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是嶄新的一天,路氏企業里,總裁的秘書室里依舊忙碌得不可開交。
即將下班的時間,毛筱秋仍然在忙,看來今晚加班是免不了的。
她一邊拿着電話,跟國外廠商聯絡來訪事宜,手指頭不忘在鍵盤上敲下重要的訊息。
「……是,明晚六點半的飛機,好的,我們會派專人去接機,到時候只要……啊——」毛筱秋突然像是看到鬼一樣,尖叫出聲。
所有在辦公室里的其他秘書都被她嚇到了,連電話那頭國外廠商的助理都忍不住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毛筱秋還處在震驚之中,嘴巴大張,一雙眼睛直望着剛走進秘書室里的高大身影。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四年不見,他那俊美的臉孔也變得較為成熟俊朗、英姿煥發,但是毛筱秋仍一眼認出了他——路堯熙。
可這……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在倫敦——至少昨天還在倫敦,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跑到她面前來?
是她思念過度,出現了幻覺嗎?
「我回來了。」路堯熙風塵僕僕,幾乎一下飛機就直奔公司。
這麼多年不見,這個性格早熟又善於偽裝的女子,怎麼突然變成了小笨妹,嘴巴張那麼大,真可愛。
四年的歲月讓她的外表稍稍成熟了些,頭髮也留長了,但那傻氣的表情,實在稚氣得很。
「怎麼了?不是妳說想我,要我回來的嗎?」路堯熙故意走到她面前調侃。「我回來了,開不開心?」
「開心?」開心個鬼咧,她沒被嚇死就夠僥倖了。「你……你怎麼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毛筱伙忍不住做出一個很蠢的動作,那就是當著眾人的面,伸手去摸他的臉。
呼!熱熱的,有彈性,那他是……是真的?!
「妳這是什麼意思?戲弄我,其實妳並不希望我回來?」路堯熙表情傷心,作勢往外走。「那我走好了。」
「不要!」毛筱秋突然大叫,拉住了他。「不要走,既然回來就不要走了。」
「我走後,妳會想我對不對?」他俊美的表情有些促狹意味。
「……對,你說的都對。」毛筱秋瞋看了他一眼。到現在她的心臟還怦怦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真的嗎?」路堯熙拉住她的手。「說好了,我回來,妳就要當我一輩子的好朋友,不可以騙我。」
「我哪有騙你?其實我是真的很想你。」毛筱秋嘟唇,輕輕揍了他一下。「你怎麼那麼久才回來,存心想害我內疚?」
「傻瓜,有什麼好內疚的?我只是……只是覺得妳若不想我,那我回不回來,似乎都無關緊要。」路堯熙凝視着她,眼中寫滿了讓人難以解讀的情緒。
什麼意思?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毛筱秋不懂。
他怎麼這樣,說得好像自己沒回來是她的責任一樣,如果她早點承認自己很想念他,他就會回來喔?
騙人,她才不信。
「阿堯,你怎麼那麼愛開玩笑?」毛筱秋才不信。
「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唉,可憐喔,說真心話人家卻不相信。
「臭小子,那你老爸和老媽天天想着你、盼着你,甚至不辭千里飛到倫敦去看你都是白費的,我們都是無關緊要的人,只有筱秋最重要了。」路百東一臉不滿,吹鬍子瞪眼的。
他在聽到通報后,趕緊到秘書室來看他這久未回家的不肖子,沒想到一進門,聽到的竟是路堯熙這番話。
路百東表面上故意嚷嚷,但事實上所謂父子連心,毛筱秋對於路堯熙的表白或許可以不懂和裝傻,但是他當然了解兒子的心意。
就是知道路堯熙的想法,因此路百東才會在毛筱秋畢業后,軟硬兼施地將她留在路氏工作。
他這個做老爸的已經仁至義盡了,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就要看他兒子嘍。
「爸,你這是在跟筱秋爭寵嗎?」路堯熙毫不客氣地揶揄老爸一番。
「阿堯,你在說什麼?」這傢伙可以再不正經一點,毛筱秋橫了他一眼。
「有什麼關係?我老爸說的都是真的,誰教我對筱秋最好呢?」路堯熙還是像以前一樣,將手搭在毛筱秋的肩上。一副跟她哥倆好的樣子。
將近四年的分離,似乎沒有在他們之間產生隔閡。
不,原本路堯熙也想要以英雄之姿出現在毛筱秋面前,沉穩一點,表現出他的紳士水準,給她耳目一新的感覺。
但是一見到她,路堯熙被想念的感覺淹沒了。
他只想好好地跟她話家常,和以前一樣說說笑笑,不想虛偽以待。
臭小子,藉機吃豆腐喔。路百東以嘴形和眼神與兒子交流。
怎樣?路堯熙露出皮皮的笑容。
哼哼,不怎樣,這招你老爸我八百年前就用過了。
毛筱秋看得霧煞煞。他們父子倆在幹麼?用唇語溝通嗎?
「阿堯,你正經點。」原本以為四年下來,兒子會變得不一樣,誰知道他還是一樣的孩子氣,讓人又好笑又無奈。
「好,正經正經。」路堯熙改拉住她的手。「走,飛機上的東西難吃得要命,我餓死了,陪我去吃皈。」
「什麼?我還沒下班……慘了,我的電話——」毛筱秋這才發現自己的電話才講到一半。
回過頭去,發現另一個秘書庄碧榕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她已經把事情都搞定了。
「別管那些了,我比較重要,走。」路堯熙對他老爸笑了笑。「老爸,人我借走了,掰。」
「去吧。」太猴急了吧,你這臭小子。路百東輕笑,也不為難他。
「我爸答應了,筱秋,快走。」路堯熙這下更是毫無顧忌,拉着她就這樣往外跑。
「哎喲,等等,我的包包還沒拿!」毛筱秋嚷嚷。
「拿什麼包包,我請妳就好。」
「誰要你請,我現在已經開始賺錢了,你還是學生。」她故意跟他鬥嘴。
「是是是,改天妳請客,我要吃鮑魚龍蝦,還要吃滿漢全席。」
「你想得美咧,頂多滷肉飯讓你加顆滷蛋,愛吃不吃隨你便。」
「蘇,好,就吃那些。」路堯熙都快流口水了。「好久沒吃到台灣小吃,我今天一定要吃個過癮才行。」
他倆有趣的對話,讓其他秘書忍不住掩嘴而笑。
大家都看得出來路堯熙對毛筱秋的在乎,心裏悄悄懷疑着。原來那個工作起來像是拚命三郎的助理小秘書,竟然是路百東兒子的心上人,那不就是……路氏未來的少奶奶?!
可她為什麼還要那麼拚命工作,還說自己的父親只是路家的司機?
真是搞不懂啊!
「吃慢點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慢慢吃,小心糯米會噎着。」毛筱秋真懷疑路堯熙到底幾百年沒吃過東西,怎麼會如此狼吞虎咽、食量驚人?
剛剛吃了滴肉飯、肉圓、蚵仔煎、虱目魚粥、米糕,現在又吃肉粽,加上四神湯、味噌湯、蝦丸湯……真懷疑他的肚子怎麼沒撐破。
「好吃好吃,真的太好吃了。」路堯熙真的吃得差點撐破肚皮。
「你是怎麼了?去倫敦都沒吃飯嗎?」
「有吃是有吃,但還是自己家鄉的口味比較順口。」路堯熙從來就不認為這些小吃好吃,但是經過四年的異國生活洗禮,再吃到這些家鄉味,讓他有點感動。
「騙人。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還不都是妳。」路堯熙酒足飯飽,像只懶貓一樣拍拍肚皮,將自己的頭輕靠在她肩上。「都是妳不肯說想念我,妳若早點說,我早就回來了。」
「你別開玩笑,我是跟你說真的。」毛筱秋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
這傢伙根本沒變嘛,跟以前一樣,孩子氣又賴皮。
「我也是說真的。」路堯熙覺得好幸福,還能夠靠在她肩上。
其實第一天到倫敦他就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麼衝動地遠走到如此遙遠的地方,也漸漸明白自己為什麼對她的話反應那麼激烈。
想當初好朋友和姊姊的「背叛」,他都只是讓自己更努力,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只有她——
毛筱秋讓他真的傷心,他是真心對她好,沒想到居然會被她說得像魔鬼一樣。
而她能傷他那麼深,是因為他對她的感情不只是友情,而是愛。
只是很顯然地,對方並不知情。
「你這傢伙,我還以為四年下來你會成熟一點,沒想到還是長不大,光會說些無聊的話。」毛筱秋搖頭。
「這樣不好嗎?」路堯熙以為這樣兩人可以比較親近。他可不想在地面前裝酷,讓彼此間的距離加深。「不好妳說,我可以改。」
「改?」
「是的。」路堯熙立刻正襟危坐地坐好,朝她紳士地點了點頭。「毛小姐,幸會了,很高興還能見到妳。」
「噗——」毛筱秋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這樣不錯,繼續下去。」
「真的要我繼續下去?」路堯熙一臉委屈。
「笨蛋,你說呢?」毛筱秋嬌嗔。
他說?路堯熙一臉茫然。
在眾人面前,他是個優秀的人才,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到最好,偏偏在地面前,他總是像個無措的男孩,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怎麼樣,吃飽了沒?」毛筱秋凝視着他,發現他的眼睛下有一大片黑影,心裏有些難以言喻的心疼。「吃飽就回去休息。」
「不,我不想回去休息。」路堯熙只想把握跟她在一起的時光。「我們去逛街?還是去吃冰?」
「吃冰?你還吃?」毛筱秋橫了他一眼,剛下飛機就跑來找她,也不好好休息,他真是不愛惜自己。
真是的,幹麼這麼急於一時?反正他們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兩人要見面的時間多的是,要逛街要吃東西改天再來,現在她非將他拐回家不可。
「走了啦,我上了一天的班,很累。」毛筱秋故意嚷嚷叫苦。
「妳累了?」路堯熙臉上有些失望。「好吧,那我們走。」
他是怎麼回事?幹麼露出那種表情?活像他們往後要見面,還得再等四年。
實在令人不解。
隔天,毛筱秋後悔了。
她看到路堯熙所留下的字條,開始懊惱自己為什麼不多留他一會兒。
是的,路堯熙走了,他又回倫敦去了,剩下兩個多月的課程。他不能半途而廢。
毛筱秋顧不得要去上班,打開電腦,在MSN上找不到路堯熙,因此她開始寫E-mail,準備將他Call回來。
她洋洋洒洒地敲了一大篇——
我想你,你回來,你現在就給我回來,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你回來,你快回來吧,我願意放下所有的工作陪你,努力伺候你,看你大少爺想要什麼,我都會去幫你找到、辦到。
快回來吧,快回來……
一大堆亂無章法的文字與思念,就在她即將按下「傳送」鍵時,突然又讓她硬生生地全部丟到刪除郵件里。
他是去念書、完成學業,她怎麼可以阻止他?
何況,雖然路堯熙口口聲聲要她當他的好朋友,但是事實上她也只是他家司機的女兒,實在沒有權利干涉他。
「唉……」算了,上班去吧。
反正這裏是他的家,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回來的。
度日如年啊……
自從那天衝動地回台灣一趟后,路堯熙覺得時間更加難熬。
他告訴自己,才兩個多月而已,忍一下就過了,總不能在這緊要關頭丟下學業跑回去,否則就算不被家人笑死,恐怕也會被毛筱秋揶揄。
當初她說他出國大概幾天就會跑回家,路堯熙要向她證明,她說的是錯的。
他咬着牙,等待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常常在MSN上跟毛筱秋哀嚎,看着她俏皮的字句,他安慰自己她就在他身邊,他們很快就能再見面了。
終於,經過將近七十天的痛苦煎熬,他總算如願以償地畢業了。
在畢業的當天下午,路堯熙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整理行李,打算利用最快的時間飛回台灣見毛筱秋。
但他的歡樂,卻成了另一個人的痛苦。
「堯熙哥,你真的要回去?你不是說,或許你會一輩子留在英國嗎?」孫薇妮揪着一張美麗的臉蛋,語帶哭音。
他一走,那她怎麼辦?
孫薇妮咬着下唇。她是他的學妹,無論是在法拉聖學院還是現在,她都是他的學妹。
回想當初在法拉聖學院時,每每見到路堯熙被眾女子包圍,她就充滿了妒意,恨不得將他佔為己有。
但是她不能。孫薇妮是何等聰明,她知道路堯熙的心飄忽不定,根本是遊戲人間,不可能對誰真心以待。
幸好老天庇佑,還是讓她等到了機會。
在他突然決定到倫敦念書時,孫薇妮也得到了消息,毅然決然地休學,跟着他飛到倫敦,想單獨跟他在一起。
在家樣樣好,出外事事難。
孫薇妮這個大小姐雖然吃盡了異鄉遊子的苦,但是能夠陪在路堯熙身邊,一個人霸佔住他,這就足以彌補一切。
他是她的,他是她的。
「我是開玩笑的,我的家在台灣,我怎麼可能一直留在英國?」路堯熙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伯父、伯母和路姊姊他們可以來這裏看你,前幾年不都是這樣嗎?」孫薇妮還是希望他可以改變主意,至少多陪她兩年,等她拿到學位。
孫薇妮的父親和路家有生意往來,加上在英國的這段日子,她一直陪在路堯熙身邊,所以對於他的一舉一動都很清楚。
路堯熙不肯回去,路家人只好不辭千里地來看這個「不肖子」。
孫薇妮也常藉機會討好路家成員,做路家人的嚮導,帶他們暢遊倫敦的名勝古迹,讓他們對她的印象深刻且良好,為自己的路氏少奶奶之途鋪路。
「妳別開玩笑了,我有什麼理由不回去?」路堯熙覺得她很傻,居然會相信他的玩笑話。
「為了我……你不能留下來嗎?」她痴痴地望着他,眼底露骨的情意,誰都看得出來。「兩年就好,就兩年。」
孫薇妮雖然不知道路堯熙心裏的事,但是憑女人的第六感,她知道他心裏一定有人存在,他是為了那個人「逃」到倫敦的。
但是她不服輸,都努力了這麼多年,她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薇妮,別鬧了。」路堯熙像哄小孩一樣哄着她。「妳永遠都是我最漂亮、最可愛的妹妹,乖,我還有行李要整理。」
誰要當他妹妹?誰希罕?孫薇妮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無情無義,四年的相處,他竟然還只是將她當成妹妹?
「堯熙哥,我……我愛你,我愛你。」孫薇妮急了,她直接明白地說出自己內心的話。「我愛你,你不要走。」她上前一把抱住他。
「是,我也愛妳。」路堯熙更殘酷地表一不。「像個哥哥一樣愛妳。」
「你……」她不信,他竟然會對她毫無感覺。
她不能讓他走,絕對不能讓他走——
「堯熙哥,你看着我。」她突然大喊。
她又想幹麼?路堯熙轉過頭去,看見她拉下了洋裝的拉鏈,美麗窈窕又白皙無瑕的胴體展現在他面前。
「妳在幹麼?」路堯熙沒有慾火焚身,反而怒火中燒。
在他心中,孫薇妮就像個乖巧的妹妹一樣,兩人都在異鄉求學,互相照應。她很識大體,對他很溫柔也很體貼,這點讓他很感激。
但是,就只是這樣而已,他對她沒有任何的情愫。
縱使孫薇妮再漂亮、再體貼,都無法動搖他的心,誰教他的心早就已經遺落在另一個女孩身上。
孫薇妮眼底含着淚。無論如何,她一定要留下他。
「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很愛你。」她繼續解開內衣的扣子。
「很好。」路堯熙冷着一張酷臉。「如果妳想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那麼隨便妳。我敢跟妳保證,這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孫薇妮的手在顫抖。他那從未見過的冷酷表情,好駭人,她眼中豆大的淚水就這樣滑落,哭得天崩地裂、我見猶憐。
「嗚……堯熙哥,不要不理我,你不要不理我,嗚嗚嗚……」她只是很愛他,難道這也有錯?
路堯熙嘆了口氣,拿起一條薄被蓋在她身上,掩住了她的美好曲線。
「別哭了,我怎麼會真的不理妳?」真無奈,為什麼她不是毛筱秋呢?
「嗚,堯熙哥,那……那你還是一定要走?」孫薇妮想做最後的努力,故意哭倒在他身上,想要引起他的呵護。
憑她曼妙的身材,和姣美的臉蛋,她不相信他抗拒得了。
「對,我一定要走。」路堯熙從小被女孩子追着跑,根本沒有將她那點小手段看在眼裏。他推開了她,走到行李堆去繼續整理。「好了,快把眼淚擦一擦,再來幫我整理行李。」
孫薇妮心碎了。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心,他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四個字該怎麼寫。
嗚,她怎麼那麼歹命,居然會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