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煩！我快被煩死了！」雷允堯揉亂了一頭黑髮，擰皺的眉頭和慍怒的臉孔，讓他看來有些兇惡。

最近他母親雖然沒有繼續逼問他的感情，但是每回看到他都笑得曖昧兮兮的，活像他真的有把柄被抓到，讓他很不舒服。

難道他不能交個「女的」好朋友？真是莫名其妙。

「好了，她也是關心你，你又何必這麼生氣？」孔淳雁拿着小湯匙攪着面前的咖啡，心裏也有些不平靜。

這些日子真是太奇怪了，她知道自己是個很難相處的人，她不願意配合任何人，只要她不同意，也沒有人可以強迫得了她。

但是她現在是怎麼了？

以往午休時間，她幾乎都留在辦公室里，有時候休息，但大部分的時間仍在處理公事，希望自己經手的工作能夠達到盡善盡美的地步。

可剛剛她在接到他的電話后，毫不考慮地放下手頭上的工作，來這裏聽他哀哀叫。

她是怎麼了，怎麼變得這麼奇怪，連她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我知道她是關心我，但是這種緊迫盯人的關心，會讓人窒息。」雷允堯抱怨。「對了，妳父母呢，他們會不會逼迫妳？」

「不會。」孔淳雁繼續攪動咖啡。

「怎麼那麼好，妳到底有什麼絕招，快點傳授給我。」

「哪有什麼秘訣？」孔淳雁搖頭，老實地說：「我哥和姊都結婚了，好幾個孫子讓他們忙都忙壞了，哪有空管我？何況我的房間在三樓，他們嫌麻煩都很少上去，加上我平常工作也很忙，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多。」

她家是透天的三層樓，沒有電梯可搭，父母年紀大了，如非必要，當然不太願意爬上三樓去。

「還是妳比較好，有兄姊當擋箭牌。我呢，我看我就算住十八樓，我媽也照樣爬上去。」他是獨生子，教家人不關心都很難。

「你別抱怨，有人希望父母多關懷一些都沒機會，你要珍惜。」

「妳在傳教，還是抱怨父母給妳的關懷不夠？」他調侃着。「沒關係，小可憐，我會多多關心妳的。」

「誰是小可憐？！」孔淳雁輕嗔，橫了他一眼。

真可愛，她真的很可愛。雷允堯伸手拍拍她的頭。

「不要亂拍我的頭。」孔淳雁可不喜歡讓人當成小女孩。「時間差不多，我該回公司了。」

「等等、等一下。」雷允堯急忙拉住她的手。「我不想讓妳走。」

這句話聽起來是有幾分曖昧，害得孔淳雁的心又開始浮躁起來。

「你……在說什麼？」

「再留下來多陪我一下。」雷允堯央求。他覺得和她在一起感覺很舒服，他不想放她離開。

面對他有點孩子氣的舉動，孔淳雁又好氣又好笑。

「不可以，我上班快遲到了。」午休時間快過了，她只能對他擺擺手。

「真是無情無義，看我這麼煩也不願意留下來陪我，虧我對妳那麼好。」雷允堯瞪着她。「如果今天換成是妳心情不好，我一定會毫不考慮放下所有工作陪妳。」

喂，有沒有搞錯，他是想害她愧疚，還是想勾引她蹺班？孔淳雁嬌美的臉上有隱忍不住的笑意。

「你是好命的老闆，我是可憐的員工，兩者怎能擺在一起相比？」

「那我們交換身分吧。」

「開什麼玩笑？你胡說什麼？」

「淳雁，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搬出去外面住，或許情況會好一點。」雷允堯眼珠子轉了轉。「這樣誰也管不了我。」

「那怎麼行？你父母不會同意。」想也知道，他可是獨生子。

「沒關係，我有辦法讓他們同意。」他胸有成竹地一笑。

「什麼辦法？」

「就是──」雷允堯朝她眨眨眼。「告訴我父母這都是被妳教壞的。」

「你又胡說，欠扁喔──」

她作勢打他，他嘻嘻笑忙着閃躲。

就這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到忘了時間，直到公司助理Call人，他們才發現時間竟然過得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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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那個傢伙說做就做。

最近雷允堯神秘兮兮地，人也變得比較忙，不過雖然如此，他還是經常打電話給孔淳雁，和她東聊西扯。

但這並不能滿足她。

算一算兩人才不過三、四天沒見面，但是經常通電話，差別應該不大，可不知怎地，孔淳雁卻覺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她似乎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她開始明白思念一個人的滋味是如何，有時候，她甚至會衝動地拿起電話想要打給他、約他見面，就算只抽出一個小時見一面也好。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孔淳雁才剛想着要行動，就接到了雷允堯的來電。她才知道原來他近來這麼忙碌，是因為他已經成功說服母親讓他搬到外頭獨居，並找到了房子。

她還記得，方才他是這樣說的──

「淳雁，晚上妳來我這裏，我要給妳個大大的驚喜。」他念出了他新公寓的住址。「地址妳記好了嗎？」

「嗯。」十八樓？他住那麼高？孔淳雁半是疑惑。「什麼驚喜？」

「妳來就知道。記住，一定要來，我等妳喔──」他說得很曖味，聲音喑啞低沈，足以讓人想入非非。

「知道了。」她的心被他的口吻擾亂，怦怦亂跳。

「還有，記得帶禮物給我。」

「禮物？」哪有人那麼厚臉皮，居然自己開口要禮物？

「喂，妳來分享我搬新家的喜悅，難道不用送個賀禮？」雷允堯要求。「一定要送好一點的，不好的禮物我不收。」他可是很挑的。

「哼，有送就不錯了，你還挑？」孔淳雁故意挑釁。「我一會兒下班要去量販店，不然……我送你一串衛生紙如何？」

「衛生紙？小姐，妳有沒有搞錯？！」哪有人送衛生紙的？

「衛生紙很實用啊！」

「厚，妳真是越來越皮了──」

放下電話，孔淳雁還戀戀不捨地，姣美的臉蛋上一下子癟嘴，一下子嘟唇，一下子又竊笑，表情之豐富，讓人難以相信。

他到底要給她什麼大驚喜？真期待……

孔淳雁甜蜜蜜的神情讓站在她面前、觀察她好一會兒的季小琦很想笑。

「淳雁姊，妳剛剛午休怎麼沒出去，只講電話就夠了？」他們看起來像是在熱戀，怎麼沒抓住機會時時見面？

「妳……胡說什麼？！」講得好像她天天午休都往外跑似的。

「哎喲，別不好意思。」又不是外人。季小琦呵呵笑。「對了，剛剛雷少在電話里跟妳講了什麼，我看妳笑得好甜。」

能讓這個冰山美人一下子傻笑、一下子嘟嘴的，真了不起。

「哪……我哪有？」她真的表現得那麼明顯嗎？孔淳雁不自覺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臉。

「有，真的好甜，甜到快滴出汁來了。」

「誇張。」

「我也是關心妳嘛！」活潑大方的季小琦喜歡交朋友，就是因為了解她的個性，才沒被她冷漠的表情嚇到，甚至還敢跟她開玩笑。「對了，以後如果妳要約會……不不，我是說如果妳要慢點回公司，一定要記得先打電話通知我，否則我會以為妳失蹤了，我真的差點去報警。」

本來嘛，這個孔大秘書向來很少遲到早退，一天到晚幾乎都在公司里晃，前幾天突然過了午休時間還未歸，他們當然會以為她出事了。

「我都幾歲了，哪會無緣無故失蹤？」孔淳雁說得理直氣壯，其實有些心虛。

沒錯，她是晚回來了兩、三次，但幹麼這樣小題大作，還記這麼久？

都怪雷允堯，每次都耍賴，想盡辦法留住她，害她難以脫身。

可不知怎地，她就是生不了氣，而且一想起他，她就忍不住開心得想笑。

「我是怕妳被人拐了。」看她的樣子，中毒不淺耶。季小琦搖搖頭。

「妳擔心妳自己吧！」這個小鬼。孔淳雁惱羞成怒，將成堆的報表往她手上丟。「這些報表交給妳整理。」

想虧她，可以！不過可要有被她整的心理準備。

「啊，不會吧？」季小琦嘟着唇。

真討厭，她忘記眼前的女人雖然最近會微笑了，但不代表她就變得善良和氣。

「還有問題？」孔淳雁瞄了她一眼。

「別那麼凶嘛！妳還沒告訴人家，剛剛雷少到底跟妳說什麼？」瞧她笑得那麼開心，一定有問題。「是不是晚上又要去約會？」

剛開始她還有些懷疑，冰山美人和脾氣看來不怎麼好的雷大少怎麼會湊在一起？可是照這個情況看來，是真有那麼一回事，讓人很好奇。

「季小琦，妳的工作似乎不夠多──」

「啊，夠了夠了，我回去工作。」雖然她很沒良心，但是季小琦臨走前還不忘有義氣地拍拍她。「下班后我幫妳化妝和配衣服，放心，我的技術可是一流的。」

「什麼？我才不需要。」

「需要，妳每次都穿得這麼老氣橫秋的套裝去約會怎麼行？」季小琦突然看到老闆走來，趕忙叮囑：「記得喔，下班后等我，我一定會把妳打扮得漂漂亮亮，迷死雷大少！」

孔淳雁撇撇唇。「無聊。」她迷死雷允堯幹麼？

但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老氣橫秋？會嗎？她自己覺得這樣挺專業，挺好的。

不過不可否認，她的確很期待今晚。

雷允堯的驚喜到底是什麼呢？

一想到她會成為他新居的第一個客人，她就有種莫名的欣喜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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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腮紅會不會太粉？裙子會不會太花稍？我頭髮那麼短，幹麼還在發尾上卷子？哎呀，唇蜜不需要塗這麼多吧……」

在孔淳雁聲聲質疑下，季小琦仍堅持她的做法，將她打扮得既美麗時尚又帶點青春俏皮。

走到鏡子前，孔淳雁差點不認得自己。

「很漂亮吧！」季小琦得意地哇哇大叫：「我就說嘛，妳才幾歲，每天都穿死氣沉沉的套裝，真是枉費了妳的好身材和臉孔，不認識的人還以為妳今年四十好幾了呢！」

「妳可以再誇張一點。」給點顏色就開起染坊，不可取。

不過，季小琦的手的確很巧。原本短薄及肩的直發在發尾上了卷子后，看來不似之前的強勢，別有一番溫柔風情；粉色系的彩妝，看來清新可人，塗著粉色唇蜜的朱唇嬌艷欲滴，讓人有想咬一口的衝動。花稍的短洋裝配上白色短外套，的確比一身暗色系套裝活潑輕鬆多了。

只是──

「打扮成這樣會不會太奇怪？」她只是要去雷允堯的新房子看一看而已，有必要打扮得這麼隆重嗎？感覺有點怪異。

「哪會奇怪？這樣才適合妳，妳年紀又不大，不要扮老啦！」季小琦拉了拉她的衣袖，很滿意自己的傑作。「真漂亮，我看雷少待會兒一見到妳，可能會立刻撲上來咬妳一口。」

「拜託。」孔淳雁被她惹笑了。「妳以為他是恐龍或怪獸啊！」

她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一直拉自己的衣服。

「好了，別扯了，衣服都讓妳給扯鬆了。」季小琦笑着拍拍她。「放心，今晚妳會讓雷少眼睛為之一亮，讓他立刻下跪跟妳求婚。」

「妳又扯到哪裏去了，我們……根本不是男女朋友。」

「厚，好清純，交往好幾個月還只是『普通朋友』。」

「本來就是。」這個小妮子居然這樣調侃她，偏偏她又無從反駁。孔淳雁覺得有些無力，好氣又好笑。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他為什麼搬新家只請妳卻沒請我？我也認識他，他怎麼情人節沒送花給我，沒請我吃大餐，有心事不跟我說，午休也不曾約過我？」

「這……」她說得也有道理。

其實孔淳雁並不是沒想過這些，只是她和雷允堯關係曖昧，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可他都沒有主動表示，要她說什麼呢？

咦，不對，她這麼想，難道是真的很喜歡雷允堯？

孔淳雁有些緊張地眼眸飄來飄去，不想讓人看穿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一直都沒表示，妳可以向他暗示一下，讓他快點明白，請求妳跟他交往。」天啊，這兩個人怎麼那麼遲鈍？季小琦都替他們着急。

孔淳雁還好，雷允堯可不是什麼乖寶寶，怎麼會讓一個美女在眼前晃來晃去都不心動？實在有點奇怪。

「我……才不要。」這樣做不是很沒行情，再說……再說雷允堯也沒什麼了不起，只是和他在一起很愉快、很自在，如此而已。

「都什麼時候了，妳還那麼死要面子？我跟妳說，遇到好的對象要趕快把握，遲了就被拐走啦！」季小琦可是快狠準的新新人類，談起戀愛你儂我儂、熱呼呼的，分手也十分乾脆，說切就切、爽快俐落。

「說得好像妳很懂。」

「我本來就懂，至少比妳懂。」季小琦用手指搓了搓她粉嫩嫩的臉蛋。「妳可別告訴我妳對他沒意思。」

「我……」這句話孔淳雁的確說不出口。

「放心，他一定很愛妳。」

「妳怎麼知道？」

談起公事，孔淳雁可是萬夫莫敵的鐵娘子、女強人，但是談起感情，她就差得遠嘍！

「因為他搬新家只邀請妳去作客，我看他說不定是為了想跟妳獨處，現在正在計劃如何贏得芳心。」季小琦朝她眨眨眼。「哇，他會不會在新家掛上許多粉色氣球，氣球上面寫滿了『我愛妳』，然後放着輕音樂，美酒和鑽戒，這樣就可以求婚了耶！」

「妳會不會想太多了？」求婚？他們都還沒有互相表白過呢！

「呵呵，反正妳去了就知道我有沒有亂講。」季小琦輕笑，頑皮的水眸中帶着戲謔神色。「好了、好了，快點去吧，美麗的新居大禮物，祝妳有個浪漫的夜晚～～」

什麼跟什麼？！但孔淳雁的眼眸卻笑彎着，心裏也期待今晚能有她所說的畫面出現，那實在太浪漫了，任何一個女子都抵抗不了的。

「我走了。」孔淳雁感激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謝謝妳。說真的，當小助理真的埋沒了妳的才華，妳應該去當造型師才對。」

「哇，我有沒有聽錯？才華洋溢的孔淳雁小姐居然稱讚我耶！天啊，這就是對我今晚的努力最好的回報了。」季小琦故意做作地大嚷。

「好了，別鬧。我走了，掰。」

「掰，雷少夫人，發達后別忘了提拔小的～～」她故意鞠躬作揖。

「再胡說小心我扁妳。」

兩人說說笑笑間，友誼增進不少。

夜晚的輕風吹拂，孔淳雁的心情美好又忐忑，也許是讓季小琦的話影響，她像是想要打開神秘的潘朵拉盒子般，又緊張又興奮。

怎麼辦？如果他真的跟她示愛，她該怎麼辦？要不要立刻答應他？或者為難他一下？屆時她又該說什麼？

孔淳雁腦子鬧烘烘的，神情時而笑、時而憂，唯一不變的，就是嬌俏的臉上那甜美的笑意和濃濃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