
他的臉白成了一張紙,費盡心思,用了所有的努力,他所愛的女子,始終不曾將眼光放在他身上。
“不是的!你該知道不是的!”她看着他,眼中有了憤怒,“如果不在意的話,我就不會這麼為難,不會無法做決定……”在不在意和是否停留,無關啊!
她已經夠委屈了,他怎能再用這種話來說她?
“如果你在意的話,你就不該為難的!你該留在我身邊,該嫁給我,該……”齊瑋開始大喊大叫。
“該留在你身邊,該嫁給你,該為你而活,為你做一個好妻子,為你生個孩子,為你改變自己,為你……放棄了辛筱瞳的嚮往……”她接下去,“如果你要的就是這些的話,那麼,我做不到!”
她瞪着他,他回視,為她眼中的決裂驚了起來。
“我這一生都不會是賢妻良母,我永遠不會對什麼執着得太過,我或許可以一直愛你,卻絕對做不到形影不離。我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你要我的全心,我給不起。你要得太多,我給的太少……瑋,我們……就算了吧……”
“什麼叫就算了?不!你不愛我也好,你給的少也沒關係……我只是要你……筱瞳,我只是……”齊瑋忽然驚慌起來,原來的氣勢消失殆盡,手拚命地抓着她肩頭,怕她在他一鬆手時不見。
“然後,你就會要求我,你會越要越多,你會困住我。”她搖頭,“我的游移會讓你不安而疑慮,你的炙烈會讓我窒息……最後,我們誰也不會快樂。”他和她,在一開始就註定是不可能的。他太濃烈,要求的是日日相伴。她則是想見時相見,分離時想念,這樣即可。
“我曾經說過,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就沒有強在一起的必要。瑋,我和你本來就是兩條路上的人罷了。就算現在位於十字路口,也不過是瞬間交會,相視一笑就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她的嘴被他堵住,他不想聽她繼續着令他心碎的話語。
他吻亂了她的呼吸,卻沒有吻亂她的心。筱瞳推開他,眼仍清明。
“瑋,我能給的只有這些,如果你能接受,我們繼續;如果你受不了,那麼,再見。”
“我不明白,到底你要什麼……”齊瑋說著,有些絕望的,“我能給的都給了,我能做的也會盡量去做,你,就不能停留嗎?”
“我要的,就是自由。停留的自由,離開的自由。所以你做什麼都沒有用。”筱瞳說。
“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在我身邊不好嗎?”齊瑋不解地問。
“沒什麼不好,也許,在別人看來。但我要的不是相守,而是自由。”她看着他,“我要自由,你給不起。”
“你就不要我嗎?你就不能考慮我們的感情嗎?你就不能為了我,放棄你的什麼自由嗎?”受傷野獸般的低啞聲音,齊瑋咬住牙。
“我可以停留,但是,我也要自由。我不要太過接近和太過激烈,因為不適合我。”她走到門口,打開門。一隻腳跨出門口,她回身看他。
“瑋,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可以停留,也要自由。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只有離開。你給我時間考慮,今天我給了你答覆。現在,是你考慮的時候了。你,究竟要怎樣的我?”
筱瞳走出屋子,下了樓。那個男孩在屋子裏愣掉了,沒有追上來。
“為什麼我要出來啊?那是我的房子耶!”筱瞳一甩手袋,懊惱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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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打算去秦清家裏呆一晚上的,結果出了小區門口,看到一輛長長的黑色車子。車身是標準得不能在標準的流線型,停在那裏,顯出富麗堂皇。
車子這種東西,應該是長的比較貴吧……而且車身好像照得出影子,該不是路邊擦車的人擦得出的。車門旁邊站着一位男子,高高瘦瘦的,一身黑色配上墨鏡,怎麼看都像是道上兄弟。
有點疑惑這種新建的小區怎麼會有這種人關照,但她好奇心向來不強,掃了一眼,便要走過。
“你是辛筱瞳?”男子堵在她面前,墨鏡掩不去他的打量。
看來是衝著她來的,筱瞳估量了一下他的身材,確定她應該應付不來,笑笑回答:“是我,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你去見一個人。”男子不辜負他給人的冷淡形象,少言得很。
“去見誰呢?”問的同時,心中多少也有了答案。她接觸的人中有錢的雖多,有理由特地來“請”她的人她卻想不出幾個。齊瑋總是提及身邊的兩個幕僚如何厲害,而那兩個人……是姦細吧!
“請上車。”男子打開車門,作出一個“請”的姿勢。
筱瞳老實不客氣地坐了進去:“瑋今天是不是找我找瘋了,以至驚動上聽?”四個月間都沒有人找過她,大概是那邊家長認為她這個小角色無所謂,今天突然來這一招,可能是因為齊瑋前陣子的訂婚宣言和今天可能會有的什麼活動。
男子靜默不語。
“那如果我不出來呢?你就一直在這裏等着?要是我根本沒回家呢?別告訴我你可以料事如神到這種程度……”男子坐進駕駛座的同時,筱瞳打開了話匣子。
“請不要說話。”男子冷冷聲音。
“言論自由。”筱瞳做了個鬼臉。哼,撐不下去了吧!以為自己很聰明料事如神,其實根本是撞大運嘛!
男子不再理會她,車子開着,沿途景色漸漸繁華。
筱瞳嘆口氣,難道富家的人都是不長腦子的?不在開始的時候把一切扼殺在搖籃里,卻要在成形之後做出一副獨裁樣子,逼迫自己的血親。
心下有些惶然,交往也好,求婚也罷,自始至終,齊瑋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家庭。他曾要求去見她的父母,卻從沒說過讓她見他的親人。
她知道他的父親去世多年,R.Q的總裁是他爺爺齊應天,副總裁……是他母親,叫Marilynn吧。
煩亂愈重,齊老爺子商場上的名氣很大,按理來說不該今天才來找她晉見的。而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們兩人本來就矛盾重重,不會再添上一筆門不當戶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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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齊宅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暗黑的天色掩不住眼前建築物的宏偉。
“L.E!”沉穩的配色,典雅的設計,大師的特色極其明顯——奇怪,什麼時候L.E跑到B市來了?而她,竟然沒發現B市大小豪宅中還有這麼一號。
“聽說辛小姐鑒賞力一流,果然不假。”門口站着的男人說。
齊瑋的爺爺總該有六十多歲吧!筱瞳打量眼前男子,雖然看得出滄桑,卻頂多四五十歲。因為保養得宜,發仍烏黑,臉皮也還算平整,只是眼角魚尾紋昭示着年華逝去的事實。眉間皺紋刻得極深,似乎是常常皺眉所致。五官和齊瑋依稀間有些相似,該是有血緣關係的。但從年齡上來看,也不應該是他爺爺。話又說回來,以齊應天的身份,怎麼可能親自出來迎接她?
“我哪裏有什麼鑒賞力,只不過是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多少有點了解罷了。”筱瞳笑笑,“請問您是……”
“齊應天,聽說過吧?”齊應天笑着,看不出惡意。
“聽說過,但沒想到您會這麼年輕。”筱瞳微微吃了一驚,“您看起來一點不像瑋的祖父。”
“不年輕了,快六十了。”齊應天嘆了口氣,似感慨又似欣慰,“老了,轉眼之間,連小瑋都有心上人了。”
話題轉得好快,一下子進入中心。筱瞳仍是笑着:“他也二十五歲了,現在才有心上人,也算是遲鈍了。”
“你不知道……小瑋他不信任女人……”齊應天欲語還休。
不信任?她怎麼沒發現他心中還有這種陰影情緒?
“總之,很難得他會去愛一個人,而且這麼執着……”齊應天說出的話超出她的預料之外,筱瞳盯着他,有點奇怪的。
“你不是要反對我們嗎?”她自知辛筱瞳這三個字在上流社會似乎名聲不佳,她又是尋常人家出身,怎樣都會被看成趨炎附勢貪圖富貴的人吧——重要的是,她本來就愛錢,本來就是貪圖富貴呢。
“我是想拜託你,留在小瑋身邊吧!”齊應天鄭重地說道,嚇到了筱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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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大廳,賓主落座。筱瞳仍有些呆愣,只聽齊應天說著。
“我們家裏的關係有點複雜……這個小瑋將來大概會告訴你,總之,他是在仇恨和溺愛中長大的……等到我注意到一切的時候,他已經養成了他的性格,並且,不再接近我和他母親,更不信任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獨子……”齊應天語中有些猶豫,尤其在說到“父親”和“獨子”之時。
“我們對他太過放縱……可是,我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任着他來。他喜歡做點什麼就做什麼,他不想工作,我就派人幫他,只求那兩人能勸勸他,但他們一直沒有成功,直到……”齊應天直視筱瞳,“直到你出現。”
“讓他開始有了人生目標的人,是你吧!小瑋最近的奮發,最近的認真,都是為了你吧!”齊應天的問話並沒有疑問語氣,而是十足的肯定。
“我?”筱瞳失笑了,“我哪裏有那麼大的能力?我自己都是懶懶散散的,又怎麼可能要別人為了我認真?”
“就是你。”齊應天點頭,斬釘截鐵的,“你知道嗎?今天本來該有一場盛大的求婚儀式,但是女主角缺席。”
“啊?”筱瞳不能適合齊應天的話題轉換技術,怔怔地問。
“那小子把能請到的媒體全部請來,在R.Q大樓下弄得熱熱鬧鬧,他求婚的對象卻始終沒有出現。家裏電話沒人接,個人手機打不通,他找遍了所有地方。據說,今天是那名女主角給他答覆的日子,而他想先下手為強,讓她無法拒絕。”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的時候,他到底搞出多少花樣?
“張晱李實說,那名女主角沒有接受他的心理準備。所以,沒辦法,只好由老人出馬搞定。”齊應天的笑看起來有點奇怪。
筱瞳一愣之下,笑得諷刺:“我和他的問題只有我們自己能解決,您怕是沒有辦法的。”
“你知道小瑋名字的意思嗎?”齊應天不管她的話,逕自問着。
“瑋是玉的一種。”不要看不起她,論起玉石,她還是很厲害的。
“他是我們心頭的玉,最重要的寶貝。”齊應天說,堅定無比,“所以,威逼恐嚇,我都做的出來,只要他快樂。”
“你就是這樣慣着他,才會養成他那種扭曲的性格的。”雖然很可愛,但那種幼稚不是他這個年齡該有的。
“我寧可他霸道任性,也不要他帶着仇恨離開。”齊應天說話很不幹脆,筱瞳少有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來,他卻不加解釋,“如果我幫他留下你,或許,他對我們就不會那麼記恨了吧……”
“你怎麼留下我?”筱瞳問他,不知他從哪裏來的自信。他孫子都留不下她,他多什麼?
“難道你以為你今天還能走嗎?”老人的笑讓她想起了狐狸。
“喂,這是非法監禁吧,人身自由權……”筱瞳抗議。
“你太自由,小瑋跟不上。”狐狸眼中射出狼的光,“如果你一定要飛走,就算真的要打折你的翅膀,我也會去做的!”
“為什麼你們都不懂呢?折了翅膀的我,就不是我了。”筱瞳嘆息。
“難道你不能有其它的辦法?偶爾飛走,偶爾留下,把你的自由系在他手上?”狐狸沉思一下,決定稍作妥協。
“我是想啊,但是,令孫是否同意,就是他的問題了。”
她已經儘力,她做出她能想像的極限,可是那個男孩還是覺得少。
佔有欲極強遇上自由自在,到底,怎樣才能相守一生?
她不知道。
但是,她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