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居之樣像一袋笨重的米麥,被放在大窗邊的帆布吊床中。田安蜜拿了一面鏡子,擋在眼前,讓居之樣一眼對上自己挨揍后的模樣。
「居醫師——」她甜甜的嗓調,像浸潤了糖蜜,從鏡子後傳出。「你要自我診斷是吧?請——」把鏡子更往他移。昨天和前天,她的好心被他以「自我診斷」拒絕,使她這個負責住客人身健康的Segeln駐醫無用武之地。
「我只做了急速消腫的處理,免得你俊美的臉龐腫成豬頭,那一點也不適合你,居醫師——」
居之樣皺眉,鏡子裏男人的臉部肌肉也抽扭,很難看。
「看起來不像試航時發生的換舷意外——」田安蜜的眼睛露在鏡子上方邊緣。
「我被羅煌揍的。」居之樣發出吞了刀片似的粗啞聲音。
「喔?!」田安蜜揚挑清秀的雙眉。「居醫師不像是會調戲女人的樣子——」曾經有一則武神羅煌在拍片現場怒打男演員的報導,聽說真正的原因是那名男演員利用戲劇之便對Regeri小姐不禮貌……
「你想,這事可以賣給八卦媒體嗎?」居之樣略帶報復意味地說。「武神羅煌無故痛毆慈善組織善良醫師……」
田安蜜雙眸眨兩下,目光慧黠流轉。「我可以開一張很嚴重的診斷證明給你。」她在加汀島可是信譽名聲良好的醫師呢!
「拜託你了。」居之樣閉眼,長指揉捏鼻樑。
田安蜜收起鏡子,俯對他合眸的臉。「哪裏還會痛嗎?我不給你消炎止痛藥喔——如果要舉行記者會,慘一點比較好。」可惜她太早做急速消腫……她笑了笑。
「甜蜜甜心醫師——」一個嗓音介入,嘴裏說著甜,語氣倒是微酸。「你救活了那個男人嗎?」何蕊恩美眸緊盯女人傾俯臉龐對着吊床里男人的景象。
猶如經典海報!她也拍過一張類似的,那是一部文藝愛情片的宣傳海報,男人坐在庭園木椅,她站在椅背後,一身雪紡紗長洋裝,髮絲飛揚,柔荑捧覆男人兩頰,低俯美顏,欲落吻。陽光白雲,絕艷如染,蝴蝶、蜜蜂和青鳥,在窗檯小花圃共舞。
「甜蜜甜心醫師,你今天不用上班嗎?」何蕊恩用力關門——關閉腦海里的幻思之門——那聲響不頓,利刃刀光般的鋒利。
像海報的男女總算被割開一道裂痕,男的合貼光影交錯的玻璃窗扉,女的飄離帆布吊床邊。
行過中央桌球台,田安蜜驚喜地瞅着何蕊恩。「真的是你啊!Regen小姐!可否請你在我的醫療皮箱上籤個名?」宛如熱情影迷,她抱着包包,真誠微笑地迎上前,取出筆給何蕊恩簽名。
何蕊恩習慣自然地接過筆,簽了名給她。
田安蜜開心道謝,提着包包,往門口移。「我得去上班了,拜拜——」消失得極快。
女人本就不適宜出現在船匠休息室。這間陽剛房室,隱約有股啤酒夾雜汗水的氣味,桌球台是廢船改的,不夠精緻,很難讓人聯想性感美女半趴在上頭的撩人姿態——理應如此,但那女人很有辦法什麼都不做,便將人撩撥得滿腦遐想。
紅色城堡男寢休閑廳那幀貼在桌球台中的海報——女人擺了個貓樣姿勢,活靈靈,好像她真的是只神秘誘人的貓伏在上頭。
學弟們從此不在那檯子打球,只有他照打,每次經過就敲兩桿,獨自欣賞白的、黑的、紅的、綠的、藍的、黃的、棕的、粉紅的綵球,滾過她絕倫起伏的身體曲線。
那海報一直沒撕掉!居之樣眉頭皺了皺。她到底要不要離開桌球台?
何蕊恩每走兩步,停一段時間——五秒或十秒——手摸着鋪台的綠呢,意興闌珊地玩弄檯面綵球。
居之樣乾脆閉上眼,把臉轉向窗戶,不去看何蕊恩。
「甜心甜蜜醫師怎麼救活你的?」沒一會兒,何蕊恩來到吊床邊,盯瞅着他。
居之樣張開眼睛,回正臉龐,對住她微俯的美顏。
「甜心甜蜜醫師用王子吻醒公主的方法救活你嗎?」她說。
「田安蜜醫師。」居之樣一字一字說清楚女人的姓名,糾正她。「不是甜心甜蜜。」
何蕊恩凝視他的眼睛,安靜半晌,輕輕攤了攤柔荑,聳肩。「她是個很甜的女人——」
「我品嘗過會告訴你滋味。」居之樣回了一句。
何蕊恩眸光忽閃,表情沉定,像幅畫,掛在他上頭一幅美得不真實的畫。
居之樣伸手欲碰觸。
她動了,說:「我已經在你的賽艇上籤好名了。不要再用這個借口同我說話!不要和我搭同一台電梯!不要跟在我後面!」
她恨他!這個可惡的男人這麼快就想嘗甜的!渾蛋、無恥、不要臉、不象樣!
何蕊恩頭一扭,怒步往門口走。
「蕊恩——」居之樣對着她的背影,叫出她的名字。
何蕊恩頓了一下,繼續走離他。
他道:「你為什麼生氣?你找羅煌揍我,我才該生氣——」
「他沒把你打死,所以我生氣!」何蕊恩回過臉龐瞪着他。
她這一轉頭,牽動他唇畔一抹得意自信的笑。那斜扯嘴角的笑容,讓她自覺上了當,正想撇頭。
他就說:「蕊恩,你昨夜為什麼逃?我表現不好?還是太好,嚇到你?今天早上為什麼哭?太想念我——」
「你閉嘴!」何蕊恩這下旋正整個身子面對他,幾乎是張牙舞爪。「我不想跟你這種人講話,你閉嘴!」
「我是哪種人?」居之樣偏不閉嘴,腦中想起他倒下時她憂慮的神情,他現在確信那是憂慮沒錯。他長腿移出吊床外,落地站直,邊步靠近她。「我是哪種人——讓大明星Regen在床上得到美好性滿足的人……」
何蕊恩圓瞪美眸。羅煌把他的腦子打壞掉了!
他發條鬆了似的,口無遮攔往下說:「昨夜舒服嗎?前面、後面、側面,哪個感覺比較好?我還有很多招式沒用上——」猝地將她壓在門板上,灰藍雙眼對住她目光愣直的美眸,他瞬間吻住她的嘴。
她掙扎,換來他更牢緊的擒抱,舌頭狂肆地奔進她唇里,她咬他,他不怕、不退,纏着她,讓她嘗嘗血的滋味。
「你要用我的血簽名,就用吧——」男性氣息在她唇舌間流卷。「最好籤在我這裏……」他拉着她的手覆在他胸膛。
她感到他強大的心跳,掙扎力氣彷佛被抽離,使她癱軟在他懷裏。
「你不跟我講話,我們就別講話。」他說,立即又封住她的唇,不給她半刻喘息機會,加深吻。
以後都別講話。他樂意配合!
那個吻,深得像烈酒,流過她的咽喉,淌進她的心肺,教她醉了好久,簡直是酒精中毒,差點沒了命!
何蕊恩全身輕飄飄,有點心悸,腦袋昏頓,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走出船匠休息室,躺回Segeln頂級套房的法蘭西宮廷四柱大床。
這張床好大!她怎麼會有這種錯覺——覺得沒有一個男人躺在身邊——床鋪空曠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