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紀嵐的新髮型,在班上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哇!這是誰?是紀嵐嗎?”穿紅色T恤的男孩,扯着破鑼嗓子高聲大喊。
“真的也!是紀嵐。”另一男孩附和道。
“紀嵐,下課後一塊兒吃宵夜?”
“天吶!紀嵐,你剪頭髮了?”
“紀嵐,有沒有空?我請你看電影。”
“紀嵐,你看來又漂亮、又帥氣,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我都快不認得了。”
“紀嵐,星期日我們去花東?”
“你在哪兒剪的?設計師是誰?”
“紀嵐,星期六一塊兒上陽明山好嗎?”
“……貴不貴?要不要先預約?”
……
……
大家七嘴八舌,又是發問、又是邀請的,聚攏在紀嵐四周,吵得她暈頭轉向,幾乎喘不過氣,偏偏小芙又遲到,害她求助無門,手足失措。
正慌亂之際,忽聞一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全班聽見的聲音,驚恐地急喊:“教官來了,教官來了!”
一時之間,原本紛亂、嘈雜的同學,立時鴉雀無聲地做鳥獸散,回到屬於自己的座位。
有的佯裝翻閱書本,有的埋頭沙沙沙地寫筆記,有的則低聲朗誦……但眼睛的餘光全部往門口瞟。
只見吳玉芙笑嘻嘻地自門口走進教室,一派的悠閑、怡然自得。
片刻功夫,群聲嘩然。
“哎喲,又上當了!”
“八婆,遲到還騙我們!”
“吳玉芙,搞什麼鬼?”
“小芙,你想把我們嚇死嗎?”
“又耍寶?當心哪天被耍。”
……
……
“商五A!”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都上課多久了還吵什麼吵?”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同學們避之如鬼神的總教官。
“商五A!”他站在教室門邊,對着教室里正襟危坐的同學,怒聲斥道:“別以為今天是最後一天上課,就可以隨便,別讓我再抓到你們在上課時間大聲喧嘩,否則我死當你們軍訓,誰也別想畢業,聽兒沒有?”
大夥識趣地奮力疾呼:“聽見了!”送走了教官,結束了這場紛亂。
“邵立夫幫你設計的髮型,對不對?”吳玉芙憋了一堂課的話,現在總算說了出口。
“嗯,沒錯。”紀嵐微笑地攏攏頭髮。“好看嗎?”
“你開玩笑?你剛剛造成的騷動還不能證明嗎?我差點連位子都不保了。”
紀嵐想起之前的混亂,不覺莞爾一笑。
“喂,快告訴我,你星期天去邵立夫家的情形,他家漂亮嗎?他跟你說什麼?你們決定怎麼做……”吳玉芙像連環炮似地發問着。
紀嵐招架不住她機關槍式的炮轟,只得將事情巨細靡遺地告訴吳玉芙。
“喏,還有這個。”紀嵐自提袋中拿出一隻盒子。“邵立夫送你的,說是要謝謝你那天幫他遊說我參加賭局的小小謝禮。”
她小心翼翼地將盒上的包裝紙撕開,打開盒子。“哇!好漂亮的杯子。”
“嗯,可是價錢不便宜。”
“哦?”吳玉芙饒有深意地悶哼一聲。
“你哦什麼?”紀嵐嬌俏地瞪她一眼后,將下午的事,一五一十全盤供出。
“那人是陸曼君沒錯吧?”紀嵐急於向她求證。
“照你的形容看來,應該是我們的老闆沒錯。”她沉吟了一會兒。“喂,你覺得她長得怎麼樣?美嗎?”
“喂,很美、很有味道。而且啊……”她故意停頓一下,瞄吳玉芙一眼。
“而且什麼?”
“而且,她和邵立夫二人看來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彼此的眉宇、神態和氣韻是如此的相似,舉手投足間也充滿了默契。我勸你還是趁早對邵立夫死心,別作白日夢了。”
紀嵐原以為吳玉芙會氣得打她一拳。誰知她竟一臉嚴肅、正經八百的模樣。
“你認為他們倆看起來很像?”
“嗯,頗有夫妻臉,連氣質都如出一轍。”她疑惑地望向吳玉芙。“你為什麼這麼問?”
“噯,還有另一個關於他們二人的傳聞。”
“還有?”紀嵐的好奇心又被挑起。“是什麼?”
“傳說,他們倆是同母異父的姊弟。”
“姊弟?”紀嵐驚訝地張大了口。“不可能,不像,那個樣子怎麼可能是姊弟!”語中無絲毫的苟同。
“你就這麼肯定,你只見過他們一次,怎麼看得出來?”
“直覺!”紀嵐立即脫口而出。
“直覺!”她滿心地狐疑。“我沒聽錯吧?最喜歡強調‘事出必有因’的人,現在跟我談‘直覺’?”
紀崗自己也嚇了一跳。是啊!她向來喜歡實事求是,從不相信所謂的抽象直覺、第六感之類的,總覺得那全是無稽之談。可是,她剛剛竟不假思索地就道出“直覺”二字,這太詭異。
但她不管,仍執意說道:“反正,他們倆不可能是姊弟就是了。”一臉的堅決,不容置疑。
“好吧!”吳玉芙懶得和她爭辯,反正也沒人知道真相,而且……
她繼續語出驚人地接道:“還有另一個傳聞。”
紀嵐不能置信。“又有?到底還有多少?你不是說只有一個嗎?怎麼現在又蹦出這麼多個。”她的眉頭大皺。
“這有什麼關係?又不是你的傳聞。”
“當然有關係,”她說得義正詞嚴。“你忘記賭局的事了嗎?萬一他如傳聞所說,那我怎麼辦?”
“放心好了,既然是‘傳聞’當然就不會是真的。”
“是嗎?‘事出必有因’,如果沒有蛛絲馬跡,怎會有傳聞傳出?”
“噫,剛剛才說‘直覺’,現在又說‘事出必有因’。喂,”她輕拍紀嵐的頭。“你的定義和標準在哪兒?”
紀嵐自己也被搞糊塗了。
“真是煩死人!”她懊惱萬分。“別管什麼‘直覺’,什麼‘事出必有因’,你一次把所有關於邵立夫的傳聞說完可以嗎?”紀嵐真的快被弄瘋了。
“好,我說,你別一副快崩潰的模樣。”
看來紀嵐真的被她弄慌了,吳玉芙想。
她繼而說道:“其實也沒有別的傳聞,總共也只有三個,我只剩最後一個還沒告訴你。而最後一個傳聞是——陸曼君原是邵立夫父親的情婦,卻對邵立夫一見鍾情。邵立夫因痛恨父親不忠於母親而刻意與陸曼君成為情人。”
紀嵐真的傻了,獃獃愣愣地不吭一聲。
這是真的嗎?
陸曼君會是這種見異思遷的人嗎?
而對象還是情人的兒子!
邵立夫會是這種人嗎?
復仇心勝於道德倫常!
和父親的情婦成為情人!
這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紀嵐,你還好吧?”吳玉芙見她一臉的慘白,擔憂地問道。
“你不覺得太荒謬了?怎會有這樣的傳聞呢?”她搖頭,眼神中儘是無奈和嘆息。
吳玉芙拍拍她的肩頭,很意外紀嵐的反應竟如此……怎麼說,仿若當事人般痛楚。
“其實這在這個圈子是司空見慣的事,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況且‘謠言止於智者’,不用太在乎這些沒有事實根據的謠傳。”吳玉芙解釋道。
紀嵐仍是不發一語。
吳玉芙只得再說:“別庸人自擾,只要盡心儘力和邵立夫合作贏得賭局,心安理得地賺到一百萬就成了,其餘的不用理它,好嗎?”
小芙說的是沒錯,紀嵐想。她為什麼要為邵立夫的事煩心?但……別多想了。她強迫自己將思緒拉回現實。
紀嵐咧嘴一笑。“嗯,你說得對。贏得賭局和一百萬才是最重要的。”
“嗯。”吳玉芙很開心紀嵐終於想通了。“記得跟我報告你和邵立夫的合作情形。”
“沒問題。”紀嵐快人快語地點頭應允。
但不知何故,這整件事讓紀嵐的心中充滿不安。
是對賭局的輸贏?
還是陸曼君和邵立夫的傳聞?
她不知道,也不明了。真的!
課鐘聲準時在九點四十五分響起。
吳玉芙立即拉着紀嵐衝出教室,直往校門口急奔。只見紀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吳玉芙卻臉不紅氣不喘的,就在紀嵐快撐不住時,兩人終於到了校門口。
紀嵐撫着因急奔而微痛的側腹。“小芙,你行行好,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是個短跑健將。”她仍喘着氣。
“邵立夫不是要接你下課?你好意思讓人家等太久嗎?”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她說得理直氣壯。
“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吳玉芙瞪了她一眼。
紀嵐忽然想到。“我看你心疼邵立夫才是重點吧!”她語意曖昧。
“是,”吳玉芙立時撫着胸口,一副痛不可抑的模樣。“我的心疼死了。”
紀嵐詭異一笑,立即急喊:“邵立夫,快點,小芙喘不過氣,快幫她做人工呼吸。”
吳玉芙一驚,立即端正站好,舉目四望,哪來的邵立夫?
她橫眉一豎。“紀——嵐!”咬牙切齒地大喊。
紀嵐聽而不聞,佯裝痛不欲生的表情。“哦,立夫救我,救我。”她撫着右胸口,聲音嬌嗔地喊着。
本來正準備伸手打紀嵐一拳的吳玉芙,卻聽見一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怎麼了?怎麼回事?”那聲音伴着紛亂的腳步急急而來。
紀嵐瞬間愣住,這不是邵立夫的聲音嗎?
卻聽見吳玉芙驚慌地喊:“邵大哥,紀嵐喘不過氣來,得趕快口對口人工呼吸急救!”
紀嵐驚訝地睜大雙眼,直愣愣地看着邵立夫。直到邵立夫扶住她的肩膀。
“你沒事吧?”聲音中的焦慮清晰可聞。
紀嵐回過神,瞪了吳玉芙一眼。
“沒事,我和小芙兩個人鬧着玩的。”
邵立夫鬆了一口氣。吳玉芙卻在一旁不住地竊笑,紀嵐氣得拚命瞪她。
邵立夫見狀忍不住莞爾一笑。
“好了,別玩了。我們還得商量大計呢!”他往兩人中間一站。
繼而拉着兩人往他停車的位子走。
吳玉芙興高采烈地問着:“邵大哥,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不行!”
“可以。”
紀嵐和邵立夫二人同時出聲。
吳玉芙立即狡猾地接口。“邵大哥說可以就可以。”說畢,還不忘對紀嵐扮個鬼臉。
紀嵐亦沒好氣地衝著邵立夫說:“她去幹嘛?又不關她的事。”
“邵大哥,怎麼會沒我的事?”吳玉芙亦不甘示弱地回道。“我可是推動賭局成立的幕後功臣,當然有我的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幕後功臣?”紀嵐嗤之以鼻。“耍耍嘴皮子,就認為自己了不起啦!”
“當然,否則那呆瓜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裏,說話還頤指氣使的模樣。”
“總比當個膽小鬼來得好吧!只敢偷偷地……”
“被你欺負卻不敢告狀,對不對?”吳玉芙連忙截斷紀嵐的話。
這傢伙竟然打算拆她的台,當場揭穿她暗戀邵立夫的小兒女心思。三八婆!吳玉芙在心裏暗自咒罵。
“這招沒用的,”紀嵐好整以暇地說道。“轉移話題!”她略揚高了聲調。“我不會用‘乾坤大挪移’再轉回來嗎?你這個膽小鬼……”
吳玉芙怎可能讓紀嵐得逞,未等她說畢,立即拉着邵立夫先走。
她撒嬌地問道:“邵大哥,我們上哪兒商量大計?”
紀嵐忍不住在心中笑罵:“膽小鬼!”
邵立夫置身二人之間,見她們唇槍舌戰,只覺得可愛和有趣。不但不想揚聲攔阻,反而有看好戲的心情。而吳玉芙這一問,倒點醒他來此的目的。
“我也不知道,先上車再說。”他打開後車門讓吳玉芙先坐上車。
紀嵐也笑意盎然地來到車旁。
她逕自入座。“膽小鬼!”她對吳玉芙喊了一聲,還不忘擠眉弄眼。
吳玉芙亦不甘示弱地回罵她:“呆瓜!”
邵立夫從後視鏡窺見一切,笑態盈盈地開口。“好了,別鬧了,我們去哪兒商量大計呢?”
“卜奇屋!”吳玉芙脫口而出。“那裏的蛋糕和披薩,還有特製的飲料……”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
“小芙,你也太誇張了。你上課前才吃了一大盒的壽司,現在居然又餓了。”紀嵐簡直不敢相信。
吳玉芙已羞得滿臉通紅。
天吶!紀嵐非得火上加油不行嗎?讓邵立夫聽見她肚子不爭氣的聲音,已經夠丑了,她還添一筆“壽司”!
她忍不住踹了紀嵐一腳。
“哎喲!”她撫着腳。“你幹嘛呀?”
吳玉芙理都不理她,揚聲便對邵立夫說道:“邵大哥,‘卜奇屋’是紀嵐打工的地方,也就是她理想中想開的店。她和老闆感情很好,我們去可以不受拘束,比較輕鬆、隨性,而且不用考慮打烊時間。況且,紀嵐不是要繼續在卜奇屋打工嗎?你可以順便請唐大哥幫你盯着紀嵐,免得她偷吃西點而功虧一簣。”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幹嘛要人家盯?”紀嵐沒好氣地說道。
邵立夫倒覺得吳玉芙說得挺有道理的。“紀嵐,你上次提到‘翡翠蜜汁’是卜奇屋賣的嗎?”
“是啊!那是唐大哥的招牌飲料。”吳玉芙興奮地替紀嵐回答,早已垂涎三尺。“那股味道……邵大哥,我保證你一喝便不能自拔地愛上它。”
讓吳玉芙這麼一說,害得紀嵐也好想喝上一大杯“翡翠蜜汁”。
“那麼就走吧!”沒有任何異議,啊立夫依着紀嵐和吳玉芙的指示,將車開向卜奇屋。
小巷內,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像是企圖和明月爭輝。
高樓大廈上櫛比鱗次的窗門,泛着暈黃的燈光。
急馳而過的摩托車,三三兩兩,淹沒了攤販的吆喝聲。
而卜奇屋則位於更深的巷弄內,避開了這喧鬧的一切。
夜晚的卜奇屋,像一座染了夕陽餘暉的光球。隔着透明玻璃門窗漫出一道道金黃色光芒,緊緊抓住每個人的視線和心。讓人不由自主地向它靠近,想探尋它的柔美、感受它的溫暖。
邵立夫在望見卜奇屋后,深深為它着迷。真想奔回家中拿取相機,將它延攬入鏡。但現在不行,他想。得先把賭局的事情弄妥才行。
於是他跟着兩個小女生走進了卜奇屋,那夢幻光球的內部。
“小嵐、小芙你們來了!”開朗的招呼聲,伴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
唐紹榮從廚房走出,手裏端着的是小芙最愛的海鮮總匯披薩。才剛出爐,還冒着白色的熱氣。吳玉芙已不能自己。
“噯,小嵐,幫我送到五十一桌。”也不等小嵐點頭,隨即便將披薩遞給她,轉身入廚房。
小芙眼睜睜地看着披薩離去,吞了吞口水,一臉的難捨難分。
此時,從廚房走出的唐紹榮看見小芙模樣,不禁輕拍她的頭。
“愛吃鬼!”他輕喊。
小芙回頭看他,仍是一臉的鬱卒。
“幫我把這紅蘿蔔蛋糕送到三十七桌。”他將蛋糕遞給小芙。“放心,我還烤了一大塊Double起司的海鮮總匯給你。”
小芙眼睛一亮。
“快去吧!”
唐紹榮語畢,小芙即手舞足蹈地將蛋糕送出,一旁的邵立夫不禁搖頭微笑。
真的這麼好吃?
“嗯……咳……”唐紹榮清了清喉嚨,企圖吸引眼前男子的注意力。
這人是誰?竟和小嵐、小芙一起出現。
邵立夫聞聲回頭,嘴角微揚。
“你是小嵐和小芙的朋友?”口氣仿若捍衛小雞的母雞,充滿了防禦性。
邵立夫揚眉,微笑點頭。“邵立夫。”他伸手向唐紹榮,聲音沙啞,力度卻是十足。
“唐紹榮。”他握住眼前的大手。“喝點什麼?”
“翡翠蜜汁。”邵立夫不假思索地說道。
唐紹榮挑眉,眼中閃着疑惑。翡翠蜜汁?怎麼連Menu都沒看過,就點這種飲品?
邵立夫察言觀色,瞭然於心,遂道:“紀嵐曾跟我提過,而且讚不絕口。”
唐紹榮咧嘴一笑。“你不會後悔的。”語中信心十足。
只見他身手俐落地取材傾倒、各式汁液紛紛注入不鏽鋼的shake杯中,再加入一把晶瑩剔透的冰塊,便動手搖晃起來。
那挺立的站姿,伸展擺動的雙手,酷不可抑的神情,宛如“雞尾酒”片中的湯姆克魯斯,帥得令人發厥。
“我也要一杯。”紀嵐人未見聲先到。
“我也要!”吳玉芙亦是。
兩人先後安然坐於吧枱前的高腳椅上。
不一會兒功夫,吧枱前三人——邵立夫、紀嵐、吳玉芙面前各立着一杯綠得沁人脾胃的汁液。兩個小女生二話不說,立即伸手,仰口啜飲,臉上儘是酣醉之色。
“筋脈活絡!”紀嵐滿足地低喊,放下的杯子已空了二分之一。
“蝕骨鎖魂!”吳玉芙愉快地贊道,還不忘將杯子輕撫面頰,感受那股涼意。
而邵立夫只是淺嘗。沁鼻的芳香、入口的透心涼,酸酸甜甜的滋味,的確讓人難忘。難怪紀嵐喝了他的葡萄柚汁會眉頭大皺。
“如何?”唐紹榮望向邵立夫問道。
“完美。”他揚眉,微笑回答。
唐紹榮滿意地轉頭。“小女生,你們倆今晚來幹嘛?”
“來商量大計。”吳玉芙說畢,又自顧自地喝起來了。
紀嵐見唐紹榮一臉莫名,遂接道:“記得我和你提過賭局的事,”她指着坐於左側的男子。“這位就是邵立夫。今晚我們來商量培訓計劃。”
這時,唐紹榮才恍然大悟地想起邵立夫是何許人。
“順便請唐大哥作參謀、出出主意。也可以幫邵大哥盯紀嵐,免得她偷吃西點而壞了計劃。”
吳玉芙話才剛止,就聽見“NB456!鋇囊簧,她的眼睛一亮。“披薩好了,對不對?”語氣高昂,目光期盼。
“對!”唐紹榮帶笑地大聲回答。
“YA!”吳玉芙高呼。
只見唐紹榮一轉身,一進一出,手中就多了塊熱騰騰的披薩。
這誘人的香氣,惹得在場三人食指大動。
唐紹榮利刀一揮,圓狀的披薩立即勻稱地分成片片圓錐形,刀面仍纏着黏稠、惑人的銘黃起司。
他將披薩盛裝在白色瓷盤,揚聲吆喝:“小高!”
正在吧枱另一邊煮茶的工讀生,聞聲回頭。那因熱氣而泛紅的雙頰,閃着慧黠眸光的雙眼,伴着稚氣未脫的笑臉,揚起他青春期的破鑼嗓子回道:“嗨!”
“掛上休息的牌子,待客人買單后你就可以回去了。我在六三桌,走的時候記得喊我一聲,順便關燈。”
“好。”他又繼續攪動鍋爐中的紅茶。
“走吧!”他彎身跨出吧枱下的門。
一行四人拎着披薩和一大壺“嫣紅之醉”隨着唐紹榮的腳步離去。
六三桌倚窗而立,在屋外老榕樹的綠蔭下,光影明滅,自成一方溫馨、浪漫的天地。
唐紹榮率先入座。待眾人坐定后,即開口問道:“邵立夫,你準備怎麼培訓小嵐?”
“我定了一些計劃,不過得徵得紀嵐同意后才能實施。”邵立夫望一眼紀嵐。
紀嵐有點意外。
本以為自己會是邵立夫的俎上肉,沒想到他竟待之以禮、尊重她的意願,實在讓她驚訝。雖說她本就不準備乖乖地任他宰割,但也沒料到會是這般。這讓她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什麼計劃呢?”吳玉芙吃完一塊披薩后問着。
邵立夫仍望着紀嵐等待她的回應。
她點頭。“說說看。”
“我列了些食譜、運動計劃和作息時間表。”他自手中的牛皮紙袋中拿出七、八張紙。三張一份地分給大夥細閱。
“你們看看,再告訴我想法。”
三人埋首工整的文字堆里,久久不發一言。邵立夫則動口咬食披薩。
嗯!香、薄、Q,難怪小芙愛吃成痴,他想。真是齒頰留香。
他舉杯一仰而盡,那淺紅的汁液滑入口中,又是一驚,酸梅的甘甜滋味盡現,還摻着淡淡的酒意。真的會上癮,他想。
“哇!這不會餓死嗎?三餐的量加起來都沒有我的一餐多。”吳玉芙首先發難,眉頭大皺地低吟。
紀嵐的眉頭是緊蹙不放。她最怕的小黃瓜竟榜上有名,還有難以下咽的脫脂奶、全麥麵包、水煮蛋、生菜沙拉……更慘的是全部得經烹調的肉類、蔬菜等食物,都不許添加鹽巴、味精等調味料,更別說是辣椒這類刺激性的調味品。完了,這叫她吃慣重口味食物的人,怎麼活得下去!
唐紹榮倒是怡然地翻閱,逐一細看。
想不到邵立夫竟能列出如此營養、種類多變的低熱能菜單,可見他的手藝應該不賴,而且對食物的成份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跑步?不可能!紀嵐寧可走得兩腿發軟,也不肯抬腳跑步。”吳玉芙搖頭晃腦地自語。
“韻律舞?”紀嵐低呼。心想,那不如拿條繩子,讓她自縊算了。她向來就沒什麼運動細胞,而且還得在眾目睽睽下,身着曲線畢露的緊身衣,大肆擺動四肢、身軀。真的,她寧願一死了之。
而唐紹榮則繼續望着計劃單沉思。游泳的確是最有效且運動傷害最低的運動,只是小嵐會游泳嗎?韻律操也是不錯,時間短、效果佳,還有健身房的體能訓練及三溫暖。看來,真的頗具規模,想來所費不貲。嗯!得幫小嵐問清楚這筆化費由誰支付。
“怎麼樣?”邵立夫看著錶情各異的三人。
“我看紀嵐很難做到。”吳玉芙甩甩手中的紙張。“完全都是紀嵐討厭的食物和運動。”她搖頭嘆氣。
“我這些也是。”紀嵐頹然放下最後一張紙。“我寧願餓死也不吃那些淡而無味的東西。”她苦悶地望向邵立夫。“真的!”再次強調她所言的真實性。
“我倒覺得我手中這些挺好的。”唐紹榮終於開口說話,雖然語氣平淡,不見任何情緒反應。
“小嵐,”他將手中那些資料遞到她面前。“你看看,我覺得你應該可以接受。”
紀嵐認真細看,吳玉芙也湊近和她齊閱。
“你們倆慢慢看,我和邵立夫去外頭抽根煙。”
“哦!”兩個小女生頭也不抬地隨口應道,完全沉浸於計劃書上。
邵立夫明白唐紹榮有意避開她們,和他私下談,遂跟着他的腳步,到了卜奇屋門外,兩人倚門而立。
門甫關上,唐紹榮劈頭便說:“邵立夫,真人面前不打誑語。賭局的事,我聽紀嵐提過,一百萬的賭注,你是當真?”
“絕無虛假。而且我是百分之百志在必得,從嚴格的培訓計劃表中,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並不想賠了一百萬又丟掉面子。”邵立夫一本正經地回答。
然而唐紹榮只是不發一言地注視着邵立夫。
但見他一派從容自若,姿態優雅地倚門而立,眉宇間攏聚了一股桀傲之氣。眼眸中沒有絲毫畏懼,顯得坦率而真誠。
是該相信他,唐紹榮想。他的語氣和神情讓人不由得信服。
唐紹榮露齒一笑。霧只是想確定紀嵐不會受到傷害。”他瞥一眼玻璃屋內的女孩。“我喜歡你擬的那份計劃,只是健身房和三溫暖的昂貴費用該由誰支付?”
“我會全權負責。我打算親自料理紀嵐三餐的飲食,這樣比較保險。”
“你真的有把握會贏?”
“只要紀嵐願意配合我的培訓計劃。”
“紀嵐的確是個甜姊兒,尤其剪了短髮之後,更是嬌俏動人。你的確有眼光。”唐紹榮憶起下午乍見紀嵐短髮時的驚艷。
“我靠這個吃飯。”他露齒一笑。“不過,你可以幫我盯着紀嵐嗎?在吃過你烤的披薩、喝過你調的‘翡翠蜜汁’、‘嫣紅之醉’之後,我相信她很難拒絕誘惑。”
唐紹榮嘴角一揚。“沒問題。況且紀嵐向來言出必行,她既然答應了你,就會全力以赴的。”
邵立夫笑得一臉燦爛。“看來,我是勝券在握。”
“毋庸置疑。”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兩人相視而笑,相偕步入屋中。
隔日起,一連串的培訓計劃,正式展開。
游泳池畔——吳玉芙。
“你怎麼可以放手!你害我差點溺死了……”
廚房裏——邵立夫。
“你的垃圾食物太多了。這全是你自己做的?嗯,真的很好吃,難怪你會變胖,我帶回家……”
健身房裏——紀嵐。
“可不可以別跑了?我的腳都快斷了。不準笑,否則我罷工……”
美容院——紀嵐。
“這是什麼東西?呃,好噁心。要抹在臉上?一定要抹嗎?好吧……”
“得擦這麼多層嗎?哦,先抹柔軟化妝水、乳液、粉底、蜜粉……美容師,你可以說慢一點嗎?啊!再慢一點。邵立夫幫我記一下啦!拜託、拜託……”
就這樣,為期四個月的培訓計劃讓邵立夫和紀嵐二人朝夕相處,彼此也漸趨熟稔和熱絡,在這夏秋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