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陶然哭了好一會兒,才就著恪擎遞來的紙巾胡亂的抹了把臉,吸吸鼻子,最後羞赧地瞄了他一眼。
恪擎支起她小巧的下巴,凝視着她經過淚水洗滌的雙眼,那雙眼睛一洗以往的迷濛,呈現水亮水亮的,意外的動人。
“你好美,真想吻你。”他小聲地說。
陶然的反應倒有些過分激烈,她迅速地抬手捂住嘴唇,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的驚恐。
見到他滿臉的笑意時,她才發現又被擺了一道。
“狗改不了……”她說了一半突然住了嘴,“你看、你看,你總有辦法引出我最醜陋的一面。我這人脾氣算得上好的,卻讓你惹怒了好幾回。還有,我是從來不說髒話的,你剛剛又差點害了我。”
“沒關係,我雖然看見了你的真面目,不過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嫌棄你的。”恪擎拍拍她的頭頂說著,率先走了出去。
陶然不甘心的從後頭追着抗議,“我不嫌棄你就不錯了……”她的話被他忽然停下來的身子給打斷了,她狐疑地問道:“怎麼了?”
恪擎沉默的側轉過身,詭異地看她一眼,眼珠往小方石鋪成的行人路上一瞟。
陶然不解的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行人路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沒有啊!什麼也沒有啊。”
恪擎呻吟一聲道:“就是沒有才糟糕。”
“腳踏車?”陶然這才發現新大陸似地說:“腳踏車不見了!連車帶鐵架,全不見了!”
她看着恪擎一臉的頹喪,不禁大笑出聲。“哈哈!是誰說這裏小偷很多,腳踏車要鎖好。請問邵先生,你買了幾塊錢的鎖啊?”陶然發現自己此刻的心情實在好得不能再好了。
“笑,還笑!”恪擎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陶然笑得更張狂了。
隔天,陶然和恪擎逛了幾個重要的博物館。阿姆斯特丹還保存着相當完整的十七、八世紀風貌,因為它沒有經過二次大戰的洗禮,而博物館的藝術珍藏更是這裏的一大寶藏。
他們先花了近一個上午的時間在國立博物館中。一開始它特殊的建築風格就吸引了陶然。
“這個建築是凱巴斯的傑作,他就是設計那個你所喜歡的中央車站的人。”恪擎介紹著。
“哇!”陶然還沒進去就有些陶醉了。
之後他們在那裏看了相當多的畫作,當然包括了荷蘭的兩位大師林布蘭和梵谷,接着又參觀了同在美術館廣場上的梵谷美術館。
顯然阿姆斯特丹就要在陶然的生命旅途中,寫下特別的一頁了。
傍晚,陶然和恪擎回到了飯店后,她讓恪擎先上樓,而她自己則留在櫃枱旁打電話回台北。距離她原本該回台北的時間已經過兩天了,那天她只交代同事幫她多請幾天休假,也不知道總編輯究竟准了沒。
“宋陶然,你該死的在哪裏?”總編輯在得知她是誰后,以他時常在辦公室出現的獅吼說。
“我……我在阿姆斯特丹。”陶然有些心虛的回答。“小美沒告訴你嗎?我有打電話回去請她幫我請假。”
總編輯在辦公室雖然常吼叫,但因為陶然採訪總是相當勤快,稿子也交得相當準時,所以倒也不常被罵。可是這回事情好像有點大條。
“請什麼假?”那頭的吼叫繼續著。“你跟我說了嗎?我准了嗎?”
陶然試圖抗議道:“可……可是我一整年都沒休過假……”
“閉嘴!”對方連聽的意願都沒有。“你趕快給我滾回來,你那篇採訪稿刊出后反應不錯,後續預定要採訪的幾位國內人物趕快進行,一定要趕上下一期的出刊。”
陶然一聽整個眉都皺起來了,後續的人物採訪本來是預定兩期推出一次,以雙周刊來說,就是一個月一次。這樣的進度對她來說並不困難,但她沒想到之前在布魯賽爾所採訪的人物報導會如此受到矚目。
可是難道就這樣回去了?恪擎怎麼辦?他昨天還高興地向她描述著印象中的巴黎,兩人也約好明天要前往巴黎,連車票都買好了。
難道她就這樣與恪擎描述的巴黎錯身而過?或著更重要的,與他錯身而過?那麼只是讓一夜情延長為兩日情而已,就在她已動心的現在,教人怎甘心如此放手?
“總編輯,我真的有事得待在歐洲幾天,你能不能緩一緩?”陶然試著說服他。“要不然請小美先寫,本來這個人物採訪的後半部分就是她負責的,現在她寫的人物先上也不失一個變通的辦法呀!”
“我問過小美了,她根本還沒開始搜集資料,她跟我說你們分好你寫的五個人先上,她寫的五個後上,所以她根本都還沒開始作業。”總編輯還是不肯放人。“總之你給我回來就對了,如果你敢再曠職,我就不敢保證會有什麼後果了。”
總編輯說完這番話,電話就只剩“嘟”的一聲,陶然當然知道對方掛了電話。她嘆口氣,顯然總編輯是鐵了心要她回去,剛剛他的意思並不難解讀,這表示她明天一早再不上飛機,那麼回去台北時就準備捲鋪蓋走路了。
一時間她也想不出個什麼辦法。
陶然恍恍惚惚回到房間,剛沐浴完的恪擎濕著頭,光着上身來開門。“快進來,我煮了咖啡,你剛好可以喝。”說著忙倒了杯熱騰騰的咖啡給她。
陶然沒有馬上接過去,她看着蒸騰的煙霧後方恪擎那張永遠溫柔的臉,一陣陣的感動湧上心頭。
他總是這麼為她設想。
她沉默的接過咖啡,在喝下第一口的當下,悄悄地、無聲地笑了。那口咖啡的溫暖從食道綿延而下,讓她整個人暖呼呼的,那溫度直達四肢百骸。
這一刻,陶然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陶然和恪擎來到巴黎,此刻的巴黎一如恪擎所形容的,是咖啡色調的。春天的腳步似乎尚未踏上巴黎的街頭,整個市內為數相當多的梧桐樹都還枯著樹枝,站在仍有些寒冷的街頭,賣力的在每個過路人的記憶里寫下獨有的色彩。
他們在市區的飯店內Checkin之後,就先前往聖母院參觀。
第一次親眼目睹小說與卡通中鐘樓怪人所住的聖母院時,幽暗帶著詭異的氣氛讓陶然有些不自在。
“不喜歡?”走出聖母院,恪擎敏感地發覺陶然的情緒轉變。
“這是一個莊嚴肅穆的地方,照理說會給人安詳的感覺,為什麼我一直在想……”陶然偏著頭說。
“想什麼?”恪擎淡然地問。
“想着住在這樣一個幽暗的地方,不止是身體還有心靈都被囚禁住了,不是怪人也會成怪人的。”陶然微抿著嘴,表示她既是認真的,又有些感傷。
“老實說,這裏給我的感覺也不怎麼好。”恪擎轉向她。“那麼我們去看看老建築新設計吧!”
“什麼老建築新設計?”陶然的情緒又被挑旺起來。“羅浮宮?!”
“答對了,沒獎!”恪擎敲敲她的頭。
陶然捂住自己的頭頂。“又敲人家,欺負人家矮是不是?”她掄起小拳頭抗議著。
恪擎哈哈大笑,顯然沒有把她的惱怒看在眼裏。
顯然陶然和恪擎都是博物館痴,他們在羅浮宮耗了整整半天,當兩人拖着疲累的雙腿,意猶未盡的走出來,並在廣場一角歇息著時,看着廣場上的鴿群、人群,以及眼前那個世界級著名建築——金字塔,兩人心中有着滿足感。
“對了,這下面不是有個Mall嗎?也是貝聿銘設計的嘛!走,我們快去。”陶然高高興興地站了起來。
結果他們倆又在羅浮宮下面的Mall花了許多時間,不止買了些束西,還在那裏的餐廳用了餐。
傍晚,他們拜訪了有“世界最美的大橋”之稱的亞歷山大三世橋,橋的兩端及兩側都有巨大的石柱和美麗的石雕,它的美讓人過眼難忘。
“聽說這個橋就是台灣一個著名廣告的場景。”恪擎拿着相機拍了幾張,回頭對陶然說。
“哦?什麼廣告?”陶然看着橋樑的眼神有些着迷,也有些敬畏。
“好像是個喜餅廣告吧!”恪擎長年旅居歐洲,對台灣的事倒是不怎麼清楚。
“依莎貝爾嗎?就是那個“依莎貝爾,我們結婚吧”,是不是啊?”陶然問道。
恪擎用心想了一想,“應該是吧!”說完就又開始拍他的照。
“塞納河上有好多橋樑哦!”陶然站在寬大的橋上,面對著塞納河,就見眼前一道一道的橋樑橫在幽廣的河面上,造成一重重的美麗景觀,而巴黎鐵塔則遠遠地矗立在盡頭。
“觀賞塞納河和這些各具特色的橋樑還有其他切入的角度。”恪擎已經收起相機。
陶然知道他又要給人驚奇了。“那還不快帶路。”
不出陶然所料,恪擎帶她去的就是搭船遊河。他們也不急,一路走走停停的,晃到了天黑才到搭船的碼頭。
夜晚的巴黎有它迥異於白天的風貌,白天的巴黎或許是咖啡色調,夜晚卻是彩色的。從碼頭可以清楚的看見燈火通明的巴黎鐵塔,以它不同的美麗風貌在那裏展現著永恆的美。
“真沒想到白天那烏漆抹黑的鐵架,在夜裏會是這等的風華絕代。”陶然嘆了口氣。
恪擎將陶然的套頭毛衣的衣領拉高,又幫她兜攏了外套。“天氣還冷,上了船更冷。”
陶然看着身上那件溫暖的羊毛套頭毛衣,這其實是恪擎的,他見她怕冷,就把最保暖的衣服借給她。身子罩在過大的衣服里,暖呼呼得有種莫名的幸福感,她忍不住張臂抱住他,悶著聲音說:“謝謝你。”
恪擎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回擁着她。
上了船後果然如恪擎所料,船一開動,在河面上清冷的風陣陣吹拂下,身子還是一陣一陣的冰冷著。但是一座又一座不同面貌的橋樑,以及河兩岸特殊的景觀讓陶然漸漸忘了寒冷。
大部分搭船的人為了欣賞風景,都坐到船板第二層,也就是露天的地方去。船上一群十多歲的學生在船通過橋樑時帶頭鬼叫,讓迴音在橋樑下來回撞擊,即使船已通過,仍可聞回聲蕩漾。
恪擎和陶然對看一眼,也很有默契地加入他們的鬼叫。冰冷的夜馬上被高昂的興緻給炒熱了起來。
回程時學生們還齊聲唱起歌,陶然和恪擎雖然不會唱,倒也哼哼哈哈的跟着旋律出了聲。
一些本來還在觀望的同船遊客,在這氣氛一再帶動下,也忍不住加入他們鬼叫和歌唱的行列。
三月里,兀自冰冷的河水上氾濫著滿溢的歡笑,將巴黎的夜給燃燒了起來。
來到巴黎的第二天,陶然和恪擎坐着地鐵到處探險,隨便走走、到處逛逛,總有另一番不同的快樂。歡樂似乎是無止境,直到晚上。
晚上恪擎和陶然在一家道地的巴黎餐廳里吃了美味的法國餐,享受了一個浪漫的夜晚。浪漫的法國人在享用每道菜時不僅優閑雅緻,還相當注重氣氛,每一個小桌上都點著蠟燭,散發出暈黃的光澤,烘托出情人眼裏的愛意。
用過餐后,兩人手牽着手散步回到飯店,氣氛一直都相當的美好。
“你要不要先上去洗個澡?我需要打個電話。”恪擎在大廳鬆開她的手說。
“好。”陶然接過鑰匙先回房去了。
二十分鐘后陶然不僅洗好澡,連頭髮都吹得半幹了,但恪擎還是沒有回房。
陶然不禁心想,他打什麼電話這麼久?
想到這裏她不免想到自己對他的了解真是有限,這幾天兩人結伴玩遍兩個城市,也不知他的工作有沒有被耽誤。而自己連問都沒問過,是否顯得過於自私呢?
她忍不住站起身,換了套衣服就出去找他。也許他已經打完電話了,正好可以一起去飯店的酒吧喝杯酒或咖啡。
陶然在櫃枱附近的公用電話區找到恪擎。他背對着她,還在講電話,好像是有什麼事無法和對方達成協議。
“Amy,我知道時間所剩無幾,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是,是,親愛的,我會補償你的……好,我是沒良心,原諒我一次吧……好,我答應你明天就回去威尼斯,OK?”恪擎的聲音低低沉沉、斷斷續續的傳來,他說的是英文,而陶然大部分都聽懂了。
威尼斯?他明天就要走了嗎?那麼他準備何時向她告別?
Amy又是誰?看他在電話中又賠罪又低聲下氣的,是他心愛的女朋友吧?他曾說過他對一夜情沒興趣的,難道是她解讀錯誤?這幾天的相處真只是浪漫情境下的衝動產物嗎?
即使這樣她也沒辦法指責他,因為自己根本是一古腦兒栽進去,他的翩翩豐辨,他舉手投足間的優雅,以及他那風趣幽默兼具知性的言談在在吸引着她,最重要的是他的溫柔和縱容,教她失卻了理智。
她雖然迷糊,可是一直很獨立,做事就算不是百分之百周全,倒也未曾如此莽撞過。
可是當恪擎用寵溺又溫柔的眼神看着她時,她就是無法後悔,無法不留下來。
這可是好夢由來最易醒?
恪擎一進房門就發現陶然坐着發愣,神色間悵然若失,他不禁有些擔憂。這些天和她相處下來,他對她的性子也大致掌握,而此刻她的臉上則寫滿了心事。
“怎麼了?”他關上門,見她只著一件寬大過膝的薄睡衣,長發披垂在身後,一臉的迷惘就像個跌落塵間的天使。
陶然轉頭看見他,深深地凝視了幾秒鐘,這才搖搖頭並綻開一朵燦爛的笑靨。“走了一天,累了吧?要不要泡澡?我去幫你放水。”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恪擎握住離去的她的手。
“不麻煩。”她抿嘴一笑,“衣服我幫你整理好了,在床上。”
恪擎微一使力,正欲離去的陶然就跌進他的懷中。“你這樣就像是我老婆一樣。嗯,老婆好香,老公親一個。”他說著埋進她的頸間,吸了口氣並且重重地吻了她一下。
陶然推推他,催促着說:“你該去洗澡了。”
恪擎的雙手仍然抱着她的腰,臉仍埋在她的頸窩,一點也不打算放人。“不要,除非你陪我。”他開始耍賴。
陶然愣了一下,伸手溫柔地撫摸着他光滑濃密的髮絲,陣陣溫柔湧上心頭。
這樣就好像他們認識了許久,而她真的擁有他似的。
她的眼睛紅了起來,一抹酸楚伴隨而至。她悄悄地趕緊吸吸鼻子,吞回就要湧上的哽咽。“我可以幫你洗頭,其他的免談。”
“好,就這麼說定。”他高興地親了她的鼻尖一下,興高辨烈的洗澡去。
陶然摸了摸剛才被親的鼻子,拿他偶爾出現的孩子氣沒轍。
恪擎光裸著身子泡在浴缸中,在一層薄薄的泡沫掩蓋下,依稀可見他剛強的體魄。雖然不是第一次接觸到他的裸體,陶然還是相當不自在。
她半跪在浴缸旁幫他洗頭,他的頭頂現在沾滿了泡沬。雖然陶然的雙眼一直盯着手下的頭髮和泡沬看,但還是感覺他灼灼的眼神幾乎要穿透她的身子。她纖細的手指一次次滑過他的頭皮,恪擎不禁舒服得想呻吟出聲。
氣氛顯得相當的曖昧,陶然的身體綳得緊緊的,所以當她感覺到胸部被碰了一下,當場就驚跳起來。
恪擎無辜的看着她,說:“泡沬掉到你身上,我幫你拍去。”
陶然不太相信的看了他一眼,動手要洗去手上的泡沫。
恪擎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泡到浴缸中。“在這裏洗就可以了。”
陶然漲紅臉,極不自在的洗着手,因為這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了,她的手離他的重點部位只有幾公分,稍不小心搞不好就會碰到。結果才擔心着,水波因為她的手的攪動,薄薄的泡沫散了開,她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她看見他那強有力慾念的證明正向她昂首致意。
“啊!”陶然一叫,人迅速退了一步,結果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板上。
“唉,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恪擎無限遺憾似的說著,也不顧自身的赤裸,霍地起身,跨出浴缸外將她拉起。
由於他正面對着她,當他將她拉起時,她不免又近距離地與他亢奮的男性象徵相對。
她嚇了一跳又欲後退,恪擎伸手抱住她以防她再次跌倒。“你看你都濕了。”說完他還曖昧的對她眨眨眼。
陶然本來就被他逗弄得面紅耳赤,這下子更覺得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可是又不甘如此被戲弄,轉念一想,過了今夜,她與他這一生也許就老死不得相見,那麼又有什麼好矜持的?如果要搞一夜情,那就燃燒得徹底一點!
她抬起頭來,出乎恪擎意料的對他嫵媚一笑。“那我只好再陪你洗一次啰!”說著就輕輕褪去身上寬大的睡衣,身上只餘一件棉質小內褲。她伸手一推,輕易地就將愣住的恪擎推回浴缸中,她也跟着泡了進去。
她跨坐在他的腰身上,伸手擠了些沐浴乳在手上搓揉幾下,一雙小手就往他胸膛撫摸而去……
世界在她眼前化成絢爛的流星,一一的墜落、墜落,以最光彩美麗的身姿,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