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聖音療養院
「子隱,這個念給我聽。」一下課,任泉就抱着一堆書跑到商子隱的休息室,紛紛打開做了記號的頁數,要另一半幫他寫上英文批註或是直接念給他聽。
「你看這個做什麼?」看了那些書的封面,發現全部都是從他的書櫃裏拿出來的書籍,他書櫃裏的那些書幾乎都是專業的醫學信息,他一個學計算機的人看這個幹嘛?
「我要跟小琉說話啊!我今天很努力在他面前說半天,可是他都一樣不理我。」真的是充滿挫折感,要知道,對他來說,說那麼長的一段話是多麼辛苦的事情,也語言障礙的他不過半個小時就咬到兩次舌頭,還他現在說話或吃東西都還會痛。
「你那麼想跟他說話?」他的寶貝過了這麼多年,不喜歡跟人接觸的習慣依然存在,除了他這個朝夕相處的情人之外,很少有他主動想接觸的對象。
「想啊!想啊!他好像故事書里的精靈,好漂亮。」最近他迷上童話書,想時候因為自身缺陷被父母拋棄又被養父母虐待的關係,根本沒有接觸過多少童話書,再加上他對圖形類文字也學習上的問題,就算療養院的圖書館童話書一堆他還是沒辦法閱讀。
前一陣子退休的張醫生找了目前最紅的電影原著『魔戒』念給他聽,結果就讓他迷上了這一類故事,尤其是裏頭的精靈,讓長時間生活在這一個位於森林深處療養院的他,更有一種孩子氣的幻想,讓商子隱跟張大夫他們直嘆他的童年來的還真是時候。
「漂亮?你也很漂亮啊!」在商子隱眼中,他的寶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我是帥氣,帥氣!不叫漂亮!」學習不少文字的任泉,開始懂得抗議別人對自己的形容,一天到晚有人叫他娃娃,都快被氣壞了。
「好!好!帥氣!帥氣!」嘴裏這麼說,心裏可不這麼想,那一張小小圓圓的臉,白晰的膚色,再加上又圓又大睫毛長的驚人的眼睛,怎麼看都是漂亮,完全構不上帥氣兩個字。
「你看那些書不會有什麼用的,小琉已經來這麼久,連黃醫生都還沒聽過他說話。」他不是季琉的主治醫生,只有在當初他進來的時候見過幾次面,自閉症的患者不在他負責的項目里。
「可是,他讓我牽手。」任泉嘟囔,心裏覺得季琉不跟黃醫生講話,不見的就不跟他說話。
商子隱為他的態度感到哭笑不得,在他寶貝的眼中,似乎把季琉當成了比他還小的孩子,也不想想季琉比他整整大了六歲。
「如果你想努力的話,圖書館有原文書,你把這些書拿去給圖書館管理員請她幫你找就可以了。」
「不早說。」任泉瞪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向前在他唇上親了一個。
「喂!喂!這裏雖然是休息室,但是工作場所,請節制一點好嗎?」療養院院長笑着進門,將剛剛到手的一些診療表交給商子隱,寵昵地摸摸任泉的頭。
任泉淺淺地笑,目光投向院長身後那個高大的身影。
不認識的人,是子隱新的患者嗎?
商子隱也注意到院長身後看起來氣質頗為不凡的人,不差的外表斯文中透出一股粗獷的滄桑。
不是病患。
多年的經驗讓他馬上就判斷出來人的類型。「這一位是?」
「他是宋衛樵,宋先生,來看季琉的。」
「咦?」剛剛還說著要找季琉說話的任泉馬上輕呼出聲。
不大的聲音,但對敏感於季琉一切的宋衛樵來說便已經足夠吸引祝他所有的注意力,立刻將目光看向那個跟洋娃娃沒什麼兩樣的男孩子。
「你認識小琉?」進到這個療養時,他便為這裏的寬廣感到訝異,沒想到如此寬廣的地方,人情卻像是聚在一個小小的角落,不管說到哪一個名字,總是可以看到對方熟悉的笑容及語言。
小琉在這裏,應該被照顧得很好吧?
「認識。」任泉點點頭,習慣地仔細打量這個高大的男人,感覺上跟子隱有點兒像,不過比子隱稍微矮一些些壯一點點,子隱的五官比他柔和多了,還是覺得子隱最好看。「你現在要去看他嗎?」
「如果可以,我想帶他回家。」說出此行的目的。
「啊?」紅艷艷的雙唇忍不住發出可惜的聲音。「馬上就要帶他走嗎?」他還沒聽到精靈說話呢!
「如果可以的話,你喜歡小琉?」眼前這個男孩子跟小琉一樣有着乾淨的氣質,只是看起來比小琉機敏多了。
「嗯!」
「讓小泉帶你去看看他吧!」院長突然說道。
「可以嗎?」他以為他要先帶他去看看小琉的主治醫生。
「去吧!關於他的事情,相信你已經從古律師口中都清楚了,如果真如古律師所告訴我的,能讓他恢復的辦法,或許只有你了。」這一個地方,是幫助修復心靈的場所,如果能夠修復心靈的人不在這裏,那他們就親手將人送到那兒去。
「是的,我都知道了。」那一天的對話,他一輩子都會深深刻在他的心裏,永遠也無法忘懷。
「那就去吧!」希望他真的可以把人帶回來,從那孤獨無人的角落帶回來。
「或許,不需要我們的帶領,你也可以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在兩人走出休息室大門時,商子隱突然接著說。
「什麼意思?」
商子隱笑着指指牆上的療養院平面圖,當初療養院的設計為了方便智力不足的孩子也能懂得利用這裏的每一樣措施,一張平面圖上除了標明現在位置剛地名之外,還劃上了各式各樣的圖案來代表那個地方的特點,像餐廳就會畫上刀叉筷子、宿舍就是一個人在睡覺的模樣,甚至連每一個醫生的診療室都分別畫上那一個醫生的漫畫圖,在這裏想要迷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衛樵看向牆上的那一張圖,立刻就明白了商子隱話里的意思。「謝謝,我想我可以自己過去了。」圖上有一棟宿舍的院子畫著鞦韆,瞧着那一個小小的圖形,他露出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任泉奇怪地看他快步離開,回頭看了商子隱一眼。
「他真的知道在哪裏嗎?」這裏很大耶!
「他知道的。」將人給拉到自己懷裏坐下。
「為什麼?」
「就像我總是知道你在哪裏一樣,他當然也會知道季琉在哪裏。」
大大的眼睛還是充滿疑惑,他對拐彎抹角的或一向不擅長。
「你為什麼會知道在這裏找我?」耐心慢慢弟跟他解釋。
「因為現在是兩點啊!」
「為什麼兩點我會在休息室?」
「你的休息時間。」
「但是我休息時間不一定會在休息室啊!」
「可是因為你昨天值晚班,今天值早班,很累,所以會來休息室睡。」
「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一直都是這樣。」
「其它人可不知道。」
「我們天天在一起啊!」
「院長跟護士小姐也跟我天天在一起啊!他們可不知道耶!」在他耳邊輕輕的說,滿意地瞧見那張小臉在一個皺眉之後后出恍然大悟的眼神。「懂了嗎?」
「懂了!」笑着又親了他一下,一點也不在意院長仍在一頭看着等商子隱看過診斷書。
因為他關心,所以他當然知道,那個人關心,所以他當然知道季琉的習慣,一個小小的提示就夠了。
「他跟我喜歡你一樣喜歡季琉嗎?」好棒呢!他很少遇到跟他們一樣的人,除了子隱那幾個朋友,跟之前才出院的那個憂鬱症患者之外,大家都是男生喜歡女生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很重視他,非常非常重視他!」所以才能懂得他的提醒……所以眼裏才會有壓抑不住的痛……
※※※※※
是的,季琉後來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那天從楊媽媽家離開之後,他打了許多通的電話,還請了一些人幫忙,最後終於讓他找到了可以告訴他季琉行蹤的古律師。
一見面古律師就跟他說幸好他是先找到他,而不是先找到季母的妹妹,如果先找到的是季母的妹妹的話,他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季琉一面,就這樣擦身而過。因為季母的妹妹只會告訴他,季琉已死的結果,沒有更多的故事。
古律師是負責季家事業及各種糾紛的合作夥伴,跟季負也算的上是莫逆之交,不果可惜季父不是一個會閑話家常的人,否則他早從季父口中得知宋衛樵這個人的存在,那就不會讓季琉受到那麼多的苦,宋衛樵也可以在事情發生之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季家。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過去,說如果也無法挽回。
宋衛樵離開台灣之後,季家跟以往一樣過着簡單生活,只是季母不再到公司幫丈夫工作,留在家裏一邊工作一邊照顧自己的兒子,季琉也天天在鞦韆架上等他回來,有時候拿着畫架把一張又一張季璃的笑全都畫出來。都初宋衛央把魏鳴叫來看他的畫,讓魏鳴自覺又找到另外一個寶,選了不少的畫作放在自己的畫廊並要求季琉可以多畫些作品,使季琉在心靈有了別於等待之外的寄託,如果宋衛樵不問古律師,而是去問魏鳴的話,也可以得知季琉的去向。直到今天魏鳴都一直有收到季琉的畫,並因問季琉的才能而格外照顧他的生活,幫忙隱瞞季琉的去向不讓其它人知道。
第四年的清明節,季家夫妻載著兒子往墓園去探望女兒,沒想到半路竟然發生車禍,可惡的肇事者不但逃之夭夭,甚至也沒報警叫救護車。等到路人發現時已經晚了,季家夫妻因為傷勢過重,診救太慢,第二天便已雙雙離開人世,季琉車禍發生當時坐在後座,腦袋、胸腔、肩部受到撞擊,有輕微的腦震蕩,肩骨出現裂痕之外,危及生命的是肺部遭到肋骨刺穿而引起的內出血。
受傷到第四天才算脫離險境但是仍還不能離開加護病房,可是就在古律師還沒有處理完季家夫妻兩人的喪事、保險事宜跟公司託付時,林雅棠的妹妹林雅雯突然跟丈夫一起出現在醫院,並且身邊有律師跟着證明他們是季琉的監護人,而將仍在加護病房中的季琉帶走。
等到古律師知道時接下來得事情便成了麻煩,林雅雯夫妻兩個的確是在季家夫妻去世之後有資格取得照顧季琉權力的人,但是他很清楚這一對夫妻的意圖根本是在季家夫妻兩人去世之後,季琉獲得的公司股份跟巨額保險金。林家姊妹兩人婚後的生活呈現極端差距,林雅雯的丈夫固然不是什麼好酒好色好賭之人,但是一直是一事無成,這隊於看姊姊活在富裕生活中的林雅雯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刺激,當一個可以揮霍的有錢人成為她心裏念念不忘的事情。
不過她也是個平常人,太狠的事情她做不出來,只好一直乾巴巴等待機會,等了數十年好不容易才有這一個機會,她馬上請最好的律師想盡辦法取得季琉的權力,並且在法院還沒下決定時強自帶走季琉,又怕古律師會打亂他們的計劃,因此把仍在傷中的季琉給藏起來。
「可惜我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說到這裏,古律師自負的一笑,他在這行已經太多年的時間了,人性他看的比什麼都清楚,他並不能讓無辜的季琉因為父母親的去世而讓這些覬覦錢財的人迫害。
他馬上當機立斷請偵探找出季琉被藏起來的地方,並且請人偷偷把人帶離不讓林家夫妻倆發現,以季琉失蹤為由將那一大筆錢凍結,同時利用有證人可以證明林雅雯兩人帶走季琉的事實,將失蹤的可能性扣在兩人身上讓他們不敢有任何舉動,假裝相信兩人編造出來季琉在家重傷不治而死的謊話。
「你不知道那兩個人是怎麼虐待季琉這孩子的,他們巴不得他死,不但沒有給傷重的季琉任何醫療上的照顧,連吃的、穿的、用的都沒有提供。若是我請的人晚一步把那孩子帶回來的話,恐怕今天林雅雯夫妻倆的說詞早就成為事實。可惜我沒能連那一棟房子也保住,在我四處奔走的時候,他們趁機取得了房屋契約,還以最快的方式脫手,你絕對想不到那一棟漂亮的房子竟然連兩千萬都賣不到。」那個地段可是上億的,尤其是裏頭傢具全都在,還都是原裝進口的材質,當他知道房子以一千七百多萬成交時,他都快被氣瘋了,那可是好友花了數十年的時間所經營的家啊!
「那現在小琉人在哪裏?」這是他目前最急切知道的,至於怎麼對付林雅雯夫妻跟車禍肇事者,那也是見到小琉之後才有心思考慮的事情了。
「他現在在聖音療養院,那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古律師將準備已久的名片交給他,上面有着聖音療養院的聯絡地址、電話。
他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季璃的男朋友,但是從他的神情,他相信這個人一定可以好好照顧那孩子。
「謝謝你,古律師。」
「沒什麼,只要你能找回季琉那孩子的話,比什麼都還要讓我開心,那孩子已經夠苦的了,要讓他快樂點。他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你一定要把他帶回來。」古律師笑着說。
宋衛樵覺得他的話聽起來非常熟悉,仔細一想,幾天前楊媽媽給他的交代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話語。
帶他回來……
「我會帶他回家的。」
※※※※※
這個療養院真的不是普通的大,平面圖上短短的距離,他以快步的方式走去,還是花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才走到宿舍區b棟。
還沒進去庭院,就可以聽見很有韻律,聲音不大的摩擦聲在耳邊,那是鐵環扣着鐵環摩擦時發出的聲響。隨着每一次聲響在耳邊傳繞,胸口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快一拍,身下的雙腿速度也加快了點,然而這一些他並沒有察覺,唯一的注意力只有在那一聲聲的呼喚,告訴他正在找的人,思念到心痛的人,就在前面,在前面踏個幾步就可以到的了的地方。
還有三步……心跳夾雜着呼喚在耳邊……
還有兩步……無法呼吸,連一口氣也難以吐出……
來有一步……
他無法踏出,這最後一步他無法踏出……
但是夠了,雖然無法踏這最後一步,他還是看見了這個叫他心裏思念到酸痛的人兒。
入庭院的長廊,右邊的牆壁上擺放着讓人整理儀容用的連身鏡,連身鏡的角度,只要從進來的方向斜斜看着,正好映照出滿園景緻,可以看見翠綠的草坪,不斷變化揮洒水珠的水泉,還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樹,大樹橫出的枝幹下連着一個白色的鞦韆,還沒到中午的時間,陽光斜染鞦韆一片淡色金黃,連同鞦韆架上的人,也一起染出一層光暈來。
這麼多年的時間,他的小琉變了……
還是一樣的美麗,還是一樣的纖細,但是歲月依然不留情地在那一份美麗上刻畫出痕迹,現在的季琉,是他回憶里增加六年歲月的模樣,即使生活及心智沒有給他太多成長的機會,此刻的他看起來還是像個超過二十歲的成年人。
一向淡淡然的神情多了一分空寂,彷佛這個世界上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他視線停留的地方。
宋衛樵緊緊握拳,深吸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連呼吸都是顫抖的。
這顫抖不僅是因為相見的喜悅,更不只是對季琉的一份疼惜,還有的是,是他對命運不可抗性的憤怒。
他恨也怨,為什麼老天爺給了季琉一份無法彌補的缺陷到人間之後,還要平添一次次足以令人崩潰的生離死別?
若他們之間有人犯了錯該受到這樣的懲罰,那該承受的人也不該是季琉才對,什麼要一個早已失去平衡的人來接受這一切待遇?
「小琉。」他輕輕的喊着,早在不知不覺中人已經在季琉面前蹲下,兩手扣住搖晃的鞦韆架,很近很近地凝視那張並未因為他的到來,他的生因而有所反應的容顏。
「他在自己的世界裏,你說的話他聽不到。」一直都在旁邊都季琉推動鞦韆的護士,帶着柔和的笑容對他說。她不曉得這一個陌生人是誰,不過從他的模樣,她知道必定是對季琉有很多牽絆的親人。
這一刻,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似乎並不只是季琉一個,宋衛樵對護士的話一樣不聞不問,只是看着季琉,慢慢靠近季琉,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親吻,在他額頭上一樣烙下一個吻,細細瑣碎的吻如雨一般不同落在那張無動於衷的臉龐上直到粉色的雙唇。
「我知道你可以認出我的,否則你不會在鞦韆架上等待,你一定可以認出我的……」耳邊低喃,那種緩慢的速度,就像害怕錯過任何一個小地方一樣,而那一個地方,正是他等待多年的小小的溫暖。
「在這裏,我在這裏。」宋衛樵鼓起笑容,靜靜地等待那一雙視線降臨在他的身上,大掌輕輕揉動那一雙拿着畫筆,拼着拼圖,總是緊緊握住鞦韆的手,將僵化了的肌膚,一點一滴揉出暖暖足以滲透人心的溫度。
季琉靜靜地瞧着他,美麗的黑瞳像是透過他高大的身體看着遠方,不論他如何努力,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可以停駐的所在。
你忘記我了嗎?
宋衛樵想問沒問出口,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他的天使還記得,他的天使一定還記得他。
「早上六點半的時候,床頭的鬧鐘會這麼咕咕響。」輕輕地說,笑着模仿季琉床頭那一個白色可愛的咕咕鐘所發出的聲音。
「然後小琉會眨眨眼睛,一個人走到浴室用高露潔的牙刷還有勒人牙膏,在大大的鏡子前面刷牙。」
長睫顫動,粉色的雙唇開啟一條細細的縫,隱隱約約露出潔白的貝齒。
「刷完牙后,鏡子右邊架子上的洗面奶有着紫羅蘭的花香,那是爸爸從英國回來時一起帶回來的花香系列用品,因為小琉喜歡香香的味道,喜歡白色的東西,所以洗面奶的味道香香的,綉着自己名字的毛巾是很潔白的顏色,還有出浴室從衣櫃裏拿出來的衣服也是很漂亮的白,全都是媽媽跟小璃幫小琉準備的。」有很多天的日子,他住在季家,喜歡坐在小琉房間的椅子上,看他睡醒迷迷糊糊刷牙洗臉着裝的可愛模樣,每一個小動作他都記得。
「打開房門是七點零七分的時間,爸爸、媽媽還有小璃都坐在餐桌上,看見小琉出來,眼睛笑成彎彎的月亮,跟小琉說一聲早安。」
「這時小琉就會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跟大家說一聲早安后,一起開動吃陳嫂準備好的早餐,吃着吃着牆上的掛裝突然響了,是噹噹的兩聲,告訴大家已經七點半了,小璃很快拿起背包,親親爸爸,親親媽媽,然後再親親小琉,在小琉耳邊說我上學去了!要想我喔!然後小琉就會回答……」
「路上小心,小璃再見。」輕輕的嗓音,是很久不曾開嗓的沙啞,剛剛仍找不到焦距的眸子,此刻帶着茫茫然的神情,看着眼情不停對他說話的人。
宋衛樵笑了,如同他自己剛才形容的,一雙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然後又是爸爸、媽媽出去上班,這時候小琉會乖乖在家裏頭,有時候在種了很多很多花的院子裏盪鞦韆,有時候趴在客廳的地板上拼拼圖,有時候坐在自己大大的房間裏畫畫,到了中午的時候,臉圓圓的陳嫂會輕輕敲小琉的門,跟小琉說一聲吃飯了,小琉會回答……」
「謝謝,我馬上去。」
「五點半的時候小璃先回到家,才到門口就會大聲的說……」
「我回來了,小琉想不想我?」
「小琉很快從房間理出來,讓小璃抱抱、親親,然後說……」
「小琉很想小璃。」
「六點半……」
「小璃會牽着小琉的手到客廳吃飯,大家一起說開動了,小璃會夾菜在小琉的碗裏頭,知道小琉想吃水果,幫小琉把柳丁撥好。」
宋衛樵不曉的自己臉上的表情是不是還笑着,交握的手很痛,太緊的掌握讓指節泛白,似乎是熱又像是冰冷。
「十點的時候……」
「晚安,親親小琉,抱抱……小琉……衛樵……衛樵……」黯啞的嗓音更模糊了些。「小琉等……小琉等衛樵……沒有回來……小璃、爸爸、媽媽都不見了……沒有回來……」纖細的雙手驀然展開,放開了牽着自己的大掌,隨着身體撲向前面高大的人影,然後緊緊抱住,用盡全身力氣抱祝
「衛樵……衛樵……」一次又一次的呼喚不停從他雙唇傳到他耳中,弱弱細微的可是很真實,連聲音夾帶的溫暖都進入了抽動不已的心口。
衛樵……衛樵……
他的天使,他的寶貝,還記得他,一直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