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我這一路上見過幾個書生,都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滿口的男女之防。真是奇怪,我在長安時見到的讀書人都不是這麼迂腐不通的。」紫華拉着自己的髮絲把玩着,疑惑地皺着眉頭。她深思的神情配在青春嬌嫩的臉頰上,不甚協調但卻令人喜愛。

柳子容微笑,很難不去喜歡上紫華這樣不做作的個性。她碰了碰紫華的肩,對她笑了笑,指指自己骯髒的身子。

「你因為身子沾了泥巴,才不願意讓我靠近啊。」見柳子容點點頭。紫華恍然大悟她笑開了臉,皺了皺翹起的心鼻尖。「你是個女人嗎?」

柳子容尷尬地又搖搖頭。

「你不是女人卻長得比我還好看,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紫華又湊近了柳子容咕噥着。「不過,你現在真的有點臭臭的。」她乾笑二聲,十分誠實。

柳子容苦不堪言地點點頭,連自己都不敢用力呼吸,就怕聞到身子那股酸腐的泥土味。

領着柳子容走入一間房中,紫華說道:「我叫人送水進來,順便拿龍沐勛的衣服讓你穿。你等着。」說完,又跑得無影蹤了。

紫華的清脆聲音才消失在外,屋內就即刻顯得冷清。

由於怕身子弄髒了屋內,柳子容不敢隨意坐下,只是站在偌大的房間中看着室內的花鳥屏風及上好的紅木床榻。

龍沐勛應該不是普通人吧,他身上的綢衣及眉宇間隱隱露出的威儀都和李伯瞵相仿。

李伯瞵姓李,是天子的皇親嗎?

柳子容絞着手指,心頭煩躁了起來。怎麼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呢?然而想又有何用,徒然增添困窘。也許他對她真是有些特別——她想起龍沐勛的話,中郎將、秦大夫也說過相同的語句。

她無意識地撫過室內的花鳥屏風,對於上頭精細的綉功卻無心細看。她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憶起身後那一聲呼喚——是曲大哥,不會錯的。他來帶她走嗎?

焦煩地在屋內踱步,她擔心着二人的安危。一個對她有情有義,一個則是……則是什麼呢?除了收容了她們一行人、除了對她的保護舉動、除了他過人的領軍謀略才華——喜怒不定的李伯瞵又值得她挂念什麼呢?

但,心頭的急遽跳動與不安是為了誰?

「我進來了。」紫華指揮着數名僕人抬進一隻木桶,與幾桶冒着熱氣的水。待木桶放至屏風后注滿了水,一套乾淨的布衣放至屏風的木几旁,她才滿意地要僕人全數退下。

「全部好了,謝謝大家。」紫華大聲地說著,對着所有離去的僕人微笑揮手后,才轉向那一身泥巴的「美男子」問道:「你會寫字嗎?」

柳子容頷首,唇邊想拉起的笑卻總顯得憂愁。

「我很聰明吧。」紫華從背後拿出出紙硯筆墨,得意地晃啊晃。「我問、你寫,好不好?我問一點就好了,因為你一定很想趕快沐洗,可是如果我不問,我會很難過的;待會如果龍沐勛回來,一定不許我吵你,而且他又不愛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老要我猜,我會很難過的。」

嘩啦地一串話,沒待別人點頭,紫華就跨上了平榻,跪坐在平榻上的木幾前,攤開了紙、磨起了墨,而後抬頭一笑。「我很吵,對不對?」

能拒絕紫華甜美的笑靨嗎?柳子容邊搖搖手,邊走到木幾邊站着。

「你不上來坐嗎?」

柳子容指着自己的身子,仍是沒有坐上平榻。

「你叫什麼名字?」紫華把筆管遞予眼前蹙着眉的人。

「柳子容」。

「你的字真好看。你和龍沐勛怎麼認識的?你為什麼被雷風載到這來?發生了什麼事?」

柳子容拿着筆,舉起手腕,輕嘆了聲氣,寫道:「我並不認識龍沐勛,是和將軍至市集選馬才遇上他。不料,在談話之間遇上了攻擊。我只是個供將軍使喚的小廝,一點武功也不會,所以他們便要馬載我到這」。至此,她停頓了會,抬頭看看紫華才又續筆道:「你什麼都不清楚﹐竟還將我帶至屋內,不怕危險嗎?」

「因為是雷風載你回來的,所以我知道龍沐勛一定認識你。雷風那匹任性的馬,就只受制於龍沐勛。」紫華有些不甚滿意地嘟了下小嘴。「對了,什麼將軍啊?」對將軍二字可得分外小心。

「李伯瞵」。尚未寫完最後一筆,柳子容就聽見了一聲悲慘的叫聲。

「天要亡我!我完了,真的完了!」紫華從幾前跳起身來,咚咚地跳下平榻,直往門口竄去。

柳子容莫名其妙地盯着那個粉色身影突地往前跑,又突地跑回了她的面前。

「我:…我拜託你一件事,好不好?」紫華雙手合握,可憐兮兮的,隨即又張大了眼。「李伯瞵旁邊的小廝不是劉義忠嗎?」

這下換柳子容睜大了眼——紫華認識李伯瞵?

「你不認識我,對不對?」紫華滴溜溜的大眼一轉,長吐了一口氣,嘴角的心窩再度若隱若現。「柳子容,你不要告訴李伯瞵你見過我,好嗎?」

柳子容不解地低下身寫着:「為什麼」。

「因為……因為……因為……」在柳子容的注視下,紫華仰起頭囁嚅了一會,才又與柳子容相望,仍帶些稚氣的臉龐閃着無辜。「因為他如果知道我和龍沐勛在一起,會宰了我。我是……李伯瞵未過門的妻子。」

柳子容手中的筆自指間滑落於地,灑了十來點的墨跡。

他有未過門的妻子!腳柳子容木頭玩偶似的凝住了所有表情﹐雙目無法自紫華帶着冀望的粉嫩臉頰移開。

「你要告訴他是不是?」將柳子容的沉默視為反對,紫華急得跺了下腳,手指緊張地捲住自己的長發。「我只是想出來看看,沒有想到會遇到他。你真的要告訴他?」她回頭看看門口,考慮是否要儘快離開。

「你回答我啊!」紫華拉着柳子容的袖子,再次追問:「幫幫我好嗎?我會感謝你一輩子的。我只是想在十六歲以前,被塞入別人家時出來走走而已。他以為我到肅州的別業探望姑媽,只要你不說,他不會知道的。我現在就立即回姑媽家。你知道他生起氣來,很嚇人的,對不對?」

痛苦地閉上眼,柳子容只能點頭。十六歲,他有個如此年輕的妻啊!「所以,求你別說,好不好?」紫華又拉了拉柳子容的袖子。

柳子容張開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幾乎焦頭爛額的女孩,總是點了頭。

「謝謝你,我會感謝你一輩子的。」紫華拉住了柳子容的手,眼睜濕潤地發著光亮。「你真的不會說?」

柳子容滑下再無力支撐的身子,坐在平榻上無意識地一再搖着頭。

「謝謝。他們快回來了,那我得快跑走了;而且我還得去支會陳大嫂、郭大媽她們。」紫華拍拍柳子容的肩。「你的臉色很不好,而且臉好象在流血,快去洗澡,免着着涼了。洗完澡再跟陳嫂拿葯擦臉。我走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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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香里留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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