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夜共枕后,飛婷與元毅間,有微妙的感覺。
這感覺,說不明白,卻只有他與她心照不宣。
飛婷的一顰一笑,成了元毅眼光追逐的目標;元毅的一舉一動,更是飛婷心之所系。
有時候,倆人眼神不期而遇,總會赧然的急急迴避,但隔不多久,她與他又要相互尋覓。
好在一起刺繡的丫鬟,都專心工作,沒注意他倆人不尋常的舉動。
近午時,小艾指揮兩名丫鬟送飯來。
兩名丫鬟退下,小艾才走近飛婷:“三小姐,我探聽到一條大新聞。”
飛婷放下針線,看着小艾。
“我看到吳娘在茶廳,忙進忙出的佈置點心、茶水。”
提起吳娘,飛婷不感興趣的起身,走向餐桌看菜色,小艾追過來:
“結果怎樣?你猜——”
“我哪猜得到,唔……好香!”
“跟你有關係,很重要的事!”
“喔,是嗎?”飛婷不經意看一眼小艾,拍拍手,朝大夥叫:“各位,停工了,來吃飯嘍!”
“我跑去問紅兒,紅兒說,劉媒婆下午要陪王公子來。”
“你,你說什麼?”
“王公子,下午要來府里。”
“什麼,怎麼這麼快?”
飛婷怒睜眼眸,嬌軀微微顫抖……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小艾關心問。元毅偷瞄着飛婷,兩道劍眉聚成一堆。
“呃,沒事!”
“小姐,其實你可以躲在屏風后,看看王公子長相。”
飛婷蹙緊黛眉,自顧坐在餐桌前。其他眾人也陸續落座。
“小姐,這是喜事呀!”阿彩說:“也許王公子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
“我跟爹說,把你嫁給他。”
“哎唷唷!小姐,你尋我開心,不來了。”阿彩頓腳,搖擺着豐滿的身軀。
“好啦!吃飯了。”飛婷轉眼,眼光又遇上了元毅。
元毅雙眼如電,恫亮的望住飛婷,飛婷半是煩燥,半是凄惋的避開。
“三小姐,在這兒我添長几歲,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你說——”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倘若王公子人品好、家世好,三小姐不妨可以考慮……”
“哼!吳娘派你來當說客?”
阿翠訕訕的不再接話,其他人也沉默的吃着飯。
突然,飛婷站起來:
“阿彩,你吃完飯,到我房裏來。”
阿彩滿嘴是飯,腮幫鼓鼓地,講不出話,只能點頭。
“小姐,你不吃嗎?”小艾看一眼飛婷碗內,問。
“我吃不下,回房休息,阿彩,記得馬上來!”
不知飛婷葫蘆里賣什麼管葯,阿彩吃完飯,立刻趕去飛婷的閨房。
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大夥才揭開謎底。
平兒面向窗口,首先發現:
“喂!你們看,那是……”
大夥全擠到窗邊,只見飛婷打扮成丫鬟,化了濃妝的阿彩,則梳成小姐的髻,更可怕的是阿彩原就豐滿的肚腹,不知怎的,更肥胖了,遠遠看去,就像大腹便便似的。
飛婷轉首,朝眾人慧黠的笑着,伸手作個勝利手勢。
飛婷一副清新的丫鬟扮相,加上燦爛、調皮的笑容,元毅看得發獃了……
“哎呀!三小姐在玩什麼花樣?”
經過花叢時,飛婷俯身,摘了幾朵花,一面走,—面忙着插在阿彩頭髮上。“她們要做什麼?”平兒問小艾。
“我不知道!但是,我擔心……”小艾沉沉地:“這下子,阿彩會慘兮兮。”飛婷換着阿彩,來到花廳前的迴廊,躲在廊柱旁。
等了好久,始終沒動靜。飛婷忍不住,想去花廳看,才走幾步,驀然吳娘陪着兩個人,走出花廳。
飛婷急着又躲好。
“王公子請慢走!”吳娘說:“劉媒婆!煩你代我送王公子。”
“好說,好說。”劉媒婆一搖一擺,誇張的甩着手巾:“吳娘,你請止步。”
“對啦!怎麼沒看見顧府三小姐?”
“唷!王公子,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哪能輕易露臉?你呀,回去等顧老爺的消息吧。”
“對,對!”吳娘接口:“老爺有話,我立刻派人通知劉媒婆。”
“我等你消息,”劉媒婆揮着手巾:“甭送了,我曉得出府路徑。”
吳娘客套一番,回身去了。
劉媒婆領着王公子,愈走愈接近飛婷躲藏處。
飛婷等吳娘不見了,半拉半扶住阿彩,轉出廊柱,有意撞上劉媒婆,劉媒婆撫撫胸前,揮着手巾:
“唷,唷!你這個丫頭片子,想吃我老豆腐?”
飛婷不理她,反扶住阿彩,揚聲說:
“三小姐,有沒有撞疼你?”
“啊!三小姐。”劉媒婆和王公子,同時叫。
王公子連忙上前,深深一揖;
“請問,是顧府三小姐?”
飛婷看他,他身形矮短,兩道眉毛特長,—雙眼睛特細,下巴尖而削瘦,像……
“不然還有誰配稱三小姐?喂!你們是誰?我家三小姐可是金枝玉葉,你要撞壞她,代志大條嘍。”
“是是是!小生向三小姐賠罪。”
阿彩扭捏地以絲巾遮住臉,狀似不勝害羞。
“你是誰?”飛婷問。
“在下王樟朗,今天特來貴府提親,請小姐……”
飛婷突然哈哈大笑……原來,他就像蟑螂:
“王公子,我家三小姐最怕蟑螂,你趕快閃一邊去!”
阿彩忍不住,噗噗笑出聲……
“傳言說,三小姐才貌雙全,怎麼不拿掉絲巾,讓老身瞧瞧。”劉媒婆說著,上前板下阿彩的手。
乍見阿彩,劉媒婆和王公子嚇一大跳。
“你,你……”劉媒婆指着阿彩肚子:“莫非有身孕?”
“所以嘍,我家老爺急着把她嫁出去。”飛婷篤定的說。
王樟朗再細看阿彩,阿彩朝他嘟起又紅又厚的嘴,並擠眉弄眼地……王樟朗打了個哆嗦,逃也似奔向前。
劉媒婆緊皺雙眉,勉強點個頭,追王公子去了。
飛婷拍拍雙手,望着倆人背影:“成功!太成功了。阿彩,我要重重謝你。”
話聲才落,倆人身後響起蒼老喚聲:“你們在幹什麼?”
天呀!是正昌,不知他何時出來……
飛婷抓阿彩的絲巾蒙住臉,但手卻抖得厲害,一步一趨走近正昌。
“抬起頭!你,把手放下。”正昌喝道。
等他看清飛婷,以及阿彩那身怪異裝扮時,竟大發雷霆:“不像話,不像話!顧家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兒?幹什麼穿這樣?阿彩,你這……呃,我的天!你們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
飛婷忙跪下:“爹,以後不敢了!”
吳娘聞聲趕來,瞪圓三角眼,盯住她倆人。
“吳娘,你怎麼教的?不是說她這兩天很乖嗎?瞧她這副德行。”
“老爺請息怒,小姐這兩天真的很乖。”
“不要說了,帶下去!我不想看到她。”正昌七竅生煙,轉身走了。吳娘喘口氣:“小姐,小祖宗,拜託你饒了我吧!吳娘還想多活些日子。”
飛婷爬起身,裝成一副可憐相:“吳娘,人家只是好玩嘛!好吳娘,美麗又可愛的吳娘,我自動禁足,不再跑出來,只求你別罰阿彩。”
阿彩苦着一張大餅臉:“吳娘,我被小姐扮成大肚子的三八女人,已經很可憐,求……求……求你……”
“這裏沒有球,再多秋也沒用!跟我回後院去。”
阿翠伸個懶腰,站起來:“唔,三小姐和阿彩,怎麼還不回來?”
“誰知道!”平兒穿好針線,說:“我看,刺繡的工作,只能靠咱倆。”
小艾笑着說:“你倆人多費心了,三小姐不會綉,我和阿彩又靠不住。”
“唉!入秋之前,恐怕趕不出來。”
阿翠說著,走到元毅身後,元毅渾身不自在,手中針錢更不聽使喚。
“哎呀!”
大家嚇一跳,同時轉望阿翠。
“阿翠,怎麼了?”小艾出聲問。
“你們來看!我從沒見過姑娘的手,長得這麼粗壯。”
小艾和平兒同時湊近來。元毅一顆心,卜通卜通的跳着!可是表面上力持鎮定。
小艾掀起元毅的手,不斷觀察、捏揉……元毅抽回手,指指繡花架,拿起針線,繼續工作。
“看不出來,大明珠這人挺負責。”平兒說:“小艾,你也別偷懶了。”阿翠望住小艾,問:
“怎麼,不像女人的手吧!”
小艾出神地看着元毅,方才捏他手時,那股溫熱、雄壯感覺,令小艾迷惑……
“我很想摸摸看哩!”阿翠說著,走近元毅。
元毅倏然起身,比劃着手勢,說他太累想出去走走。
阿翠冷不防被嚇一跳,小艾則疑惑的不斷打量元毅,元毅不敢看她,出房而去。
“看吧!把人家姑娘嚇壞了。”平兒笑着挪揄。
“村野的姑娘定比我們害羞呀,”阿翠走回自己座位,拿起針線:“太不可思議。”
姑娘家?小艾皺起了眉頭。
“小艾,別偷懶呀!”
“失魂落魄地,”平兒笑着:“別是迷上了大明珠唷!”
阿翠跟着笑起來。
“迷你個頭!”小艾陣了一回。
“說真的,大明珠明明不會繡花,粗手大腳的……我覺得可疑。”阿翠說。“噯,那就該向吳娘說呀!”平兒說。
小艾心事重重地拿起針,繼續工作……
寂靜的花園,偶有飛鳥掠過,也有蝴蝶在花間追逐。
元毅煩躁的繞了花園半圈,思緒起伏不斷:
再待下去,一定會露出身份,她們……已經對我起疑心了。
呃!何不趁機,觀察後園外面情況?
想到此,元毅步向西北角的假山,確定周遭沒人了,才縱身躍向旁邊的槐樹上。
沉凝地觀望了好一會,元毅心中大喜:
嗯,看來官兵都撤走了。正好,今晚夜裏,我可以離開了。
當元毅正想跳下樹,驀地聽見吳娘罵人聲響,他轉眼看到吳娘領着飛婷、阿彩走來,忙靜止不動。
阿彩的滑稽模樣,使元毅無聲的笑了……再看飛婷的涪露、嬌俏模樣,元毅不覺心中一動:
她……好可愛!要是我不趕快離開,一旦泄露身份,第一個受害的,就是她。不!我絕不能害她。
所以,今晚,我務必要走。
等吳娘三人走遠了,元毅下槐樹,走向繡花房。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才一個下午不見,飛婷就感覺,恍如一世紀長。因此,元毅跨入二樓的閨房,飛婷立刻跳起來:
“大明珠,你回來了。”
元毅頷首。
飛婷恢復原來穿着,還刻意打扮一番,看來頹廢而嫵媚。
元毅不禁看呆了……
飛婷嗔地笑道:
“不認識我了?”
元毅急忙收斂自己,俊臉微赤地。
“怎麼不說話?”
元毅張嘴,乍然聽見門外微響……
“元毅……”
“噓——”元毅指指門外。
飛婷會意,輕悄移向房門口,口中不經意地揚聲道:
“大明珠,你們工作進度如何?”
就在此時,飛婷驀地打開房門,一個人跌了進來。
“哇!哎唷……”
“小艾!”飛婷訝道:“你在幹什麼?”
“喔!沒有……沒有……”小艾拍拍衣服,站起身,看一眼元毅。
“還說沒有?你在門口偷聽?”
“不,不!沒有。”
飛婷吐一口氣:
“我很失望,我一向當你是我的心腹,沒想到,連你也不可靠。”
“小姐,我絕對忠心於你,我可以發誓。我上樓來,是要告訴你……”
“你說,剛才在門口,你聽到什麼?”
遲疑了一下,小艾才說:
“我聽見小姐叫……元毅,元毅是誰?”
飛婷容顏乍變,迅速看元毅,她隨即又恢復常態:
“如果你真的忠心於我!就當作沒聽見。”
“是!小婢曉得。”小艾急急點頭。
“說吧,你要告訴我什麼?”
小艾看見元毅,說:
“阿翠和平兒覺得大明珠有些可疑,她們準備向吳娘報告。”
元毅與飛婷同時變臉,飛婷忙問:
“報告什麼?”
“我不清楚,我只是來提醒小姐,務必小心。”
“喔!我知道了。”飛婷淡笑:“謝謝你!小艾,你也去休息吧!”
“是!小姐。”
“倘若吳娘真的來了,你上來通知我。”話罷,飛婷轉向元毅:“大明珠,幫我卸頭飾。”
小艾退出去,拉上房門。
飛婷坐在銅鏡前,元毅站她身後,倆人由銅鏡中,相互凝望……
“你不怕?”
“小艾呢?”飛婷低聲反問。
“她下樓了。”
飛婷起身,閂緊門,呼了一口氣:
“破壞我的興緻,來,喝茶,咱們聊聊。”說著,飛婷坐到桌畔,倒兩杯茶。
元毅依她,呷口茶,問:
“你不擔心吳娘來?”
“別提她,”飛婷笑道:“你猜,我下午做了什麼?”
“我正想問你,怎麼沒去繡花房?”
“我做了一件大事,”飛婷誇張的伸開雙臂:“我爹和吳娘氣炸了,所以,一整個下午,我自動禁足在這屋內。”
“你又闖禍?”
“闖禍,多難聽!”飛婷笑道:“我只是把王公子打發掉而已。”
“喔?”
接着,飛婷說起下午那一幕,自己不禁捧腹大笑,未了,還加油添醋:
“說他叫王樟郎,真的像蟑螂,當他看到阿彩時,臉都綠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哈,哈,哈!”
“阿彩呢?怎麼沒看她回繡花房?”
“一定是吳娘罰她了,我自動禁足,就是希望吳娘別罰她太重。否則,我良心不安。”
元毅頷首。
“你好像……不開心?”
“沒有!”
“你……”飛停盯住他:“有心事?”
“嗯,下午我觀察外面,士兵都撤走了,我想,今夜可以離開。”
飛婷帶俏嬌顏,頓時僵冷,她失神的踱到妝枱前坐下……
整個下午,她特的妝扮自己,還告訴他,她嚇走王公子,這些心意難道他不明白?
“你怎麼了,我,我又說錯話了?”
飛婷沉寂的搖頭……
元毅走近她,替她卸頭飾、珠釵,小心翼翼的梳她黑緞似長發。
想到今晚是最後一夜,飛婷柔腸不禁悵然得糾疼起來。
“你太累了,還是怎麼了?”元毅問。
再也忍不住,飛婷紅着雙眸,反身撲入元毅懷裏:
“不要走!我不要你離開。”
元毅擁着她,輕撫她長發:
“她們已對我起疑心,再不走,會害了你,擔誤你婚期。”
“你真不知道,還是裝傻?與你同榻共枕,我還能嫁給誰?”
元毅驚喜參半地抬頭起飛婷嬌顏: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飛婷帶雨梨花的杏臉,凄美得令人心疼:
“與你同榻共枕,我還能嫁給誰?你走了,我爹要把我下嫁他人,我,我只能去死……”
元毅俯下頭,吻住她的鮮紅小嘴,也封住她底下的話。
飛婷反手,緊緊抱住元毅。
這刻,他與她底心靈,緊緊契合。天地間,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
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元毅乃血肉之軀,聆聽伊人真情吐露,就算他是鋼鑄鐵造,哪能不動心?千言萬語,也抵不住真實行動。
終於,風暴過去了,小而溫馨的閨房內,倆人緊緊相擁,此際,無聲勝過有聲……
春曉無情,隨着時光流淌,窗外傳來梆子三響,在聲聲保重中,元毅穿妥衣服,留下幾句話:
“我是北方人,家住盛樂,別擔心,我會儘快來看你。”
更鼓頻催下,元毅孑然飄去。
直到他身影完全看不到了,飛婷才回身,在珠淚泛濫中,她撲倒在床……
天才蒙蒙亮,飛婷就被拍門聲吵醒:
“小姐,小姐。”
是小艾,飛婷揉揉眼,發現自己趴在床上,原來,她昨晚哭得累而睡著了。
飛婷打開門,小艾奔進來:
“咦,大明珠呢?她沒侍候小姐?”
飛婷眯着眼,打了個哈欠:
“你真吵,一大早吵醒人……什麼事呀?”
“吳娘在樓下,等着見大明珠,大明珠人呢?”
“走了!”飛婷輕描淡寫地:“來,替我梳頭。”
小艾侍候着飛婷,臉上、心上卻有疑團,眼光不時掃着屋內、床角……
“怎麼?看你魂不守舍地。”
“我……小姐,我跟吳娘講,大明珠還在樓上。”
“嗯,你什麼都不知道。等會,吳娘問話,我來答。”
“喔,是!”
半個時辰后,飛婷容光煥發的走下樓閣,吳娘等得不耐煩:
“怎麼不見大明珠?叫她下來!”
“她走了!”
“咦?小艾說她在樓上!”
“昨晚回去了,小艾不知道。”
“你又在耍什麼花樣?”吳娘三角眼,陰陰的審視着飛婷杏臉。
“我哪有?”飛婷心虛的別過臉。
“來人!上樓去查看。”吳娘向身邊兩名壯碩的丫鬟說。
丫鬟領命上樓,飛婷抗聲道:
“吳娘,你真當我是犯人?查我房間,幹什麼!”
“三小姐,”吳娘走近飛婷:“你年紀小,做事不分輕重,吳娘我再不督嚴管教,老爺會怪我呢!”
“哼!少拿爹壓我。”
“告訴我,你的眼睛,怎麼腫成這樣?”
“我……我……”被提起心中傷痛,飛婷臉色微變,別過頭去。
“好像哭過,是不?”
“是,我昨天哭了一下午,哭我被關在房裏。”
“不對!這是你自動禁足,不是被我關的。”
這時丫鬟下樓來回報:
“樓上不見半個人影。”
“都查仔細了?”
“是的。”
吳娘轉向飛婷,定定望住飛婷:
“大明珠走了,你很傷心,才會哭?”
“亂講,我說了是因為被關在房間。”飛婷桃靨乍紅,轉過身去。
“我不信!這不像平常時的三小姐。”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大明珠為什麼急着走?為什麼不等今早走,還挑晚上?”
“你……”飛婷眼眸閃爍,無法回答,情急之下,說:“我哪知道,她想回去,我也攔不住,你應該去問她。”
“她走了,我怎麼問?”吳娘不懷好意的笑:“我只想問你,為什麼哭了?”
“我哭……我爹要把我許給那隻蟑螂,可以嗎?”
“什麼蟑螂?”
“姓王的呀,他不是自稱王蟑螂。”
小艾和丫鬟都忍竣不住,吳娘差點也爆笑出來,但她硬忍住,還瞪她一眼。
“那個大明珠,到底是哪裏人,她真的會女紅?”
飛婷轉向小艾:
“準備早膳,我餓了!”
“小姐……”小艾為難的看看吳娘。
“吳娘,我餓了,能不能吃早膳?”
“當然可以,你先回答我的話。”
“什麼話?”飛婷作狀的拍拍肚子:“肚子餓,什麼都忘了。”
“大明珠,她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飛婷狡黠的笑笑。
吳娘怎然變色:“你……”
“昨天大明珠還在,你怎麼不問她?要不,你派人去城外找她,問她呀!”
吳娘為之氣結。
“吳娘,你不是不知道,大明珠是啞吧,我問不出來,也不想問,當然不知道嘍!”
“好呀!你這丫頭片子,敢耍我?”
“我哪敢?你是府里總管,我呢!我還只是顧三小姐。”飛婷火大,口吻不客氣。
吳娘當然聽出她話意,竟接不上話。
“我不是犯人,你搞清楚,要請我爹來,我還是這些話。”飛婷轉向小艾:“小艾,給我準備早膳!”
“是!小姐。”
飛婷抬腳,往外走……
“三小姐——”吳娘揚聲叫。
飛婷住腳回頭,瞬即轉換甜蜜、可人的笑容:
“你要我去告訴爹,說吳娘不讓我吃飯嗎?我想,吳娘你一定捨不得我餓肚子吧。”
吳娘抖簌着下巴,說不出話……
“小艾,帶路。”
飛婷領着小艾,走到大門口,突然又扭頭,朝吳娘說:“對了,我吃完飯,再自動回房禁足。”吳娘氣得說不出話,瞪圓三角限,盯住倆人背影,走遠后,小艾趕上一步:“小姐,你把吳娘惹毛了。”“不管她!”“我擔心……”“說下去。”“不知道她會向老爺怎麼告狀,我擔心,這對小姐不利。”“隨便她,她想怎麼講,我也沒辦法。”飛婷看一眼小艾……
北方,盛樂城,那可得渡過大江吶,這中間橫隔了千山萬水,遙遠的北方,盛樂城,究竟在哪?
飛婷明亮的眼眸,浮着一層晶亮,定定望住窗外藍天,彷彿想像着元毅在一樣的藍空下,正迅速趕着路,回他北方的家。
你在哪,是否平安?會不會遇到追殺你的官兵……元毅……
想到此,飛婷心口都糾疼了起來,她細緻而白皙的小手,緊緊捏住那塊龍紋玉佩。
元毅使不經人事的飛婷,由無憂無慮的童稚,跳向多愁善感的有情姑娘,她一下子承載了許許多多的悵惘與無奈。
元毅離開,同時也帶走了飛婷的歡樂,她,整個人都變了。
思緒一轉,想起與元毅在閨房內的種種;他替她梳發、他深情的炳然眼神、他的……飛婷盪地破頻低笑,這時,她抓起玉佩,放在香腮邊,輕輕的摩擦,最後,放在香唇上輕吻……
“小姐,不好了!”小艾突然飛奔進來。
“什麼事,大驚小怪?”飛婷收妥玉佩,不悅的轉回身,抬起美眸,瞪小艾。
“前院來了一群乞丐……”
“喔,我爹想開了,想救濟?”飛婷意興飛揚地起勁。
“不是,不是!”小艾慌得直搖手:“小婢聽見吳娘說,要挑一個當小姐的夫婿。”
“你在說笑?”飛婷凝眼。“小姐,這種事能說笑嗎?小婢有天大斗膽,也不敢亂說。”
“別急!慢慢說,我在聽。”
“小婢經過前院,聽到人聲吵雜,便好奇走近偏廳,剛好聽見老爺和吳娘的對話,說什麼,人都到齊了,快挑—個,趁早把這個……什麼……掃把……星……”
“煞星?”
“對對對!趁早把這個煞星送出門,顧府就能平安,布行生意也能有轉機。”
飛婷杏臉泛青,她想不到爹竟將算命師的話當真,早知如此,真該跟元毅一起走。
想到此,飛婷心口一陣抽疼。
“小姐,我不早說過,最怕吳娘向老爺告狀。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飛婷徐徐起身,杏臉一片冷窒,腦海中不斷的風起霎涌……想了好一會,她開口道:
“小艾,等我一下!”
小艾點點頭,飛婷轉入閨房內,不久又出來,小艾怔楞地目瞪口呆……
只見飛婷被頭散發,本是美艷絕倫的小杏臉,被胭脂、黛筆塗畫得亂七八糟,尤其是櫻桃小口,被畫得裂到腮幫,她淡笑道:
“走!跟我去前院。”
小艾一面走,一面憂心忡忡地:
“小姐,你這招管用嗎?老爺非常震怒,只怕……”
飛婷也不知道,橫豎她豁出去了。
誰知,果然被小艾料中了。
顧正昌鐵看着臉,瞥一眼飛婷,轉向吳娘,寒聲道:
“領他們出去,依我吩咐去做。”
“是!”吳娘向那群鴉雀無聲的乞丐揮揮手:“快跟我來!”
乞丐們一致瞪圓大、小眼緊盯住飛婷與小艾,但他們還是跟着吳娘,走向庭院。
“喜歡當瘋子、乞兒,是不是?好!我就讓你趁心如意。”正昌一字一句地說:“等會,挑好了人,我讓吳娘多給些銀子,你馬上離開顧府。”
“爹。”
飛婷看正昌真的憤怒,她忙跪下去。
“沒有用!就算你哭着嗑頭,我今天絕不留你。”
飛婷不可置信的抬起眼眸,望住正昌,他可是她親爹,怎會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一旁的小艾,也忙跪下去,她一樣不相信的瞪圓眼,緊望住正昌。這時,吳娘轉身又進來,眼光椰褓的看一眼飛婷主婢倆。
“啟稟老爺,小的讓那七位身軀殘缺的留在庭院,等候再選。其他的,都打發掉了。”
“唔,很好!”說罷,正昌指着飛婷:“帶她進去準備點衣物……”
“我不走!”飛婷堅決地:“爹,女兒只不過不想那麼早嫁,並沒犯什麼錯……”
“哎唷!三小姐,你頂撞老爺,不聽老爺安排,就是天大的錯嘍!”
“一定是你向爹告狀,說我的不是。否則,爹哪會捨得趕我?怎麼說,我都是爹的女兒,天底下絕沒有不要兒女的爹娘。”
正昌與吳娘俱都神色怪異的沉寂着,吳娘看看正昌,正昌輕吐一口氣,依然冷竣地:
“你起來吧,什麼都不必說了。”
“爹,請您原諒我這一次,我不想……”
正昌揮手,阻止飛婷的話:
“沒有用,算命的說你是我顧府剋星,我絕不能再留你。”
“爹,我是您女兒呀!你就是再討厭我,難道就不顧念骨肉親情而執意要趕我走?”
正昌不悅,臉上陰晦着。
“爹,如果是個下人,您要趕他走,也得有理由,況且我是您女兒,您……忍心嗎?”隱忍許久的淚珠,終於進出眼眶,飛婷哭了。
“不是我忍心,是你克我顧府,我不能讓你繼續克害我的財產、我的生命。”正昌蹙緊眉心,轉向吳娘:“吳娘,扶她進去收拾衣物。”
吳娘走近飛婷,飛婷不讓扶,忿然而傷心的立起身,一旁小艾也立起,忙伸手扶飛婷站定,飛婷道:
“爹,您休想趕我走。否則,我不如……死了算了。”
“三小姐,你別再害老爺了……”
“住口!都是你,都是你一再挑撥是非。”淚宛如隊線珍珠,顆顆滑落而下,飛婷說:“我知道你素來疼愛大姐、二姐……”
“你才住口!”正昌怒叱道:“吳娘對顧府一向忠心不二,她也想把你調教好,怎奈,你是頑石。”
傷心加上絕望,飛婷嬌軀顫抖的瞪圓雙眸,盯住正昌。
“本來,我打算替你找個好人家,按常規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結果呢?”正昌愈說愈氣:“吳娘,你說!”
“是!三小姐,那天王公子和劉媒婆來府里過後,就沒有消息。我差人去問劉媒婆,劉媒婆說,王公子不敢高攀咱顧府。”
如果娘還在,一定會維護她,想起娘,飛婷更是眼淚紛墮……
吳娘幸災樂禍的接口說:
“原來,王公子和劉媒婆親眼看到像瘋婆子的三小姐,還挺個大肚子……”
“你不只是頑石,還是個敗壞我顧府門風的劣石,對你,我實在是絕望了。”
那麼,什麼都不必說了,說了也沒用嘍?淚眼婆娑中,飛婷深深看一眼正昌,突然一檢衽,轉身,獃滯的往回走。
小艾見狀,忙朝正昌一禮,跟着飛婷。
“老爺,您不如明說了吧!”吳娘移近正昌,低聲說:“要是三小姐想不開,有個三長兩短,對顧府更不利……”
“回來!”正昌揚聲叱道。
飛婷亂得幾近獃滯,是小艾拉住她回身。
“你想去哪?”
“即然爹不畏我死,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爹想趕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正昌看一眼吳娘,心裏真佩服她的先見之明。
“老爺……”
正昌用力一頷首。
吳娘放聲道:
“三小姐,你別尋死覓活,要死,你早在十五年前就該死了。”
飛婷轉望吳娘,眸中儘是疑惑。
“這話說來話長,小艾,扶小姐坐下,聽我慢慢說來。”
飛婷坐定,抹掉眼淚。
“其實,你不是夫人、老爺生的。”
飛婷大訝,正昌則面無表情,小艾則是滿臉驚懼。
“算起來,老爺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他收養你,反而被你克成老來孤,算來也可憐。”
“吳娘,你騙我!你在編故事,我不信!”蹙緊兩道秀眉,飛婷不可置信地搖頭。
“我雖然身份低微,騙你有什麼好處?況且,老爺不可能騙人吧。”
飛婷轉望正昌,這會,她突然覺得爹竟然那麼陌生?
正昌攏住眉心,嘆了一口氣:
“早知道你命帶煞氣,我們可以請教相士,如何防範、破解,你娘也不致於那麼早死。”
提起娘,飛婷宛如淚人兒,珠淚不聽控的紛紛墮下……
只聽吳娘敘述起前塵往事……
十五年前,飛婷還在微褓中,那是個雪花紛飛的寒天,吳娘隨夫人去廟裏上香,回程半路上,夫人忽喊:“停轎——”
原來,她聽到陣陣嬰兒哭聲……
轎夫和吳娘循着哭聲,找到一間殘破的廢屋,屋內躺着一位約三、四十歲婦人,婦人懷中就抱着個嬰兒。
聽到此,飛婷差點驚訝出聲。
轎夫發現,中年婦人已死亡多時,身軀都僵硬了,可能是她以體溫護住嬰兒,嬰兒才免於被凍斃,但後來可能是饑寒交加,才會哭得那麼厲害。
天呀!她是誰,是親生的娘嗎?飛婷忍不住再次落淚。
“夫人一直希望能生個男孩,而你雖然是女孩,但生性好動、活潑,又是一副眉清目秀地,夫人更是疼入心坎里。”
提起夫人,正昌神色黯然。
“顧府救了你,費你這麼大,算是天大恩典。如果三小姐想報答老爺恩情,最好的方式,就是趕快離開顧府,別再傷害老爺。”原來……原來如此,飛婷剎那間,頓然明白,十多年來在顧府的點點滴滴,都有前因後果。
為什麼兩位姐姐,總要排斥她;為什麼吳娘從沒當她是主人;為什麼正昌不疼她;為什麼……
飛婷有如由天堂墮入塵寰,她不是三小姐,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比一個下人還不如。
“吳,吳娘,那……抱着我的中年婦人是誰?”飛婷抽噎地問。
“我們找到她時,她已死去多時,哪問得出什麼?事實上,夫人不想問,她一直當你是親生的。”
飛婷點頭,碩大淚珠跟着滴落。
“不過,在你身上,倒有一包東西。”說到此,吳娘看着正昌。
“什麼東西?”
正昌輕咳一聲:“拿給她!”
吳娘起身出去,好一會又進來,拿一包暗紅色囊袋,交給飛婷。
飛婷猛擦掉淚,抖簌的打開囊袋,可是,她失望了,裏面沒有片語隻字,或書信什麼的,只有一雙純金打造的小手環,另外被撕了一半的半塊黃色小肚兜。顫抖的打開小肚兜,飛婷看到它雖然有些陳舊,但責絲織成的布兜,精緻而華貴。
“你仔細看,肚兜被撕開處,有兩個小字。”吳娘接著說。
飛婷眨掉淚,睜圓眼,果然看到兩個字,是以深黃綉線綉上去,如果不注意,還不容易看到。
“飛婷……”飛婷低聲念道。
“是的,當時夫人就是覺得這兩個字還不錯,她還猜到,或許這就是你原來的名字,所以乾脆把你取名為叫飛婷。”
小艾陪着飛婷直掉淚,她和紅兒、阿彩私下也懷疑。為何老爺、吳娘對三小姐的態度很不尋常,沒想到竟然是……
“老爺並不打算讓你知道,只想給你找個好人家,風光的嫁出去,不想你……”
飛婷搖搖頭,收妥囊袋,向正昌跪下去:
“爹,對不起!給您惹了許多麻煩,謝謝您!肯告訴我,我的身世。”
“哎———”
飛婷向正昌拜了三拜,含淚道:
“女兒這就回房,收拾幾件衣物。”
吳娘看正昌,逕起些許不忍與無奈,她遂開口:
“老爺原有不得已的苦衷,三小姐就別怪老爺。”
“不!女兒絕不敢怪爹,女兒無以為報,以後,也無法常伴您,女兒……已嫁出門。”
“等我物色個好人選,你……”
“不!女兒誰也不嫁。”飛婷斷然道:“請爹不必太費心,女兒今天就離開顧府。”
不知是無奈?還是生悶氣,正昌鼻子呼口長氣。
“老爺,”小艾“咚”地跪下去:“求老爺恩准,讓小婢跟小姐走,否則,小姐一個人好孤單。”
“你——”吳娘臉色大變,正要開罵。
“吳娘,”正昌揮手:“讓她去吧,多個人照應也好!”
“謝老爺。”
小艾扶起飛婷,退出去。
望着養了十五年的女兒背影,正昌難免會不舍,然而,一想切身問題,他不得不,要硬起心腸。
“吳娘,我頭疼,進屋去休息。記得,多給飛婷一些銀兩,不必向我辭行了。”
說完,正昌乏力的退進屋去。
雖然是幾件簡單的衣物,于飛婷卻有如千斤重擔。
而步出顧府的路,竟變得如此漫長。
閨閣、繡花房、后圉、花廳……飛婷沉重的步伐,簡直是舉步維艱。
顧府的一花一草,都有她不可磨滅的回憶與眷念,成長十多年的家,一下子哪能割捨得了?
如果不知道身世,或許飛婷捨不得離開,而今,一切明了時,她可以洒脫的走了。
她的個性,原不像一般柔弱的姑娘,或着說,帶有三分剛強,這正是夫人特別寵溺她,也正是她自小就活潑、外向、好動。許是如此,她才能洒脫的向以前的優渥日子揮別吧。
饒是如此,傷心卻難免,尤其是正昌,連辭行都免了,這使飛婷認得更凄楚。
他巴不得她早日離開。
跨出顧府大門,外面的世界,遼闊而陌生……
河漢縱又橫,北斗橫複查。
星漢空如此,寧知心方憶?
孤燈曖不明,寒機曉猶織。
客淚向誰道?雞嗚徒嘆怠。
沉約,衣夜曲
一咬牙,飛婷只管往前行她怕一回頭,眼淚會控制不了。
“三小姐,三小姐,等等我!”小艾喘吁吁的追上前:“我們要去哪?”
飛婷略緩下腳步,抬首望着蒼茫的天空,她也紊亂了……
她想去找元毅,同時查訪自己身世,兩件事一樣困難,然而,她毫無退路。
“三小姐,三小姐。”
“你很吵耶,只管跟着我,就對了。”
小艾趕近前一步,低聲道:
“不是啦!小姐,你看看右後方……”
“不必往後看,我爹連我向他辭行都免了。這會,縱使他開口要留我,我也不願留下。”
“不是說這個啦!”
小艾語氣惶急地:“你快看看。”
飛婷看她一眼,順勢往右後方,一瞧!
嚇!一群乞丐,有拿瓢、盆、碗,或柱拐杖;或露上身,或破了褲腳,或……總之,就是今早聚集在顧府的那群五花八門的乞丐群,他們正亦步亦趨的跟着。
“我的媽!水噹噹的大美人。”
“哎唷唷!還真是顧三小姐。”
“喔!好美的姑娘。”
飛婷倒抽一口涼氣,拉進小艾往前奔。
不料,這群乞丐也鼓噪的追上來。
“小姐,不行,跑不掉啦!”
小艾着急地。
飛婷停腳、轉身,身後的乞丐也住腳,但更後面的依然在跑,這下子,撞得橫七豎八,倒的倒、叫的叫。
“喂!你們聽清楚了,別跟着本小姐。”飛婷兇巴巴的吼:“要飯的話,去顧府!”
吼罷,飛婷和小艾繼續走,一群乞丐依然跟着,只是保持了一段距離。
不只如此,乞丐們還唱起了乞丐歌,瓢、盆、碗全成了樂器。引起行人側目,飛婷和小艾儘管低頭疾行,還是擺脫不了他們。
走到城郊,飛婷實在氣不過,蹲下身,撿拾碎石子。
“小姐,你幹嘛?”
“快!你也撿。”
“哦,是!”
倆人以袖子盛着碎石子,起身朝後,以碎石子丟那群乞丐。
“可恨!敢欺侮我這個落難小姐,走開,全部走開,別跟着我。”
小艾依樣畫葫蘆,乞丐們吃不了疼,躲的躲、閃的閃,還有拿盆擋石頭,更有人拿碗擋石頭,最後,終於一鬨而散,
小艾茫然坐在路旁大石塊上,哭了……
“連乞丐都欺侮咱們。”
“小艾,別哭,起來!我們繼續走。”
“小姐,你……”
“以後,我們還會遇到更糟、更慘的事,這群乞丐的事,算不了什麼。”
“小,小姐……”
“如果你還留戀昨天以前的日子,現在回顧府還來得及,我不阻攔你。”
“小姐,你在說什麼?”小艾哭得更厲害:“小婢疼惜你,想到你堂堂千金……”
“小艾,你錯了,堂堂千金小姐,只是一場夢,本來我就不是顧家孩子。爹肯養我十多年,恩重如山,我沒有理由再待下去,害爹……”
小艾點頭,擦掉淚說:
“小婢願意和小姐,共甘苦。”
“小艾,”飛婷摟住小艾,硬是吞回溢出的眼淚:“走吧!”
兩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姑娘,相互扶持着,往茫茫前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