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了,顧飛婷,你別再胡思亂想了。”飛婷甩甩頭,大聲告誡自己。
話聲才落,窗口一道人影掠進來,同時響起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
“想誰?”
飛婷震訝的轉頭看,是他,他去而復返。飛婷跳下床,一張杏臉像紅紙:
“你……你怎麼又回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你跟誰說話?”
“我……我有自言自語的毛病,”飛婷杏臉更紅,不知她是太高興了或是泄露了心事。不過,她話轉得快:“你怎麼回來了,忘了什麼東西嗎?”
“整座府邸,前後都是官兵包圍着。”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想到要回來報答我。”
“我……”他煽煽虎目,赧然低垂。接着,他探手入懷,摸出一塊翡翠龍紋玉佩,遞給飛婷。
“幹嘛?”
“請小姐笑納,等我脫困,回國后,還會送……”
“你以為我救你,圖的是這些俗物?”
“不然,小姐要我怎麼報答你?”
飛婷靦腆的俯下頭,說:
“你口口聲聲說要報答我,但竟沒有問我名字,你也沒留下姓名,我甚至不知道你的長相、何方人氏。”
“喔,”蒙面人微微淡笑:“我知道你叫顧飛婷。”
“你怎麼知道?”飛婷訝異地睜圓眼眸。
“你爹說的。”飛婷—想,原來是剛才官爺和爹叫她時,他聽見了,由此可見,他還是個有心人呢。
“我的身份,不方便奉告,請原諒我有苦衷,只能告訴你,我是北方人。”
在他恫亮虎目注視下,飛婷更顯赧然……他走近她,抓住她的手,遞上那塊翡翠龍紋玉佩:
“不成敬意,就當作是紀念品,請顧小姐笑納。”
自己小手被他這樣握着,飛婷心口宛如小鹿亂撞,杏臉又紅了,她低聲道:“你……怎麼稱呼?”
他閃閃眼,沉吟好一會,說:
“我姓元,單名毅。”
“元毅……”
“至於我的長相,只怕小姐會失望,不看也罷。”
飛婷露出一抹詭笑,不動聲色的走近他,突如其來的伸手,扯掉元毅的蒙面黑巾……
乍見之下,飛婷大“呀”一聲,退了兩步。
只見他眼如朗星,鼻若懸膽,冠玉似的臉,因左頰上一道三、四公分長的刀疤,使他在英挺中,另有一股肅威氣勢。
元毅先是大怔,繼而俊臉一沉,冷哼一聲,搶回黑巾,替自己蒙上。
“失望了吧?”
不是失望,是太過於震訝。飛婷怔忡的沉默着。
元毅悶聲不響的拉過一把椅子,坐到牆角,免得被外面的人看到。接着,他閉目養神。
“你……你生氣了?”
元毅還是閉着眼,緩然搖頭:
“等天色暗了,我才方便行動,再打擾幾個時辰。”
還搖頭,分明是生氣了。飛婷撇撇嘴,把玩着手中玉佩……
“我只是好奇……如果你生氣了,我……我道歉,我沒有惡意。”
元毅不響。
飛婷沒轍,又不好說什麼,轉回床榻,坐下。
“小姐,小姐。”外面傳來小艾的叫聲。
元毅迅即離座,貼牆而立。
飛婷收妥玉佩,跳下床,奔向窗口。
“我送點心來了。”
飛婷接過點心盒,問:
“小艾,我爹有沒有說,要放我出去?”
“嗯,我就是來告訴小姐,你用完點心后,吳娘就會派人來!”
“放我出去?”
“不,來幫小姐一起繡花。”
“什麼?”飛婷當即變臉。
“小姐,你要忍耐。”小艾壓低聲音:“好歹綉它個幾針,吳娘見你乖了,才不會關你。”
“這個老巫婆。”
“是老爺的命令呀!對了,劉媒婆來過咱們府里,據說,這一、兩天,會有一位王公子要來拜見老爺。”
“見我爹幹嘛?”
“提小姐的婚事呀!”
“真的?”
“嗯。”
“氣死我了!”
“小姐,你千萬別讓吳娘知道,是我告訴你這件事。”
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眸,飛婷問:
“小艾,今天府里來了許多官兵,他們走了沒?”
“走了!不過,聽阿貴說,他進進出出時,看到許多奇怪的人,徘徊在府邸附近,像是監視咱們府邸。”
“哦。”
“聽說,他們在追一名重犯,這名重犯,消失在咱後花園。對了,小姐,你有沒有見到可疑的人闖進來?”
元毅心口一緊……只聽飛婷輕笑一聲:
“如果有人闖進來,你想,我還會安然在屋裏嗎?”
“說得也對,奇怪,老爺都不擔心小姐的安危……對了,聽老爺說,監視咱們府邸的士兵,三、兩天之內,還不會撤兵。”
“這麼說,他們追的犯人很重要嘍?”
“嗯,大概吧!小姐,你用些點心吧,我待會再來。”小艾走了,飛婷將窗帘垂下一半,招呼元毅一起吃。
元毅顯得心事重重,飛婷表面一副沒事樣,自顧吃着,心中則浮上隱憂。
“拜託你拿掉蒙面巾,好嗎?這兒又沒別人,你這樣吃東西,多彆扭。”
“你還吃得下?”
“為什麼吃不下?”
“你不怕被扣上窩藏重犯的罪名?”
飛婷搖搖頭,正色說:
“我只擔心救錯了人,我不知道你犯的是什麼罪,為什麼官府要派這麼多人追殺你?”
元毅沉吟了好久好久,才說:
“為免顧小姐受到連累,我……還是離開吧。”
話罷,他站起身。
“慢着!”
元毅望着飛婷,徐徐立起:
“你現在出去,正好自投羅網。”
“多謝小姐關心。”
“你寧願被捉。”飛婷截口,忿然提聲問:“也不肯對我說實話?”
“叫我說什麼?”
“我只要知道,你究竟犯了什麼罪?”
“我根本沒犯罪,我是冤枉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是被扣上窩藏重犯的罪名,也義不容辭要救你。反之,如果你是壞人,當然要送交官府查辦。”
元毅清澈眼光,直直盯住飛婷:
“要我發誓?”
飛婷吐一口氣,坐下:
“我相信你!”
“天色一暗,我立刻走。”
“不,你沒聽小艾說,府邸周遭全是士兵,而且三、兩天之內不會撤兵。”
“沒關係,我自信尚可應付。”
“等會,吳娘要派人來屋裏,你又怎麼去應付?”
元毅不響。
“你要怎麼隱藏?”
兩道劍眉,緊皺着,元毅沉吟不語……
“所以嘍,我們得從長計議。你不但要瞞過士兵,更要蹣過我府里的人。”飛婷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最重要的是,這兩、三天之內,你不能離開。”
“呃,這……”元毅為難了。
“你堅持要走,我沒意見,不過……”飛婷偏頭,說:“你不說是冤枉的嗎?與其含冤而死,不如保一身平安,他日還可以洗刷冤情。”
聽完,元毅深深一揖:
“顧小姐年紀輕輕,卻聰慧過人,而且滿腔熱腸,在下深銘五內。”飛婷慌忙避開:
“噯,元公子太多禮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想辦法,變造你的身份。”
“怎麼變造?”
飛婷—雙黑白分明眼眸,亂轉亂閃,還踱起方步……
突然,她住腳,問元毅:
“你會不會繡花?”
元毅搖頭。
“噯,那,你……會不會拿針?”
“我沒拿過。”.
“我教你。”飛婷說著,走到繡花架前,白皙縴手忙碌了起來。
“你要教我?”元毅訝異反問,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快呀!等一下,吳娘就要派人來了,咱們時間有限。”
“你,在搞什麼?”
“放心!一切聽我的,准沒錯。”
到此地步,元毅只能無奈的搖頭,且看她要做什麼!
吳娘領着小艾、阿彩,以及另兩名丫鬟,打開門,進入繡花房。
只見飛婷與一名丫鬟正低頭繡花,不但吳娘,連隨行的小艾、阿彩都吃一驚。
吳娘走近這名丫鬟旁,盯視着……
“吳娘,你來放我出去嗎?”飛婷抬頭。
吳娘三角眼轉望飛婷面前的花架:
“只要你乖乖聽話,老爺不會關你。”
“哇,好。”飛婷誇張的跳起來,抓住在繡花的丫鬟,說:
“大明珠,走吧!咱們出去玩。”
“站住!”吳娘厲聲喝:“你是誰?抬起頭來,我看。”
“吳娘,她叫大明珠。”
“我不是問你,喂——”吳娘指大明珠。
大明珠徐徐抬起頭,下半個臉,蒙住一條絲巾。
“拿掉絲巾。”
“不,吳娘,不能拿掉絲巾。”飛婷忙接口:“她的臉,會嚇壞你們。”
“不拿掉絲巾,我讓阿貴把她打出大門。”
小艾和阿彩,好奇擠上前,緊盯住大明珠。大明珠緩然起身伸手揭開絲巾……
“哇!”小艾和阿彩,同時退一大步。
吳娘身形微震,只見大明珠臉頰上,紅、綠、黃、黑地塗了幾道線條,一張血盆大口,塗滿大紅胭脂,右眼下有一顆碩大的三八痣,加上她身軀高大,狀至嚇人!
“哼!大白天的,裝神弄鬼嚇人呀?”
“吳娘,我說過,她的臉很恐怖。”
“我問你,你從哪來的?”吳娘問大明珠:“來這兒幹什麼?”
大明珠又蒙上絲巾,卻不理會吳娘。
“你再不說,我命人轟你出府。”
“吳娘,大明珠是啞吧。她會針線,我請她來幫忙。”’
“啞吧?”
飛婷拉大明珠衣袖,胡亂比劃手勢,又指指吳娘,大明珠會意,只是“咿咿唔唔”,手則誇大的比劃着,逼得吳娘連連後退。
“我看,請老爺來,叫幾個人把她趕出去。”吳娘轉身就走。
“等一下!”飛婷揚聲:“吳娘,大明珠會女紅,有她陪,我就願意繡花,你沒看我們剛才安靜的在工作嗎?”
“她身份不明,現在官府又抓人,怎麼能留?”
“她不是告訴過你了?”
“哪有?比手畫腳地,誰看得懂?”
“你怎麼不問我?”
一句話,堵得吳娘瞳目結舌。
“兩天前,我在花園獨自玩球,球飛出後門外,咦,就那麼巧,居然掛在門外一棵樹頂上,剛好大明珠經過,看我構不到球,她就幫我忙。為了謝她,我請她進來喝杯茶。”
飛婷說得神龍活現地:
“我和她以手勢交談,才知道她住在城郊小衚衕內。她看到花架,主動上前幫忙,我這才知道,她繡得一手,好針線,我約她今天過來吃點心……”
“她怎麼進屋裏來?”吳娘疑信參半。
“當然是翻窗進來。”
“我說她是如何由外面進來的?後門不是上了鎖嗎?”
“既然會翻窗,當然就會翻牆。”
吳娘冷臉一變:“好大膽——”
“不,不,我說錯了。”飛婷忙說:“是我,是我去開後門,讓她進來,我兩天前,就約她今天下午來吃點心。”
“你又是怎麼出去的?”
“別告訴我爹,我才說——”飛婷故作神秘地:“我翻窗出去開後園門,門外的士兵把她嚇壞了,幸好我去開門,不然,她就回去了。”
大明珠配合飛婷,不斷點着頭。
吳娘皺眉,問飛婷:
“你說,她住哪個衚衕?”
“她不會講,外面我也沒去過,只知道是條小衚衕。”
大明珠咿唔的比着手勢,吳娘看不懂,便說:
“你回去吧,我家三小姐要開始工作。”
大明珠點點頭,飛婷接口:
“不,大明珠不能走,我就要她陪我,不然,大家都別綉了。”
說完,飛婷抓起花架上剪刀,就要絞架上的布。
“住手!你真是胡鬧。”吳娘搶下剪刀。
“你看,我都乖乖聽話,也不玩球,只要大明珠留下來,我才願意綉。”
“我去請問老爺。”
“這種小事,吳娘你不能作主嗎?只不過多了個繡花的丫鬟而已。”飛婷撇撇嘴:“只要我乖乖繡花,你對我爹,就可以交待了,不是嗎?”
吳娘一瞪三角眼:“你呀!別的不學,倒學會了一張伶牙俐嘴。”
“吳娘,求求你,拜託你嘛!以後我一定都聽你的話。”
“哼!”吳娘伸手召另兩名丫鬟,向飛婷說:“這叫平兒,那叫阿翠,你們可以開始工作了。”
平兒和阿翠開始忙碌着。
飛婷撒嬌,半巴結的走近吳娘:
“這麼多人,架子不夠。吳娘,我樓上房間還有一台花架子,可以搬過來。”
“嗯,阿彩、小艾,你們去三小姐房間搬花架來。”
“是。”
吳娘看大明珠,又望飛婷:
“早兩天你要是這麼乖,我就不會關你,你爹也會喜歡你這副乖模樣。”
“都是吳娘教導有方。”
“少拍馬屁,快去工作,我走了。”
“是,送吳娘。”
走到門口,吳娘突然想起:
“對了,晚飯時,再派人來叫你。”
“不,吳娘。”飛婷腦筋動得快:“我們要趕工,晚飯叫小艾端進來。”
“好吧,不用送我,別想借口往外溜。”
“吳娘,你小心的走哦。”
送走吳娘,飛婷朝大明珠比個勝利手勢,大明珠眨眨右眼,無聲的笑了。
一會,小艾和阿彩抬來花架,七手八腳地忙碌着。
不知忙了多久,阿彩起身走到大明珠身後,觀看了好一會,忽然噴笑出聲。
“阿彩,你笑什麼?”小艾問。
“你快來看,大明珠把鴛鴦綉成鴨子,還把月亮綉成太陽,哈!哈……”
剎時,所有的人都擠過來看,小翠和平兒則慘叫連連……
“哇,完了,全都完了。”
“小姐,”阿彩捧住肥肚,笑彎腰:“這就是你說的,繡得一手好針線嗎?笑死人了!”
大明珠進退不得,乾脆高座,讓這票娘子軍繼續批評:
“唷!這針線也綉歪了。”
“噯!這兒不行,哪有這麼畸形的月亮?”
“好啦!”飛婷突然嬌喝:“鴨子和月亮,都是我銹的。”
所有丫鬟,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望住飛婷。
“看什麼看?”飛婷懊惱的紅透桃腮:“我本來就是不會繡花,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是呀,是呀!”小艾忙接口:“再補幾針就好了嘛!”
“平兒、阿翠,拆掉這塊布,重綉。”
平兒與阿翠對望一眼,遲疑地:
“可是……怕來不及。”
“什麼來不及?”
“吳娘說,入秋之前,得全部完工。”
飛婷沖近花架,拿起剪刀,在平兒、阿翠來不及之前,一刀剪斷布塊。
“小艾、阿彩,拿塊新布給綁了。哪!你們慢慢綉,最好綉到冬天,綉到明年。”
“小姐……”
“幹嘛苦着臉?又沒有人罵你們。”
“吳娘交待……”
“別理她,”飛婷截口說:“趕不出來,難道她會殺人?”
小艾、阿彩綁好新布料,飛婷露也可愛的笑容:“喂,你們還站着幹嘛,趕快工作呀!”
大明珠經過阿彩身旁,阿彩仰頭看她:
“你不該叫大明珠,長這麼高,應該叫高明珠。”
小艾偷偷竊笑。
“阿彩,別欺負人家啞吧。”飛婷道:“她很會打架唷,她的臉,就是打架的成績。”
阿彩吐吐舌頭:
“別說打架,她那張恐怖臉,就足以嚇退許多人,我真擔心夜裏會作惡夢。”
其他人笑成一團……大夥一面閑聊,一面忙碌。
小艾提着燈籠,引導飛婷往前走,大明珠殿後,二人迂迴全登上二樓。小艾掌上燈,只見精巧的閨房,溫馨而美崙美奐。
“喔,好累。”飛婷伸了個懶腰。
“小姐,請安歇。”小艾轉向大明珠:“你跟我睡,走吧,我房間在樓下。”
大明珠遲疑着……
“小艾,大明珠跟我睡。”
“小姐,大明珠是個粗俗下人,怎能……”
“不是說有逃犯闖入咱們後花園嗎?大明珠這兩夜住這裏侍侯我,剛好可以保護我。”
小艾一聽有理,隨即交待大明珠,該如何替小姐簪髮飾、侍侯小姐更衣……云云,交待罷,小艾合上房門,提着燈籠下樓去。
大明珠,大明珠,不,元毅虎眼閃然生輝,打量屋內,屋內只有一張床,又是小姐閨房,他……
再一轉眼,他看到飛婷背向著他,脫掉外衣……他頓覺手足無措。
“大明珠,過來幫我解下腰后環扣。”
飛婷說,等了半天卻不見元毅過來,她扭回頭,訝道:“怎麼,快呀!這原都是小艾的工作呢!”
“顧……顧小姐,我看,我還是……下樓去……”
“好讓小艾識破你的身份?”飛婷截口反問。
迎視飛婷美眸,元毅蒼然的低下頭……
“到這個地步,已無後退之路。有一點最重要,就是不能暴露你的身份,否則,不但前功盡棄,連我顧家都有危險。”
元毅眼神肅然地望住飛婷。
“還有,”頓頓,飛婷一字一字地說:“我,我更是無顏苟活。”
元毅猛睜虎眼,趨步近前:
“不!不能讓小姐為我……”
輕吸一口氣,飛婷倏然羞澀淡笑,轉回身說:
“所以你不能下樓,來,替我解環扣。”
元毅猶豫了一下,走近飛婷身後,不知是緊張,或是不曾侍候過人,搞了好久,才打開環扣。
接着,飛婷坐在粒台前,指導元毅,替她簪下髮飾。
由菱花銅鏡中,飛婷直視着元毅,看他生澀又發抖的動作,她數度差點笑出來……
這些工作,向來由小艾侍候,現在換了個大男人,飛婷只覺好玩又有趣。
在元毅的想法中截然不同,她不顧一切,甚至最寶貴的名節,她都可以不在乎,只為了要救他,他倍覺汗顏。因此,言行舉止更受到無形的壓力。
卸罷髮飾,元毅拿起梳子,小心翼翼的梳刷她黑緞似的長發……忽然抬眼,他看到銅鏡中,飛婷定定的望住自己。
四目交會,倆人同時心跳碎然,臉容臊熱……元毅沒話找話地問:
“痛嗎?”
飛婷桃腮緋紅地搖頭,靦腆垂下眼眸……
“看來,我可以改行了。”
“你原來做什麼行業?”。
“我……”元毅警覺改口:“行了,要不要綁起來?”
“不必,你也準備一下,可以上床睡了。”
飛婷起身,款款移步向床榻。
元毅除掉絲巾,解下佩刀,脫掉外衣……看着先躺在床上的飛婷,他又為難了……
等了好久,飛婷忍不住探頭,看見元毅坐在桌畔,支頤打盹。
飛婷輕悄下床,抱一床氈子替他蓋上,他醒了,忙拉住欲滑落的毛氈:“小姐還沒有睡?”
“叫我飛婷,”飛婷也坐下桌旁:“我看,今晚大家都別想睡。”
“怎……怎麼說?”
“這麼冷的天,怕你受凍了,我哪睡得着?要是床讓給你,你一定也無法安心睡。”
她說的有理,元毅卻不響,只聽她接口:
“所以我說,你也一塊上床睡吧!”
“不,不,不行!”
元毅急得搖手:“小姐……飛,飛婷……小姐,你救了我,我絕不能逾矩,跟你同床,那……太……”
“今天中午,在繡花房內,我們不已同床過了?”
元毅一張冠玉似的俊臉,驀然熱紅:
“你……你不說那是……權宜之計?”
飛婷美眸複雜的看他一眼,俯首想道:
他裝傻?還是真不知道?我與他同床過……還能嫁誰?
元毅略顯手足無措地,忙又接口:
“你救我一命,猶如再生父母,等我脫困,一定會送幾箱上等珠寶……”
“誰說我要珠寶?”
“那我送黃金、白銀,算是給小姐的賀禮。”
“賀禮,賀我什麼?”飛婷大怔。
“訂親的賀禮呀,可能太慢了點,但……”
“誰說我要訂親?”
飛婷杏臉一沉。
“下午,小艾不是說,會有一位王公子要來府里提親?”
輕蹙秀眉,飛婷驀地起身,奔向元毅置放佩刀、外衣處,一把抽出他那柄彎刀,就往脖子刺……
元毅看得大驚,動作敏捷而迅速的奔近飛婷,彈掉她手中的刀,一把抱住她,同時伸手接住彎刀……
“你在幹什麼?”
倚在他溫熱的胸懷間,飛婷又聞到他身上那抹熟悉的雄渾香馥味,令人慾醉……
飛婷想掙開他的懷抱,他不肯,放下刀,他小心讓她坐到椅子上。一雙虎目眈眈盯着她,乍然發現,她美眸含了兩泡淚。
“怎回事,我說錯什麼話?做錯了什麼嗎?”
元毅急切問。
“你要是再提什麼王公子、提親之類的話,就是逼我去死。”
元毅愣怔的眨眨虎目,滿頭霧水,但他還是說:
“好,好!不提,我絕不再提。”
看來,他還是不懂……
飛婷擦掉淚,輕吸口氣說:
“夜深了,睡吧!”
元毅看看床,猶豫着……又不敢造次,深怕又說錯,做錯了什麼。
“你要是着涼生病了,怎麼應付那廣大群士兵?怎麼逃回去?”
元毅只好硬着頭皮上床,兩人中間隔着一道棉被牆。然而,縷縷幽香,不斷傳入元毅鼻息……
屋外傳來鑼響,已經三更天了,元毅了無睡意,他始終想不透飛婷方才是什麼意思,她又不肯明說,真叫他匪夷所思……
許是累了,飛婷已入睡,她忽然翻了個身,轉過來,一截蓮藕似粉臂,橫陳在元毅胸前。
元毅將之放入棉被裏,不料握住她柔若無骨的粉臂時,他不禁一陣心生搖蕩……
他輕輕側頭,看見她粉粒玉琢似的拋桃腮,不點而艷的小嘴,呼氣如蘭……
元毅不禁想起她下午耍那群士兵,以及她替他妝扮成大明珠;還有,方才她更衣時的羞澀神態……
唉!
要不是我現在身處險境,前途未可知,真想帶她回北方……
這麼冰雪聰明慧,我見猶憐的小嬌娘,我真不忍心……
不!
她就要跟什麼王公子訂親了,我不能有非分之想,而且不知她對我,又是什麼看法?
想到此,元毅驀然驚醒。他伸手摸摸自己左臉刀疤,想起飛婷乍見他臉容時,受驚怯步的模樣,他不禁露出苦笑。
同時,他一顆心,頓沉入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