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八面來風
所以,他也不允許冷冰清利用他,不許她暗使詭計算計她的同門,所以他趕走冷冰清,然後又給雷恨等人解毒。
這是對雷恨的尊重,也是對他自己的尊重。
因為他是邱松楊。
當然,也因為他藝高人膽大,他並沒有太把雷恨一干人放在心上。
可一旦交手,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雷恨。雷恨刀法的兇狠凌厲乎他的想像,還有那每一刀中夾雜着的深深的恨意讓他的心頭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壓抑,嚴重威脅着他的鬥志和精力。
這恨意似乎比刀的鋒芒更危險。
仇恨原本就是人類最可怕的情感之一。
不過還好,他還能應付。
雷恨的每一招都出刀太狠,用力太猛,殺氣太盛,完全不留餘地,使得她的每一刀都具有巨大的威力,但正因為如此,她在變招換招之際就不夠流暢圓潤,而稍顯凝滯,使她刀法的威力大減。
邱松楊的劍法和雷恨的刀法剛好相反,他的劍輕柔,流暢,洒脫,而且優美。不象是武,反倒象舞。
這就是邱松楊的“千芳百草尋香劍”。
即使和雷恨這樣的高手相鬥,他的動作依然優美洒脫,不象是武林高手的對決,倒象是在進行一場忘情之舞。
他從不硬碰雷恨刀的鋒芒,他的劍牽、點、引、擦、滑、帶、粘,始終不和雷恨的刀正面接觸,象是一直隨着雷恨的刀在舞,卻又象是牽引着雷恨的刀在舞。
雷恨的刀就是他舞的節奏。
只是不知是節奏控制着舞者,不是舞者掌握着節奏。
雷恨知道。
她看出邱松楊的劍不敢和她的刀硬碰,她已逼迫着邱松楊連連後退,可她很快就現她的刀有點不受控制,她的刀竟不自覺地在隨着邱松楊的劍而進退變幻。邱松楊的劍上有一種雄厚的力道,劍每在她的刀上一擦一滑一帶,她都能感覺到一股極強的吸力,彷彿要把她的刀粘過去。
雷恨心中一凜,看不出這淫賊的武功竟如此了得。
她從一開始就沒小看邱松楊,她知道邱松楊是個高手,而且是個勁敵。可一旦交手她才現,邱松楊竟是她平生遇的大敵。
雖然現在她的功力沒有完全恢復,可邱松楊也受她一擊在先。那一擊並不是她十成的功力,卻也足以開碑裂石,尋常人根本承受不了,邱松楊不但受下了,而且還能再戰,而且寶劍依然揮灑自如,身法依然如行雲流水。
這淫賊橫行江湖十幾年,看來倒非幸致,今日只憑“不平刀”恐戰之不下。
雷恨一聲厲嘯,一個“破繭而出”,長刀自下而上反撩,斬邱松楊胸腹。邱松楊劍在刀上一點,身體借力騰空而起,雷恨如影隨形縱身欺近,刀勢未老,反手一個“怒火中燒”,斜削邱松楊咽喉。
邱松楊上身後仰,手中的劍輕輕一帶,雷恨的刀已經走空,還不由自主地向前遞了半尺。
這時,邱松楊已然落地,還沒站穩,忽覺胸口一緊,雷恨的左拳兜胸打來。
拳未至,拳風已至。
邱松楊後退半步,同時,他的左拳也迎了出去。
“呯”地一聲,雙拳相交,兩個人各晃了兩晃,雷恨又是一聲怒吼,右手長刀摟頭蓋頂,力劈而下。
雷恨這一聲吼,彷彿能助長自身功力似的,剛剛和邱松楊拚了一拳,不但無絲毫影響,刀勢反而更猛,刀風過處,隱夾風雷之聲。
可是,這一刀還是沒有劈中邱松楊。
刀走空了。
而邱松楊好象根本沒動,至少看起來他好象站在原地,連姿勢都沒有變,可那一刀明明是劈他的頭頂,不知為什麼就偏了,就差那麼幾寸,擦肩而落。
刀落到肩頭處時,邱松楊的劍就刺了出去,直刺雷恨的咽喉。
雷恨大驚失色,她沒有想到在這電光石火這間,邱松楊居然能不動聲色地橫移一尺,恰好避開了她的刀,並起反擊。
她的刀剛劈出一半,想變招,已經來不及了。她出招太狠,用力太猛,每一刀都要立殺對手,不死不休,這雖然使她的刀法具有巨大的威力,卻也使自己失去了迴旋的餘地。
她的刀具有百折不回的氣勢,卻失了行雲流水的變化,所以,面對邱松楊這樣的高手,她根本來不及變招。
她只有棄招,拖着刀飛退。
她退,邱松楊進,而且進的比她退的快,她想要再度出刀,卻現邱松楊竟已欺近身前,近得幾乎只有咫尺之遙,近到她的長刀已無法出手。
顯然,邱松楊的輕功遠在她之上。
不能出刀,只有出拳。
憤拳。
她一拳砸在邱松楊手中斷劍的劍脊上,劍一歪,拳已直擊邱松楊咽下。
邱松楊回腕屈肘,以肘接了雷恨一拳,可“呯”地一聲,肋下竟中了一掌。
雷恨明明只出一招,可邱松楊卻接了一拳,挨了一掌。
怒掌。
邱松楊喝了一聲“好”,不退反進,手中的劍在剎那間幻化成千重劍影萬道光華。
自二人交手伊始,大廳里第一次燦起劍的光華。
劍光如幕,劍氣縱橫。
中堂上的“猛虎下山圖”忽然間碎裂,紙屑象無數紛飛的蝴蝶四處飛舞。
雷恨覺得四周象是一下子亮起了一千個太陽,登時失去了邱松楊的身影。
雷恨大驚,她自出道以來,大大小小身經數百戰,從未遇到如此劍法,但她知道,劍光越盛,殺機越濃,也就越危險。
還有比看不見敵人更危險的么?
不見就不看。
雷恨幾乎是閉着眼睛揮刀刺了出去。
刺向眼前的萬丈光華。
不清敵人,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當”地一聲響,雷恨只覺得手腕巨震,刀幾乎把握不住,整個胳膊又酸又麻,她奮力再退,“呯”地一聲,肋下已着了一拳。她覺得喉嚨里咸,有什麼東西往外涌,可嘴還沒張開,又一拳狠狠地擊在了她的胸部上方,她整個兒人立刻就飛了出去。
雷恨飛在空中的時候,鮮血已經從口裏噴了出來,鮮紅的血珠雨一樣地自空中灑落。接着,她的人就重重摔在她剛才坐着的那張椅子上。
邱松楊仍然在她的面前,手中的斷劍距她的咽喉有二尺之遙。
雷恨手撫胸口,恨恨地看着邱松楊,費力地道:“你……你這不是‘尋香劍法’,這是……這是……”
邱松楊淡淡地道:“這是‘綠竹松風劍法’中的‘八面來風’,肖明月前輩的成名絕技。”
雷恨臉色蒼白,慘然一笑,有氣無力地道:“好劍法,果然好劍法,能見識肖明月的‘八面來風’,這一敗……也值了。”
她看着邱松楊的斷劍,把眼一閉:“你動手吧。”
邱松楊看着雷恨,這個一向專橫跋扈的“不平姥姥”此刻就象一個尋常的老太婆,蒼老,虛弱,萎頓。
他忽然把劍一收,笑了:“無花宮的護法也不過如此。”
他之所以不說“不平姥姥”而說無花宮,因為他就是衝著無花宮來的。他要攪的就是無花宮的局。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身後有人道:“你見過多少無花宮的護法?”
他霍然轉身,居然又看見一個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