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早說你在忙,我就不進來了!」
總管口中的王爺刑尚清瞧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景,沒太大的反應,倒是先輕笑一聲。
「不過……既然大家都是男人,就沒什麼好害臊的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看唐燁飛身下的少年,原本想說自己打擾了唐燁飛的好事,為了避開女方的尷尬,還是先離開在外邊等等,卻沒想到床上打得火熱的兩個人居然都是男人,所以他索性揮退總管。
「我找唐將軍,這沒你的事,下去吧!」半點不客氣的命令吐自刑尚清口中,他揮揮手示意總管離開,然後就往窗邊的椅子上坐下,完全沒有暫時迴避的打算。
唐燁飛面有難色地退出金狁的身子,隨手撿起一旁的衣物套上,又將被褥拉高,罩住了金狁的身子,才一臉緊繃的看向刑尚清。
「不知王爺特地前來,有何要事?」
這刑尚清向來是他感到最頭痛的人物,雖然是朝中的大閑人一個,卻也是當今皇上的幼弟。
雖然刑尚清沒什麼功勞實跡,但偏偏皇上寵愛得緊,所以封了個逍遙王爺的虛職給他,並非正式官位,亦無權責,就只是坐領乾薪享受榮華富貴。
至於刑尚清本人,則是個性與封號如出一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只是逍遙,在唐燁飛眼裏看來,刑尚清這人根本是毫無章法可言,反正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是個惹禍精、大麻煩。
原本這刑尚清應該是與他沒什麼牽連的,兩人充其量只是朝中同僚,可偏偏不知道為什麼,逍遙王爺平時老愛找他喝酒,三天兩頭就拉着他一起胡扯些有的沒的。
唐燁飛雖然不喜歡刑尚清,也不想與他多有糾纏,可是為了方便在朝中做事,也只能與這個皇上最重視、疼愛的小弟刑尚清維持良好關係,確保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哪知道今天竟會碰上這樣的狀況。
「要事沒有,我不過是好奇心重,想看看傳說中的金狁罷了!」刑尚清把玩着手裏的扇子輕輕一甩,便讓滿開的扇面遮去了半張容顏,只露出他的明亮眼瞳,直往唐燁飛身後瞧去。
雖然他滿嘴說著想看這陣子在外頭傳開來,說是唐大將軍從獵戶手中收購走的金狁,可他的眸光卻老是帶着戲謔,往床上的少年打量。
瞧那少年自被中探出半顆腦袋,一臉傻呼呼、張大眼的單純模樣,讓刑尚清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金狁?」唐燁飛眉梢一緊,把臉上的表情綳得更硬了點。
是誰那麼大膽子說出去的?他明明吩咐過下人不許走露半點風聲,若有人問起金狁,就當是死了的……
「若是想見金狁,那可就要讓王爺失望了,因為那金狁早已傷重不治。」唐燁飛瞪着表情老讓人猜不透在想什麼的刑尚清,依舊堅持不透露金狁的行蹤。
即使他已經與金狁交心求愛,但卻尚未成仙,所以在這個緊要關頭,絕不能讓任何人奪走他手裏的金狁。
這金狁……只能是他唐燁飛的!
沒意識到自己心裏的獨佔欲早已壓過了成仙的念頭,唐燁飛不自覺地緊握住被子下面金狁的小小手掌。
「咪嗚……」過大的力道讓金狁忍不住發出悲鳴,想把手自唐燁飛的大掌中抽出來,可惜因為力量大不過唐燁飛,拉扯了半天卻徒勞無功,只好出聲表示抗議。
而這異於常人的特殊聲調,也立刻引起了刑尚清的注意。
「咪嗚?」刑尚清聽見這聲調,忍不住將視線定在金狁身上直打轉。
打從剛才一進門,他就覺得唐燁飛摟住的少年生得漂亮標緻,所以雖然訝於少近女色的唐燁飛會養個美少年在家,卻也同時明白了唐燁飛的感覺。
倘若對象是這樣漂亮可愛的孩子,那可是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會感到心動,只不過……這少年細小到像貓兒一般的叫聲,聽起來真是夠特別了。
「王爺,您是來找我的吧?」見到金狁吸引了刑尚清的注意力,唐燁飛立刻把金狁稍稍往自己身後藏去。「在這裏不便談話,還請王爺移駕前廳,讓下人先為您沏壺好茶,備上茶點,我換件衣服就來。」
他身邊的下人們都知道不能打金狁的主意,那是因為他是主子,可逍遙王爺不然,刑尚清可是皇上身邊的寵兒,若他對金狁起了興趣,那可麻煩了。
「我不是找你,我是想看難得一見的金狁,不過既然你說金狁死了,那也就沒辦法了。」
看着唐燁飛寵溺無比的動作,刑尚清只當他是怕自己搶了那個美少年,反正他沒什麼興趣奪人所愛,所以很乾脆地接受了唐燁飛的提議。
收扇起身,刑尚清打算先到前廳等着,讓唐燁飛慢慢換衣,只是就在他前腳正要踏出門檻之際……
「金狁沒死,我還活着……」
細緻的聲調吐自金狁口中,透着疑惑的異色眼眸直往刑尚清的背影望去,只是他並不知道這一聲應答,卻給唐燁飛帶來了莫大的麻煩。
話一出口,引得刑尚清停住腳步,也讓唐燁飛的身軀在瞬間僵硬。
刑尚清錯愕地回頭,忍不住提高了聲調。
「你說什麼?」
「原來將軍買了金狁回家,是真的啊!」
刑尚清滿臉笑意的遞上水果給金狁,看他用嘴巴咬吞的模樣,忍不住迸出低笑聲。
「的確,他是挺像貓的……」
經過了唐燁飛的解釋,他才知道原來外頭傳說唐將軍買了貓兒一般的金狁養着,竟是這樣的意思——一個聲音和動作都像貓兒的美少年。
雖然知道對慣於歡場玩樂的達官貴人來說,普通花街的歌姬舞妓已吸引不了他們,所以有些人口販子會找來漂亮的少年、少女調教,為的是滿足這些貴客的胃口,好讓商品賣個更好的價錢,但這些事他向來只是聽說,卻從沒見過。
沒想到唐燁飛居然也好此道,養了只「貓兒」在家,想來金狁這名字,八成是因為少年的眼睛,恰巧和傳說中的神獸金狁一樣,才想到這麼起名,並把這孩子養成像小貓一般的習性吧。
「是的,金狁來自國外,這習慣也是特別調教的,希望沒嚇着王爺。」
唐燁飛此時只能慶幸刑尚清曾經見過來自西方異國的使節,還記得他們那批人幾乎清一色藍或綠的眼珠,讓朝中臣子嘖嘖稱奇,因此這麼對刑尚清解釋倒還算容易接受。
「小金狁沒嚇着我,倒是你挑了個少年帶在身邊,我比較驚訝。」
刑尚清面露笑意地搖頭,烏黑的瞳仁直往唐燁飛身上打量,他舉起摺扇晃了晃,最後才靠在頰邊,半掩着雙唇小聲地笑道:「難怪我每回找你上花樓聽小曲、賞美人,你總是興趣缺缺,原來……唐將軍是這樣的喜好啊!」
「是,讓王爺見笑了。」儘管原因不同,但唐燁飛如今也只能順着刑尚清的話接續下去。
「不過,這孩子當真是可愛極了。」刑尚清把視線轉向拚命吃着水果的金狁,讚美之意溢於言表。
金狁沒去注意唐燁飛和刑尚清在說什麼,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甜美的水果上,直到刑尚清喂光了盤中的水果,沒再拿下一片給他,金狁才伸出舌頭,想要舔食刑尚清指尖沾染的甜汁。
「金狁!」唐燁飛眼尖地瞟見金狁的動作,立刻出聲阻止,「我說過不許舔我以外的人吧?」
倘若讓金狁舔了王爺,那種人不該擁有的粗糙貓舌,便會讓王爺發現,所以唐燁飛連忙起身,將金狁抱到自己腿上窩着,免得金狁露出本性,讓刑尚清看穿他的真面目。
「咪嗚!」
唐燁飛的動作看在外人眼裏,只會當大將軍對男寵疼愛的緊,但對金狁來說,這樣的斥責怒吼卻讓他害怕,所以聽見唐燁飛開口罵人,整個身子瞬間僵直,倘若現在並非人形,恐怕全身的毛都會跟着豎起來吧。
「你嚇到他了。」對於唐燁飛的獨佔欲,刑尚清只是輕笑。
怎麼唐燁飛居然防金狁與人親近防成這樣?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少年吧!
「規炬就是規炬。」
唐燁飛抱着身子僵硬的金狁,心裏竟有那麼點罪惡感浮現,畢竟金狁是貓,要他學着人的模樣已不容易,而且還得記得他的教訓和命令,說實在話,以「一隻貓」而言,金狁已經很乖、很受教了。
如今兩人好不容易交了心,若他對金狁太凶,不知道金狁會不會丟下他找旁人去?
一想到這點,唐燁飛發現自己的心裏不知為何悶了起來,甚至感到些許不快,更有着泛酸的寂寞情緒在不停發酵。
他想把金狁留着,除了讓人不能再與他交心之外,還能時時刻刻見到金狁……
十指鬆了力道,不再緊勒,而是摟抱着金狁的身子,唐燁飛眼神一緩,輕聲道:「乖,還想吃的話,我讓下人把甜果子的蜜汁整碗端給你,但是別到處舔,免得吃到不幹凈的東西。」
這話,一半是作作表面功夫給刑尚清看,一半則是真心在安撫金狁,順道為那莫名萌芽的罪惡意識對金狁表露歉意。
他並不想嚇着金狁的,見他縮起身子,總覺得心裏比金狁更不好過。
「不吃了……」金狁縮了縮肩膀,卻沒接受唐燁飛的好意。「不舔外人,也不舔將軍了……」
金狁難得的耍起脾氣來,而且就像唐燁飛所擔心的,因為唐燁飛老愛吼叫,金狁索性決定最好離他遠一點。
打定主意之後,金狁便推開唐燁飛,想從情人的腿上爬下來。
「金狁!」唐燁飛摟住金狁的腰身,硬是把他抱回腿上,「你想去哪裏?」
聽出金狁在鬧脾氣,唐燁飛更不敢放開,免得一個不留心就讓金狁跑了。
「不跟你一起!」
雖然力氣沒唐燁飛大,金狁還是不死心的掙扎着,甚至出乎意料之外的大叫出聲,還張口咬了唐燁飛的手臂。
「金狁……」
唐燁飛瞧着金狁發起脾氣,甚至難得地尖叫起來,知道自己剛才必定是嚇着他,被咬也算是活該吧。
不過雖然不太痛,但是這麼給只貓咬住,手臂還是挺不舒服的。
更何況他怎麼說也算是金狁的主子,就算兩人交心、求愛,也不代表金狁就可以要任性。
「快點鬆口,金狁!」
若在過去,唐燁飛大概會直接甩金狁一個耳光,處罰他沒規炬,但是此刻,他發現自己竟然打不下手,甚至……
輕輕的把金狁的頭摟近,唐燁飛往金狁的頰上烙了個吻,火燙的氣息直往耳際攀去,熱得金狁的身子逐漸發燙起來。
「對不起,彆氣了,你要怎麼舔都奸,但是只能舔我,可以吧?」
這是他曾經承諾過的,只是他鮮少兌現自己的諾言,不過如今他知道了,金狁果然不如表面上那般好馴養,即使性子溫善,卻也有一定的情緒起伏和脾氣,半點都疏忽不得。
不過柔聲輕哄確實比大聲斥責有用,金狁聽見唐燁飛的道歉,這才慢慢安靜下來,只是雖然鬆了口,沒再咬着唐燁飛,但一肚子的委屈仍在,所以皺起眉頭,不高興的瞪着唐燁飛。
「不舔你了,生氣!」
不再貼着唐燁飛,也不往情人懷裏鑽,金狁寶石般的漂亮眼眸里,此刻滿是對唐燁飛的抱怨。
「金、金狁……」
「生氣」兩字對唐燁飛來說意味着雙重打擊,一是與他分離不再交心,二是他心裏泛開的莫名愁悵,而這兩種情緒他都不想要。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有希望金狁舔舐的一天。
「好了,我給你很多果子、很多糖、很多清水,別生氣了。」想來想去,唐燁飛還是只能想出收買人心的方法。
以物易心向來是他收伏旁人的利器,只是不知對金狁管不管用?
「不要!」金狁轉過頭去,像是不願再看唐燁飛一眼似的,「將軍討厭我,所以大聲說話。我不要糖,不要果子,不要清水,不要你了!」
一句「不要你了」,震得唐燁飛差點喘不過氣來。
「金狁!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討厭你,我喜歡你……一話音一頓,急得什麼安慰之詞都脫口而出的唐燁飛倏地止住了聲調。
他說了什麼?喜歡?他喜歡金狁?
那不該是他的意思,那種對他的登基大業完全沒有幫助的情感,怎麼會出現在他的思緒里?
他喜歡這隻神獸嗎?對一隻像貓又像人的神獸,甚至……
金狁變成人形的時候,可是個少年,而不是姑娘啊!
之前他妥協,接受金狁的求愛,甚至與他歡愛,為的只是實現他的成仙之夢,所以才能不在乎這些問題,可現在,就算撇開金狁是神獸這點不談,他們都是男人,這點必為眾人所不容的。
在細想自己到底是否真對金狁動心之前,唐燁飛的腦子裏已然混亂,甚至想到日後相處相愛的問題去,卻忘了他光是思索這些,就足以表露他對金狁的感情到底有多麼的在乎。
「看來……唐將軍真的很喜歡金狁啊?」
淺淺的低笑聲打斷了唐燁飛的苦惱,讓他一驚。
轉過頭去,唐燁飛這才想起來,刑尚清似乎從頭到尾都沒吭聲,只是看着他們兩人吵架,剛才他一心惦着跟金狁解釋,卻完全忘了身邊還有個逍遙王爺。
「王爺是誤會了,我對金狁……」
唐燁飛皺起眉頭,一句簡單的「不是這種感情」怎麼都吐不出口,怕說出來金狁會難過;不說,他自己又悶得不知如何處理這份感情。
這感覺到底該怎麼解釋?
「你也甭辯解了,我認識你這麼久,還沒看過你這麼慌張和困擾的模樣,看來……」刑尚清長腿一抬,舉步離開椅子,走到了兩人身邊,伸手以摺扇托起金狁的下巴,讓他稍稍抬起頭來,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才柔聲笑道:「這孩子,八成不只是你的男寵。」
正確點說,應該是唐燁飛的愛人吧。
「王爺是指?」唐燁飛眉心一蹙,沒想到金狁不是他的男寵一事,居然會馬上被逍遙王爺給看穿?
「嗯……沒想到華蒼國內赫赫有名的冷血將軍,原來是把所有的熱情都給了你啊。」
刑尚清把臉挨近金狁細緻的面龐,唇角揚起了意味不清的笑容,「倘若這孩子是個姑娘,現在我大概得稱一聲將軍夫人了吧。」
「將軍……夫人?」唐燁飛陡然一驚,卻也在同時放鬆了心情。「慢點,王爺,您該不會是在暗示我,說我對金狁……」
逍遙王爺這意思分明是在說他愛着金狁。
他的樣子像嗎?態度像嗎?真的愛上的話,他會沒感覺嗎?
這怎麼可能?他與金狁……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他給金狁溫飽和居所,金狁讓他成仙,就這樣而已,這才是對的。
再說,今天就算金狁並非神獸好了,他……怎麼可能去愛一個少年!
不,他心裏的感情應該只是表面功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