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開元征雁的廣告公司，雲風涯吹着口哨走到了對街，再轉進一條巷子裏的一間磚造房子裏。這一帶有很多出租給上班族的套房，而他上到了五樓，敲了敲一間套房的大門，然後開門踱了進去。
“呼！外面好熱……呃，這裏也很熱。”雲風涯對著房內的黑衣男人打招呼，但他只是瞥了他一眼，根本不答腔。
“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去買回來。”
見他還是不理他，雲風涯也沒覺得自討沒趣，逕自打開一旁的冰箱。
“嗯，你有買喝的嘛！喂，我喝一瓶啤酒解渴。”然後不等他回答，雲風涯就拉開拉環，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等雲風涯喝完一罐啤酒，才察覺他盯着他的目光裏帶有濃濃的笑意。
“你想笑就笑，不要憋著，小心得內傷。”雲風涯無奈地說道。
因為雲風涯剛剛到元征雁的公司雖然是去應徵，但是他也順手裝了幾個竊聽器在她的辦公室里，所以他肯定是聽到了元征雁的話了。
黑衣男子莫無鞅聳了下肩。“我已經笑過了。”不過沒瞧見雲風涯當時吃驚的表情，還是太可惜了。
“哇！”雲風涯忍不住用手撞了下他的肩膀。“你也要小心一點，說不定下次就換你被文矢設計。”
“我？”莫無鞅斬釘截鐵地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可是一名情報高手，池文矢得要靠他幫忙很多事，他要是敢得罪他，他肯定教他吃不完兜著走。
雲風涯卻回了他幾個爽朗的笑聲。
“好，那我們就走着瞧吧！”他還真想看他出糗的樣子，一定很有趣。“對了，文矢那裏有什麼消息傳過來嗎？”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莫無鞅的旁邊。
莫無鞅的耳朵上戴了個耳機，專門接收元征雁辦公室里的聲音，因此在雲風涯離開后，元征雁和林素晴的對話，只有他一個人聽到。
因此方才雲風涯一回來，他才會一直盯着他看，忽地想起池文矢曾和他提過要找紅娘的事。
難不成……池文矢還算計了雲風涯其他事？比如說，替他找個老婆？嗯……這種可能性突然升高至百分之五十了。
“喂，你怎麼不說話？”見他不時瞥着他看，雲風涯故意開玩笑，“雖然我長得帥，但是我的身體還是只愛女人。”
了解雲風涯話里的隱喻，莫無鞅冷哼一聲。
“我對男人沒興趣。”
“那就好，否則將來我們還有合作的可能，那會讓我怕怕的。”
雲風涯戲謔的說法，讓莫無鞅踩了他一腳。
“痛！”
“不要亂說話，我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接着，莫無鞅轉了個話題。“文矢剛才有傳真，說他派墨家兄弟去監視邵家幾個可能對元小姐造成威脅的人。”
“這麼說，還不曉得對方的反應？”
“不，好像是因為邵征洋尚未將公司要交給元小姐的事情完全公開，而文矢的動作快，已經先布好局了。”
在敵人還沒動作之前就已經先掌握全局。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池文矢心思縝密之處。
“唉，看來又要無聊一陣子了。”雲風涯嘆道。
因為保鏢這種工作本來就是處於被動狀態，只有對方行動他們才能有保護的動作，其他的時間都只能嚴密警戒。
但是莫無鞅卻爆了句讓他聽不懂的話——“我可不這麼想。”
“什麼？你說什麼？”
“沒什麼。”莫無鞅閉上眼，聆聽著耳機里的聲音。他忽然覺得，其實雲風涯跟這名叫元征雁的倔強女子，也挺配的。
也罷，反正他就等著看戲，沒必要給雲風涯提示了。
***
“砰”的一聲，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令邵征洋不悅地蹙起濃眉，瞪着大步走進來的兩個男人。
他們正是邵征洋的兩個兒子，邵寶清與邵寶方。
此刻，他們兩人帶著熾盛的怒火前來，以責備的目光注視著邵征洋，只想證明一件事情。
“爸！我聽媽媽說，你要把公司交給那個女人，這是真的嗎？”首先開口的是長子那寶清。
邵氏企業合該由他這個長子來繼承的不是嗎？哪裏輪得到那個沒名沒分的野女人？
次子邵寶方也不落人後，忿忿不平地說：“爸，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咱們邵家的人！”
他雖是次子，但是龐大的家產也該有他一份，所以他才不可能輕易就奉送給別人。
邵征洋兩手抱胸，以讓他們略感畏懼的威嚴看着他們。“她是我的女兒，所以她當然是邵家的人。”
“爸！你在開什麼玩笑？就算她是你的女兒，但她是個女人，也不夠資格繼承這一切呀！”邵寶清抗議道。
否則他熬了那麼多年，終於熬到現在算什麼？！
他就是要邵家家產呀！否則他根本不必守着當年父親丟給他經營的小公司，輕輕鬆鬆等著繼承就好了。
邵寶方也說：“爸，大哥說得沒錯，她一個女人能做什麼呢？不如我介紹幾個朋友給她認識，讓她嫁個好人家就算了，來商業界什麼渾水？！”
女人嘛！乖乖留在家裏當個花瓶就好了，那麼能幹是沒人要的。
而且說來說去，爸也太偏心了，要不是媽一直阻止，爸說不定老早就讓那個女人入邵家的籍。
現在，爸又說要讓那個女人來繼續家業，這怎麼可以呢？他當然要反對到底。
不料，邵征洋卻同平常一樣冷靜的警告他們，“你們不要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叫，征雁是你們的大姐。”
“爸！現在可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對呀！爸，我們才是正統的繼承人呀！”
邵征洋搖了搖頭。“不，我不認為邵氏有什麼正統繼承人，我只知道，這些年你們只曉得玩女人、揮霍成性，寶清經營的公司業績每況愈下，寶方連大學都沒念完就被退學，將邵氏企業交給你們，我當然無法放心。”
被邵征洋這麼說，兩個大男人漲紅了臉，連氣焰都銳減了很多。
“爸，我……我那間公司的情況還不錯，不相信你可以去查賬冊！”邵寶清猶在做困獸之鬥。
而邵寶方則是抱怨，“爸，我也不是故意被退學的呀！如果你當初肯打個電話跟校長說一下，他才不敢……”
聞言，邵征洋嘆了口氣。
他們這個樣子和紈褲子弟有什麼差別呢？
他早看過寶清公司的賬冊了，為了弭平寶清挪用的公款以及公司賠的錢，他做了不少假賬。
寶方的問題就更嚴重了，他一次弄大了兩個學妹的肚子，又得罪繫上教授，出席數根本不夠，被退學是應該的，而他竟然還想叫他去說情……唉，這怎麼能夠教他不嘆氣呢？
“不，我已經作了決定，沒有人能夠改變。”邵征洋毫不猶豫地斬斷他們的希望。“征雁一定會讓公司營運得更好，而且我也不認為她會虧待你們，就這樣了，你們不要再來找我談。”
聽見父親明白的下了逐客令，兩兄弟頓時像斗敗的公雞般，垂著肩膀走出去。
不過邵征洋很清楚，他們不會放棄的。
至少他們的母親不會讓他們放棄，畢竟她在他身邊跟了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征雁……他不禁深深擔心起她的安危來。
“唉，希望他真的能夠實現承諾，保護征雁的安全。”因為他現在能夠倚靠的，也只有“自由人”這個組織了。
***
“小心一點！”元征雁小心翼翼地扶著林素晴。
林素晴挺了個大肚子，艱辛地下車，然後呼了口氣。“老天，自從懷孕之後，我才曉得孕婦是這麼辛苦。”
一曉得她懷孕，她的婆婆立刻告誡她，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她相信，如果不是她堅持做到生產前兩個月再休息，她那緊張到極點的老公和忽然餐餐燉補品的婆婆，肯定要她辭職，乖乖待在家裏躺着吃就好。
但是天曉得，她本來就是個坐不住的人，因為懷孕就想要把她綁在家裏，那真的是門都沒有。
“你還好嗎？”元征雁看她只動了幾下就氣喘吁吁，不由得擔心地問道。
“我很好。”林素晴翻了下白眼。“我還以為只有我老公和我婆婆會一直問我這句話，沒有想到你也是。”
孕婦，果然脾氣有點陰晴不定。
但是元征雁並不介意，下了計程車，兩人一同走進公司大門，根本沒發現對街的大樓上有人正舉著槍瞄準她們。
“小心！”
不料，下一刻卻有人撞了過來，把兩個人都撲倒在地。
“啊！怎麼回事？”元征雁皺著眉頭，莫名其妙地問道。
驀地，子彈由耳邊呼嘯而過，駭得她完全僵住。
“你沒事吧？”將她撲倒在地的人是雲風涯，即便在這種驚險萬分的場合，他還是滿臉的笑意。元征雁的腦海在下一秒里出現了個疑問：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情才能夠令這個男人臉色大變？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元征雁問道，然後心跳加快的發現，他們兩人的姿勢挺……挺曖昧的。
雲風涯好像沒發現，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伸手將她拉了起來，並順勢用手指梳理她一頭削薄的短髮，彷彿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元征雁傻傻的看着他，幾乎忘了方才發生什麼事情……一直到雲風涯開口，她才像是被解咒，回過神來。
“我跟朋友出來買東西，剛好經過。”雲風涯聳聳肩，若無其事地解釋，接着才反身查看莫無鞅的情況。“你們沒事吧？”
莫無鞅而無表情地將林素晴扶了起來，然後以冷靜、平板的口氣道：“我沒事，但是她可就不一定了。”
“呃……”
當雲風涯看到林素晴一臉痛苦地抱着肚子，吃驚得連話都快就不出來。同時，他更佩服，遇到了這種事還能夠那麼冷靜的莫無鞅……莫無鞅迅速抱起林素晴。“如果你不想替她接生的話，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
林素晴被送到醫院后，立刻進行緊急處理。她的老公也在二十分鐘內趕到醫院，元征雁向他說明事情發生的經過。
雲風涯和莫無鞅則在一旁談話。
“你和文矢聯絡過了嗎？”雲風涯問道。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沒多大的變化，但是莫無鞅卻早有地察覺他眼裏的怒氣。
他多瞟了雲風涯一眼。“嗯。”
“他怎麼說？”
“好像是那邊請來的業餘殺手乾的。”
“有那麼簡單嗎？”雲風涯總覺得事情並不只如此。
“怎麼？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這麼關心一個人。”莫無鞅若有似無地問道。
雲風涯凝視着他，還是一臉笑咪咪。“我有嗎？”
不過他沒否認，不是嗎？
“你沒有嗎？”莫無鞅反問。
“我是喜歡她，不行嗎？”
雲風涯的爽快，讓莫無鞅難得的睜大了眼，幾秒后，他才恢復自製，輕輕牽動嘴角微笑。
“我沒說不行。”
他只是沒料到，雲風涯會這麼老實，這麼快墜入情網。
“其實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剛才接到文矢的消息說他們要動手，還有我們及時趕到時，我的胸口真的有種被大石壓住的感覺……”
這種感覺……比他自己被傷害要來得可怕。所以他想，他是喜歡她的，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想過要追她，不是嗎？
衝動使他在剛才不由自主地伸手撫摸她的短髮，因為他不能夠突然吻她，讓她嚇得賞他一巴掌。
否則他還真想親吻她，以證明她還活着，而他也還擁著活生生的她……莫無鞅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雲風涯見了，揚揚眉。“聽見我喜歡上一個女人，有這麼奇怪嗎？”
他是直來直往型的男人，有話就說，就事就做，所以他覺得喜歡一個人根本不可恥也不用害羞。
但他倒是怕會駭著了元征雁。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很正直。”莫無鞅忍不住調侃他。
因為他們的職業總是接觸到許多人無法想像的黑暗面，而雲風涯居然還能夠保持如此正直的個性，實在不是件簡單的事。
尤其人類是那麼容易受到污染的一種動物，不管是環境或是人際的變化都會影響一個人，就連他……也變了，不是嗎？
思及此，莫無鞅倒是有些羨慕起雲風涯來了。
“正直？哈哈！這是我第一次聽別人這麼說我，不過我喜歡正直這個字眼，所以我就接受你的讚美。”雲風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莫無鞅只能聳了下肩，懶得再和他唇槍舌劍。
反正雲風涯這男人除了臉上的傻笑和溫厚的個性外，沒什麼優點，所以他每一次都湊合著和他搭檔出任務。
***
病房內，林素晴躺在病床上，雖然臉色蒼白，但是看起來很有精神，讓其他人鬆了一口氣。
但是醫生在臨走前有交代，這次雖然保住了胎兒，可下一次就很難說了，因此建議林素晴放長假，直到孩子生出來為止。
林素晴一聽到醫生這麼說，立刻抗議道：“不行，要我一整天待在家裏，我辦不到！”
林素晴的先生潘毅剛苦着臉，苦勸老婆大人。“素晴，別這樣，要是寶寶再有什麼閃失，你願意嗎？”
“我……”林素晴摸摸肚子，臉上浮現擔憂。
元征雁也在一旁幫腔。“你只是休假在家待產，並沒有說你就不能夠出門走走，況且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這麼做的確是比較安全。”
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明白為什麼方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倘若犯人是衝著她來的，那麼林累晴的確是待在家裏會比較安全。
而慶幸的是，林素晴當時因為肚子痛分神，並沒有聽見槍聲，因此這件事她並不知情，由雲風涯他們代為處理掉了。
聽見元征雁都幫忙講情，潘毅剛心存感謝的瞅着她，讓她極不自在。
“素晴，征雁都這麼說了，你還是留在家裏吧！”潘毅剛動之以情。“請不要再讓我擔心你，素晴，萬一你有什麼閃失，我……那我怎麼辦呢？”
林素晴聽見老公多情的言語，蒼白的臉色有了絲紅潮。“你……真是的，我知道了。”她嘆了一口氣，面向元征雁。“征雁，抱歉了，在你人手還沒有找到之前就離開，不如這樣吧！我推薦我的一個學妹去你那裏幫忙，先頂一下我的位置。”否則這樣突然休假，她也會良心不安的。
元征雁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啊，對了，那位雲先生呢？”林素晴突然提到他，讓元征雁又開始有些不自在。
“他……應該在外面吧！剛剛護士小姐送你來病房的途中，我看到他一直跟着，也許是不好意思進來……我還沒有向他道謝……”她挪了下身體，腦海里則是浮現那天他來應徵時的驚愕笑容……不行！她怎麼愈來愈挂念他？她不應該如此的。
“雖然不曉得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覺得他和他的朋友挺有保鏢的架式，你可以考慮僱用他當助理。”林素晴這幾天始終沒有忘了雲風涯這個帥氣的男人，也沒有忘了替他們牽紅線。
“助理？”元征雁怔愣住。
因為她現在竟無法想像，那個男人一臉笑咪咪地跟在她身邊當助理會是什麼樣子？
而她更意外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難不成……她真的為他臉上的笑容，陷進去了嗎？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