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忙過了正午,秦天凈回到總務部的休息室,癱在長沙發上伸直了酸痛的雙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累死人了!什麼工作嘛!回家都沒有力氣逛街,兩個星期沒有去健身房,連頭髮都是自己洗的,我這是在做什麼?班上做侍候人已經夠命苦了,可沒想到連生活上也要這樣折磨自己——”
昨天在晚餐桌上,老哥阿海宣佈,說已經有十幾個親朋好友下了賭注,老哥阿海還是莊家,一賠二,賭她這份工作過不過一個月。一賠三,賭她撐不過兩個月。賭金聽說已經累積到七位數了。
“什麼跟什麼嘛!拿我工作的時間來做賭注,我偏偏要讓你們全都賠錢認輸!”天凈賭氣地想着。
她一鼓作氣地起身,正想找個冰袋來冰鎮一下又紅又腫的手腕,就聽見身後高跟鞋踢踏聲響起。
“阿凈!你送個東西要花這麼久的時間嗎?是不是又到哪個部門風騷了?”原來是老處女楊麗晴,一手叉腰,一手又指又點的,一副大茶壺的姿勢。她在總務部還有個外號叫做虎姑婆,人見人怕。
但偏偏秦天凈就不怕她。“楊主任,要風騷也要有本錢呢!”她看看楊主任的身材,又比較了一下自己,很滿意地抬頭。
“你……你這個臭小鬼,廢話少說了!這裏有三十頁的開會報告書,我要你在二十分鐘內複印六十份,印好趕快拿到我的辦公室,聽到了沒有?”
“什麼?三十頁、六十份,二十分鐘我哪裏印得完?我們總務部的老古董複印機又不能自動設定,就算有,我也不知道要怎麼用,更何況還要一張一張地分、還要一份一份地用手訂,二十分鐘我一定做不完的。”天凈抗議地說,而且她還保留了手腕受傷的事沒說。
楊主任難掩得意地說:“喔……做不完啊——如果你連這麼簡單的工作都沒有辦法勝任的話,你隨時可以走路!二十分鐘內上頭的人全部要到會議室開會,印不出報告的責任你要負。也好!正讓我有理由把你請出總務部。阿凈啊——也不知道你是他們秦家哪一個窮酸的遠房親戚,靠關係走後門才擠進來公司的。我辭不掉你,起碼我還能讓你在總務部門待不住!你說怎麼樣啊——”
“你、你……故意的!”天凈胸口正積聚着怒氣,火山就快要爆發了!
“我來幫你。”殷慕儒就站在門口,兩個女人的雙眼為之一亮。
“你……你是哪位?”楊麗晴嘴都合不攏,整個人被她心目中完美形象的美男子迷得人仰馬翻。
“我是宣傳部新來的課長,我叫殷慕儒。”
“殷……課長,你……你才新來——就……就做課長?”楊麗晴結結巴巴地說著,內心正在淌血,她在“秦生食品”努力奮鬥了近十年,才升上課長的職務,想不到有人才新來,就高空降落得了這個頭銜,她真不甘心啊——
“請多多指教,請問你是?”
“我是總務部的課長,楊麗晴。”
“楊主任,你好。你一定很忙吧!放心,剩下來的讓我和阿凈一起處理,OK?”殷慕儒直視着楊麗晴。
“好——”楊麗晴被看得有點失了態,他坦蕩的目光好像有着催眠術一樣,讓她一步一步順從地走出員工休息室。
秦天凈一路欣賞着楊主任那含情脈脈的雙眼,最後靦腆溫馴得像只小綿羊般地轉身離開,終於忍不住噗哧笑了開來。
“看你被罵,原本我還有點內疚呢!”想不到你還有心情笑得這麼開心。殷慕儒看着她燦爛如陽光般的笑臉,也禁不住被她感染了愉快的心情。
“內疚?不用啦——反正我可能在總務部也待不久了。”秦天凈心裏打着如意算盤,正在盤算着如何轉調到宣傳部。
殷慕儒完全會錯了她的言下之意。他以為她的工作岌岌可危,還不由得產生了惻隱之心。
“走吧!我帶你到宣傳部,幫你把這些文件印完吧!”
“為什麼要到宣傳部?”
“你難道以為只有總務部有複印機?”
“我知道宣傳部一定也有,可是……”複印機不是都一樣嗎?秦天凈心裏納悶。
“宣傳部的複印機是最新型的。”他語氣愉悅。
“喔——什麼新型舊型,不是都一樣嗎?”秦天凈更納悶了。
他們倆來到了宣傳部裏面的複印堂,已經過了正午時分,許多辦公人員都到十三樓的餐廳吃飯。殷慕儒知道這次會議一點開始,他們所剩的時間不多。
“來——把文件給我。”殷慕儒低頭研讀着複印機上複雜的英文說明,這是一架二OO一年最先進、最複雜的多功能電腦複印機,他懷疑有多少人真的會使用到所有的功能。
大略了解用法之後,他點了點下顎,胸有成竹地將一疊文件放在複印機的最上方,操作了幾個按鍵后,複印機神奇而飛快地複印起來,還自動分類裝訂。秦天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從來就不知道複印機可以印得這麼快,還可以執行這些功能,她連家裏的電腦打印機都用不好。對於這種沒有人性的機器,她是從來就沒有天分的。
“你……你用過嗎?”她看着他修長的背影問。
“沒有,這機型還是第一次。”
“沒有人教你,你怎麼知道如何操作的?”
“只要多用點心就好了。”
“是嗎?那是你聰明,如果換成是我,再怎麼用心,這架大機器還是不會聽我的話的。”
“那就是我們用心的方向不一樣啊——許多事情我再怎麼用心也是做不來的。”殷慕儒語氣中不帶任何鄙視,反而安慰着秦天凈。
“哦——例如什麼?”
“我想想看……做菜。”
“只有做菜嗎?”秦天凈不死心又問。
“還有……唱歌跳舞吧!”他說。
啊——我都行!秦天凈心想。十八般武藝,沒有一樣難得倒她,除了讀書以外。吃的就更不用說了,他們自家開食品公司,嘴巴都被養刁了,有什麼好吃的,一定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弄來。光是秦老媽的一手廚藝,就連飯店的大師傅都要靠邊站,她耳濡目染之下,手藝也不差。
可是秦天凈心虛,怕露出馬腳,不敢在這個話題里打轉,急忙換個話題,小心翼翼地說:“我想,你一定很用心讀書,才會這麼厲害,我看起來這麼複雜的事情,你都可以輕易地做好。我一定是不夠用心,才會落得今天做勤雜員這樣的下場——”說到這裏,她心有戚戚焉,人家是精通五國語言的高材生,而她就不用提了。
“你還小,未來很多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你不要灰心,只要懂得把握機會,等將來回頭看,就不會有遺憾——所以,現在你只要對生活用心就好了。”殷慕儒一邊查看着複印的過程,一邊還拍了拍秦天凈的肩膀替她打氣。
“你連說話都這麼有學問啊——難怪,你是我見過最年輕的博士。”她崇拜地看着他。
“你怎麼知道我的學歷?”他有點疑惑。
“啊——我……我是剛剛發信的時候聽同事說的,他們都直誇你好厲害,博士耶!真不簡單。”秦天凈結結巴巴地說,滿臉仰慕的神情。
殷慕儒不太喜歡別人因為他博士的頭銜而對他有先人為主的觀念,他無奈地說:“阿凈,博士也只不過是求知過程的階段,不是掛在嘴邊的頭銜。有個日本人說過,學問和吃飯一樣,都是為了填飽肚子;而不是只為了像買個掛軸一樣地讓人欣賞。”
秦天凈仰望着他,雖然他近在咫尺,卻有着遙不可及的感覺。為什麼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如此的恰到好處,令人無法反駁?為什麼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如此的完美無瑕?只要站在他的身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話是這麼說,但人啊——還是需要這種頭銜才會獲得人的尊重,說話也才會有分量。我很想用心求上進,可是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秦天凈怔怔地看着他的側臉,悠悠說道。她恍然明白,自己渾渾噩噩地活了十八年,根本不曾對任何事情用過心。
“你心有餘而力不足,為什麼?我剛剛還聽到楊主任說,你好像是秦氏的遠房親戚,你的父親在哪裏高就呢?”他心裏想,遠親時常都是九彎又十八拐、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親戚關係,“秦生食品”的企業做得非常大,相對的就能庇蔭這許多遠親近鄰。殷慕儒感覺得到她語調中帶有淺淺的憂傷,於是想要知道她的難處,如果是經濟上有困難,或許他可以助她一臂之力,所以不由得對她的家世產生好奇。
“這……我……我……”
“對不起,如果你不方便就不必說了,我可以理解。”殷慕儒知道不便探人私隱。
“我……我……我爸爸是——”秦天凈心裏正在天人交戰,掙扎着不知道是否該實話實說。
“沒關係,你可以不用告訴我——”殷慕儒看她神情躊躇,說得吞吞吐吐的,忍不住打斷她的話。
她急忙接口:“我祖父曾經在菜市場賣魚丸,我爸爸是賣吃的!”
秦天凈長吁了一口氣,她終於說了。她祖父當年是賣魚丸起家的,老爸的“秦生食品”專門生產冷凍魚丸、蝦丸、水餃、柴米油鹽醬醋茶等……不計其數的食品暢銷世界各地,簡單地說,就是賣吃的,這不算是個謊話吧!
一陣的沉默。秦天凈說的話更加重了殷慕儒最初錯誤的主觀想法,他為她的難堪感到尷尬,心裏不禁有些許歉意。他絕對想不到秦天凈的身份其實和他所想像的背道而馳,天差地遠。
“不容易吧!我懂了,難怪你會說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信以為真,毫不懷疑,眼前的女孩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她的確需要有人提攜,拉她一把。她還年輕,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荒廢學業,揮霍青春,畢竟她的工作不是長久之計。
“是啊——很不容易。”秦天凈心虛地回答。
“好了!我們不能再多說了。你還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拿到楊主任的辦公室,你的手還好嗎?需要我替你拿嗎?對不起,阿凈,我都忘了你的手傷我要負責的。”
“沒有關係了——我沒事!不過有點紅腫,我可沒有那麼嬌貴。”
“如果不行,就不要逞強,看你還很年輕,一定吃過很多苦吧!”他不舍地說。
她定定地杵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殷慕儒小心地將一大疊複印的資料放在秦天凈手上。
“沒有……還好啦——謝謝你。”她由衷地說道。
“不要客氣,快去吧!我得回去工作了。”他帶着淺淺的笑意,懇切地說。
不等她移動腳步,殷慕儒優雅簡潔地揮了手,轉身離開。
天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裏的慌亂剎那間全都煙消雲散了,連呼吸都開始變得順暢起來。
她恍恍惚惚地回頭,整個上半身都趴在複印機上。
“啊——可愛的複印機啊!你享受到他的碰觸后,他卻匆匆地走過,毫不留戀。被他輕撫過的肩膀啊——你的靈魂是不是正在唱着歌呢?”天凈抱着那一疊文件自言自語,一隻手輕輕碰觸着剛剛殷慕儒碰觸過的按鍵,還溫溫的直暖到心窩。
www..netwww..netwww..net
我完蛋了,為什麼這種感覺是如此的震撼?他的五官、他的笑語,時常在我眼前飄來晃去的。只要想到他,我就會帶着夢幻般的笑意,讓身邊的人覺得莫名其妙。有好幾次我幾平要靠在他的胸口上了,真的好想知道那會是怎麼樣的甜美滋味?我覺得我又像個三歲的孩子一樣,伸出手想要緊緊地抓住那可愛的大玩偶,也不管他是不是屬於我的,就是拼了命地想要擁有他、佔有他,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把他奪走。
我十八歲了,從前沒有他的日子是那麼的漫長、毫無目的,原來我一直在等待他出現。以後的日子我要永遠擁有他、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不要長大、不要變老、不要變心,更不許傷心——
秦天凈合上了日記,困難地無法再下筆,無論她如何想要用文字來排解,都無法阻擋心中那一股來勢洶洶的狂潮。這場單戀的災難就要開始,她從來沒有這種經驗,這苦澀來得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www..netwww..netwww..net
秦天凈終於如願以償地調到宣傳部。
每天清晨,她就像是被愛神喚醒的天使一樣,滿臉儘是熱戀中的少女被親吻后的表情,她現在是宣傳部里的助手了。
說助手似乎還太抬高了身價,說穿了,也不過是比原來高一點的職位。還是一樣做着打雜、跑腿、任人呼來喚去的工作,只是她終於可以不用穿一身工友的制服。而且,另一個大不相同的地方,就是她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縱使是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辭。
她發誓要做殷慕儒最得意、最不可缺的助手。
八點不到,天凈就興緻沖沖地來到了廚房。
“媽!快一點,我要趕公共汽車,就快要遲到了!”她催促着秦媽媽。
“幹什麼?你這幾天都這麼早起,還要趕車?”
“那當然,我不要和爸爸坐車,被人看到就糟糕了!”
“你開始認真了?是不是賭金太高了,怕輸不起。”秦媽媽不解地問。
“不是啦!我管他們賭什麼?我本來一直就很認真的啊——”
“太好了!媽媽對你有信心,我已經在你身上下注三萬塊了,你絕對要撐過三個月,可別丟你媽的臉啊!”
“媽呀——怎麼連你也下注了?”
老媽慢條斯理地打理着早餐,秦家雖然富有,可是因為早期過着艱苦的生活,秦媽媽還是已經習慣在家中自己做一切事情,自認可以親自服侍丈夫的,絕不假他人之手。
五分鐘后,秦大有和兒子秦天海已經在餐桌旁等候,察媽媽將煮好的荷包蛋還有幾盤小菜端到了餐廳。
“老媽!你女兒在發春了。”秦天海猛扒了幾口清粥,中氣十足地說。
“你閉嘴!吃你的粥。”天凈喝了幾口橙汁后,抹了抹嘴大吼。
“喂!我是你老哥耶,說話放尊重點,敬老尊賢你沒讀過啊——”
“讀過啊——只可惜你一點都不老,也不賢。”
秦天海端起架式,準備又要唇槍舌戰一番,秦老媽見情勢不對,急忙開口相詢:“阿凈,你老哥剛剛說什麼,發春,誰在發春?”
秦天海搶得快。“是阿凈啊——我聽幸惠說,宜傳部來了一個大帥哥,阿凈向她打聽后,馬上就向二舅舅提出轉調,二舅舅雖然放假到夏威夷去了,可是還特地傳真到人事部核准批文。我還聽說,阿凈轉調宣傳部的那一天,總務部的虎姑婆楊主任還高興得破例請大家吃午飯慶祝呢!”
“誰叫你說的,你這個豬八戒!”天凈想要阻止卻為時已晚。
“謝謝你的抬舉,豬小妹,咱們都是一家人。”
“阿海,你說的是宣傳部新來的課長,叫做什麼殷……”秦大有努力地回想,這個年輕人是宣傳部經理從海外聘請回來的,聽說真的是有兩把刷子。
“叫殷慕儒,我見過他,長得一副斯斯文文、帥死人的樣子,簡直就是個少女殺手!”秦天海說。
“少女殺手?你自己是老少通殺還敢這樣說別人?”秦天凈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妹,你又抬舉我了,是她們來自殺的,這叫自投羅網!誰叫我生得人見人愛、老少咸宜,擋都擋不掉啊——”秦天海帥氣地將額前的頭髮往後撥開,露出兩道濃密飛揚的劍眉。
“你真是噁心大王、色情博士——”
“謝謝你的抬舉!”秦天海得意地接受這種頭銜。
“他爸,你知道那個殷什麼的人嗎?”秦媽媽關心地問自己的丈夫。
“那個殷慕儒,我聽說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如果咱們阿凈和他交往,還算可以,我不會反對的。”秦大有自己先下了批准宣言,好像恨不得儘早將女兒嫁出門。
“就怕那種泡過洋水的讀書人,眼高於頂,他可是個博土耶——看到那種人,我就會頭昏。阿凈才高中畢業,還是個職員,似乎不太相配。”秦天海第一次理性地替老妹分析勝算。
“什麼才高中畢業,那又怎樣?我連初中都沒有讀完呢!阿凈的學歷不夠,可是阿凈的嫁妝多得可以把他們砸死,誰敢多說一句閑話就來找我。”秦大有一直是個惟才是用的人,有能力沒學歷他照樣會提拔,因為自己的學歷不高,所以說到學歷,簡直就是說到了自己的痛處。
“是啊——阿凈,喜歡的話就不要客氣,想當初我就是明說暗示的才讓你爸爸來娶我,你看我現在,多幸福、多美滿——我只除了生了一對不長進的兒女之外,其他的真是太完美了。總而言之,機會是要自己創造的。”秦媽媽沉浸在當初自己慧眼識英雄的情境裏。想當年她爸媽還要她嫁給鄉下的土財主,他們哪裏知道現在房地產這麼不景氣,他們真該感謝她押對了寶,還庇蔭不少娘家的人,她的哥哥弟弟、侄女外甥哪一個不在“秦生食品”上班的?
“嗯!你媽媽說的對,心動不如行動,你老媽當年可是個行動派的。”秦爸爸說話了。
“爸、媽,我是你們惟一的女兒耶——為什麼你們這麼急着把我嫁掉?”
秦天海用同情的眼神,一手搭着妹妹的肩說道:“老妹,那是因為我們太了解你了,你不愛讀書,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成天恍恍惚惚地過日子,找個目標來讓你忙,生活才會過得有點意義——你愛做夢、愛一大堆風花雪月的東西,又喜歡小孩,又會煮飯,家事也和老媽一樣一把罩。雖然你長得漂亮,又會唱歌跳舞,可是當個巨星的機會實在太渺小了,比被雷打到的機率還要小……所以,像你這樣,最適合的就是做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我們不過是想要讓你儘早如願。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老爸對我已經失望透頂,所以想要趕快找個可以信賴的人傳他的衣缽,而且不是姓秦的更好。老爸!我說的對不對啊——”
秦大有斜着眼看着自己的兒子,說他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又不太像。阿海這一番話,不禁讓他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平時都在裝傻?
秦天凈惱羞成怒,老哥的見解正確,卻蠻傷人的,她氣道:“我……怎麼會像你說的那樣!我是很喜歡殷慕儒,但就是這麼簡單。我警告你們不要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你們又不是在招婿、選駙馬。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們多操心,我對自己的魅力還很有自信的,不相信,你們可以等着瞧。哎呀!我快來不及了,拜拜——”
www..netwww..netwww..net
秦天凈開始怪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了。
她轉調到宣傳部以後,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一樣,拚命努力工作的程度和在總務部時,簡直是判若兩人。但是——不論她多麼地努力,殷慕儒還是對她保持着距離。
這一天,她苦哈哈地坐着公共汽車來到了“秦生食品”的辦公大樓,就看到殷慕儒開着一輛日本車停在大樓門口,下車的竟然是總務部門的課長,虎姑婆——楊麗晴。
秦天凈目瞪口呆地站在階梯口,看着楊麗晴一搖一擺地走向她身後的自動門,大門一敞開,她們同時走進了辦公大樓。
“嗨!阿凈,好久不見了。”楊麗晴心情愉快,主動打招呼。
“你……你……你怎麼會和殷課長一起坐車子來上班?”秦天凈忍不住問。
“哦——真是太巧了,我們是鄰居耶!人說遠親不如近鄰,搭個便車也不算什麼!殷課長的人真好!”楊麗晴沒有說,她是特地打聽過了,在他家的巷口等了好幾次才成功的。
秦天凈頹喪地低着頭,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楊麗晴看着像打敗仗般垂頭喪氣的阿凈,心裏真是說不出的快意舒暢,趕緊又接口說:“想不到我和殷慕儒這麼有緣,簡直是上天的巧意安排,我現在天天都有專車接送,對了,你看過一部電影,叫做‘溫馨接送情’嗎?送來送去的,就會日久生情——”
“沒看過!”秦天凈看着電梯上顯示的數字,暗罵電梯來得太慢。
“哦——我都忘了,你只有十八歲,還是個小毛頭。這種有深度的電影你當然沒有看過。”
秦天凈眯着眼,氣沖沖地回頭,正好迎上了殷慕儒的目光。
不論他什麼時候出現,總能夠馬上擒住秦天凈一顆年輕跳動的心,他開口說話的語氣,那神態、那溫文儒雅的動作,讓她有如在坐兒童樂園的雲霄飛車,起起落落、上上下下的,再也聽不見其他的雜音和喧擾。
“阿凈,你早啊——”殷慕儒首先揮手打招呼。
“早——殷大哥。”秦天凈有氣無力地回答。她的殷慕儒都還沒有來得及注意到她的存在,就快要被人搶走了。
“喔!對了,慕儒,阿凈是不是還在你那部門?”楊麗晴語氣甜蜜地詢問着殷慕儒。秦天凈在一旁聽得幾乎作嘔。慕儒?還叫得這麼親熱!
“是啊!”殷慕儒簡短回答,目光還是停留在秦天凈的身上,他猜想他還沒有走近她們之前,楊主任說不定又欺負這可憐兮兮的勤雜員了。
站在電梯門口等待上班的人越來越多,電梯門終於打開了,他們三人一同走進了電梯的角落。
“阿凈一定讓你們宣傳部很頭痛吧?你不知道,她替我們總務部惹了多少麻煩,她什麼都不會,還時常出錯,總是要我在後面收拾善後——畢竟年紀太輕了,做什麼事情都不用心,很多事情還得多學學——真是麻煩的小女孩!”當著電梯裏許多人的面,楊麗晴得意地問身邊的殷慕儒,故意想給阿凈難堪。
殷慕儒一臉驚訝的表情。“麻煩!怎麼會?我從來沒有看過做事這麼認真的助手!她從來不會和其他人打混閑聊,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子,很少有如此文靜端莊、做事勤快又利落的,我每一次想要什麼,她一定就在身邊馬上拿給我,連我桌上的鉛筆都天天削得整整齊齊的,所有的公文都分類得清清楚楚。我們宣傳部的同事工作累了,她就會出去買很多好吃的點心來給我們吃。連我們加班到很晚,她還是在一旁待命,連林主任也對阿凈讚不絕口。阿凈是我見到過最能幹、最懂事、最好的助手,我已經非常依賴她的幫忙,如果你們總務部想要她,恐怕我不會答應的。”殷慕儒的讚美讓電梯裏所有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秦天凈醉了,迷醉在他讚美的醇酒里。好甜美、好甘醇,她真希望可以將這一番話收藏起來,隨時隨地拿出來聽,就可以時常擁有這樣甜美的感覺。
再多留一會兒吧!這麼奢侈的感覺,不是金錢買得到的,而她這一輩子恐怕也不能再體會得到。
“是嗎?你……怎麼會……”楊麗晴心裏暗潮洶湧,想不到這個黃毛丫頭的手段如此卑鄙。殷慕儒所說的阿凈,和在總務部的阿凈簡直是判若兩人。什麼文靜、端莊、賢慧、勤快、利落……這些優點楊麗睛在總務部全都沒有看見過啊——還有端莊!有誰會比她還要端莊的,這個小鬼的真面目根本和端莊扯不上一點關係!
“謝謝你——”秦天凈漲紅着臉,回頭怔怔地看着殷慕儒,哽咽地說了三個字后,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殷慕儒低着頭,看着身前的秦天凈,她清新得像一朵向陽的小白花。他忍不住也送給她一個暖如初春陽光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