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 球!(四)
就像是獸群劃分自己的地盤一樣,報社內部當然也要劃分出地盤來。..co比如說黨政有什麼重要的會議,基本上就是固定的那幾個記者去跑,其他人根本就插不上手。這種事情雖然無聊,但卻算是美差。只要不是太傻的人,都可以根據會場提供的材料寫出中規中矩的報道來。
這樣的報道又基本上都是頭版的位置,別人搶都搶不走的。這樣一來,在評定級別的時候,也通常是算甲級稿件,這樣的會有比較高的獎金。另外這種會議一般也有些紀念品的,雖然不會很值錢,但日積月累下來,也不是小數了。
另外許多讀者喜歡看各類案件的報道,但那也是幾個記者霸佔着警察局、法院那邊的資源。其他人去了,通常是得不到什麼線索的,還會把關係搞僵。偏偏這樣的報道,又是很容易被評上甲級新聞稿的。
還有就是經濟方面的,那些有門路的記者,可以經常參加點會議,很容易就接上和老闆們的關係。當然私下寫軟廣告是不允許的,這是報社的生意。不過那些記者倒是更可能拉來廣告,報社照樣要給提成的。
和這些版塊的記者比起來,江北都市報的社會版塊,就像是后媽養的一樣。這個版塊當然也是比較受歡迎的,但是刊登的內容,基本上就是些風月街的天然氣管道生泄漏,牛馬街的燒烤店擾民嚴重之類的東西。
這些消息通常是分成兩個極端的,一個可能就是這消息太不重要了。比如說某處的路燈被破壞了,顯然記者們不可能上綱上線,說這就是相關單位瀆職什麼的。這樣一來,最多百把個字就可以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這樣的稿子別說是被評為甲級稿了,連乙級稿都沒指望。有些編輯手黑的,說不定還會砍得只剩下幾句話,那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啊。
還有一些新聞明明是可以深挖下去的,但是牽扯到的利益又太多了。至上善道雖然是相當優秀的思想,無奈帝國承平日久,一些官員們對“責任”二字有了另外的理解。簡單地講,就是多做事就會多出事,若是什麼事都不幹,那通常就沒什麼責任了。萬一真的出了事,只要不讓人知道,那它就從來沒有生過。
所以如果出了點什麼事情,記者們想要繼續下去,就會遇到各方面的阻力了。而帝國的新聞審查制度,向來是被各國政府在羨慕中詛咒着的。在這樣的前提下,稿子被壓下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運氣好的話,會上內參,那也是某種形式的肯定了。當然更多的,就是被扔進廢紙簍里去的命運。
這樣一來,社會版塊的記者們,能夠寫出來的評得上級的稿件,就很有限了。何田想着這些,點了點頭道:“是啊,那我們就更是要節約時間了,好多跑幾條新聞。或者把時間省下來,看看哪些可以深挖下去的。”
“還敢嘴硬?”葉蘭猛地抬起頭來,恨恨地看了眼何田,卻突然現,兩人的臉頰都快貼到一起了。何田感覺到葉蘭的口氣噴到自己的鼻端,清淡得很,似乎還有一絲茉莉花的味道。他心頭一盪,神魂顛倒地說道:“好漢饒命,再也不敢了。”
看起來,好像葉蘭還是比較清醒的,她馬上就捂着嘴,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藉著這個動作,兩人間的距離被迅拉開,也掩飾了那些尷尬和曖昧。
“去!給我添水!”葉蘭將手中快空了的杯子遞過來,何田去接了水再回來時,兩人已經不自覺地離得遠了些。
何田似乎對剛才的事情毫無感覺,雙手捧着自己的杯子,眼巴巴地等着葉蘭繼續教導。葉蘭看着他這樣子,心中鬆了口氣,便說道:“你可要記住了,正是因為我們市民熱線的先天不足,所以就更是不能夠錯過可以深挖下去的新聞。”
“就拿你今天的事情來說吧,在門口等的時間太短了,只是你的疏忽之一而已。”葉蘭伸手將自己的一縷頭挽到耳後,白皙的脖子更顯瑩潤動人,“你還忘記了去問問其他的住戶了,既然大家都因為養鴿子的那家人而困擾,那麼他們應該都有話說才是。你所採訪的,只不過是向我們提供新聞線索的人而已。其他人雖然沒有聯繫我們,但是如果你找上門去,說不定他們也會願意接受採訪的。這其中,也許就有人能夠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了。”
何田不停地點着頭,原來還以為自己當時想到爬窗台上看看,就可以算是盡心儘力了。現在看起來,那不過是理所當然而已。
“有些東西,我們不能碰。但是如果那家人真的有人在防疫站,我們也不是全無辦法。”葉蘭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神采飛揚,眼睛裏面好像着光,令人不敢逼視,“你可以到防疫站問問去,別出賣舉報的人就是了。如果防疫站的人真的傻到一問三不知,或者是乾脆拒絕回答,那也可以說明問題了。你照實寫出來,讀者自己會判斷的。”
葉蘭用她那塗著透明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沙扶手道:“如果你按照現在的採訪結果寫出來,不會引起大家注意的。但是如果你在文中暗示防疫站那邊有問題,說不定就會有足夠級別的人出來過問了。當然了,我知道去採訪防疫站不會很愉快。但是就算不是能夠幫那些人解決部分問題,多問問,多跑點路,也可以讓你的稿子評的級別高些。”
何田心悅誠服地點頭說道:“是,我這就去問問看。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等我把稿子寫出來,也還是在下班前。”說著,又問道:“蘭姐,你下午出不出去?”葉蘭愣了下,有些躲閃着何田的目光道:“下午啊,好像有點事情吧。”
看着她這樣子,何田感覺到葉蘭應該是對剛才的事情印象深刻。對於那些若有若無的曖昧,似乎葉蘭還沒有準備好該如何面對。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像要先躲開冷靜一下。
何田微笑着站起身來,側着身體說道:“看時間該吃午飯了,我去食堂,蘭姐你去不去?”葉蘭強笑道:“算了,你先去吧,我可能到外面去吃。”
點了點頭,何田拎起挎包,頭也不回地出了接待室,心中卻在偷笑着:“這蘭姐看起來身材火爆,又極有女人味道。想不到竟然還是有些羞澀,這可真是體如熟女,心似蘿莉啊。”
江北都市報雖然在很多方面都被記者編輯們大罵,上到社長總編,下至門房保安,但是惟獨食堂的師傅們倖免於責難。即使有罵的,也是在吃完飯後再罵,罵完後下次還要去。
其中沒有什麼秘訣,不過是便宜而已。作為一種福利,報社對食堂是有補助的。只需要三元錢,就有葷有素了。分量頗足的一個葷菜、兩個素菜,再加上可以自己去舀的湯,還有管夠的白飯。對於那些手中沒有多少余錢的記者編輯來說,實在是最佳的選擇。要是財大氣粗的,還可以選擇五元的,那可是兩個葷菜了啊,分量似乎也要多些。
所以只要不是太遠了趕不回來,或者是另有安排,大家都是喜歡在報社的食堂里吃午飯和晚飯的。不知道是為了體現自己平易近人,還是生活習慣問題,就連社長和總編,都偶爾會出現在食堂。也正因為如此,食堂的師傅們不敢將伙食弄得太差。無論如何,比豬食還是要好上很多的。
在食堂里的一面牆前,是用木頭釘成的架子,分成了許多格子,上面有各自的編號。有些人嫌食堂提供的不鏽鋼托盤不衛生,就把自己的碗筷放在這裏。因為有編號,也不會弄錯。
何田洗乾淨了自己的大飯盆,先舀了好幾勺飯。再用了一張三元的菜票,要了一個回鍋肉,還有燜土豆和糖醋捲心菜。
昨天的湯是西紅柿雞蛋湯,今天的則是雞蛋西紅柿湯。何田看了看大桶里那詭異的顏色,始終無法橫下一條心去拿那湯勺。
何田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背對着牆壁,開始進餐。他在吃飯的時候,並不是埋頭猛吃,而是不時地抬起頭來看兩眼。
這是他的習慣了,正如同他在坐公交車的時候,喜歡坐後排的位置一樣。何田喜歡觀察人,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個體,這讓他覺得非常有趣。
現在正是該吃午飯的時候,食堂里人來人往。何田看見了有穿着時尚的記者,站在食堂師傅面前,誠懇地要求他們舀起一勺肉的時候,手別抖得那麼厲害。還有一些大着肚子,面帶官威的人過來了,食堂師傅彎腰的頻率就突然多了起來。為他們打菜的時候,手腕也旋轉得特別有力。因為勺子裏根本就堆不下了,那紅燒排骨還是不停地往下掉。
何田看得樂不可支,突然他眼角瞥到有一個淡雅的身影也進入了自己的視線。葉蘭在食堂門口掃視了一眼,何田微微地下頭,葉蘭就向裏面走來了。
何田吃飯的時候磨磨蹭蹭的,只不過就是想看看,葉蘭是不是真的不到食堂來吃飯。像那種用謊言來掩飾的,若不是別有懷抱,就是近情情怯了。如果心裏沒有什麼想法,又怎麼會特意避開何田?只不過葉蘭還不至於為了避開何田,就專門到外面去吃飯,所以她也來了,只不過算着時間應該是何田已經吃完飯了。
何田不想讓葉蘭尷尬,就趁着她在打飯的時候,三兩下就刨完了飯,然後迅洗了碗筷,出門而去。
當何田在門口轉過身來看的時候,正看到葉蘭端着飯菜,往一個角落裏過去,那正是剛才何田坐的位置。這可真是緣分啊,何田笑了笑,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