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了搬回唐家的事情，他們在婚後第一次起了爭執。
這一天晚上八點多，熙哲疲憊地進門，拖着沈重的腳步將厚重的提包放下，整個人跌坐在沙發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額間的短髮撥到腦後。
青青六點多就回家了，從廚房裏替他遞來了一杯清涼的啤酒，熙哲連點頭道謝的勁都沒有，心裏還煩惱着許多事。
他一邊擔心着父親的病情，一邊又憂慮着未來的前途。如果他接手父親的事業，勢必就要放棄自己的理想，他很想保留雜誌社的職務，實現理想，卻又不能理想和現實兩者兼顧。
"你吃飯了沒有？"青青沈重的問，有許多話想說，但看見熙哲疲累的神色，又把話咽了回去。
"嗯……"他輕輕的點頭，又開始陷入沈思。
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地敲着，青青難過地看着熙哲。每次他在想心事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距離他好遙遠。
"熙哲，媽媽今天告訴我了，她說爸爸出院的時候，我們就要搬回去和爸媽一起住，是不是？"青青終於還是開了口，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些。
"嗯……"熙哲躺在沙發上，仰着頭閉起眼睛。
他冷淡的回應，讓青青心情更加沈重。"你已經答應媽媽了嗎？"
"嗯。"他的眼睛還是沒睜開，挺直的鼻樑令側面的線條更立體，同時，也加深了他憂鬱的神情。
許多煩惱充塞在他心裏，使他忽略了青青。
"熙哲，我並不是不願意搬回去和爸媽住，只是我希望……你以後要作什麼決定，應該要先和我商量一下。"青青臉色凝重的說。
須臾，熙哲抬起頭來，眯着眼睛看着她，有些不悅地扯開令人窒息的領帶，冷漠的回應。"青青，和你商量能夠改變事實嗎？我每天為了工作，要決定好幾十件事，難道都要一件一件的找你商量？"他心裏不耐的情緒正慢慢在堆積。
"不是的，熙哲，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多尊重我一下，搬去你父母家是兩個人的事情，難道先對我說一聲有這麼困難嗎？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青青努力剋制情緒，臉上還是藏不住生氣的表情。
"青青，你要我尊重你，那你為什麼不尊重我的感受？"
"你有什麼感受？告訴我啊！你知道嗎？你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青青擰着眉，忍住氣問。
"好！我告訴你！我為了雜誌社的事已經夠煩了，回來你還要煩我！爸爸生病，一堆事情要處理，雜誌社好不容易才上軌道，就要我放棄！現在我要應付母親、應付親朋好友，又要應付接手父親事業的壓力，我一個人根本無法兼顧這麼多事情，你為什麼不多替我想想──"
"你……你怎麼可以說我在煩你？"青青不能置信的看着熙哲。
"我──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他答得勉強，不想為這小小語句上的瑕疵多作解釋。
"你是不應該這麼說！熙哲，我也有在替你想啊！"青青緊握着拳頭，聲音高亢起來。
"如果你有替我想，就把工作辭掉！你根本不必出去上班，你爸爸的公司步上軌道，就有能力多請些人，你以後也不需要公司、醫院來回兩邊跑了，我母親已經在抱怨你沒有時間幫她的忙，和她一起參加社交活動、一起管理家務。"熙哲乘機發泄了心中的不滿。
"我在上班啊！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參加那種社交活動、不喜歡應酬，況且，我已經每天抽空去照顧爸爸了！"
"那是不夠的！誰喜歡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世界上有誰能夠隨心所欲？我盡我的能力做我應該做的，起碼你也可以和媽媽一起出席一些應酬活動，做你分內的工作，因為你是唐家唯一的媳婦啊！"
"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那種活動，大部分親友我都不認識，不知道要怎麼做，我需要時間適應啊！"
"所以才要你辭掉工作專心適應啊！"
"難道我要把自己全部奉獻給唐家嗎？"
"你現在是唐太太，不是紀小姐，不是嗎？"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高昂，越來越尖銳。青青婚後還繼續在娘家工作的事，早已經讓唐母不滿了，不但時常在熙哲面前抱怨，青青也從熙伶的口裏時有所聞。
剛開始熙哲還會袒護青青，可是，自從父親因心臟病住院以後，唐母抱怨的程度越來越嚴重，他已經感到力不從心，甚至覺得父母的建議是對的。
"不錯！我是唐太太，但我還是我，為什麼沒有人尊重我的想法？"
熙哲不想回答，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逕自往卧室走去，青青想知道他的想法，不甘心地跟在他身後。
"熙哲，請你告訴我！結婚後兩個人是不是要同心協力？是不是要互相尊重？我會和你一起搬回爸媽家，我會辭掉工作，我會學着做唐家的媳婦，我會照着你的意思做！可是……也請你以後不要再擅自決定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可以嗎？可以嗎？"
青青的請求還沒有說完，熙哲已經踏進浴室打開蓮蓬頭，嘩啦嘩啦的水聲掩蓋住青青的話語。
看着熙哲冷漠的態度，她的心一陣揪緊。
不是這樣的！她從小看着父母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的相處，一有難題，總是同心協力的解決。但熙哲的父母是如此迥然不同，在家中道貌岸然形同陌生人，可是在外人面前，又必須同進同出，偽裝成尋常夫妻的模樣。
今晚，青青對婚姻的期盼慢慢地在崩潰。難道熙哲也會步入他父親的後塵，用冷漠逃避的態度，來面對婚姻的考驗？
青青掩住嘴，怕自己會哭出聲音，淚水卻無法控制的沾濕了手心，不等熙哲從浴室出來，她奪門而出。
四個小時后。
過了午夜，青青漫無目的地走在行人路上。她又渴又餓又累，很想到便利商店買個熱呼呼的包子、冰涼的礦泉水、順便吹吹那清涼的冷氣，可是她身上一塊錢都沒有，哪裏都去不了。
還是回家吧！
漫遊了一個晚上，她發現自己無處可去，更不可能回娘家讓父母擔心。
走到大樓門口，警衛一看到她，即刻打開大門讓她進來。
"唐太太，唐先生出去找你了，他交代我們如果你回來，要馬上通知他。"警衛熱心的上前說。
"喔，謝謝。"青青毫無意識的回應，全身乏力的走到電梯前。
搭上電梯，來到玄關的入口，才發現沒有帶鑰匙出來，她連自己家裏都進不去。
走得兩腿發軟，她整個人癱在門邊，眨着泛着血絲的眼，突然一股迷濛的暈眩撲天蓋地而來──
不知過了多久，青青在迷濛中聽到熙哲輕聲的說："青青，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你──"
她感到身體輕飄飄地被騰空抱起，不久，她沈沈地進入了夢鄉。
天還未破曉，青青緩緩張開雙眼，暈黃溫暖的天花板呈現在她的眼前，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響。
她靜靜地躺在舒適的大床上，凝神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腦袋還昏昏沈沈的好像正處在癲狂的夢中，不禁咬了咬嘴唇，想要證明自己還清醒着。
她轉頭看不到熙哲的身影，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換上了寬大的白睡袍，她掀開棉被，踏上冰冷的大理石地，無聲無息的走到客廳。
透過客廳的落地窗，她看見熙哲坐在陽台的邊緣，寬大的背影縈繞着一圈朦朦朧朧的霧氣，小桌上的煙灰缸擠滿了一截一截的煙屁股。
好像感應到了她的存在，熙哲猝然回頭，看到青青就站在客廳的中央，眼神幽怨地和他相對而立，孤零零地像個走失的孩子。
他急忙甩掉手裏的煙，打開他們之間的落地窗，迅速來到她的身邊。
"你起來了，還沒有天亮呢！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他憐惜的輕撫她臉頰上的幾綹長發，輕柔地將它們撥到她耳後。
"你不也是一晚都沒睡──"她輕輕地說，看着他疲累的眼神，心裏百般不忍。
"我沒關係。青青，你看起來還很憔悴，一定是累壞了，竟然躺在門口睡著了，我把你抱到床上，換了衣服，你都還睡得昏昏沈沈的。昨晚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他又恢復了那溫柔多情的唐熙哲。
"我……我沒有地方可去，走了一個晚上，回來時發現你不在，我又忘了帶鑰匙──"
她懊惱的神色讓熙哲心疼不已。"青青，你還是這麼迷糊，沒有我，你要怎麼辦？"
"是啊，想不到離開你這麼困難。"
他將青青拉進懷裏。"我打電話到你爸媽那裏，還用你的手機打你所有朋友的電話，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裏。我開車在大街小巷裏四處找尋你的蹤跡，差一點就要報警了，你知道嗎？"熙哲責備的語氣里卻帶着哽咽。
"對不起。"青青將頭埋進他的胸口，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
"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他柔聲的問。"青青，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傷心難過的，我也不應該將心裏的壓力往你身上發泄。你不在我身邊，我好擔心……我不准你再這樣消失了，你不可以離開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可以離開我！"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兩手將她抱得更緊。
"熙哲……我好害怕，我怕自己做不好唐家的媳婦，我怕你生氣的樣子……一青青說出心裏的話，昨晚她第一次見識到熙哲冷漠無情的一面。從小受父母寵愛的她，有着善體人意的個性、俏麗可人的外貌，總是討人喜愛的，從來沒有人對她疾言厲色過，她第一次因為熙哲冷漠的態度而感到害怕、不知所措。
"不，青青，不要怕我！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你知道嗎？我比你還要害怕，我害怕你認為我是個不值得你託付的人，我害怕你會離開我──"
"熙哲……"青青不了解，熙哲的條件這麼好，為什麼還會對感情有這樣的不安全感？
看着青青不解的神情，彷佛聽到了她心裏的問題，他蒼涼的笑了笑。"青青，你知道嗎？我喜歡回家的時候看到你為我等候，我喜歡你看見我疲累的時候，不忍心的對我微笑。我喜歡你窩在我身邊，像個孩子睡着的樣子。我喜歡你……喜歡你有一顆像天使一樣的心。我很確定我是愛你的，全心全意的愛你，所以才會害怕失去你。可是……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
青青帶着點遲疑的開口。"我……"
熙哲打斷她的話，撫摸她柔軟的雙唇，徐徐地說："不要現在對我說，我不要你有一點勉強。將來，我要你出自內心對我說出口，我會等的……"
他心裏清楚，青青當時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答應嫁他，多少是存着一些感激的成分。報章雜誌的競相報導，他戴着唐家繼承人的光環、名企業家之子的名氣，多少推波助瀾的打動了她和她家人，並且也給了他們許多壓力。青青是否真心的喜歡他，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熙哲低頭吻住了她冰冷的唇，他的觸摸很快地就燃起她身體的溫度。他輕易地就將她嬌小的身體騰空抱起，青青一直半眯着雙眼，在半漆黑的黎明前看着他的瞳孔閃出靜電火星。
他們很快地交纏在一起，當熙哲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可以感受到如海潮般的陣陣波濤襲涌而來。熙哲感覺得到自己深深愛着青青，愛她純真的眼神、愛她甜美的聲音、愛她動人的神情、愛她善良的心，愛她的一切一切……
他知道，自己已經陷入情海里，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一個星期後，熙哲和青青搬進了唐家的花園別墅里，但他們還是保有市區的大廈公寓。
唐家的別墅佔地廣闊，再加上四周照顧良好的花園草皮，儼然就像座私人公園。主屋的四層樓房外有一座圓形的噴水池，花園裏還有一池面積下小的水塘，水塘四周擺列着許多大大小小的岩石，池塘裏面全是悠遊自在的錦鯉。
青青很喜歡這個地方，每一次來到這棟豪宅，她最愛停留的地方就是這個水塘，這是唯一能讓她心情平靜的地方。雖然有時還是會懷念她和熙哲的公寓、懷念和父母同住的房子，但她知道，不管在城市或郊外，只要有丈夫的地方，就是她今後應該相守相依的家。
她已經決定將父親公司的工作辭掉，專心做好唐家的媳婦。雖然青青的父親捨不得女兒完全離開自己的身邊，但還是支持她的決定，況且文具批發的生意愈來愈好，甚至還多請了幾個助理人員，青青把工作移交好了，才安心離開。
星期五晚上，他們度過了第一個在唐家的夜晚。
隔天一大早，全家吃完早餐后，熙哲就到書房和父親討論公事，餐廳里只剩下唐母和青青兩人。
唐國沛雖有心臟病，但經藥物控制住后，行動還是如常人一般，只不過不能太過勞累。
青青正襟危坐的聽完婆婆交代的許多注意事項，無非都是關於如何做好唐家媳婦的準備。她努力牢牢地默記在心裏，暗暗祈禱自己不要忘了任何細項。
"青青，你剛搬進來，很多地方一定還不能適應。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唐家的一舉一動，一直都是眾人注意的焦點，你今後一定要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以後我會慢慢再告訴你，今天暫時就這些吧！"唐母放下手裏的餐巾，在旁等候的傭人即刻上前準備收拾。
青青輕輕的站起身。"是的，媽。"
"你公公今天不必到醫院複診，但是早上劉醫生還是會過來看看，你就替媽媽招呼他。我中午有飯局，下午還要和朋友出去，家裏頭就由你照看，你要不時地去詢問你公公的需要，知道嗎？"
"我知道了。"青青看着婆婆好不容易轉身走開，嘴裏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
劉醫生在十點多的時候到達，青青忙着招呼和聆聽該注意的事情。等醫生走了以後，她回到房裏，看見許多書籍和雜物都還在紙箱裏沒有擺好，她捲起衣袖，拿起抹布和清潔劑，開始整理起卧房。
忙碌之中，不知不覺地就到了中午。
熙哲悄聲來到卧室，從青青的背後突然將她攬住。"青青，不要忙了，今天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
"你和爸爸談完事情了嗎？"
"嗯，劉醫生要爸爸在家靜養幾個月，我已經準備好在這幾個月裏接替爸爸的工作。幸好爸爸用人得當，很多事情不必我親自去處理。"
"那就好。"青青知道熙哲已經放棄了雜誌社的職務，決定只做幕後的投資者。
"青青，你想要吃什麼？今天我可以陪你一個下午，走吧！"
"再一會兒就好，媽媽請人把我們的房間裝潢得這麼漂亮，我可要保持乾凈才行。"
"這些事情你不必自己做的，交代傭人來做就好了。"熙哲放開手說。
"我自己的房間，不喜歡別人整理。"青青將書桌上的文具擺放整齊。
"青青，你要習慣讓別人來做，將來如果有了孩子，你會忙不過來的。"
他又提到了孩子。青青心頭一震，停下手，遲疑的說："熙哲……"她背對着他，欲言又止。
"什麼事？"
"你很想馬上有小孩嗎？"
"當然！我想要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兒，嬌滴滴的可愛模樣，我一定會愛死她的。爸媽不也很期待嗎？你看，媽媽已經請人在樓上設計育嬰室了。"熙哲揚起嘴角，一副陶醉的神情。
"可是……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你有我啊！我們全家都準備好了，我們的孩子將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寶貝。"
青青放下清潔劑和抹布，低着頭，緩緩地回過身來。
"我還想再等一、兩年，熙哲……"她看到熙哲的臉色瞬間沈了下來，不禁越說越小聲。"我想去婦產科問看看醫生……有沒有比較安全的避孕方法。我又不懂，我擔心會懷孕……"
熙哲默默的轉身，青青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須臾，熙哲才打破沈默，嗓音低沈喑啞地說："你都已經決定了，不是嗎？"
"嗯……"青青心虛的說。
"你決定就好了，我不想勉強你──"熙哲兩手頹然地垂放，明顯的透露出失望。
青青一聽到熙哲同意，立刻上前抱住他，臉頰貼住他厚實的背，滿懷感激的說："謝謝你！謝謝你！熙哲，我一直很擔心你不能諒解，我們結婚還不到六個月，有時候你都沒有……沒有防備……"她見腆地脹紅了臉，深吸一口氣又說："爸爸生病，我們又剛剛搬來，媽媽已經交代我好多事情要學。我……我一直沒有把握能夠做好，如果有了孩子，我一定會很慌、會應付不來的……對不起，熙哲……對不起……"
熙哲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最無法招架的就是青青柔柔的嗓音，以及對他請求諒解的神情。
他轉過身，對她淡淡地一笑，充滿柔情的手習慣性地替她把頭髮攏到肩后。
"不要說對不起，你的想法一點都沒有錯。以後我會小心一點，是我太自私了，太操之過急──青青，謝謝你，當唐家的媳婦並不容易，我很感激你全心全意的配合我。如果你不想要那麼早有孩子，我會告訴爸媽我們要等一、兩年才生孩子，說是我的主意，他們就不會太責怪你了。"帶着傷感的微笑，他眼眸中儘是愛意。
青青聽着他的話，屏着呼吸、屏着心跳，眼中流露出感動的神采。
她的心為他跳動得厲害，青青不由得緊縮環抱着他的手，心裏感受到被愛的幸福酣美。
熙哲不理會青青還戴着清潔手套，一股如火般的熱情湧上，突然俯身一把抱起青青，迫切的走向舒適的大床。
那一天的午飯，他們延遲到了午後，才一同出門尋找。
之後的日子，熙哲在父親的公司里，陷入了瘋狂的忙碌中。
在家裏，青青每天戰戰兢兢地在婆婆身邊跟進跟出，隨時處在備戰的狀態，努力的適應自己的角色。
這一天晚上，青青剛剛和婆婆離開一場受虐兒童的募款餐會，回到家裏。
青青爬上二樓，還沒有換下禮服，整個人就癱軟在床上。
她疲憊得睜不開眼睛，勉強起身後，看到另一邊空蕩蕩的，心裏的難受如潮浪般涌了上來。
"都快十點了，熙哲還沒有回來……"她看着牆上的掛鐘，心裏頹喪空虛。自從公公生病以後，她和熙哲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少。
正想到浴室洗澡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敲門的聲音。
"青青，我可以進來嗎？"熙伶在門外小聲地問。
"可以啊！"青青坐在床沿回應。
熙伶走進他們的卧室，逕自坐在青青旁邊。
"熙伶，這麼晚了你還沒有睡啊？"
"你還不是，這麼晚才回來。青青，你好可憐啊！赴不完的餐會、應酬和活動，我要是你啊──我一定一口拒絕！真是的，你忙得完全沒有自己的時間了！"熙伶看見她疲憊的眼神，不禁替她打抱不平。
青青淡淡地微笑。"有什麼辦法，媽要我去的。"
"媽就從來不會找我。"熙伶有點傷感，又有點慶幸的說。
"那是你不願意去！熙伶……你拍電影的事情，爸媽都同意了嗎？"青青小心翼翼地問。
"不同意他們也沒有辦法，合約都簽了。而且我都已經是成年人，我要做什麼，爸媽也管不了。"
"你還是要得到他們的同意才行啊──"
"我已經對爸媽說了，至於他們同不同意，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同。"不理會青青的顧忌，熙伶眉飛色舞的又說："青青，你知道嗎？這部電影的導演很有才華，他說要栽培我成為一個大明星。而且啊……導演說我的外型和演技都非常棒，將來一定會比何嘉莉還要出名。"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青青看着熙伶興奮的表情，不忍掃她的興緻。
"可是……"熙伶欲言又止，明明張了嘴，卻又住了口。
"熙伶，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看她剛剛還一副充滿希望和自信的表情，頃刻間，整個人又換了另一副迥然不同的神情，青青有些疑惑。
"青青……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情？熙伶，我能夠做到的，我一定幫。"
"青青，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到醫院的婦產科……"
青青聽到，胸中霍然舒坦。"我以為什麼事情，原來是要我陪你到醫院。熙伶，我也正好想到婦產科看看，我們剛好一起作伴。"她高興地握住熙伶的手。
熙伶低下頭，抽出手，緩緩的說："我是要去拿掉孩子的。"
青青張大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青青，我只信任你一個人，我不能找別人幫我。電影才剛剛開拍，導演替我找到了一個很有名氣的經紀人，我和他們簽了長約，這個節骨眼，又發生這種事情，都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我不能用我的名字，他們準備栽培我成為清純的玉女明星，如果讓記者知道的話，我的前途就要全毀了。反正我們倆的外型很像，你陪我去，讓我用你的名字登記，萬一被別人知道了，也不會影響你和我的，這個年頭，結婚的女人拿掉孩子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熙伶，我……我不知道……"青青不想答應，但她心地善良，一時之間還說不出拒絕的話。
"青青，你放心！只要我們小心一點，沒有人會知道的，這樣做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孩子的父親知道嗎？"雖然墮胎這種事情愈來愈普遍，但青青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去做，或是幫別人做，這無非是謀殺一個小生命的行為，而自己也是幫凶之一。
"當然知道，他也是娛樂圈的人，這幾天正在趕拍幾場戲，沒有辦法陪我，所以我才會想到你。"
"我們可以找你哥哥商量一下嗎？"青青第一個想到了丈夫，她不想對熙哲隱瞞任何的秘密。
"不可以！青青，你最清楚我哥哥的個性，他又固執又死腦筋，如果讓他知道，那我就完了！而且，我們也絕對、絕對不能讓爸媽知道。青青，如果讓媽知道的話，她不但會氣死，更會冷言冷語的說我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不能夠忍受，我會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青青，我絕對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熙伶用力的握緊青青的手。
"這……熙伶，你確定我們這樣做，沒有人會知道嗎？"青青的心開始動搖，懷疑的問。
"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事的，我們到醫院全數用現金支付，況且醫院幫病人墮胎是要保密的，青青，你放心好了，沒有人會知道，只有你和我而已。"
熙伶眼神閃爍不定，不太敢直視青青的眼睛。因為，她隱瞞了部分事實，這件事何嘉莉也知道，而且還是她出的主意。
青青知道熙伶的個性衝動、固執，自己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最後只好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