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結束了？」看着三人步出工作室，已經恢復正常的梁時寅迎了上去。「那我們去吃飯吧。」

「我剛才不是給了你便當？」梁心妍側着臉打量他。

「我沒吃。」梁時寅走到程鳳書面前。「你餓了吧？不過這個時間餐廳人也比較少，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程鳳書搖頭，主動的拉開了距離。

她現在還不想讓他影響自己的生活。

梁時寅很快的發覺她的不對勁，追上前去。

「別這樣，你應該餓了吧？」她早上也不知道吃了沒，就這麼撐到下午不太好的。

「我自己會解決。」程鳳書的表情比兩人不認識的時候還冷。「你不要管我。」

梁時寅停下腳步，打量着她的背影。

自己又做了什麼嗎？但剛才她進工作室前不是都還好好的？而且她的樣子不像是在氣自己說了什麼無聊話，比較像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抗行為，但是，反抗什麼呢？自己沒有做什麼太過分的事啊。

「她在裏頭時，整個過程里都是一臉呆樣，任人擺弄、沒有反應，連我把她搞成嬌俏的粉紅芭比也沒開口抗議。」梁心妍聳肩。「你該不會要告訴我，這是你為了讓我工作順利而搞出來的特殊狀況吧？」

「她有說什麼嗎？」梁時寅也是一頭霧水，他需要一點蛛絲馬跡來推測。

「不就說了從頭呆到尾嗎，哪還會說什麼。」梁心妍看他一眼。「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從她這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兩個人之間的確是有點意思的，可是看剛才程鳳書拒絕的模樣，又好像是回到了原點似的。

梁時寅聳聳肩。

「需不需要我幫忙？」兄妹一場，梁心妍也不會真的那麼狠。

梁時寅搖搖頭。「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給我。」

拍拍妹妹，他追了出去。

梁心妍看着他離開，也聳了聳肩，意思意思的揮了揮手。

「祝你幸運啦。」仁至義盡了，喝下午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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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雲容坊」，程鳳書抬頭看了看太陽，下午的太陽果然很大，她忍不住的挑着陰暗的地方走。

漫無目的的隨着人潮走在台北市街頭，熱氣讓她忍不住的躲進一旁的連鎖唱片行，就這麼逛了起來，這才想起自從自己答應了雲容坊的工作后，就很少到外頭閑逛了，自然也沒有「補貨」。

看着架上新推出的唱片，她就這麼一頭埋入音樂的世界，暫時忘卻那些煩人的心事，專心的看着專輯介紹，一區一區的去尋找自已有興趣的音樂。

到了電影配樂區，她忽地想起自己不久前很注意的「IamSam」，果然在直立牆上看見了，只不過是放在最上層。

她微嘆，也只有努力的踮起了腳尖，目標是那距指尖不到一公分的電影原聲帶。

就差那麼一公分！

就在她打算放棄走人的時候，身後突然冒出一隻手，輕輕鬆鬆的拿下那張電影原聲帶遞給她。

程鳳書沒有接過，只是飛快的轉身，毫不意外的對上一雙溫柔的眼。

一時間，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對望着，誰也沒說話。

梁時寅不明白她心裏想什麼，但他有着不祥的預感，若是自己沒有將這件事處理好，以後的發展將會變得相當棘手，而且，自己接近她的目的，似乎也就沒辦法達成了。

他很擔心，也很害怕，對她的了解真的還不夠，自己在她的心中也尚無分量，該怎麼做，對他而言是一個難題。

無言的沉默后，程鳳書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你到底想做什麼？」

深深的凝望着她臉上的無奈，梁時寅也只有掩飾心中的失落，露出平常的笑容。「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

程鳳書低下頭，沒有回答。

「怎麼了，還在生氣嗎？」梁時寅忐忑不安的等着她的回答。

程鳳書咬着下唇！對於他的溫柔以待，自己就是沒辦法下定決心的拒絕到底，看着他的小心翼翼，想起他的溫柔笑意，她就覺得決心開始動搖。

明明就決定了不讓他接近，不讓他影響自己的，可是等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她卻提不起決心去做，漸漸的遺忘了自己的決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是這樣的自己讓她好不習慣。

「鳳書？」提起勇氣，梁時寅握住了她的手。「就算是生氣，飯也要吃啊，我帶你去找吃的吧。」

感動。握住她的小手，梁時寅的感覺只有這兩個字能形容。雖然自己更想做的是擁她入懷，可是有總比沒有好，再者，他真的需要一些實質的鼓勵，要不然他那千瘡百孔的心實在很難繼續下一波的攻勢。

程鳳書閉上眼，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好歹你也說說話吧。」梁時寅彎下身子看着她的臉，不想再對着她的頭頂說話。「去吃飯好不好？一大早就出門到現在，你應該很餓了。」

聽着他的溫言哄勸，程鳳書只覺得自己的決心一點一點的崩解，她真的完全無法拒絕這個溫柔的好人。

終於，她推翻了先前的決定，打算依照自己目前的心情去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吃什麼？」

聽她終於開口，梁時寅笑開了。

「我們去吃港式飲茶。」只要她肯回答，自己就有勇氣。

沒放開她的手，梁時寅帶着她往餐廳走去。

而程鳳書也當作沒發覺的任他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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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着茶，吃着港式美食，梁時寅再次捉住了機會，只是鑒於她先前的態度和反應，他在措辭、發問上盡量的小心。

「對了，我一直都沒問過你，在『愛情大飯店』通知你是幸運抽中的得獎人時，你那時候的感覺如何？」

程鳳書皺眉，先吞下了燒賣才開口：「你是代表哪一家雜誌，還是哪一家電視來做訪問啊？」事情都過這麼久了，他現在才在問，她早就不記得了。

「我代表我個人，好奇嘛。」梁時寅為達目的！不惜扯謊。「那時候我人在國外，這件事只是聽別人說的，所以不了解。」

程鳳書想了會兒才說：「別人我是不知道啦，可是接到通知的時候是滿高興的，心裏想說賺到了，很期待他們口中的特別禮物究竟是什麼，可是當我知道時，只想砸了那家飯店。」

「你不喜歡。」梁時寅能理解這一點，要不然她也不會賣鞋。

「當然，送那種一點也不實用的東西幹嘛，倒不如給錢來得爽快。」即使事情過去了，程鳳書的看法仍是一如當時。

「反正你最後也變現了啊。」說真的，他很感謝那雙玻璃鞋。

「所以我沒那麼怨了啊。」程鳳書聳肩。

「那……金大師的預言呢？你也不信？」這才是他問起這事的重點。

「不信。」幾乎是連考慮都不需要考慮的。「他說的事太玄了，而且那個條件……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就為了這個原因？」他追問。

程鳳書放下茶，很認真的想了起來。

「不全然。」她啜飲着茶。「只是我覺得無法光憑這麼一句話就斷定一個人的幸福，幸福哪是那麼簡單的事。」

「也許是你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大概吧，但是我是真的這麼覺得。」程鳳書堅持。「你不覺得幸福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哦，不該這麼說。」她忽地搖頭。「應該說，兩個人要共同尋得幸福是很困難的，不如一個人來得輕鬆自在，一個人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是很愜意嗎？」

對，應該是這樣，一個人好多了。

「但是，會寂寞吧？」梁時寅看着她，似乎隱隱約約的知道了她失常的原因，但是這種問題，他該如何解決？

想必她有這觀念已經很久了，自己該如何說服她？

「寂寞？」程鳳書一頓。「也許吧，可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呀。」

一個人的生活，偶爾的確是會覺得空虛，但是她有電影、音樂還有很多的書陪她，這些都可以很順利的轉移她偶發的寂寞感受。

梁時寅注視着她露出的淡淡迷惑，笑得更加溫柔了。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生命里，就是要有另一個讓你在意的人才會完美？」至少他是如此覺得。「也許兩個人會有爭吵，但也會有甜蜜。也許稱不上絕對的幸福，但是卻可以互相扶持、相互照顧，在平常的日子裏，關心你、逗你笑、惹你生氣。」

程鳳書不說話，只因她直覺的聯想到了他。

是嗎？他就是自己生命中的那一個人嗎？

「一個人的生活是很自在沒錯，但是有些枯燥乏味吧？也許你擁有許多可以幫你排遣時光的事物，但再怎麼說，那些都是沒有生命、沒辦法與你交談、交心的東西。」

程鳳書無法回答，她一時間思緒又亂了。

是這樣嗎？兩個人會比一個人好嗎？真的嗎？

一連串的問號在她腦中飛舞着，讓她一時之間找不出個答案來。

「別急。」雖然他很急着「矯正」她這種觀念，為自己的未來清出一條路，可是又實在心疼她這種模樣。

「有空再慢慢想。」

程鳳書抬頭，注視着他一貫的溫柔，抿起了唇。

對他而言，誰又是生命中的另一半呢？

突然之間，她對這個答案有了興趣，但是，她是怎麼也不會問出口的。

看着她純凈的眼神，梁時寅真的好想就這麼對她掏心，他忍得都快得精神病了。對她的好感是與日俱增，但她的反應卻不若他預期，只能在原地踏步的他，漸漸的難以忍耐，眼前的一切再也不能滿足他。

他要的不只是這樣！他多麼希望能夠直接訴說情意，多希望她能夠接受自己的感情，而後有所回報，他不要求同等的對待，只希望她心裏也有他。

這樣，也是種奢求嗎？

理智與情感再度交戰，他則是飽受煎熬。

誰來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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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了梁時寅，程鳳書回到家中，又陷入了深思。

梁時寅對自己是那麼的溫柔，那樣的保護與照顧。那幾乎不能僅以溫柔稱之了，他對自己稱得上是相當的包容。

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說穿了，自己不過是在他妹妹的發表會上兼職的打工人員啊？

和他不算熟，也沒有交情，但他特別的照顧是相當的明顯，他對她的好，她都知道。

可是，她卻覺得害怕，害怕這種想不出理由的照顧，以及無法控制的不安。

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又浮現了他的笑、他的一舉一動，想着他的溫和、他的寬容，他為自己做的一切一切，但是，這一切什麼時候會結束？

她不習慣這一切，一點也不，她的生活被擾亂，她的認知被推翻，她不喜歡這樣。

沒把握、無法控制的生活，她不要。

她不要這種沒來由的習慣，那會讓她漸漸變得依賴，而後會不由自主的在乎起他，最後就是回到以前的那種情況。

她不要，她不要這樣。

她不要他的溫柔、他的包容。

她不要習慣他的存在，她不要他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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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的翻來覆去沒能好眠，程鳳書難得的早起。

看了看外頭，靜悄悄的屋內有種無形的壓迫，幾乎要讓她窒息，坐不住的換了衣服，她決定到外頭晃晃。

下了樓，她下意識的搜尋着他的車、他的人，等到發覺自己做了什麼時，才自嘲的笑着。

這種時間他怎麼可能出現？又不是有心電感應。

也所以，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原來，真的就只是巧合。

她沉默的站在原地，之後聳了聳肩、甩了甩頭，想甩去腦袋中的煩惱，好好的放鬆自己，在這個讓她依戀，卻無法深愛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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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梁時寅獨自一人踏進雲容坊，臉上的嚴肅表情嚇壞了店員們，有人連忙悄悄的打電話進辦公室通知負責人。

梁心妍接獲密報後走出辦公室，就看到梁時寅四下張望，像是在找着什麼。

「找人？」梁心妍倚着門框，一臉的好奇。

「鳳書來了嗎？」梁時寅也不和妹妹閑扯，直接發問。

「沒看到人，怎麼了？平常不都是你去接她嗎？」被兄長的焦急神色給感染，梁心妍也開始緊張起來。

「沒接到人。」

他依着平日的時間到了她家樓下，等到剛才都沒見到人，他發覺不對勁打電話上去，這才發現她根本就不在家。

「怎麼會？她沒有跟你說要去哪裏嗎？」該不會失蹤了吧？想到這一點，連梁心妍也變得一臉嚴肅了。

發表會剩不到一個星期，萬一主角失蹤，那還有什麼好玩的？

「有的話我就不用急了。」

他後來也有上樓按門鈴，他想她應該是出門了，不然不會一直都沒人來應門。

但是她會到哪兒去呢？

昨天吃飯時她完全沒提到這件事，不會是出了什麼緊急事故吧。

踱着方步，梁時寅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現在怎麼辦？」梁心妍也跟着急了。

梁時寅低頭不語，若他知道該怎麼辦，那早就去做了，還用得着在這兒干著急嗎？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了。

等看看她會不會自己出現在店裏。

難掩內心的擔憂與不安，梁時寅不停的在店裏來回的走着，完全無法鬆懈下來。

梁心妍也被他搞得緊張兮兮的，連忙吩咐樓下員工，只要一發現程鳳書立即活逮……不，是通知樓上。

奇了，她會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