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庄蝶兒是只小懶貓,每天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今天一太早就被挖起來,一路上半睡半醒、跌跌撞撞走進花廳,一屁股塞坐到扶椅上后,才呵欠連連地咕噥:「哥,人家還在睡覺耶,什麼事不能晚一點再說啊?」
咦?怎麼靜悄悄,沒聽到大哥那磁性的男低音答話?一旁小柳卻拉拉她衣袖,緊張的低聲示警:「小姐……」
小姐真沒警覺心,沒瞧見大少爺繃著一張酷臉,麵皮上罩着冰霜,少說也有三寸厚,她還在那兒半眯着惺忪睡眼打盹呢,真是不知死活。
「幹什麼?別吵啦!」大小姐頭一歪,索性趴在茶几上準備補眠。
「庄——蝶——兒——」莊嚴終於忍無可忍,爆發了怒氣。
「嚇?!」大小姐這才被嚇醒過來。
平時大哥不是叫她蝶兒,就是膩稱小妹,而通常會連名帶姓喚她,就表示事態嚴重。
「發生什麼事了?」庄蝶兒的瞌睡蟲一下子四處逃竄得無影無蹤,她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問。
「這是你的金鎖鏈吧?」莊嚴攤開手掌,展示掌心握着的金鏈。
「咦?是呀!」庄蝶兒瞠大意黠雙瞳,口沒遮攔叫道:「怎麼會在哥手上?昨天下午我送給阿綉姐啦!」
「小姐!」小柳再次扯她衣袖。小姐真是大嘴巴,這下她偷溜出府的事,怕不要東窗事發了。
「幹嘛?」大小姐一臉迷糊,瞪向貼身婢女。
「誰是阿綉姐?」回答她的卻是莊嚴,他腦海里浮現一道清麗可人的儷影,是她嗎?
「大少爺,那是呂師傅。」一旁老管家趕忙稟道。
「呂師傅?!」莊嚴大吃一驚,錯愕不已。這稱呼似乎跟那婉約佳人不搭軋。
「對呀,阿綉姐就是呂師傅嘛!」庄蝶兒興高采烈的附和,一點也沒大難即將臨頭的危機意識。
「她不是幾天前就離開了嗎?你昨天如何給她這條鏈子?」精明的莊嚴一下子就抓到語病。
「呃?」大小姐被問倒啦!張着小嘴答不出話兒。
「她昨天下午來家裏找過你?」莊嚴故意設個陷阱,等着庄蝶兒自投羅網。
「呃……是,對!」大小姐點頭如搗蒜。
「是你當面贈她這條金鏈子?」莊嚴不動聲色。
「唔……唔。」壯蝶兒不自覺地掉入陷阱。
「既然如此,為何她不當場拒收,卻要這麼麻煩地今早再拿回來還你?」莊嚴這時才點出矛盾之處。
「我……我不知道……」這是大小姐一貫的伎倆,凡是回答不出的,一律推說不知情。
「不準說謊,我要聽實話!」莊嚴拍了下桌面,怒氣橫生。他板起臉訓人的模樣相當有震撼效果。
「哥,我……」庄蝶兒怯懦地支吾着。莊嚴一發火,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心裏還是毛毛的。
「是不是你到她家裏瞞着人家把金鏈塞在枕頭底下送人?」莊嚴亮熠熠的精目逼視着庄蝶兒。
大哥老是精得像猴子般,誰也休想欺瞞他,太聰明了,實在也令人討厭。庄蝶兒小嘴翹得半天高,心裏直嘀咕着。
「說話呀!」莊嚴不容她打馬虎眼,厲聲喝道。
「對啦!」在大哥利如鷹隼的目光下,一隻螻蟻都別想遁形,庄蝶兒只有認嘍!自首無罪,坦白從寬嘛。
「昨天誰陪你出門的,小柳嗎?」莊嚴暫時按捺下怒氣。
「沒有!沒有!我自己一個人去的!」庄蝶兒急忙否認。
「什麼?!你自己一個人出門?」莊嚴立即火冒三丈。「小柳呢?那些武師呢?竟然沒人跟着保護你?」他迭聲追問。
「小柳!」矛頭瞬間指向小丫鬟,莊嚴轉頭怒喝。
「大少爺……」小柳早嚇白小臉,畏怯地站了出來。
「你是怎麼陪小姐的?!竟然讓她獨自出門,要是出了差池,你承擔得起么?」莊嚴口氣嚴厲的叱責。
「旺伯,昨天下午是誰守門的?!」他又轉頭沉聲問老管家。
「不關他們的事啦,他們全都不知情,我是爬樹越牆偷溜出去的。」庄旺還沒回答,庄蝶兒的正義感就跑出來作祟,搶着一肩挑起責任。
「嗄?!什麼?」庄蝶兒這麼一招供,事態更加嚴重,她竟敢「爬樹越牆」、「偷溜出府」?莊嚴氣得俊臉鐵青!
「小柳,你怎麼說?」他怒問小丫鬟。主子犯錯,侍女難逃知情不報之責。
「她什麼都不用說,是我告訴她我要睡午覺,要她別來吵我,晚膳前再來叫醒我,她根本不知我溜出府外。」庄蝶兒護「婢」心切,急着替小柳卸責。
「是嗎?」莊嚴冷哼一聲,瞄眼稚氣未脫的小妹,心底暗自發笑。黃毛丫頭也
敢跟他這縱橫商場的奇才鬥法?他有的是法子逼出真相。「那你又是怎麼回來的?守門的人竟敢掩護你,沒來向我報告。旺伯,昨天下午是庄興看門吧?」他好整以暇的盯視小妹。
「不關庄興的事,我一樣攀牆進來的呀!」庄蝶兒又忙着替庄興開脫罪嫌。
「怎麼攀?牆外可不像牆內有棵大樹供你爬上牆頭。」莊嚴提出質疑。
「我出來時在牆內大樹枝啞上繫着繩索,順着長繩滑下高牆,那繩索一直留在牆外,我回來時就沿着長繩攀上牆頭,再順着大樹下地的。』庄蝶兒毫無心機地瞎扯。
「旺伯,昨天下午是哪位師傅負責巡察府邸內外的?」莊嚴一聽,又轉頭問庄旺。
「是江師傅,可是他在牆外巷道巡了幾回,並沒發現異狀呀。」
「那麼長一條粗繩索掛在牆頭,他一個下午竟沒瞧見,實在太失職,必須嚴加懲處。」
「這……要不要先找江師傅來問問?」老管家建議道。
「也好,去請江師傅過來一趟吧。」
「不用了啦!」庄蝶兒急得大叫。
顧此失彼難兩全,護着小柳、庄興,卻要害江師傅受罰。她苦着嬌美小臉蛋,快哭出來啦!
「怎麼,願意說實話了?」莊嚴得意地瞅着她,就不信自己拿這丫頭片子沒皮條。
沒辦法!大哥實在太精明,誰也別想斗贏他,庄蝶兒歉然望一眼小柳,只好一五一十全盤招供。
※※※
莊嚴沉着臉半天不語。他心頭一直盤旋着一個疑團。聽小妹的敘述,呂文綉生活似乎極為貧困,但解僱她的三十兩銀子,她只取了八兩,小妹暗贈的金鎖鏈也被退回,她當真如此廉潔自持,或是故意表現清高之態,好讓自己因賞識而再度禮聘她回府任職?
但,留下二十餘兩銀子,庄旺事後會稟告自己沒錯,然而退回金鎖鏈呢?難道
她能未卜先知,知道會碰上莊家人少爺?她甚至沒問自己名姓就匆匆離去,應不至於是矯揉造作吧?
爾虞我詐的商場詭譎,令莊嚴對任何人、事,都先設下防禦之心。但,經過一番抽絲剝繭,他又否決了對呂文繡的猜疑。
「哥……」面對莊嚴陰晴不定的臉色,庄蝶兒怯怯地欲言又止。
昨天告訴過阿綉姐,要遊說大哥續聘她。本當昨晚用膳時央求大哥,但大哥跟人談生意,在外應酬有飯局,直至深夜才返家。庄蝶兒原擬今天再伺機跟大哥商量,誰知阿綉姐一大早卻將金鎖鏈送回,偏巧又碰上了大哥,打亂她的全盤計畫,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大哥震怒的樣子,庄蝶兒拿不定主意,在這當兒開口要求會不會適得其反?
「我在家時,你都敢如此膽大妄為,我若出門在外,你豈非更加肆無忌憚?」精幹的莊嚴舉一反三,立刻推算出這個結論,準備跟么妹算算總帳。
「才沒有!這次是非常事件,為了阿綉姐,人家才第一次偷溜出去的嘛!」庄蝶兒當然死不認帳。
「你太頑皮,不管基於什麼理由,都得接受懲罰。」莊嚴雖疼愛么妹,但絕不縱容,他一向賞罰分明。
「哥……」庄蝶兒攢起眉心,可憐兮兮。
「小柳跟守門的庄興知情不報,也難脫其責。」莊嚴裝作沒看見,硬聲的宣判:「小柳罰禁閉柴房三天,庄興領責二十大板家法。至於你……」他頓住思索……
「哥,哇!」還沒聽見自己的刑罰,大小姐已經哭得唏哩嘩啦,她是因為害了下人而內疚。看來庄蝶兒雖皮,伹本性確也善良。
莊嚴被她一哭,心軟了大半。不過,不意思意思罰她一下,往後如何服眾。
「旺伯,帶大小姐到神堂,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罰跪兩個時辰思過。」
「是。」庄旺知道大少爺說一不二,令出如山,這個刑罰算是最輕的。他明白大少爺內心也不舍,他其實挺寵溺這位可愛的小么妹,所以也不再為小姐求情。
「小姐,定吧。」老管家向小姐暗使眼色。
「旺伯,不準給她準備軟墊子,而且要跪足兩個時辰,我隨時會去巡察。」眼尖的莊嚴瞧見了,似乎看穿老管家心思,卻只淡淡撂下這句話。
庄旺無奈地垮下肩膀。大少爺真的是精明,任何事都逃不過他一雙眼呀。
※※※
城北老樹街底最後一間小柴屋——就是這裏了?
莊嚴凝眉打量這間破舊不堪、搖搖欲墜,彷彿刮一陣強風就有被吹倒之虞的矮房怔神。
向晚時分,落日餘暉將天際染上一層排紅,周遭民宅炊煙四起,呂文綉卻尚未返家,斑駁的荊扉上,扣着一把發銹的鎖頭。
莊嚴實在難以想像,如此標緻的清秀佳人跟這間破落的門戶根本不相稱。她該是一朵被呵護在溫室里的花朵,而不是一株任憑風雨侵襲的韌草呀。
「這位公子,您找呂姑娘嗎?」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打斷莊嚴的迷思。
莊嚴見是名六句老嫗,立即向她施以一禮,回道:「是的。請問大娘,可知呂姑娘上哪裏去了?」
「呂姑娘每天一早就出門找工作,天黑才會回來,看這天色已晚,大概也快回來了。」這老嫗正是房東孫人娘,就住在呂文綉隔壁。
「她是去找工作,還是去上工?」
「要是有工可上就好嘍!可惜她還找不到工作。這年頭,一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要找工作都很閑難了,何況她一個秀秀氣氣的姑娘家。唉!也難怪她要四處碰釘了。」
「她不是在一家藥鋪子幫忙抓藥?」小妹不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嗎?怎會……
「沒有呀。今天早上她臨山門時,還告訴我要出去找工作的。我看若工作再無着落,呂姑娘也只好答應嫁人啦。」
「嫁人?」莊嚴心頭掠過一絲輕顫,無端着慌起來。
「是啊!呂姑娘長得俏,有好幾戶人家托我說合這門親事,只是呂姑娘卻總搖頭,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女人家嘛,嫁個人終身有靠,省得這麼辛苦。再說那幾戶中意她的人家,條件都還不錯,一個是城西徐員外的公子,還有城南雜貨鋪的小開,另外一個更不得了,是知縣老爺的小舅子……」孫大娘滔滔不絕、如數家珍,絲毫沒注意到莊嚴愈聚愈攏的眉峰。
「……哎!對了,公子是呂姑娘的什麼人,找她作啥?」口沫橫飛大半天,孫
大娘總算想起該問問眼前俊公子的來歷。瞧他一表人才、衣飾考究,分明是大富人家子弟。
「我叫莊嚴,是呂姑娘的……朋友。」
「莊嚴?!是……是城東南京莊家的……大少爺么?」孫大娘被這響亮的名頭駭了一跳,說話不覺結巴起來。
「正是區區在下。」
「嚇!呃……呵呵!」孫大娘從沒跟大富人家打過交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呵呵傻笑。「呀!那不是呂姑娘回來了么?」幸好這時呂文繡的身影出現在遠處巷口,孫大娘如釋重負的嚷嚷起來。
「庄大少爺,呂姑娘回來了,恕老身不陪,你們自個兒聊聊吧!」孫大娘一溜煙鑽進旁邊矮房,沒去身影。
望着漸行漸近的儷影,莊嚴一顆心逐漸飛揚,再見的喜悅,霎時盈滿他胸腔之間。他竟如此熱切地渴盼與她再次相會,連自己都覺意外;從來沒有人能在他冷硬的心房造成如此強烈的震撼。
「呂姑娘!」他欣喜地喚她,一縷情愫乍生。
呂文綉心事重重,低垂着頭走路,根本沒注意自家門口昂然卓立着一位貴客,直至莊嚴低沉的嗓音招呼她,才赫然停步。
「啊?!」她吃驚地凝注眼前俊逸不凡的男子。
「我們早上才見過面,我叫莊嚴。」莊嚴儘可能以溫和的語調自我介紹。他有一股天生懾人的氣勢,讓人在他面前總覺矮了一截,這種優勢在商場上無往不利,但平時與人交往就不若庄逸的平易近人討喜
「庄公子。」呂文綉羞澀的點頭為禮。自己早上猜測的沒錯,他果然是莊家大少。「庄公子怎會在這兒?」她可不敢認為莊嚴是來找自己的。
「我是專程來拜託姑娘的。」沒想到莊嚴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
「找我?」呂文綉睜大秋水般的一雙晶瞳。
「是的,我特地來向姑娘致謝。」
「致謝?為什麼?我不懂。」呂文綉秀麗的粉臉泛起一層迷惑。
「謝謝姑娘昨天替舍妹解圍。」莊嚴文質彬彬的深深一揖。
「我?不,我並沒做什麼,是貴府的威名嚇退那幾個小流氓。」呂文綉誠實地不敢居功。
「可是舍妹說……」莊嚴微蹙起眉心。這小丫頭竟敢唬他!把過程渲染得天花亂墜,說什麼一群小混混圍着她倆,情況十分危急,幸好呂師傅武功高強,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害他聽得緊張個半死。
「請不要怪令妹,她這麼說是出於一番好意。」
「什麼好意?」這次換成莊嚴納悶不解,因為庄蝶兒並未向他提出續聘呂文繡的要求。
「這……沒什麼。」呂文綉輕輕搖首。他這麼一說,她心裏已大致有譜,三小姐並未向她兄長提出續聘自己的計畫。這樣也好,她原本就不敢有這份奢望。
這兩個女人有什麼秘密瞞着自己不成?莊嚴深邃的目光充滿研究意味地盯着呂文綉清麗的臉蛋思索。
「庄公子,您……還有其它事嗎?」呂文綉問得含蓄,不過,精明的莊嚴卻已聽出她是客氣地在下逐客令。
「有,我還有一件事要與姑娘商議。」他立即接口。
「什麼事?」呂文綉內心暗自訝然。
「我們能進去再詳談嗎?」莊嚴偏頭努努嘴,示意她隔鄰半掩的門扉后,孫大娘正躲在那兒探頭探腦地窺視。
呂文綉循着他目光望去,也發現孫人娘好奇偷窺的舉動。不過,自己屋內家徒四壁,實在羞於招待貴客,她不禁遲疑。
「呂姑娘不請我進去坐坐么?難道這是待客之道?」莊嚴笑問。
「寒舍簡陋……」呂文綉意圖推辭。
「我不嫌簡陋,這總可以吧?」莊嚴很乾脆的打斷她的話語。
呂文綉無奈,只好掏出鑰匙,開門請他入內。
※※※
莊嚴高大的身材進門時額頭差點撞上低矮的門楣,駭了呂文綉一跳。入屋后,魁梧的身軀,感覺上幾乎要塞滿狹窄的室內空間。
「庄公子,請坐。」呂文綉難為情的請他就坐。
「謝謝。」莊嚴坐進室內唯一的一張椅子。老舊的木椅彷彿承受不起他的重量似地,立即發出吱嘎聲響,一副隨時會解體的樣子,看得呂文綉心驚肉眺。
「呂姑娘也請坐呀。」為了怕她難堪,莊嚴裝出不在意的瀟洒神態,擺擺手請主人坐上——床緣。因為唯一的椅子已經讓他佔據了。
「庄公子適才說的是什麼事要商議?」呂文綉一坐上床緣,立即迫不及待詢問。她希望儘快談完事情,趕緊送走這位貴客,要不,她實在羞死了,羞於自己的窮困潦倒。
「我想請姑娘回庄府任職。」莊嚴也開門見山直陳來意。
「咦?什麼?!」呂文綉大感訝然。沒想到他說的竟是這事,庄蝶兒不是還沒請求他再僱用自己嗎?
「我想請姑娘回庄府工作。」莊嚴以為她沒聽清楚,鄭重的重複一遍。
「庄公子不是認為女子不適任護院武師的工作?」
「我並非要姑娘回去擔任武師。」
「我聽老管家說,貴府目前並不缺仆婢雜役。」
「我也不是要姑娘回去當僕役。」
「那……」那還有什麼了作適合自己的?呂文綉悄悄在心裏自問。
「我想請姑娘擔任舍妹的私人伴護。」
「私人伴護?」這是什麼工作性質?呂文綉可是頭一次聽聞。
「舍妹心性頑皮,我今天才知道她常趁我不在家中時偷溜出府遊玩,為了她的安全,我希望有人替我盯牢她。」
「三小姐不是有貼身侍婢小柳嗎?」
「小柳根本罩不住她,你懂些武功,必要時可制服她。」
「但貴府多的是武師,他們可以保護小姐的安全呀。」呂文綉還是不解。
「他們大男人伴在小姑娘身邊總有不便之處。」這理由似乎有些牽強,不過從莊嚴嘴裏說出來,就變成理所當然一般。
「這……」呂文綉猶豫不定。他真的是為丁三小姐的安全而聘用自己嗎?抑或只是出於一片憐憫,可憐她的孤苦無依?
呂文綉有相當傲骨的脾氣,她不願向人乞憐,長思過後,她客氣的回絕莊嚴:
「多謝庄公子美意,恕我無法接受這份工作。」
「為什麼?」莊嚴大吃一驚,他原以為她會欣喜若狂、感激涕零的。
「或許不久后,我就會離開南京府。」
「離開?姑娘要到哪裏?」莊嚴一顆心猛然揪得亂七八糟。
「我原本住在回疆大漠,這次到江南是來尋親的。」
「姑娘的親戚落籍何處?」
「我只知在江南一帶,正確地名也不知曉。」當年父母亡故時,她年僅七歲,只記得娘告訴自己,他們是打風光明媚的江南來的。長居哈薩克草原的她,天真地以為「江南」就是一個地名,誰知同到南方,才知所謂的江南,是指長江以南的大片地區,這叫她從何尋起呀?
人海茫茫,她原本也已放棄尋親念頭,準備在南京定居下來,但在此地卻一直找不到工作,或許換個地頭會幸運一點也說不定。
雖然莊嚴已經對她提出一份優渥的工作,但呂文綉認定他是出於同情而不願接受。這個姑娘有時是很死心眼、很固執的,否則也不會不顧哈薩克族人熱情的挽留,執意要離開居住長達十二年的回疆了。
「姑娘何不暫留舍下工作,我經商常往來於大江南北,或可順道替你尋訪親人。」莊嚴熱心的自告奮勇,極力想留住她。這對莊嚴而言,是絕無僅有的現象;他經商忙碌,沒多少閑暇時間,一向不愛多管閑事。
「不敢麻煩庄公子。」呂文綉婉拒。
「一點不麻煩,只是順道查訪罷了。」莊嚴也相當堅持。
「這……」
「呂姑娘,我是心誠意虔想請你回府,也盼姑娘別讓舍妹失望才好,她似與姑娘極為投緣。」莊嚴是個商人,口才自是便給,說服工夫也是一流。
「我……」
「薪餉與擔任護院武師相同,若姑娘不滿意,我還可以再加……」莊嚴故意頓住,等她上勾。
「下、不,不是薪餉的問題!」呂文綉果然中計,急急澄清一番。扣除吃住每月十兩銀子的薪餉對她而言是不小的數目。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這麼說定。明天我會讓武師陪着小妹前來,請姑娘一道回庄府。」莊嚴暗自得意,她果然落入自己圈套,立即乘勝追擊不容她有拒絕餘地,自顧自地霸氣作決定。
這也是他做生意的手腕之一,該強勢的時候,語氣及態度要果決堅定,不讓對手有絲毫考慮的空間。
「庄公子……」面對慣於商場進退技巧的莊嚴,呂文綉拙於應付,毫無招架之力。
「呂姑娘在外頭奔波了一天,想必疲累不堪,我也不好打擾姑娘休息,就此別過,咱們明天庄府見。」莊嚴向她拱手辭別,大步跨出屋外離去,不讓呂文綉有回絕的機會。
斗室內,只留下了呂文綉目送他高大的背影行遠,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