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消息來羅!”
花茴香扶住頭,只覺得頭痛。
“又發生什麼事了?”不想再讓花番紅浪費自己過多的時間,花茴香直截了當的先行發問。
“爸要你和櫻明天乖乖的待在家裏,他要帶你們出門。”花番紅笑到連眼尾都往上彎了。
“什麼?”花櫻難掩疑惑。“可是明天要上課啊!”
“他說請假。”花番紅說得非常輕鬆。
“我不要。”花櫻想也不想的拒絕。“並沒有什麼很重要的事,不構成請假的理由。”
“櫻,你真是死腦筋。”花番紅白了她一眼,“爸爸的要求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嗎?”
“不見得。”花櫻不認同她的說法。“我不喜歡無緣無故缺席。”
“番紅,爸要帶我們去哪裏?”花茴香很贊同花櫻的想法,也知道以她的個性,沒給個能讓她接受的理由,她是不會服從的。
要擁有高尚情操的她說謊請假,那是絕不可能的。
而她也不要,明天有個小考等着她呢!
“沒說,可是你們都不會好奇嗎?非假日的早上呢!”花番紅把玩着手上的相機,語氣是帶着八卦的聳動意味。
“我不去。”花櫻第一個說不。
“我也是,我明天有個小考。”花茴香第二個發言。
“喂,給爸一點面子嘛!”花番紅出面喊話:“我看他剛才的樣子亂開心的,我們當人家女兒的,就聽他一次有什麼關係?”
會這麼說,純然是因為她不在明日的與會名單之列,所以花番紅的話說得可漂亮了。
“告訴你們吧!還猜不到嗎?爸一定是想帶你們兩個‘出場’,畢竟一個月的期限還沒過不是?”
“番紅,你是法國人嗎?中文都不會說,什麼出場!”花茴香斥道。
“會讓爸開心的事,通常都是我不喜歡的。”花櫻淡然回答。
這是事實,花少東喜愛的事物,通常是花櫻所排斥的。拿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花櫻討厭死了春天酒家,但那卻是花少東最希望保有的。
也因此,父女倆常為了這些而鬧脾氣。
花櫻的個性雖然不會讓她對父親語出不敬,卻會充分表達出她的想法與情緒;而花少東雖然疼愛女兒,卻對這事不願妥協,也只有在女兒面前少提了。
“哎呀,櫻,你就答應嘛,爸難得要求耶!”另一頭的花番紅開始了遊說工作。“而且這一個月內,這種事一定是會常發生的,你還是早點習慣比較好,要不然就先找個男人結婚算了。”
“爸在樓下?”微思考後,花茴香問。
“剛出去了。”花番紅攤手。“所以他才要我上來通知。”
“那我們就等他明天早上怎麼說,再作決定。”花茴香迅速的做了結論,朝花番紅擺擺手。
”現在,我要準備明天的小考了,散會。”
“準備什麼,反正你明天要請假。”皺了皺眉,花番紅相當不以為然。
“我沒答應,所以明天的暫定行程照舊。”花茴香看了她一眼。“所以,我想你也許該繼續去準備你的美術作業。”
“嗟!”拉長了語尾,花番紅又帶着相機四處拍去了。
***
“不管,反正你們請假就對了。”
八點半,準備上學的花櫻和花茴香,一下樓就遇見難得早起的父親攔着不讓她們出門。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需要我們請假?”花茴香吃着早餐,一邊溫習着功課,完全沒有要請假的模樣。
“就是陳老爺生日嘛,我想帶你們去見見世面,你們生日的時候陳老爺也送了禮物來,總不好意思不回禮嘛!”一番話,花少東說得合情合理。這可是他與阿勇昨天想了一個小時的結果呢。
花茴香點點頭,算是同意。
“生日?爸,我沒聽過人家作壽挑大白天的。”誰有空去啊?
“不是大白天啊,晚上六點。”
“那做什麼請假?”花茴香一愣。
“要準備啊。”花少東回答得再自然不過。“一會兒髮型師、化妝師、美容師、服裝師都會來,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爸爸才有面子啊。”
“爸,這應該沒有那麼重要吧!我想我們還是去上學,回來再說。”花茴香平靜的說,一面注意着時間。
她的小考在第三節,也就是十點。
“什麼沒有這麼重要,我覺得這很重要。”花少東一臉不以為然,相同的也注意着時間。
那一群“師”就快來了,他必須先說服女兒。
“爸,正常的父親不會要女兒請假出去玩的。”花櫻淡淡的提醒自己這個向來“不正常”的父親。
“請假有什麼關係?”花少東果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有特別的事要慶祝,請假就請假啊。”
花櫻抿抿嘴,拿起書包。
“我上學去了。”
“小櫻!”花少東連忙攔住她。“你這是做什麼,難道連爸爸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我不是不聽,只是我不記得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需要我翹課。”花櫻的話語輕柔平穩,但卻極堅定。
“什麼翹課,我是要你們請假。”花少東糾正。
“一樣的,不需要請假的事就是翹課。”花櫻很堅持這點。以她的觀念,絕對沒辦法接受請假出去玩這回事,那是不應該的。
“你這孩子!”花少東一嘆氣,他就是拿這個女兒沒轍。
他明明對七個女兒一視同仁,怎麼一個個的個性、行為、想法會差那麼多?就拿這件事來說,若換成老六番紅,肯定是樂得不得了,巴不得自己天天這麼說。而眼前的花櫻就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
另一邊的花茴香喝下牛奶,看兩人僵持着。
“爸,我上學去了。”花櫻沒有改變心意。
“小櫻,你……”花少東想再次攔下她,卻讓花茴香拉住手。
“爸,你就讓她去吧。”花茴香轉向停在門口的花櫻。“你自己去上學吧,路上小心,順便替我請個假。”
花櫻的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
“好了,爸。”花茴香轉向父親,“就由我當代表吧。”
***
在被一堆人“整治”過後,花茴香整個人變了個模樣。
原本老是扎着麻花辮的長發盤起複雜的花髻,並留了四、五條小辮子垂下左肩,以緞帶與銀飾品點綴;而臉上那花了兩個小時塗抹的“淡妝”,讓她秀麗的五官變得更加立體;最大的改變在於她那鮮少拿下來的眼鏡——
被藏起來了。
所以她現在不習慣的皺着鼻頭,感覺那少去的重量。
在向主人拜過壽后,趁着父親和友人在閑聊,她借口上洗手間,而後便躲在這角落喘口氣。
再掛着笑容隨着父親四處認識人,她的腦袋可能會爆掉。
也許是一連串的衝擊之下,自己對於那些三教九流的角色總算有了免疫能力,對於那些面相兇惡的叔叔伯伯們也不再心存畏懼。
這時她終於發現,那個趙東雲真的是得天獨厚,受人尊敬也就算了,長相還是一大票人里唯一端得上枱面的。
上天真是不公平!
但即使她躲得再隱密,仍是讓趙東雲看到了。
“女人還是要打扮的,我差點認不出來。”這是實話,今晚的她看來更美了,原因可能是那副礙眼的眼鏡消失了。“你不戴眼鏡好看多了。”
花茴香看着他,欲哭無淚。
為什麼就不能讓她一個人躲在角落休息?折騰了一整天,很累人的耶!
“別動,請你不要動。”花茴香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的靠近。她擔心的看着四周,很怕讓父親看到這一幕,那自己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看她神經緊繃,趙東雲打趣道:
“你是已經結過婚、有丈夫了嗎?瞧你那模樣,活像是在爬牆卻又怕被看到的老婆。”
“噓!怎麼說都隨你,就是拜託你離我遠一點!”她現在的處境已經夠可憐了,不需要他再來湊一腳。
趙東雲眼神一閃,故意緩步走近她。
“我說茴香,大家都這麼熟了,你何必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她越是一副極力撇清的模樣,自己就越是想鬧她。
花茴香很想昏倒,順便回他一句粗話:熟個屁!
但是她做不到,所以她只是慢慢的退了一步又一步,儘可能的拉開和他的距離,另一方面還得隨時注意父親是否注意到這裏了。
“再退你就要摔到樓下去了。”趙東雲笑着拉住她。
宴會在二樓大廳舉行,而她的背已經抵到陽台的欄杆了。
將她和自己調了個位置,趙東雲一面問着問題,一面找自己想看的東西。
“那天後來沒事吧,被發現了嗎?”輕拉起她的右手,雖然有粉蓋着,但瘀青看來還是有點可怕,還有她手上的那道傷口,依舊包着繃帶,不過外頭以一圈花環來遮掩。
“裝飾得不錯。”他放開手,拿出一罐藥膏。“擦瘀青的。”
也許是因為兩人已經站在陽台的最角落,趙東雲又整個人立在她身前的緣故,花茴香終於不再左顧右盼,擔心自己被“抓包”。
“有效嗎?”花茴香接過藥膏打量。
“應該不錯。”他上聯盟總部的醫療所摸來的,應該是挺有效才是。
“很好,謝謝你。”花茴香將藥盒收到小提袋內。“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我想我爸應該在找我了。”
“還不行,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趙東雲沒有讓開的意思,仍將她鎖在自己與牆之間。
“或者,我該去問令尊?”
“過分!”花茴香怒視他。“好啦,你問了什麼?”
“你那天有被處罰嗎?”趙東雲重複自己的問題。
花茴香防備的看向他。“你該不會是想去告密吧?”這個人真的有病。
“我沒那麼無聊!”趙東雲真沒想到自己的關心居然會被誤解成這般,真是好人做不得。
“抱歉,我只能說真的看不出來。”花茴香說得頗為認真。
本來就是,如果不是無聊,那他把她拉住作啥?
“面對別人的關心,你就不能給點善意的回應嗎?”趙東雲真想將她抓起來搖一搖,看看她能不能清醒點。
花茴香看着他。
“沒有。”
“沒有什麼?”
“沒有被處罰!”驚覺自己的聲音大了點,她連忙降低音量。“這樣可以了嗎?我要進去了!”
“再待一下會怎樣?”趙東雲神色輕鬆。“外頭的空氣好多了。”
花茴香眼一白。再待下去肯定會怎麼樣啦!
“說真的,你是不是想和我拿那件衣服?”想來想去,自己也只有這麼件東西和他有點牽扯了。
“什麼?”趙東雲不懂。
花茴香認真的說:“你不是因為想和我拿回那件外套,卻又不知道或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和我在這裏乾耗嗎?”
“誰呀!”趙東雲沒想到她會將自己瞧得這麼扁。他看起來像是會斤斤計較一件外套的人嗎?他可是堂堂制刃盟的盟主,人人景仰的趙東雲耶!為了一件外套?怎麼可能!
“不是喔?”看着他沉下臉,花茴香吐吐舌頭。“那不然呢?”
左想右想,他都沒理由纏着自己啊!
在她露出粉色舌頭的時候,趙東雲決定自己需要給她一點“理由”,而他也做了。
頭一低,他沒遲疑的吻上她。
花茴香很快的被放開,但她仍反應不過來。
“在想什麼?”趙東雲笑問。
花茴香抬起頭,看着他的笑容。
“我在想,該先尖叫,還是先甩你一巴掌,或者是該咬破你的嘴唇以示抗議。”
“結論呢?決定如何?”
“什麼也不做,因為已經沒時效性了。”花茴香移開視線。
別看她對答如流,其實她根本還沒反應過來。
“也許我能夠幫你個忙。”趙東雲眨眼建議。“怎麼說?”她不懂。“再來一次你就有機會反應了。”帶着笑,他再度吻上她。
***
花茴香與花櫻共用的卧房內,花茴香正盯着自己床上的一件男用外套,像是遇上了什麼難題。
那晚的情景,現在仍印在她腦中。
從來無法想像人的腦中會劃過閃電,但在趙東雲吻上自己的那一瞬間,她清醒的看見刺眼的亮光閃過,而後她喪失了一切思考能力。
所以,在聽到父親的叫喚聲后,她頭也沒抬的落跑了。
當然,也是經由他的默許她才跑得掉。
吻她耶,這該不會是借件外套的報酬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定要把這件外套給剪爛泄恨。
沒問他原因,雖然問了很蠢,但不問又難以釋懷。
就在這情形下,她拿出他的外套,考慮着該不該還。
不知道上哪裏找人已經不成原因了,因為那個居心不良的男人早在藥盒上貼了一張通訊錄。
真是機車,他是早有預謀的嘛!
但是去還的話,在經過那晚之後,見面會很尷尬耶!
是想還他,可是很怕多生枝節,而且父親晶亮的希望之眸更是她卻步的主要原因。
那天晚上,她終於對趙東雲及制刃盟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趙東雲這個名字,在所有的黑道份子眼中,代表了傳奇。
他成名得早,雖然不曾加入任何幫派,卻擁有最強大的力量,決意孤身一人,卻有許多人自願跟隨,雖然他從來沒承認過,也不把那些人當成手下使喚,他總是淡淡的,亦不曾屈服。
而他看重情義也贏得各派老大的讚賞,招攬不成的結果是大家都成了朋友。
然後,有感於各派間的利害衝突傷害過大,以及某部分幫派的倫理淪喪,他出面成立了制刃盟,管理起整個黑道的各個幫派,包括仲裁、調解,以及執行一部分的懲處。
對這樣的一個人,自己總會有點抗拒心態。
她真的不想惹上麻煩。
浴室門被推開,花櫻拿下毛巾擦拭着濕發,看着花茴香怪異的舉止。
“怎麼了嗎?”她靠近床邊。“這不是你那天和人借的外套,有什麼不對勁?”
“我那天遇到它的主人了。”花茴香一嘆氣,將自己心中的矛盾吐出。“可是我卻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去還衣服。”
“當然應該啊。”花櫻回答得再理所當然不過。“和人家借的本來就應該還人家,不還是不對的。”
花茴香看着她,還是沒說出心中的考量。
“真的要去還嗎?”
“是啊。”花櫻看着她。“怎麼了,你怎麼會突然問這種事?”
通常只有花番紅會搞不清楚這種再簡單不過的問題,怎麼今天的茴香會有點反常?
“沒事。”花茴香動手摺起外套。“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花櫻說得沒錯,人家的東西本來就該歸還,何況自己還欠他一句謝謝,更應該去。
“要我陪你去嗎?”
花櫻輕柔的嗓音響起,看着有點沒精神的妹妹。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花茴香對她笑笑。“沒事的,不過是還件衣服而已,我明天去。”
這句話,是在說服她自己。
花櫻看着她,半晌后也露出笑容。
“那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