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孔淳雁已經不想繼續面對這張曾經讓她心動的臉孔，一走出威宇大樓，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跟他攤牌，早點做個了斷。

「好了，我就送你到這裏。」她的表情十分認真。「以後不要再打電話給我，我很忙，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妳想這樣就走？」雷允堯可不同意。

他自顧自地抓起了她的手，走向大樓旁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

「我們需要坐下來喝杯咖啡，好好談談。」

「不用了，我還要回去工作。」孔淳雁想掙脫他的手。

「妳想在這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拉拉扯扯，我可以奉陪。」雷允堯可不怕丟臉，他露出一個無賴的笑容。

孔淳雁卻丟不起這個臉，公司附近很多人都認識她，她不想成為他人口中八卦的主角。

「好，我答應跟你好好談，但你先放手，不要拉拉扯扯。」算她怕了他。

「我不要。」雷允堯的黑眸霸道又溫柔。「反正妳遲早得習慣這樣跟我牽着手，我不介意先練習。」

看着他笑得發亮的牙齒，孔淳雁真想打斷它們。

可惡的傢伙又想使什麼手段？

哼，算了，誰怕誰，反正不管他使出什麼手段，她都不怕。

走進咖啡廳，孔淳雁選了一張離窗戶最遠的位置落坐，不想讓人發現他們。

「可以放手了吧？」這傢伙還真的一直牽着她的手，過分到極點。

雷允堯這才笑笑地放手，在她對面坐下。

「我再重申一遍，我不需要你這個朋友，所以以後──」

「喂，妳都不好奇我到底要送什麼大驚奇給妳？」雷允堯突然插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以後我們不要──」大驚奇？

孔淳雁撇撇嘴。她沒有受到大驚嚇就很安慰了。

「不需要了，我──」

「給妳。」雷允堯突然由口袋裏拿出了一串鑰匙放到她面前。「昨晚妳走得太快，我都忘了送妳。」

鑰匙？這是哪裏的鑰匙？他送她鑰匙做什麼？孔淳雁懷疑地凝視他，猜不透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這是我房子的鑰匙，以後隨時歡迎妳來。」

「你對朋友真大方。」可惜她不需要。孔淳雁冷漠地拒絕。「你還是把鑰匙留給其他朋友吧！」

「這不是給朋友，是給女朋友的。」他那雙認真的黑眸直視着她，注入款款深情。

「原來這是女的朋友才有的待遇。」她曲解他的意思。「可惜我很討厭你的房子，冷冰冰得很沒溫暖，我不會去，你還是省省吧！」

夠直接、夠爽快，他就是喜歡她這種不拐彎抹角的講話方式。

「妳不喜歡那間房子嗎？是不是覺得太大？」雷允堯狀似認真思考。「那是我的秘書幫我找的，其實我也覺得房子太大了，以後我們兩個人住，可能還是填不滿，不過如果多兩個小孩，那就還好，妳說是嗎？」

「你在說什麼，我跟你住──小孩子──」他到底說到哪裏去了？

「沒錯，看到我的黑眼圈沒有？」他睜大眼睛往前傾，靠近她。「昨晚一直在想妳，想得失眠了。」

孔淳雁身子反射性地往後退。真是敗給他了，他太會鬼扯了。

明明昨晚失眠的人是她，受傷的也是她。

「說真的，昨晚妳真的好美，如果妳以後跟我約會都可以打扮得那麼俏麗，我怕我很快就會跟妳求婚，將妳娶回家。」雷允堯說得好認真。

孔淳雁杏眸瞪得更大。她耳朵沒問題吧？

「省省你的花言巧語，我不是小女生。」她才不會再受騙。

「我是真心的。」雷允堯偏着頭看她，嘆了一口氣。「其實……說漂亮妳也不是最漂亮的，說溫柔妳也不溫柔，說可愛更是不夠可愛，可是很奇怪，我居然會喜歡妳，我想到妳就高興地想笑，希望妳可以做我房子的女主人。」

真是的，明明知道他並非真心，但是他的話還是讓孔淳雁心跳加速，臉蛋不自覺地泛熱。

「你作夢，我們連朋友都不是了。」她不想受他影響，起身就想走。

「等等，妳昨晚到底誤會了什麼？」雷允堯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我沒誤會。」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大聲強調：「我們只是朋友，這點我很清楚。」

雷允堯終於聽出了事情的癥結所在，忍不住輕笑。

「原來妳是在氣我只把妳當成朋友？」他拍拍自己的頭。「其實我一直那麼以為，直到昨晚阿宇他們點醒我，我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我對妳的喜歡已經超過一般的朋友。」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孔淳雁覺得他這樣解釋根本沒有意義，反正她已經死心了，不想再讓自己受到傷害。

「妳不想聽，我還是要說。」雷允堯就是這麼霸道固執。「我喜歡妳，我要妳做我的女朋友。」怕她再誤解，他不得不強調：「是唯一的一個。」

聽到他的告白，孔淳雁的心跳得又猛又急。

可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太墮落了，只能受他擺佈似的。

「女朋友？你到底喜歡我什麼？」他剛剛不是說她不溫柔、不漂亮、不可愛嗎？既然如此，有什麼好喜歡的。

「喜歡就是喜歡，何必啰啰嗦嗦的找一堆借口，我就是喜歡跟妳在一起。」他說得理直氣壯。

「很抱歉，我不喜歡。」

為什麼他說做朋友就做朋友，說喜歡她，她又得乖乖回到他身邊？他當她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嗎？

孔淳雁不想那麼沒尊嚴，他想耍大少爺脾氣儘管去耍，她可不奉陪。

「再見，我還要回去上班，以後請別打擾我。」她站起來便往外走。

雷允堯本想追出去，無奈公司的秘書狂Call他，手機震動得都快燒掉了。

「淳雁，我不會放棄妳！」雷允堯朝着她的背影喊。「我絕對不會放棄！」

我絕對不會放棄！

這道堅定的聲音猶如魔咒般可怕，孔淳雁幾乎是落荒而逃，腳步越走越急。

如果他早一天這麼說，也許兩人之間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可就只差一晚而已，她的心已經從天堂掉到了地獄，他們之間不會再有其他可能……

突然，她停下腳步，敏銳地察覺有點不太對勁，好像真的有人在監視她，背後那道目光感覺不太友善，讓她渾身發涼。

她回頭，直覺地看向咖啡廳。

不，不可能是雷允堯，由她這個方向看去，仍能看到他就站在咖啡廳外講手機，邊講邊走，似乎有什麼急事。

可能是他公司出了問題吧，孔淳雁知道他的秘書是個很神經質的人，一點事情就忙着找他……

等等，她想到哪裏去了，還有，她的眼睛到底在看哪裏？

孔淳雁忿忿地收回視線，踩着重重的步伐走回辦公室。

她不再想他，不想他了。

希望他有自覺，別再來纏她，讓她的生活就此平靜下來，回復以往那樣。

可一池春水已經被撩動了，想要恢復以往，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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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過新生活其實也沒那麼難，就是盡量讓自己忙碌，只要一忙碌，她就沒空多想其他，也就不會對雷允堯念念不忘。

努力工作了一整天，這天一下班，孔淳雁和季小琦一起相約去逛街。

以往她最不喜歡這種活動，也覺得逛街很浪費時間，她買衣服通常都是一季買一次，選同一個品牌，同一間店家，甚至同一個售貨小姐，一次就買足想要的數量，節省不少時間。

不過今天下班她不想回家，不想獨自一個人胡思亂想。

幸好季小琦是個很好的伴，她知道的地方很多，帶着她大街小巷四處逛來逛去，妙語如珠，讓她沒有什麼空閑亂想什麼。

現下她一個人站在百貨公司的某個攤位前，而季小琦則到前方去排隊買雪糕。

孔淳雁很想嘗試邊逛街邊吃雪糕的感覺，那是她從高中畢業后就不曾做過的事，應該很有趣──

等等！

孔淳雁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人在監視她，甚至剛剛這一路都有人跟蹤她。她猜想可能是對方行動太過笨拙，才會讓她輕易察覺。

她猛地回頭尋找視線的來源，可惜她只看到一道來不及逃避的高大背影。

奇怪，那背影似乎有點熟悉，不過她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來，吃雪糕。」季小琦突然跳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妳的香草口味──淳雁姊、淳雁姊──」

「呃，謝謝。」孔淳雁接過雪糕，視線仍舊放在那男子消失的方向。

「妳在看什麼？」季小琦將雪糕舀入口裏，說話有些模糊不清。

「剛剛……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孔淳雁皺着眉。

「跟蹤？」她眼眸轉動，緊張得四處張望。「有嗎？」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我的錯覺。」她不想造成季小琦的緊張。「沒事了，吃雪糕吧，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是啊，這家很有名，常常要排隊，妳快吃吃看。」

「好。」

「我們再去逛上面的樓層。我告訴妳，五樓有家專櫃的衣服很美，妳看了一定想要將它們統統搬回家。」季小琦一臉夢幻。「如果我可以中樂透就好了。」

「呵呵，妳在作夢。」孔淳雁被她逗笑了。

「可以作夢也是好事，說不定嘛，如果幸運星降臨，那就──」

「什麼幸運星？」雷允堯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把她們嚇了一跳。

「哇，你怎麼會突然來？你──來這裏幹麼？」季小琦維護地擋在孔淳雁面前，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陪我女朋友逛街。」雷允堯黑眸凝視孔淳雁，說得非常理所當然。

剛剛他是接到喬翰宇的情報，得知她們到這家百貨公司來了。

百貨公司人潮多，幸好他很聰明，猜想她們才剛下班，大概會先吃點東西再逛，因此直接往美食街開始找人。果然讓他猜對了。

「女朋友？」真夠不要臉的，季小琦不認同地撇撇嘴。「那你就去找你的女朋友，我們失陪了。」

剛剛孔淳雁覺得被跟蹤，一定是這個傢伙搞的鬼！她趕緊想拉着孔淳雁離開，免得她又受到傷害。

雷允堯也不急，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們。

他們沿着百貨公司一層一層地逛，雷允堯也不嫌累地依舊跟在她們身邊。

孔淳雁故意佯裝不在乎，逕自看着自己想看的東西；相較之下，季小琦就沒那麼沈得住氣了。

「你到底要跟到幾時？！」

她最討厭這種大爛人了，明明人模人樣的，卻喜歡欺騙人家的感情，前一晚還說只是朋友，現在卻大言不慚地稱為女友，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淳雁，妳喜歡這支別針嗎？我送妳。」雷允堯是個很直接的人，愛惡分明，壓根兒不理季小琦，只是專註看着他關心的人──孔淳雁。

當她拿起一支蝴蝶造型的細緻別針觀看時，他連忙開口詢問。

孔淳雁趕緊把手上的別針放下。她只是佯裝看東西，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並不是真的想買。

「小姐，把東西包起來。」雷允堯自顧自地將那支蝴蝶別針打包。

季小琦趁他結帳時拉走了孔淳雁。

「哼，有錢人果然不一樣，但妳可別被他的甜言蜜語和大方給哄騙了，這種人我見多了。」電視上的花心壞蛋都是這樣演的咩！

「見多了？我看是見鬼了咧！」雷允堯沒多久便跟上來，敲了一下季小琦的頭。「妳有看過比我還好的男人嗎？」不怪她當電燈泡已經夠善良了，她居然還敢搬弄是非。

「笑死人了，誰是好男人？你雷大少嗎？真是天大的笑──唔！」

「閉嘴。」雷允堯塞了個小袋子到她嘴裏，而後將手上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孔淳雁。「不好意思，我秘書又在Call我，不能陪妳了。」

最近一個開發案讓他忙到頭昏腦脹，當初以搬新家為借口開Party，目的也是想好好地徹底放輕鬆一下，然後繼續打拚。

哪知道一場Party竟然為他惹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悔不當初。

「誰要你陪。」他明明就是在打擾她們，孔淳雁也不要他的禮物。

雷允堯卻不容拒絕，將禮物硬塞進她的手裏。

「我先走了。」臨走前，他警告似地看着季小琦。「小鬼，不要隨便破壞我們的感情，要不然妳死定了。」

他又曲指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這才離去。

「厚，好痛喔！那個粗魯的傢伙。」季小琦拿下東西一看，才發現那小袋子裏是她剛剛摸了老半天的絲巾。「哇，有沒有搞錯？一條絲巾就想收買我，我有這麼廉價喔？」還塞進她嘴裏，真可惡。

不過這條絲巾還真的滿漂亮的，她想要這個牌子的絲巾好久了，只是價錢昂貴，她一直買不下手，現在既然有凱子自己要送她，那她就不客氣啦！

「好了好了，禮物收着，我們再去另一個樓層逛。」季小琦開心地拿起了絲巾對自己的脖子比了比。

「禮物要收着？」孔淳雁不解。「為什麼要收他的禮物？」

「為什麼不要，反正他自己要送，不拿白不拿。」季小琦才不客氣。「不過收了禮物並不代表就要妥協，妳要分清楚。我看他那種工作狂，剛剛說要陪妳逛街，現在又立刻被Call走了，一點都不重視妳。」

「他要工作。」這點孔淳雁不得不替他說話。「工作比較重要。」

「什麼工作比較重要？他還要不要追妳？如果他真心喜歡妳，應該覺得妳比全世界的任何事物都重要，就算公司要倒閉了，他還是要守在妳身邊，陪妳逛街逛夠了才能走，這樣才對嘛！」

孔淳雁搖頭，她還是欣賞雷允堯的公私分明，陪她逛街哪有比公事重要。

不過，她心裏卻有道小小的聲音在抗議：如果他真的有誠意的話，應該繼續陪她逛街，挽回她的心……

咦，她是怎麼了，以往她不是最喜歡那種以公事為重的男人，就算談戀愛也得兼顧着公事嗎？可為什麼現在心裏所想的竟然完全相反？

她居然希望雷允堯可以一直陪着她，就算公司要倒閉，他還是可以守在她身邊，陪她逛街逛夠了才能走……

這會不會太任性、幼稚了？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剛剛故意不看他，現在他走了，她卻整個腦子裏都是他，而他的離開，更讓她心裏有些悵然若失。

「淳雁姊、淳雁姊……」

「什麼事？」

「我是想問妳這件衣服怎樣？」季小琦疑惑地看着她。「怎麼？他走了妳就心神不寧？」

「哪……哪有，妳別亂講。」孔淳雁立刻大聲否認，臉上卻有可疑的紅雲。

話說完，她才發現自己好像太激動了點。

什麼太激動了點？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季小琦覺得她很傻，明明知道對方誠意不夠，居然還是無法自拔。

「淳雁姊，我幫妳介紹男朋友好嗎？」季小琦搜尋腦中的名單。「嗯，妳介意姊弟戀嗎？」

她認識的男生多半年紀跟她相仿，年紀大一點的又是她的追求者，這點真的有些麻煩；更討厭的是，想來想去，竟然沒有半個條件勝過雷允堯，讓她很沮喪。

「呵！」孔淳雁又好氣又好笑，橫了她一眼。「我不會因為想交男朋友就隨便找個人湊數。」

「知道了，妳寧缺勿濫，眼光又極高，不是雷少或者我們喬老大那種等級的妳還看不上眼。」真挑剔呀！

不過說真的，像他們那種條件那麼好的黃金單身漢，又有哪個女孩子會不喜歡？

孔淳雁輕笑不否認。她承認自己的條件很苛，身家背景不是問題，但是她喜歡認真的男人，覺得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就像雷──

停停停！

天啊，她是怎麼回事，怎麼又想起他？

孔淳雁真沮喪，對於自己無法控制的思緒，有些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