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衛樵晃了晃手中的花束，十五朵的海芋配上數不盡的滿天星，那是季璃最喜歡的搭配，裏面的花朵他可是親自挑選過，追女孩子這麼多年的時間，頭一次如此費心，連他父母兄弟都感到驚訝萬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季璃不是那種可以隨便玩玩的女孩子，不但人美家世好，個性獨立卻也無比溫柔，這種女孩是值得他費這份心娶來當老婆。

季家他頭一次來，過去都是跟季璃在外頭約會，要不然就是在校園裏討論功課，到了他當兵時更是少聯絡，幸好兵變的慘事並未發生在他身上，得意順利交往至今。

季家家門並未關上，聽季璃說過那是方便她家養的狗兒出去玩，而且那不過是圍牆大門，不用太擔心安全問題。

他覺得這種說法有些天真，不過在兩人還沒有結果之前都是他們的家務事，他一個為人不便出口干涉。

剛踏進門口就發現靠屋子右邊的庭院有個小小的盪鞦韆，而季璃此刻就在鞦韆架上，手中還抱着一隻白色的狗狗。

「小璃！」先喊了一聲再走過去，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充滿微笑的歡迎，尤其在看見他手中的花束時笑容更加燦爛，沒想到鞦韆架上的季璃只是淡淡地看着另一頭，手中的小狗兒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小璃，妳再發什麼呆？我來找妳了，這花是送妳的。」在她身前蹲了下來，將花束遞到她的手中，果然瞧見原本恍惚的美目流轉，將注意力放到花束上之後，在轉移到他身上。

兩人目光相對的一瞬間，宋衛樵突然發現不對勁，怎麼上個禮拜還留着長發的季璃一下子把頭髮給剪短了，看他的眼神也不像往日那樣靈動，細緻的皮膚更加白晰，活像是從來不曾出過門似的。

漂亮的臉蛋上沒有一絲表情，纖細的手捧着花束看了很久，才將花遞迴給宋衛樵。「不是，小璃。」柔柔的嗓音有些低啞，不若季璃的銀鈴清脆。

「妳不是季璃？」

輕輕搖晃着鞦韆，淡看他一眼又回到剛剛注視的地方。「不是。」

宋衛樵苦笑，這下子可糗大了，小璃怎麼沒跟他說過她有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姊妹。「對不起，請問季璃她人呢？」知道她不是季璃之後，忍不住細細打量她的模樣，終於發現她看起來比季璃小很多的樣子，身上散發著乾淨的氣息，那是出社會的人所沒有的透明。膚色白得嚇人，可以清楚看見底下青色的血脈，骨架很纖細人又瘦，彷佛一個不小心就會把骨頭給折斷一樣。

如果她的氣色能夠好一點的話，相信是一個不遜色於季璃的小美人兒，他手中的海芋比較像是送給她的花朵。

「不知道。」搖搖頭，眼睛完全沒放在他身上，這讓宋衛樵有點自尊心受損，就算他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好了，再怎麼說也是帥哥一個，頭一次有人這樣嚴重忽略他的存在，還是被一個小每人忽略，心理有點不平衡。

「那妳叫什麼名字？我叫宋衛樵，季璃的男朋友，以後請多多指教。」厚着臉皮繼續蹲在她前面自我介紹，就不信她真的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恍惚的眼眸終於又轉過來看他一眼，考慮了很久之後才回答。「季琉。」

這女孩子真的是惜字如金，講了那麼一大串終於得到兩個字。不過得到這兩個字也就夠了，一個叫季璃，一個叫季琉，兩個人的關係很好猜，但是琉璃琉璃，不是應該琉在前璃在後嗎？她看起來比較像是妹妹不像是姊姊。

「季琉，妳是小璃的姊姊還是妹妹？」

這次換來一個輕輕的搖頭。

「都不是？」難道是他設想錯誤？表姊妹或是堂姊妹可以長得這麼像？名字還取得如此巧合？

「那妳是季璃的什麼人？」

「哥哥，小琉是哥哥。」

轟！

被雷打到大概就是他現在的感受腦中一片空白，除了睜大眼睛之外，大概也只能控制自己的下巴不掉下來就很好了。

「她」是哥哥？這麼漂亮而且像小璃的人會是哥哥？是男的？

甩去被雷打到的感覺之後，快速掃瞄季琉全身上下，果然沒瞧見女人該有的胸部，而且纖細的頸子上多喉結，細腰下是窄臀長腿，標準的男人體格。要不是因為那一張幾乎跟季璃完全相同的臉龐，他一開始根本不可能會錯認，就是因為那張臉，他才會將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裏，忽略了這麼明顯的事實，這對「閱人無數」的他來說真是恥辱啊！

「真抱歉，因為你跟小璃長得很像，所以我不小心就認錯了，我可以在另外一邊坐下嗎？」既然不是女孩子，就不用顧慮那麼多，鞦韆雖小，坐下兩個人還不是問題。

「可以。」挪了個位置給他，不是很在意地輕輕晃動鞦韆，那自然的動作，會令人錯以為他一開始就在這兒搖晃着，一直在這裏搖晃。

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季琉懷裏的小狗比主人更有警戒心地看着他不放，隨時防備他會對自己的主人不利。

「你比小璃大幾歲？」真的不像是哥哥，他可以肯定他站起來絕對不比季璃高，季璃可是有175的模特兒身材，全身上下前凸后翹瘦不見骨，不像這一個季琉，那腕骨連有沒有自己的一半粗都是問題。

「雙胞胎。」眼睛還是沒看他，說話的時候長長的睫毛顫動，襯托得整個側面輪廓更加優美，粉色的雙唇不像季璃會塗上色澤柔和的粉色玫瑰紅，很自然的淡桃紅色看起來很誘人……

他在亂想些什麼，怎麼會覺得一個男孩子的嘴巴誘人？肯定是他太久沒親吻小璃的雙唇，才會在這裏想入非非。

「小璃沒跟我說她有個雙胞胎哥哥。」真奇怪，都認識三年的時間了，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跟他說一聲。

「不能說。」一陣風吹來，將細細的瀏海吹到他眼前，長睫困擾地眨動着卻不見他伸手去撥。

看不過去伸手幫他撥開，這才讓一雙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雖然說這樣一雙眼睛跟季璃差不了多少，不過被這樣專註看着讓他有點不好意思，而且詭異地為一個男孩子心跳加速。

這真是要不得，宋衛樵，你眼前的這個美人是男人不是女人啊！要分清楚。

「為什麼不能說？」

「我這裏有問題，爸爸媽媽不要我接觸太多的人，怕他們對我不好。」只指自己的腦袋，很誠實地將父母的擔心毫不隱瞞地對一個陌生人說出口。

小時候他上過學，但是常常有人欺負他，是小璃幫他把那些人打走的，後來有一次有人趁小璃不在，拿石頭丟他，流了很多的血，從那時候開始，爸爸媽媽就請老師在家裏教他，不敢再讓他一個人到外面上學，也不讓人靠近他。他們說他不懂得怎麼分好人壞人，這樣很容易被騙。

原來是腦子有問題，怪不得說話怪怪的，態度也有點問題，不過除了這些之外，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他問什麼他都知道也會回答，雖然回答的字數少了點。

「你腦子有什麼問題？」很小心的問，怕傷害到他，他知道大多數人都非常忌諱這一類的問題。

「我……小璃回來了。」他眼睛的方向正好對着門口，一眼就瞧見提着大包小包東西進門的季璃。

果然，宋衛樵還沒回過頭，就聽見季璃的驚呼聲。

「衛樵，你怎麼來了？還坐在小琉旁邊，小琉，不是跟你說過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講話嗎？還有，你不會從我剛剛出門就坐在那裏到現在吧？會曬昏頭的，你這個小笨蛋！」

宋衛樵現在才發現原來季璃還有如此婆婆***一面，而且這兩人雖然說季璃是妹妹，季琉是哥哥，但講話的方式卻像是姊姊跟弟弟，或是媽媽跟兒子。

太多的訝異，使他有一種身在夢中的錯覺，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作夢，一個很奇怪的夢境。

※※※※※

可惜他不是在作夢。

宋衛樵讓季璃領着進屋，還被吩咐要牽好季琉的手一直到客廳，這才知道原來季加父母都在家，連管家都沒出門，剛剛是他自己忘記按門鈴又看到季琉，才會莫名其妙地先跟他在院子裏聊了起來。

一進屋，季琉就放開他的手回到自己房間，他的房間就在客廳旁邊，沒有關上門可以看見他開始坐在椅子上畫畫，畫架上的圖是之前就已經畫一半的，隱約間可以看到是在畫人。

「真是抱歉，我們不曉得有客人來了。」季母幫他倒好茶，又吩咐管加送上點心，和季璃兄妹兩人十分相似的臉龐上可以看出對季琉的擔憂，不過是短短一個下午時間，要是來的人不是宋衛樵而是壞人的話，現在他就有危險了。

「是我自己胡塗，竟然忘記按門鈴，不好意思。」

「被小琉嚇了一跳是吧？是我不好，應該早跟你說小琉的事情才是」季璃可以想像當時的場景，平常宋衛樵不是這麼一個胡塗的人。

「小琉他？」

「小琉是自閉症患者。」季母也不隱瞞，她看得出宋衛樵不是一個會以一個人天生的缺陷而鄙視人的人。

「是遺傳，還是？」他知道自閉症的發生有很多種情形，部分是因為遺傳，其它則是因為後天意外傷到腦子或是在母體懷孕期間的病毒感染等等之類的。

「是遺傳，季家過去已經先例，但是因為仍是少有，在我跟相生商量過後，還是決定試試，如果真的不幸發生了，我們也會想辦法讓他可以好好過一輩子，孩子是我們決定生下來的，不足的部分理當由我們來承擔。結果答案是一喜一憂，遺傳性自閉患者在女童中比較少出現，小璃得以順利成長，而小琉他如你現在所見，很多時候他都像個孩子。不過比起一般的自閉症患者，他很乖巧，只要不勉強他做討厭的事情，他都會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少有焦躁的情況發生。」為此，他們更疼惜這個孩子，季琉就像懂得他們的難過與傷心一樣，總是乖乖巧巧的很少給他們添亂子。

宋衛樵不禁轉頭仔細去看看那一個專心畫畫的人兒，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他所散發出來的感覺，就像是一直活在幸福的環境裏一樣，這都是因為他有一對充滿愛心的爸爸媽媽和妹妹，單單從季母對他的毫不隱瞞，便可以看出這一個家庭的善良，誰都怕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之後便是一個自閉症患者，尤其原因還是來自於遺傳。他今天在這裏的身份是季璃的男友，這一個事實一不小心就可能嚇跑他，然而他們還是說了，毫不隱瞞地對他說。

他自己也有一個幸福的家，至少衣食無缺，父母兄弟也會關心自己，可比起他們來，便少了一份深濃的牽絆。

他們努力活着，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更是為了家人的幸福。

「我可以陪陪他嗎？」他喜歡那個一起跟他盪鞦韆的天使……

天使，那是他第一個想到的形容詞，一身潔白坐在鞦韆架上的季琉，簡單純潔地像是上天不小心遺落人間的寶貝。

「當然可以。」季家三人臉上同時為他這一句話露出欣喜的微笑。

季璃交過的男友不多，宋衛樵是第二個。第一個男朋友在交往的三個月裏一知道季家有遺傳性自閉症患者之後，和季璃聯絡的次數便逐漸減少了。不怪他現實，他們看得出那個男孩是真的喜歡季璃，但是普通的家世跟獨生子的身份讓他無法將這一個條件一起包容，提出分手時，那個男孩不小心哭了，哭得季璃也差點跟着落淚，拿着手帕在那一次最後的見面，很小心很溫柔地幫他擦去滿臉的淚。

那天回來，季家夫婦還沒察覺自己女兒的難過，比季璃小一號的季琉，便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在鞦韆架上搖晃，淡淡然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思緒，小小的嘴只跟她說了一句。「我的肩膀借妳哭，別難過。」

真奇怪，自閉症患者比起一般人更難以體會他人的情緒與想法，偏偏她的傷心，他卻是第一個感覺到的人，是因為他們兩個是雙胞胎的原因嗎？

她真的哭了，很少哭泣的她伏在比她單薄的肩上哭泣，除了很深很痛的傷痛之外，還有一點點的溫暖進駐她的心裏。

那天起，她決定，以後選擇的，一定是要一個可以愛她，也能同時愛季琉的人。

他們的笑容叫宋衛樵很不好意思，他不過是順着自己的心意要求而已，他們的眼光卻好像把他當成聖人似地，季琉是那麼個漂亮安靜的孩子，陪陪他還算是自己的榮幸呢！

起身走到房門前，小心敲敲門，裏面的人兒沒有響應，季璃已經先走到她的身邊對他搖搖頭。「你直接走進去就好了，這樣子敲，必須敲到他對畫畫沒有興趣了他才會注意到你，想跟他說話的時候直接跟他說，不必擔心會打擾到他，小琉的脾氣很好他不會生氣的，我去幫你們切盤水果，想吃柳丁？楊桃？還是蓮霧？」

「都可以。」俯身親了她一口，為她臉頰浮起的紅雲而心動。「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妳會有既獨立強勢，又溫柔如水的個性了。」捏捏她的小鼻尖，柔和的粉色在上頭瞬間渲染后聚成一點，再慢慢地消失。

「為什麼？」也回親他一口，喜歡他穩重又不失靈動的脾性，相處時很自在，有時候就像多年的老朋友，眼角瞥見父母親調侃的眼神，沒好氣的瞪了兩人一眼。

「妳獨立強勢的個性來自於為了捍衛小琉的安全與快樂，溫柔似水則是因為和小琉在一起的感染，照顧他需要耐心，他的安靜能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祥和，這就是妳個性矛盾的原因，我說的對不對？」這麼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很難找到了。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考不考慮換行去當心理醫生還是偵探？」他的觀察一向敏銳，那些話每一句都很正確，如果不是小琉在她身邊，她今天不會那麼堅強，也不會有可以忍受欺負的好脾氣。

她跟小琉從小到大，一直到她懂事的時候，她才感覺到小琉對她的影響，結果這人，才一天的時間而以就把他給看透，不愧是商人本性，速度快眼光精明。

「嘴裏這麼說，心理可不這麼想，妳一定在心理說我不愧身在商人之家，眼光精得跟狐狸一樣是吧？」這小妮子偷想些什麼他怎麼可能猜不透，雖然說季璃不比季琉一般脫俗的純白，但是同樣潔凈少有掩飾。

「呵呵！那可是你自己說的，不關我的事情，我一句話都沒說。」

「就會耍嘴皮子，有沒有點心，我肚子餓了。」

「好吃鬼，我做簡單的鬆餅給你吃好了，我做的鮪魚鬆餅很好吃喔！因為小琉他最喜歡吃這個了，啊！還有幫我把花放到裏頭的花瓶，拆好包裝直接放進去就好了，等會兒我再整理。」跑回客廳將他送的花束塞回去給他，指只季琉房間裏一個淡藍色的琉璃瓶。

「喂！妳喜歡海芋不會也是因為小琉喜歡吧？」他覺得非常有可能，要不然怎麼會把花擺到自己哥哥的房間而不是自己的房間。

「是跟小琉有關沒錯啦！不過海芋的確是我喜歡的花，小琉喜歡白色的東西，他比較喜歡味道濃一點的花朵，而且你不覺得海芋很適合小琉嗎？簡單、乾淨、美麗。」

小琉是她最可愛的小天使了。

穿過手中聖潔的花束，枝影搖曳間，靜靜坐在遠處的人兒像是散發淡淡的一層光輝，一身潔白的衣，潔白的膚色，純凈無垢的眼瞳………

很適合………

非常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