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什麼?!」花能靜驚訝喊道。「已經一星期多沒有小楚的消息?」
花能靜才剛回到家裏放下行李,便立刻接到艾薇雅氣急敗壞的電話。
「她可能去的地方我全找遍了。」艾薇雅心焦地說道。「偏偏妳又不在,我一個人都慌得沒主意了,好怕她會想不開……」
「妳確定她不在家嗎?」花能靜轉着腦筋思索着。
「我本來也以為她可能躲在家裏不見我,但是我問過她樓下的管理員,確定她真的不在家。她也沒回新竹老家。」艾薇雅立刻接口道。「我打過她的手機,剛開始很奇怪,都是同一個男人接的電話,而且還說她不方便講電話,我可以肯定那聲音絕不是衛育翔……」
「我想她現在也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花能靜迅速回道。「那她最近有提過認識什麼新的異性朋友嗎?」
「哪有可能啊!」艾薇雅立即駁斥。「妳又不是不知道她這人超級被動,見到陌生男人講話就結結巴巴,有機會認識異性,她也是能躲就躲,根本不給人家機會追她,否則憑我們小楚的條件,十個衛育翔也不夠格追哩。」
花能靜也想不到方楚楚還有認識其它異性朋友。
「想到衛育翔這死小子我就來氣,都是他害我和小楚感情不好啦!妳都沒看見那天在妳訂婚宴上,小楚好用力甩開我的手,她的臉色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說著說著,艾薇雅不禁紅了眼眶。「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生氣,真的好怕她以後再也不理我了。」
花能靜沉默片刻后緩緩開口。
「這幾天我和治宗討論過小楚的事,他說我們這件事不該這麼做,聽過他的分析,我才發現我們當時做錯了。」她停頓數秒后說道:「當初事情發生被我們撞見時,就應該用適當的方式提醒小楚注意,而不是故意隱瞞她,結果到最後變成我們倆是衛育翔感情出軌的幫凶,幫着他一起欺騙小楚。」
「可是我們是怕她傷心,不相信我們的話啊。」
「她現在知道事實真相一樣會傷心哪。再加上我們比她更早知情,卻不告訴她,她一定更加傷心欲絕,所以她不理我們是我們應得的懲罰,怪不了別人。」花能靜嘆道。
「不要啊!我不想失去小楚這好朋友!」艾薇雅慌了:「能靜,你快點想想辦法啊!」
「想辦法怎樣?」
「想辦法讓小楚消氣啊,讓她別再生我們的氣了。若不是因為在乎她這個好朋友,我們哪裏會顧慮東顧慮西的,不敢告訴她啊。」
花能靜聞言嘆了口氣。
「她現在可能還在氣頭上,不然早就現身聽我們的解釋了。」
「難道我們就這樣耗等下去嗎?萬一她真氣我們一輩子怎麼辦?不行!再這樣等下去,我一定會精神衰弱的……」艾薇雅說著說著就湧上一股氣。「一想到衛育翔這臭小子坐享齊人之福,現在東窗事發他卻一點事也沒有,我想來就氣!」
「小楚都放他一馬了,妳這旁人氣什麼啊?」
「小楚有氣度,沒有和他計較,但是身為好朋友的我們怎麼能讓他輕輕鬆鬆下台一鞠躬?何況就如妳所說,他今天這樣出軌,我們難脫包庇他的錯及責任,說什麼也要幫小楚出這口氣。」
「那妳想怎樣出這口氣?難不成揍他一頓或刮花他那張俊臉嗎?」花能靜冷靜問道。
「拜託,我又不是暴力份子,何況這種犯法的事我才不會做哩!」艾薇雅啐道。「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他受盡精神上的折磨……」
「妳是什麼意思?我聽不太懂。」花能靜疑惑問道。
「我的意思是,他讓小楚在心理上痛苦,我們也想辦法讓他心理上不好過啊。身體的傷好醫,心裏的傷就難愈,妳懂嗎?」
「妳心中已經有腹案了嗎?」
「還沒,只是很想讓他也嘗嘗小楚的痛,想替天下女人治一治這種花心男人,也是想彌補之前對小楚的知情不報。」艾薇雅低語:「反正,我就是想為小楚做些什麼……」
花能靜沉默數秒。「好吧,薇雅,看妳想怎麼做,我全力配合就是。」
「嗯,這幾天我會好好想一想,再打電話給妳。妳有空也再聯絡小楚,我實在很擔心她……」
「小楚是個聰明的女人,我想她現在需要時間想清楚吧。」花能靜安撫道:「妳就別擔心她了,她雖然內向,但不至於消極到想不開,就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若真能散散心,散掉一些心裏的不愉快,那就好了。」艾薇雅說道。
或許時間是一帖很好的遺忘劑吧。
艾薇雅衷心希望方楚楚遺忘的是不愉快、傷痛,而不是她們的友誼。
※※※
褚世銓一早開始就忙得不可開交。
早上出席了兩場法庭,接着一進辦公室就處理一堆客戶夾層屋的法規問題,中午隨便吃個炸雞漢堡,他的客戶就已等在會議室,急着和他討論最近一筆法拍屋的買賣。
正當他討論進行到一半時,桌上電話響了。
褚世銓迅速接起電話。
「喂。」
「褚先生,張彥菁小姐打了六通電話,她請你有空務必回她電話。」凱玲說道。
褚世銓眉頭微斂。她是他一位重要客戶的女兒。
「好,我知道了。還有其它事嗎?」
「暫時沒有。」
「嗯。」他掛上了電話。轉回座位上,從容道:「沒事,我們繼續吧。」
約莫過了半小時,桌上電話又響了。
褚世銓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后,轉身接起電話。
「抱歉,褚先生,那位張彥菁小姐又打過好幾通電話來,她說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親自跟你說,她現在在在線,您要接嗎?」
褚世銓猶豫了一秒。「接進來吧。」
「好。」凱玲隨即掛上電話將外線轉進來。
「我是褚世銓。」他一貫公式化地說道。
「喂,世銓嗎?」張彥菁用着嬌嗲的嗓音親密喊着。
褚世銓聽了,不自覺皺緊了眉頭,他們有這麼熟嗎?
「張小姐,有事嗎?」為了禮貌,他仍客氣問道。
「哎喲,人家找了你一早上,打電話都打得手軟了,怎麼對人家這麼冷淡呀?」她依舊在電話那頭撒嬌道。
「我現在正在開會,妳有急事就趕快說,好嗎?」褚世銓吸口氣后冷靜道。
「是這樣啦,下星期一晚上我要參加一個慈善晚會,想問你能不能陪我參加?」
「下星期一晚上?」褚世銓不可思議喊道:「今天才星期二耶。」這樣也算急事?
「你是大忙人啊,我當然要提早預約嘍,何況我還得配合你的穿着打扮添購適合的衣服及行頭啊。」她理所當然說道。
褚世銓停頓數秒后再度開口。「麻煩妳下次遇到這種事直接和我助理預約就行了,不必浪費時間打電話打到手軟……」
電話那頭立刻高興喊道:「就知道你會心疼人家的!人家……」
褚世銓已經想翻白眼了,他立刻打斷她的話。「好,妳有事直接告訴我助理,我現在很忙。」
語畢,他立刻按內線電話給助理。
「凱玲,以後這種電話妳直接過濾掉就好。還有,我下星期一晚上沒空,妳幫我拒絕掉她。沒有非常『重要』的電話請不要再接進來,好嗎?」
聽到凱玲應允后,褚世銓這才掛上電話。
「又是女人啊?」客戶在一旁笑着問。
「麻煩!」他搖搖頭不想多說。
客戶哄然大笑:「不知足啊,等你沒有女人煩時,你才會覺得麻煩哩。」
「是嗎?」他實在是不能理解女人腦子裏的邏輯概念;衣着外表的裝扮似乎比腦子裏的東西來得更重要。「不聊這些,我們回到正題吧。」褚世銓冷靜說道。
直到下午四點多,褚世銓才和客戶開完會。
當他走回辦公室時,看見桌上一堆待回電話的便條紙,他疾步回到座位上坐下,逐一翻看字條準備回電。
突然,「方楚楚」三個字像磁鐵般牢牢吸住他的視線,讓他久久無法動彈。
方楚楚打過電話來?
這表示──她終於發現手機拿錯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心情迅速湧上褚世銓的心頭,不過,這情緒持續不到一分鐘便立刻下降。
因為他反覆翻看紙條好幾遍,沒有!她居然沒有任何留言或者聯絡電話。
沒有遲疑,他立刻撥了內線電話。
「凱玲,方楚楚這通電話是怎麼一回事?」他直接問道。
「方楚楚?」凱玲乍接起電話,一下子還想不起來。「喔,她啊,我問她是不是你朋友,她說不是;再問她是否有法律上的問題,她也說沒有。我想她既然沒有重要的事找你,你說過這種電話由我過濾就好,所以……」
「那妳沒有問清楚她的聯絡電話嗎?」褚世銓恨不得吞回下午交代的話,他立刻問道。
「沒有。」凱玲又補充解釋:「她說她有空會再打來,所以我就沒留……」
褚世銓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忍住即將爆發的怒氣。
「凱玲,我麻煩妳下次留言的同時,順便也留下對方的聯絡電話,讓我不必翻電話本就可以馬上回電。」他停頓數秒,緩口氣後繼續說道:「還有,我在等這位方楚楚小姐的重要電話,麻煩妳特別幫我留意,若再有她的來電,請妳務必立即接進來給我,這樣清楚嗎?」
「非常清楚,褚先生。」凱玲立刻回道。
「好,謝謝妳。」
掛上電話后,褚世銓悵然地看着便條紙上的三個字發楞。今天就這麼與她錯過了,她何時還會再打來呢?
她為什麼不留聯絡電話給他?這兩個星期以來,他幾乎是每天一通語音留言,這似乎成了他的習慣……
他突然啞然失笑。自己竟然為了一通電話失去冷靜,還對他的助理大小聲,這實在不太像超級冷靜的褚世銓。
不過,會發生拿錯手機這種烏龍事件,對褚世銓來說,也是他井然有序生活中絕無僅有的插曲。
從小到大,他一直是按部就班,相當順利地一路走來,幾乎沒遇過任何挫折。
以讀書而言,他從來沒有用功至半夜的經驗,倒是打電動玩具曾經熬夜過。這樣輕輕鬆鬆一路念下來,從全班第一名到台大法律系的榜首,他一直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人際關係也是一樣。
上天賦予他一張極有人緣的漂亮臉蛋之外,還給了他一顆極其聰明敏銳的心,從小他就懂得看臉色作出反應,完全不需要大人教。
所以不僅贏得師長、親戚及所有長輩的歡心,連他的四個姊姊也是爭相照顧他,連約會都願意讓他做電燈泡。
當然更不用提他從一出生開始就不曾斷過的異性緣。
據褚媽媽仍津津樂道的往事中提及,曾有哭鬧不休的女嬰一抱到褚世銓面前,便立刻停止哭泣的趣事,而且是屢試不爽,還不只一個女嬰。
也許是心性太過冷靜犀利,也或許是長年面對五個女人(一個老媽加上四個姊姊),他對女人的興趣已經降至零下幾十度,一點也熱不起來,所以至今他仍未對任何女人來電過。
也許他對方楚楚有這麼大的反應,是因為這種烏龍事件是他極不可能犯下的錯誤,再加上他不小心聽到了她極私隱的留言,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情況。
他實事求是地分析認為,這一切混亂會在交換回手機后恢復正常,然後結束。
而他也會恢復以前悠閑的生活,不會老是想打電話留言給她……
不過,人生有很多事總是不能如人所願的,不是嗎?
※※※
當天晚上十一點半,正當褚世銓關上計算機,準備洗個澡然後睡覺時,房間的電話響了。
他正在納悶這支私人電話除了家人之外,還有誰會這麼晚打來之際,電話那頭傳來細細軟軟的聲音。
「請問褚世銓在嗎?」
「我就是,妳是?」沒有聽過的女人聲音,該不會是……褚世銓的心跳突然加劇,而電話那頭也立刻應驗了他的猜測。
「呃,我是方楚楚。」
一向反應靈敏的褚世銓竟有片刻間腦筋一片空白,不過平日的訓綀有素讓他很快恢復。
「嗨,妳好!」他禮貌地致意。「妳今天下午怎麼沒再打來,我等妳電話等很久。」
方楚楚遲疑片刻。「我想你公事忙,我晚上再聯絡你也一樣,你有留給我你家的電話。」
「妳今天才開機嗎?」
「呃……」她猶豫了一會後老實回他:「前幾天就開機了……」
「那妳現在才回電?」他不滿道:「妳不知道天下已經亂成一團了嗎?」
方楚楚聞言,不假思索回道:「天下又何曾有秩序過啊?」
耶?她似乎不像他想像中呆板無趣啊。褚世銓不禁打趣道:「妳似乎很安於這樣的亂象啊,那妳真要在巴黎待上兩個月嗎?」
方楚楚頓時傻眼,好半晌她才沉着聲音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人在巴黎?」
褚世銓也不打算隱瞞她,直說道:「我四處找不到妳的下落,也不開機,妳說我該怎麼做?何況我手機上有許多重要的電話,我當然必須知道拿我手機的是怎樣一個人吧。」
方楚楚頓時語塞,不過她立刻追問:「好吧,就算你基於這些安全上的理由調查我,那你偷聽我的語音留言,這又怎麼說昵?」
偷聽?把他說得像個小偷一樣!褚世銓馬上發揮他的看家本領。
「方小姐,這點我又必須要向妳解釋。第一,我不知道我們除了手機款式一樣外,密碼竟然也相同,老實說,這種機率真是微乎其微,所以不能怪我沒發現到手機的錯換。第二,我的朋友都叫我『小褚』,因此在剛聽到留言之初,我一直在猜留言者是誰,怎麼會留這些話……呃,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關係了。」方楚楚低聲回道:「你繼續說吧。」
褚世銓這才又繼續說下去:「其實我是聽了兩遍才發現他們口中的『小褚』是另有其人,最後我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才真正確定這支手機不是我的。」
還聽了兩遍?!方楚楚在心中呻吟着。
見她一直不語,褚世銓再度開口:「妳怎麼不說話?」
「我是在想,那種留言聽了很傷耳的,你聽了兩遍,耳朵還沒有故障,真是耐用無比啊。」她解嘲道。
褚世銓聞言,不但笑不出來,反而心底湧現一股酸澀。
對許多人來說,這應該是件難堪無比的糗事吧,她卻能輕鬆地自我解嘲,想必她是經過了一番心理掙扎與自我調適后,才能如此坦然面對吧。
他對她又更添了些許好感。
「很抱歉聽了那些留言……」他慎重向她道歉。
方楚楚不自覺咬住下唇,有些尷尬回道:「算了,也是我沒有早點發現錯誤,才會有這樣的誤會,這並不完全是你的錯。」
「妳不生氣嗎?」他訝異問道。
「老實說,剛開機發現那些留言曾被一個陌生人全聽遍時,我是真的非常生氣,又覺得好丟臉,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這也是我開機好幾天後,現在才硬着頭皮回電的原因,畢竟這種事也不是多光釆吧。」
「其實妳根本不需要覺得丟臉,不光釆的應該是他,而不是妳吧?」他忍不住為她說話。
「是……是嗎?」她吶吶說道。情變事件發生以來,她一直是自己承受,也沒和人討論過。
「當然是。」他肯定回她。「感情出軌的是他,又不是妳,何況喜歡就聚,不喜歡就散,談戀愛本來就是這樣。但是太多人將自己感覺變了歸咎到是對方不好而導致分手,其實這是很不負責任的說法,況且你們之間是他不誠實在先,他背叛了妳,應該是他要自責才是……呃……對不起,我可能不該說這些話,不過,身為一個男人,我也忍不住替他覺得汗顏,妳應該慶幸早點離開這種男人。」
直到兩行濕意爬上方楚楚的臉,她才驚覺自己哭了。
她拚命拭淚,但淚水像泄洪的水庫般流個不停。
原來她也會哭的!
可能平日壓抑太久了,瞬間找不到出口宣洩,而他的話一針見血刺破了她的防衛,讓她一下子像泄洪般無法自抑。
她微小的啜泣聲傳到了他的耳中,聽得他很不忍。
他情不自禁放柔了聲音:「怎麼哭了?」
「沒有。」她抿了抿唇否認道。從不曾在他人面前這樣失控過,何況他對她來說,還只算是個陌生人。
「妳可以欺騙別人,但是騙不了自己的感覺。」他輕聲說道:「想哭就哭吧,反正我又看不到,不管妳哭得再怎麼丑、怎麼恐怖,也不會傷了我的眼……」
方楚楚忍不住噗哧出聲。上揚的嘴角仍掛着兩行凊淚。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人很惡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她一邊找面紙擦乾淚水,一邊問道。
「沒有,從來沒有人當著我的面說過。」他笑道。
「那現在有了。」她揚着一抹笑意。
好奇怪,此刻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彷佛心房裏一堆巨大笨重的舊行李全部出清了。
方楚楚也自覺訝異,這竟然是一個陌生男人帶給她的轉變。
「那妳可麻煩了,我可以告妳毀謗名譽喔。」他開玩笑回道。褚世銓發現和她聊天挺有趣的。
「原來你們律師都是靠這樣誣告來賺錢的。」她也立刻回敬他。
「沒辦法,經濟不景氣嘛。」他笑笑道。
方楚楚再度笑出聲。「好怪,你真的好怪!」
「我怪?我哪裏怪?」他挑了挑眉,好奇道。
「我印象中的律師都是一板一眼,動不動就滿口法律條文規章,搬出來嚇死人,怎麼你不像呀?」方楚楚覺得他像是多年好友,令她完全失了心防。
「因為我不想這麼快嚇死妳啊。」他打趣回道。
電話那頭突然陷入一片寂靜,褚世銓側耳細聽片刻,然後他敲敲話筒問道:
「Hello?有人在嗎?」
她低柔的聲音緩緩傳來:「在啊。」
「我還以為妳真被我嚇死了。」他低聲問她:「妳還好吧?」
「你知道嗎?」她停頓片刻后回道:「這是我第一次和陌生人聊這麼久。」
褚世銓也會心一笑。
「老實說,我也是,尤其是女人。」他坦白說道:「除非是公事,否則我不太和女人聊天的。」
「是嗎?」她驚訝問道:「為什麼?你對女人有偏見嗎?」
「不,是覺得女人麻煩。」一說完又怕她誤會,他立刻更正:「我可不是同志,先聲明。」
「別緊張。」他的反應令她不覺莞爾。「不喜歡女人並不代表你喜歡男人啊,也許你只是現階段沒碰到喜歡的女人,以後或許會對女人改觀喔。」
「若是每個人都能像妳這麼聰明就好了。」他稱讚道。他的論調每次總會引來朋友的懷疑,以為他是個不愛女人的gay,害得他總要再多加解釋。
「不是我聰明,而是我能體會這種想法,因為之前我也是不喜歡和男生說話聊天……」
「妳也對男人有偏見?」他立刻反問道。
「不是,我碰到陌生男人就會緊張,然後我一緊張講話就會結巴,所以就很害怕出糗,愈怕就愈緊張,結巴的情況就會愈來愈嚴重。」
「結巴?」他頗驚訝這形容詞會用在她身上。「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出來?」
「我自己也很訝異,怎麼跟你講話一點也不緊張,可能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所以減少了我的壓迫感吧,再加上我以為一打來會跟你吵一架,所以心裏一直是備戰狀態,因而忘了緊張……」她伸了伸舌頭說道。
「吵一架?」他更為吃驚。「為什麼?」
「呃……」她顯得有些尷尬。「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差勁的傢伙,不只偷聽了我的語音信箱,還全部都聽光,那時氣得很想罵人,可是又不會罵,所以東想西想的就拖了好幾天才回電話……」
「差勁的傢伙?」他不是味道地重複她的話。
「對不起,那是當時的猜測啊。」她心虛地說道。
「就算我是差勁的傢伙好了,錯也在我,怎麼會跟妳吵架呢?」他不解問道。
「因為我現在人在國外,根本不可能立刻回台灣歸還你的手機,我想你若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暴跳如雷,甚至會破口大罵,和我大吵一架也說不定……」
「哇!妳是編劇啊?劇情全讓妳安排好了!」他咋舌道,女人果真不是好惹的。「那我該演哪一段呢?」
她愣了幾秒才小心問道:「你生氣了嗎?」
「沒有。」他平心靜氣回道:「我只是在想,可能我的聲音聽起來令人討厭,所以妳會有這種感覺……」
「不會啊。」她急忙老實說:「你的聲音聽起來挺好聽的。」
「是嗎?」他的聲音帶着笑意。雖然他聽過無數的讚美,說他的聲音低沉有磁性,但不知怎地,聽她這樣一說,他的心輕飄飄的,好像要飛了起來。
「是,我不愛騙人的。」方楚楚再度保證。
「那不會想和我吵架了吧?」他繼續問道。
她聞言嘆了口氣。「我本來就不愛和人吵架,剛才只是之前的擔心,並不是一定要吵……」她皺皺眉頭。「哎呀,我們別提這些了,都是誤會一場,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好嗎?」
「好。」他愉快回應道,很欣賞她的理性。
也許是因為隔着電話,也或許是她柔柔細細的聲音聽來很動人,他第一次覺得電話聊天也是件滿愉快的事,甚至有點欲罷不能。
方楚楚這時也記起了她打來的目的。「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褚世銓立刻明白她指的是手機拿錯的問題。
「妳什麼時候回台灣?」他立刻問重點。
「最快也要兩個月後,我在這裏念短期進修,學費繳了,房子也租了,所以不可能現在回去……」她趕緊解釋目前不能回去的原因。「真的很抱歉增加你的困擾。」
「別這麼說好嗎?」褚世銓立刻說道:「不只是我,妳也增加了無謂的麻煩,我們現在需要的是解決這問題,不要再彼此道歉了。若妳暫時不回台灣,我倒是有個建議,想聽聽看嗎?」
「請說。」
「現在唯一能立刻換回手機的方式,就是用寄送的方法,但是擔心寄送途中會摔到手機,所以這種方法不太保險,所以我建議先寄回手機內的晶片,而我們暫時先用彼此的手機,反正是同一款式,使用上應該沒問題;等妳回國后,我們再換回彼此的手機,如何?」這是褚世銓考慮過後的唯一可行方法。
「這方法倒是可行,不過我目前並不需要用到手機,也暫時不打算開機,我看這樣好了,我幫你寄回晶片,至於我的,就請你先幫我保管,等我回台灣再取回,這樣好嗎?」
「妳不怕我盜用或又偷聽妳電話嗎?」他笑問她,也訝異於她如此輕易相信陌生的他。
她淡淡一笑。
「會盜用你早用了,我現在擔心不是太晚了嗎?而且密碼我改過了,你也不可能再聽到任何語音留言……」她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其實最糟的留言你都已經聽過了,還有什麼好怕你聽的呢?」
「既然妳願意信任我,那麼我就暫時幫妳保管,等妳回台灣再說嘍?」
「嗯。那你地址給我吧,我今天下午去寄。」
「那就麻煩妳了。」褚世銓給了她公司地址,也把自己名字的正確寫法告訴她。
「你的姓很特別耶,祖籍是哪裏呀?」方楚楚一邊寫一邊順口問道。
「浙江啊。妳呢?」
「我在你隔壁,江蘇。」
「江蘇出美女耶。」他想起她那雙美麗的眼,情不自禁脫口而出。
「呵呵!」她綻出朵朵笑蓮。「我不算江蘇人哪,應該算『台大』人。」
「台大人?」他一下子被她搞迷糊了,省籍與學校之間有啥關聯?
「台灣與大陸的混血簡稱『台大』人啊,這你沒聽過呀?」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到,挺好玩的稱呼。」他笑道:「那我們是校友啦。」
「我可能是你學姊喔……」她不經意看到牆上的鐘,突然哀叫一聲。
褚世銓立刻關心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忘了這是國際長途電話,居然和你講了一個多小時,賬單來時一定嚇死人了。」方楚楚咋舌道:「大概太久沒說話了,才會這麼長舌。你沒什麼事了吧?」
眼看她就要掛電話,褚世銓突然有些不舍,他立刻追問着:「妳方便給我聯絡電話嗎?」
「呃……還有什麼事嗎?」她猶豫着,這裏的電話可是連她家人也不知道呢。
「萬一晶片寄過來有任何問題,我比較方便和妳聯絡。」褚世銓又再加上一句。「妳放心,我不會隨便打的,當然更不可能沒有妳的允許而隨便給人,這樣可以嗎?」
方楚楚那種很容易相信別人的個性又跑出來了。她遲疑片刻后就相信他了。
「嗯,我相信你,那你抄一下電話……」她想,他不可能無聊到打這麼貴的電話騷擾她吧?國際電話耶。
褚世銓抄好號碼又再複述一次,確定無誤后才很放心地和她說拜拜。
電話掛斷後,褚世銓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他確定自己今晚一定可以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