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快……快喘不過息來了。

庄曉筱皺眉鎖目地把胸前的鋼筋撥開,還沒來得及呼吸氧氣補充被壓扁的肺葉,鋼筋重又磅啷坍了過來,這回擊中她的腹部。

“媽啊……疼……疼……疼!”她蜷縮抱着肚子,痛得五官全擰在一塊兒,人也醒了九成。

此時崩塌的鋼筋猝地抽離,接着,摻着睏倦鼻音的關懷警報,自她頂上的空中播放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怎麼樣吧?”

就是這個聲音!

“喝!”庄曉筱刷地掀開眼帘,果然見到的是那位該殺的諸葛靖。

深如黑洞的黝瞳此刻在她的正上方歉疚地瞅着,他略側的身子以兩隻粗臂架住,當做支撐點的雙掌則分別平放在她腰線外的邊界地帶,剛好把他壯碩宏觀的裸胸豎為高閣,形成一個安全的屏障罩住她整個視線。

不過庄曉筱現在沒心情去稱讚他赤條條的美色,甚或留意他有沒有穿衣。

“你——”她伸出食指,忿然地指着他的鷹鉤鼻。

不用想也知,剛剛壓着她的鋼筋就是他的胳膊。

“對不起嘛,我不小心睡著了,沒想到一翻身就打到你了。”他輕輕撫揉她的小腹,希望藉以減緩她的怒潮和疼痛,豪邁的俊容擠出更多的愧色。“好多了嗎?”

“你少碰我!”庄曉筱不領情地甩開他的手。

他一碰她,她便會出事,就像在女廁那時候……對了!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哎喲……”她驀地想坐起來,卻發現頭好痛,儼然就像被人用榔頭狠狠地敲過,身子又軟綿綿地癱了回去,伸手一摸,腦袋瓜子果真腫了好大一包。

“別擔心,醫生說只是輕微的腦震蕩。”結實的胸肌壓了下來,他安慰地在她額上啄了一記。“現在才凌晨,你再多睡一會兒吧。”

他沒想到她看似神勇,卻是這麼不堪一擊,為免事情經有心者擴大,他於是偷偷地把她“運”到他位於公司附近的住宅休養。

“腦震蕩?”庄曉筱殺氣騰騰地舞着十爪。她沒被他當時的一掌劈死,也會讓他現在的話給氣死。“你說‘只是’輕微的腦震蕩?!”

“噢,真的很對不起,要不是你先咬我,我也不會……但是我發誓,我絕非有意的。”諸葛靖無辜地辯駁。

他不曾動手打人過,想不到第一次出手打的竟是女人,真是……唉!

可是他的萬般懺悔,看在佳人冒火的眼眸中,卻曲解為他正在惋惜沒有摑夠。

“這麼說,還都是我的錯呀?”庄曉筱眯眼露着陰森森的笑,纖纖蔥指矍地掐住他的頸項又搖又晃,玉腿也朝他又蹬又踢。

“叮叮**……叮叮**……”踝部繫着的腳鏈鈴鐺,隨着主人抓狂地嚷着。

“你別衝動……喂,你冷靜一點嘛……”諸葛靖見軟言相勸不行,只好使硬抓開她的雙手扣牢,再用屈着的一腿壓固她的下盤,暗地則偷偷抹掉一把冷汗。

想他周遭的異性,無不低聲下氣、百依百順地巴結他、討好他,幾時有女人像她這麼火爆粗魯?他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不過若真要比力氣,他當然不會輸。

“你打我居然還要我冷靜?!你這豬八戒,王八蛋……”噼哩啪啦的怒斥登時醞釀了滿腔,庄曉筱不認輸地掙扎,直到她發現與他相親的肌膚,感覺竟是那麼的“真”,且還涼颼颼得有點詭譎……

怔忡地低眸巡查原因,她不禁詫然盯着眼前小褲褲外的兩大片肉色,一片是她的,另一片是……他的。

“啊——”她失聲尖叫。

“嗄?”諸葛靖立刻被她的魔音傳腦嚇鬆了箝制。

“色狼……哎呀——”顧不得先勘驗敵軍地營,庄曉筱忙往他的反方向翻逃,不測卻摔到床下跌得頭昏眼花,快散的筋骨幾乎要痛掉她半條命。

“叮叮**……”腳上的鈴鐺搖曳生姿,嘲笑她的有勇無謀。

“你還好吧?”諸葛靖揪心地探出床沿。

“好你的頭啦!”掀着床罩的邊緣來遮身,庄曉筱切齒憤盈地質問:“你這隻大淫蟲,你幹麼脫……我的衣服?”

“冤枉呀,是你自己在睡夢中一直扯呀拉的,我只是好心助你一臂之力。”諸葛靖以她背下的地毯宣誓,她髮指他的不當行徑,乃出於他日行一善的優良品德。而幫她褪去衣物,見到了腳鏈,他才恍然大悟為何他老是在她身上聽到鈴鐺聲音之謎;他本來以為那是幻覺哩。

“那你也犯不着脫光睡在我旁邊吧?”庄曉筱又問。

她在睡覺時確實不喜歡束縛,因此或許真會有那樣的舉動出來,可是他呢?總不會是她扒光自己之後,又跑去扒他的吧。

“再怎麼說,你會腦震蕩我多少有些責任,睡在你旁邊是方便好就近照顧你,至於脫光……”諸葛靖用手支着頰,笑着對她施撒他的炫人魅惑。“我一向是裸睡。”

“真謝謝你還記得你有‘一些’責任呀。”有沒有搞清楚?她會腦震蕩應該“全”是他的責任耶,何況,他這樣未免也太“就近”了。

她瞄着不遠的長沙發建議。“只是你不覺得,你睡在那邊,一樣可以照顧我嗎?”

“睡沙發?那多不舒服呀。”諸葛靖不值一哂地挑高眉。他為何擺着好好的大床不躺,反而要委屈自己去塞那塊小地方呢?

“不舒服?到底你是病人,還是我是病人?”腦震蕩登及差點被他氣成腦中風,庄曉筱真想抓花他那張臉,看他以後還有沒有辦法笑得這麼“嫵媚”?

心念才起,運動神經已驍勇地指揮窈窕長腿,掃向他輪廓狂野的堂堂面貌。

“哇……”諸葛靖急忙偏首迴避,大掌順勢一擋,恰巧捉住她的腳踝。“你不要動不動就打人嘛。”

好在他反應快,否則鼻樑這會兒早就歪到東北方了。

“我就是高興打你怎麼樣?放開我!”庄曉筱試圖抽回腿,卻僅揭起一陣徒勞無功的鈴鐺亂響抗議,又礙於手一鬆脫床罩就隨時有穿幫的危境,只好氣急敗壞地嚷着。

“我為什麼要?”好不容易佔上風,哪這麼簡單放了她?諸葛靖老神在在地划高唇角。“不過曉筱呀,你‘那兒’真的‘小小’,你該多做些擴胸運動。”

想不到她個性穿着那麼男性化,腳踝卻如此地纖細秀致,要他一掌盈握她的兩腳可說是綽綽有餘。

“室雅何需大,東西只要夠用,小又如何?‘豬哥’先生。”敢拿她的名字做文章,庄曉筱當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話雖如此,男人還是比較喜歡豐滿一點的喔。”諸葛靖不怨反笑。

“我管你們臭男人的喜好?”庄曉筱厲聲威脅,只要身處他周圍兩公尺內的區域她就覺得好熱。“你要是還不放開,我就……”

“再咬我一口?”諸葛靖笑着截入她的話,接着用牙齒銜掉手背上的OK綳,亮出她先前留下來的齒痕。“你這倒是提醒我,我們還有許多帳未清呢。”

已塗藥劑的一輪烏青,仍能觀出曾經泛血的殘跡,連莊曉筱瞥了亦覺有些過意不去,但是要她道歉——門都沒有!

“怎地,難不成你也要咬我一口嗎?”她譏刺地睨看着他。

“這個方法……不錯。”諸葛靖邪笑地以一指玩弄她腳上的鈴鐺。

鈴鐺其實只是小小的一顆圓球體,黃金制的直徑不過半公分,彷彿僅是個墜子般地垂在秀氣的同材質水波鏈條上,隨便一動,就會發出輕巧的鈴鈴聲。

他身邊的女伴沒人戴過腳鏈,故他從來不知,細緻的鏈條纏在細緻的足踝上,感覺會是這麼地性感撩人……他單是這麼望着,體內就沸騰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他眼底燃着怪異,令她神經陡然緊繃。

“哼哼。”諸葛靖奸嘿了幾聲,藉由她的腳踝,他把她的腿拉高,此舉立即引來鈴聲大作與她的連連怪叫。

“啊……你別亂來……啊……放開我!”女人的力量畢竟不敵男人,尤其他單是身材比例和體量,少說也較她的多了二分之一強。庄曉筱此刻才曉得害怕。

“我保證你會喜歡。”低沉和緩卻使人發暈的呢喃,暖昧地飄出他含笑的唇瓣,玩弄鈴鐺的指尖徐徐巡過她的腿肚,游到了滑嫩的大腿內側來回逗留。

“嗄……不……”庄曉筱惶愕訝呼,寒毛直立,戰慄隨着倒抽的冷息而流竄全身,腹部流奔的洶湧燥潮,向上衝著她的俏容,一種前所未有的澎湃悸動使她比剛剛更膽怯。

她恐慌地撥開他越來越接近她私密的魔爪,不巧反落入他的掌握,他跟着兩手一提,便將她連腳帶人從地上拉摔到床上。

“來嘛。”他朗笑誘勸。

“哇……放開我……你走……不要碰我……”庄曉筱又嚷又抵抗。

奈何她在他面前,簡直就像小雞遇到了老鷹,任憑她拼盡吃奶的力氣也絲毫看不出成績。

“等會兒……你就會求我別走了。”諸葛靖話中有話,粲笑的俊顏倚着她的踝骨處磨蹭,炙熱的鼻息熨燙了他經過的每一寸粉膚,逗活了她始終沉睡的感官細胞,也刺激了自己的血液脈絡。

遊戲到此已然玩過頭了,只是他尚未注意。

“不……”收緊的喉頭髮不出聲,庄曉筱一下子沒辦法承受這麼猛烈的衝擊,唯有舞着無力哆嗦的空拳,恐懼地搖頭拒絕。

“你忘了還欠我一口嗎?”他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他的詞意,便張嘴輕嚙她的腳趾。

那幾乎是無意識的動作,卻是比房事還要隱密瑰艷的親昵;縱然和其他女人云雨尋歡,他也不曾有此駭世之舉,故先撇去庄曉筱因而心跳過速,繼之嚇得神智全醒不談,他自己亦大驚失色。

“呃”兩人異口同聲喝出。

庄曉筱摔然跳下床,反胃地衝進側畔開着門的浴室內。

“噢嗚……”庄曉筱接着又是一陣乾嘔。

掬把水漱漱口,她不意間抬首看到鏡中自己,春風拂亂的短髮,迷濛滲水的秋眸,以及皮膚底層沁着的紅潮,她怎麼看都像是激情甫度的女子,這……

“你吐夠了沒?”諸葛靖不耐煩地偎在門口,坦蕩蕩的壯魄絲毫不介意與她分享,腰桿處甚至連象徵性地圍一下毛巾遮蔽也省了。

“嗄……”庄曉筱沒他那麼大方,她急急躲進浴簾內。

“你想躲在那兒一輩子呀?”她的倉皇令他的情緒霎時好轉。

“一輩子?”好……恐怖的字眼,她只怕一分鐘也待不住,但要她露着光潔的身子再去養賊人的眼,她是絕計不願再提供這樣的免費服務。

一旁正好有件浴袍救了她,她沒有選擇地穿上,然後目不敢斜視地越過他走到卧室,並背對着與他溝通,以免瞧到不該瞧的部分。“把我的衣服還來,我要回家。”

看她套着他的浴袍,雖然鬆鬆垮垮猶如小孩穿大人服,讓人忍俊不禁,可他卻莫名洋溢着滿懷溫馨,而這種感覺居然很不錯,很……浪漫?!

不不不,怎麼會?如此滑稽的畫面怎麼會和浪漫扯上干係呢?

他驀地暴跳如雷!像是要驅散那可笑的想法。“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麼不負責的答案?光火之餘,庄曉筱一時忘了他的“清涼”,猛地就轉過身來與他理論。

不虞他早就迫在她的背後,她這一轉,適巧撞進他剛硬的肉牆,接着慘遭自己的作用力反彈。

“哇!”煞不住車的嬌軀倒摔躺在床上彈了好幾下,她沒有等到魂體落定,便猛坐起來嗔怪。“你想嚇死我……喝——”威風凜凜的咆哮於尾音處猝地削尖,然後失聲。

原來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正對着他的男性雄風,未經人事的她,當場讓入眼的景觀震住。

想不到男人的……是那麼的……驚人呀!

她張口結舌,腦袋真空發脹,根本不記得女性該有的矜持,只能瞪着那父母沒講過、課本會跳過的寶貝物傻望。

“喂!”驟然侵來的食指托高了她的下巴,打斷她的呆若木雞,將她的視線移至他漾着揶揄的鷹眸平行。

諸葛靖沾沾自喜地詢問:“怎麼?你看得還滿意嗎?”

方才無意間做出啃她腳趾那種超限制級的閨密舉止,他已經很鬱卒了,豈料她不但不覺得榮幸,反而厭惡地直吐,如此老大不敬的行為恍如台北直線下滑的股市,重挫了情場素來得意的大情聖,於今她的駭愣表現,無異乎是讓他東山再起,揚眉吐氣。

“噢嗚……”回復他的卻是熟悉的乾嘔聲,庄曉筱不能扼阻沒由來又翻騰上喉的酸液,她的胃臟像有火在燒,而熱力的來源發自他身上。

“你——”好不容易拾回的男性尊嚴再度被狠狠地踐踏一番,諸葛靖受辱地黑着臉。“該死的女人!”

“這……是什麼世界?我差點被你……強暴,你還罵我?!”哪有人這麼不講理?庄曉筱火冒三丈。

“強暴?哈!”諸葛靖狂妄地插着腰,挺着紋理賁張的大胸肌和三角肌,不可一世地睨着她。“你以為你是誰呀?哈!”

暴露狂!變態!看他諸葛靖索性改名為“豬哥”靖好了。

“起碼我不會明知自己的‘缺陷’,卻仍秀得這麼高興。”庄曉筱氣結,故意拿他的動物特徵做文章。

“你……你……”最傲人的地方給人貶得一文不值,而且還是出自他看不上眼的女人之口,諸葛靖的惱怒不難想像。

“也難怪啦,會喜歡‘麻雀變鳳凰’那種軟趴趴的肥皂劇情電影,又把房間佈置得這麼……噯——”庄曉筱哼哼唧唧地環睨他的卧室。

房內的每一款傢具,無論大小,凈是進口頂級的高檔貨,這透露了他對事物的要求——要用就要用最好的;沙發、窗帘和床罩組則大量採用各式的花卉布料,色彩繽紛卻不突兀,且與四周插了好幾瓶奼紫嫣紅的鮮花互相呼應,再配以淺蘋果綠的條紋壁紙、椅墊的協調,可謂十足十的歐洲田園風,優雅典致且浪漫閑適。

這種好似裝潢雜誌里才有的樣品屋,其實沒什麼能再挑剔,不過吵架嘛,總是要在雞蛋里想辦法揀一些骨頭。

“……女性化的男人,多半是娘娘腔。”她繼續播報審核的結果。

“你說什麼?!”姑且不管她如何批評他特別請來世界有名的設計師、根據他的需要所設計的豪宅,反正他也猜得到她吐不出什麼好話,但說他是娘娘腔就另當別論了。

天底下只要是男子漢,想必沒有一個能接受這樣的誣衊。

諸葛靖一口息險些氣到換不過來,歪曲的五官恍若癲癇發作,標悍的怒焰好半晌才剋制地從拳頭上轉嫁至由喉嚨來宣洩。“會嗜愛血雨腥風戰爭片的女人家,我看她的性別才是錯亂,心理更是有毛病。”

“性別錯亂有毛病?嘿,你這不就是在說你自己嗎?要不要我介紹幾個能動變性手術的名醫給你呀?”庄曉筱溜着黑澈的眼珠上下瞟着他,但“中間部位”她則次次跳過,接着她鄙夷嘖嘖地搖着頭。“不過依您大哥的德行……只怕怎麼弄都像人妖。”

“人妖?!”炫亮的儀錶與家世,使他走到哪皆是眾人捧在高處的寵兒,他幾時受過這樣的侮辱,又幾時有人膽敢騎到他的頭上?

他惱過頭了反而冷笑了起來。“哦——你的‘經驗’那麼豐富啊!”

驚嘆句的言下之意亦即——原來姑娘你就是人妖呀,不然怎會那麼清楚呢?

“你……才經驗豐富哩!”庄曉筱跳到他的面前,狠怒地瞪着眼,還伸出一指猛戳他的鎖骨下肌。“瞧你現在這副鐘樓怪人的嘴臉,八成便是手術失敗的結果。”

怪怪!這傢伙不是人,他的肉簡直就是鐵做的,可險些害她的手指折斷。

“你講不過人就認輸,幹麼老是動手動腳的?”諸葛靖皺着劍眉,挪退肩頭閃開她的攻勢。

“剛剛那樣充其量只能稱‘動手’……”庄曉筱仰着如花的笑靨睇着他。

“嗯?”諸葛靖登時提高警覺。根據多次上當的經驗顯示,這女人一笑成那樣就准沒好事。

可惜光是警覺還是不夠用,只見庄曉筱忽地抬頭用手指着天花板,還伴着逼真揚起的驚疑音效。“咿?”

“啥?”和一般正常人的正常反應一樣,諸葛靖立刻很自然地跟着朝上瞥,庄曉筱也立刻“很自然地”利用他這門戶洞開之美好良機,大剌剌地踹向他的小腿脛骨,然後拔腿就跑。

“叮叮叮……***……”鈴鐺賣命地為她搖旗吶喊。

“這才叫‘動腳’。”她得逞地補述。

拜託,他想“全多露”到什麼時辰啊?

“你這……野丫頭!”諸葛靖吃痛地抱腿虎嘯。

“唷,你怎麼曉得我的綽號呀?”庄曉筱躊躇滿志地踩着三七步。

笨蛋也聽得出來她譏誚的意味有多濃。

“不知把人宰了剁碎、再打成粉末丟到馬桶裏面衝掉,再順水流到化糞池內,會不會被人查到?”諸葛靖齜牙咧嘴,慢慢握緊拳頭,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問她,但無論是哪一種,恫嚇的效果皆是一樣的。

“怎麼可能不會?台灣的警察現在辦案的能力比以前高明多啦。”嘲笑馴化為諂笑。好女不吃眼前虧!瞧他兩眼噴火,一副高血壓的模樣,她禮讓他一點也沒什麼。“你別忘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歹路不可行。”

“不過還是值得冒險一試對不對?”諸葛靖不死心,隨手並套上長褲。他注意到她因此鬆了一口氣,始終避重就輕地瞅着旁處的雙眸也晃回來正視他。

看不出她滿清純的嘛!

“不對,不對,舉頭三尺有神明,為人不能心存僥倖,你千萬不要拿你的大好前程開玩笑。”隨時有可能變成死者的被害人,馬上正襟危坐與隨時有可能變成兇手的大漢有商有量,好化解一樁隨時有可能發生的離奇凶殺案。

“是嗎?”諸葛靖蓄意裝作下不了決策,背地裏早快笑破肚。

好個前倨後恭的小滑頭,前一刻還在和他耀武揚威,下一刻遇到利害攸關,便轉瞬易轍為普渡眾生的泥菩薩,開導他要棄暗投明,真虧她做得出來!

“是是是,當然是,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庄曉筱振振有詞。

“但若是我孽障太深,無法放下呢?”諸葛靖又嘆。

有意思!與她在一塊兒真的很有意思!

他完全沒時間無聊,甚而樂得與她瞎扯下去;這和跟其他女人相處除了上床便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或再來要做什麼的感覺完全不同。

“施主切記,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善哉善……怪咧,我幹麼和你談及佛學去啦?”庄曉筱急急煞住口。

怪不得她頭越來越疼,講那麼多廢話是很傷神的,她現在是腦震蕩患者耶。

“不玩了,我要回家啦,衣服還來。”她朝他伸出手。

“多坐一會兒嘛,你不能每次把人罵過癮了就想溜呀。”沒見過表情這麼豐富的女人;倘是要論變臉的速度,他若號稱武林高手,那她便是武林盟主。

“你不還拉倒,反正那套衣服我也不喜歡,留給你做紀念吧。”庄曉筱瀟洒得很。

“其實……你的衣服髒了,我派人拿去送洗。”她這麼乾脆反而叫他一下子適應不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向她解釋。

“那就謝啦,我有空再來拿,就醬子。”庄曉筱巴不得兩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她的“有空”自然是應酬話。

她綁緊浴袍的腰帶,往門的方位移動。

“你就穿那樣?”諸葛靖提醒她。想要他開車送嘛,就得好聲好氣求他,用這種欲擒故縱的老招是沒效的。

“你放心,我會洗乾淨、燙好再歸還。”借穿一下會少塊肉呀,小氣!

“我想你還沒搞懂。”他才不在乎一件浴袍呢。“現在天未亮,這兒又是郊區,根本不會有車經過,也不會有計程車。”

呃……好吧,他這麼講是有些誇張。事實上為了上下班方便,他住的這棟大廈正位於台北最繁華的市中心,但他真的很想見她低聲下氣乞求他的模樣。

“那又如何?”庄曉筱把兩手插進浴袍的口袋裏,冷淡地聳着肩。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先出去看看情況再說。

“你穿這樣走在路上,很容易遭到宵小覬覦而發生危險,就算幸運沒事,你赤着腳也走不回去。”諸葛靖此時不禁懷疑,她真的不是在惺惺作態。

“別怕,我倘有個萬一,肯定會成為厲鬼來找你賠命。”有了前車之鑒,她覺得和這個隨時會變作野獸的男人在一起才危險咧。

“我……”他怕什麼怕?真要怕的人理當是她啊!

可是——該死的!他就是沒辦法放她一個人像這般,等於是宣告她的裸裎似地在危機四伏的街頭晃蕩,他就是沒有辦法……

“我開車送你。”話很順地直接跳過他思考中樞便出了喉!他打開大如房間的隱藏式衣櫃,不悅地抽了件休閑衫,有點惱她的安之若素,但大部分是他自己先低了頭。

“早說嘛,跟我扯那麼多。”大男人做事這麼婆婆媽媽!庄曉筱忍不住犯嘀咕。“不過……不要!”

“不要?”穿衣服的動作頓了頓,諸葛靖掀着英眉瞄她。

是不要他送,或是她臨時改變主意,不要回去了?

他剛想發聲問,她已意思意思地揮一下手,然後自顧自地走出卧室,這其間所代表的涵義相信不勞他再印證。

“喂……”他生氣了,真的很氣很氣。

他放下身段,她居然拿翹?

“慢着,你……”他跟着出來,她要不是存心吊他的胃口,就是他遇到外星人了,否則為何她的反應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曉得你是位一定會送女伴到家門口的體貼紳士,可這次是我堅持,所以你不必操心話傳出去會破壞你的行情。”庄曉筱望了天花板一眼。這姓諸葛的傢伙是聽不懂國語嗎?

客廳的佈置依然承襲卧室的浪漫美麗,滿屋的鮮花淡香,朵朵繽紛艷色,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她現在只想快快躺回“她的”被窩啊!

“假使你是擔憂住址讓我知道……”她那番話就他聽來,竟是刺耳極了。“很抱歉,已經來不及了。”

想那外頭有多少女人等着取代她今晚的位置,而她卻急着離開,他心頭更是火起,顏面亦覺掃地。

“你說的是哪兒話?給你知道我的住址是本人的榮幸,嘿嘿……”心事被人一針戳破,庄曉筱笑得有些尷尬。

“你給我在這裏乖乖等着,我去房裏拿一下車鑰匙,馬上就來。”她挑釁到諸葛靖的固執神經,所以他今天是送定她了!

怕她中途開溜,他在進房前不忘囑咐。“不準動喔。”

“是,大人。”求人家給他送,口氣還這麼嗆,嗟!但庄曉筱為了早點脫身,仍溫馴地頷首。

只不過當他長長的左腳一進去,她長長的右腳也就接着往大門外伸出。

反正呀,她只允諾他不準“動”,可又沒說不準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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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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