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手抓着購物袋,一手在皮包里掏着鑰匙,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對了老半天才將鎖打開,然後屁股一推,將門頂開,終於可以將懷裏一大袋的零食拋向餐桌上,解除了兩手發酸的痛苦。
「鈴……鈴……」
才鬆手,電話鈴聲就響了。
「喂!齊公館。」她以自認優美的姿勢滑過去接了電話。
「筱涓,是媽媽呀!」齊母的聲音有些急促。
老媽這一聲喊得有些驚慌,令她的心不由得抽動了一下。
「媽,什麼事?」
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暫停了半杪。「你爺爺他.....他.....」
「爺爺怎麼了?」
「你爺爺跌倒了,你快回來台北-趟吧!」
齊筱涓一聽,心就慌了,雖然她總喜歡往外跑,可是爺爺、奶奶對她的寵愛,可絲毫不曾少過的。
「怎麼發生的?爺爺他……他要不要緊呢?」她鼻頭一酸,話也跟着哽咽了。
「現在人還在長庚醫院觀察之中,詳細情況,等你回來再說!」
「好,我待會兒就趕回去!爺爺在幾號房?我直接去醫院看他。」
齊母又頓了一下,道:「我也不太清楚,你還是先回家,你二哥會回家去接你的。」
「嗯!我知道了,那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媽,再見!」
她-面拭着眼淚、一面擤着鼻涕,掛了電話。
聽見了開門聲,是鄧怡娃回來了。
鄧怡娃本來嘴裏還哼着歌,滿臉的笑意,一進門正好瞥見淚流滿面的她,頓時錯愕地問:「怎麼了?誰惹你傷心,哭成這個樣?」
「哇!」她趴在鄧怡娃的肩上嚎啕大哭。
「你別哭,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呀?」她的手在齊筱涓的背上拍撫着。
齊筱涓抬起濕紅的雙眼,抽抽噎噎地說:「爺爺他……爺爺他住進醫院了啦……」
「齊爺爺的身體不是-向硬朗得很嗎?怎麼會突然住院了?』鄧怡娃曾陪齊筱涓回台北幾次,她所見的齊爺爺是個健康、好動的老人家。
「剛才我媽來電話告訴我,說爺爺跌倒,送到台北長庚醫院去了。」她噙着淚水。
「嚴不嚴重?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鄧怡娃一聽,心也跟着揪緊了起來。
齊筱涓搖着頭,道:「我也不知道,媽說回家再說,所以,我現在要趕回台北去。」
「那快呀!我載你去車站。」
「嗯!謝謝你,怡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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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多的台北車站,依然是人潮洶湧、絡繹不絕,上班族及上課族穿梭在偌大的大廳里,將原本就悶熱的台北市,擠得更令人燥熱了,
齊筱涓的腳步勿忙,踩着流動電梯,連跑帶跳地從月台上衝到車站大廳。
「陽明山別墅,謝謝!」在出租車招呼站,她很快地攔到車子。
閃爍的霓虹燈照得她的心更加發慌,她只有十指交合地抵在下顎,祈禱着爺爺千萬不能有事。
幸好今天不是假日,仰德大道上的車流量不大,車子很快地就駛進陽明山上的高級別墅區里。
「不用找了,謝謝!」她從皮夾里抽出了一張五百元大鈔,急忙地又鑽出車外。
她心急如焚地按了兩下門鈴。
出來開門的是跟了齊家多年的林嫂,她喜孜孜地為齊筱涓開了大門。「小姐,你回來了!太好了,老太爺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齊筱涓一把抓着她的手問道:「林嫂,我爺爺到底要不要緊?」
林嫂被她突然這一抓,弄痛了手,道:「小姐,輕一點,好痛呀!」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立刻鬆了手。
「我知道,小姐是關心老太爺的傷,不過你放心,已經不要緊了。下午醫生來幫老太爺看過,說只是扭傷而已,敷幾天葯就不礙事了。老太爺要是知道你專程回來看他,一定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扭傷?爺爺不是送到醫院去了嗎?」她開始覺得事情另有蹊蹺。
林嫂皺着眉頭,揮揮手說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老太爺現在正在大廳看電視呢!」
「看電視?」她的眉頭揪得更緊了。丟下林嫂,她飛也似的穿過花園走道,跑進了大宅院的屋檐下,鞋還沒脫,就大呼小叫了起來。「爺爺!奶奶!」
「我的寶貝孫女,你回來了呀!」齊威遠低沉沙啞的嗓音,從客聽里傳出。
她一掀開門,全家人都坐在客廳,像是專程等她進來似的。
「爸、媽、大哥、二哥。」齊筱涓的目光向客廳的全家人掃射一遍。
而據老螞電話中所說,好似受傷非常嚴重的爺爺,此時正躺在搖椅里,口含着煙斗對她盈盈而笑呢!
他們的臉色怎麼都那麼奇怪?一點也不像傷心難過的樣子?
她有股不安的預感爬上心頭,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按捺着疑慮,她穿過眾人的眼前,先來到齊威遠的身邊,半跪坐着道:「爺爺,您要不要緊?我一聽媽說您跌倒了,半刻都沒休息就跑回來了。」
齊威遠揉着孫女的頭,呵呵地笑。「我的乖孫女,我就知道你最關心爺爺了,是不是?」
「人家當然關心您呀!不然,怎麼會一路哭回來呢?」她握着爺爺的手,一副乖巧又柔順的模樣。
「喔!我看看,眼睛真的都紅了耶!沒事了,爺爺只是一點點傷而已,你不用擔心了。」
「筱涓,來,讓奶奶瞧瞧,有沒有長胖些。」齊奶奶雙手撐開,等待她投入懷抱。
齊筱涓轉身,便趴在齊奶奶的膝上,甜甜地撒嬌着:「奶奶,我好想你喔!」
「奶奶更想你!」齊奶奶捧着她那個嬌小精緻的臉蛋,仔仔細細地瞧了半晌:「怎麼還是沒有長兩斤肉呢?上回去台中讀書到現在也兩三個月了,怎麼一點肉都沒長?你看你,在外頭怎麼過日子的?不行,這次回來,奶奶說什麼也不讓你離開台北了。」
「奶奶!」她又-聲撒嬌。
「筱涓,你都畢業快一個月了,怎麼還不回家?教爺爺、奶奶成天念着你,你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齊天翔走到她身邊,敲她一記響頭。
她眉頭一擠,佯裝痛苦的樣子。「二哥,會痛耶!」
「要不是爺爺扭傷了腿,你會乖乖回來嗎?」齊天翔又數落地一頓。
她埋怨的眼神瞟向何茹芬,「媽,電話里說得那麼緊張,害人家擔心得要命!」
「不能怪你螞,是爺爺要她這麼說的。」齊威遠解圍地說道。
「爺爺!」她嬌嗔了一聲。
「不說緊張點,你會乖乖回來嗎?瞧你,一去台中,就玩得不想回來了!」齊家達微斥道。
這會兒,她又鑽進齊家達的懷抱里。「爸,怎麼可以說人家去玩呢?我是去讀書耶!只不過畢業了,多玩兩天都不可以呀?上次媽打電話到台中,人家就有跟媽說了,媽沒告訴你嗎?媽,你要幫我作證喔!」她求證似的望向何茹芬。
何茹芬淡淡一笑。「對!你和媽媽說了,不過,媽是不是也告訴你,要等爺爺、奶奶同意才行呀!」
她噘高了嘴,一臉的不高興。「那你就把人家騙回來,不公平!」
齊家達擰擰她的小鼻子,道:「什麼不公平?爺爺扭傷是事實,別怪你媽媽!」
「可是,人家在台中還有事呀!」她心裏是惦記着工作。
「有什麼事都得過了下個星期再說!」齊天擎好整以暇地瞅着她。
「為什麼?大哥?」不安的預感又往她心坎里爬了。
「你爺爺幫你安排這星期六相親。」齊奶奶的臉上堆起了笑容,也堆滿了皺紋。
喔!她早該料到,一定會被騙回來的!
她不情願地蹬上沙發,孩子氣地說:「為什麼哥哥他們兩個都還沒娶,你們就不為他們的婚事操心?」
「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不同的,男孩子到了三十歲才娶,並沒有什麼大礙,但女孩子就不同了,太晚結婚成了高齡產婦,那多危險啊!」何茹芬安撫着她說道。
高齡產婦?
拜託!她現在才二十二歲耶!離那個名詞起碼還有好幾年,他們也未免擔心得太早了吧?
齊奶奶也來參一腳地說:「是呀!奶奶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你爸爸都會跑了,而你媽媽在二十二歲就生下你二哥了,所以女人家,還是早結婚的好!」
齊家兩個女人,一左一右,一唱一和地勸撫着她,而她早被這些聽都聽膩的疲勞轟炸給炸得頭昏腦脹的了,她只好垮着一張臉,兩手撐着下顎,默默地承受這痛苦的折磨。
而她的兩個哥哥--齊天擎及齊天翔,正極力壓抑着噴笑的表情,以幸災樂禍又戲謔揶揄的眼神偷瞄着她。齊筱涓則各自還給他們一記「你給我記住」的挑釁目光。
「所以呀!從今天起到星朗六為止,都不准你亂跑,你要乖乖待在家裏陪爺爺,知道嗎?」何茹芬說了一大串話,就是要她不能離開台北。
而她,當然清楚地聽到最後這-句話--
「什麼?待在家裏?那人家在台中的事情怎麼辦?」
「還有什麼事非辦不可?大不了讓青芸還是怡娃幫你辦不就成了!」齊家達理所當然地認為小女兒所謂的事情,只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
「不行啦!這事非要我去處理才行。拜託嘛!爺爺,你幫人家向爸爸求求情好不好?還有,我不要相親可不可以呀?」
她一想到和葛青芸及鄧怡娃的賭局才剛剛開始,她怎能就這樣放棄呢?而且,她愈來愈覺得工作是件非常刺激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想再見到那對藍色雙眸的主人.......
哦!她什麼時候開始想他了?什麼時候讓心裏住了一個男人,而她竟不自覺?
她想他?!
莫非……這就是葛青芸所說的單戀?是戀愛症候群的一種?
不!她根本還不算認識他,就這樣喜歡上人家,是不是有些花痴呢?
不行!她得想辦法打消想他的念頭。
「筱涓,過來爺爺這裏。」齊威遠輕喚着她,她隨即跳到爺爺身邊。「爺爺這次幫你找的對象,絕對是獨一無二,和你再登對不過的人選了;若是錯過了他,爺爺真不知還有什麼人可以匹配咱們家的小公主了!」
一對慧黠閃爍的眸子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閃亮動人,她嬌氣嗔怨地望着齊威遠道:「爺爺,筱涓想多陪您幾年,您不要這麼急着想把人家趕出去嘛!」
「小傻瓜!爺爺怎麼捨得趕你出去呢?讓你早點嫁人是為你好,而且嫁了人,還是可以回來看爺爺呀!最好是帶着小曾外孫回來,爺爺會更高興的!」八字都還沒一撇,齊威遠已經在想他的曾孫子了。
哦!她真的教爺爺徹底打敗了!
「爺爺,我答應您去相親,可是您也要答應讓人家回台中-趟。星期五,星五晚上,我一定趕回來,好不好?」她淘氣機伶的雙眸,已經開始閃動了。
只要能回到台中,到時候再躲起來,來個小小的失蹤記,那相親不就自然而地泡湯了?她在心底打着如意算盤呢!
「你這小腦袋瓜在想什麼,爺爺還不知道嗎?你回台中,是不是存心想躲起呀?」齊威遠敲敲她的頭蓋。
「才不是……我才沒有……」她支支吾吾地辯解道。
誰知,道高-尺、魔高-丈,她的如意算盤恐怕不是那麼好打的!
「沒有就好!」齊威遠得意地笑了笑,道:「茹芬,去拿雷老孫子的資料來筱涓瞧瞧,她就知道咱們是不是在唬她了。」
「什麼資料?」她納悶着。
齊天翔露出賊賊的笑容,搶白說道:「你未來老公呀!」
因他離齊筱涓很近,她一拳揮出,就打在他的鋼臂上。
「哎喲!好痛耶!爺爺,您是對的,早點將這個潑辣的小辣椒嫁出去,免得將來沒人要!」齊天翔佯裝疼痛,擠了個愁眉苦臉。
「二哥!」她矯聲嬌氣地抗議。
何茹芬從酒櫃的抽屜拿出了個牛皮紙袋,而後將紙袋交在她公公的手中。
齊威遠接下后,兩髯略白的眉梢上揚着,嘴邊掛着笑意,道:「來,看看這-料,你就相信爺爺幫你挑的,絕對是最好的人選。」
長揚集團?!
牛皮紙袋外印着白底綠字的標誌,纖細的字體顯示它是出自何處。
老雷?長揚?
天啦!不會那麼湊巧吧?她要相親的對象,該不會是雷總的兒子--長揚三傑之一的「雷宇晨」吧?
「雷老的孫子的確不錯,我看過照片了,長得是一表人才,而且還是剛出爐的劍橋博士呢!你爺爺幫你看了這麼多人選,就屬雷宇晨這孩子最好、最合我意了。」奶奶笑得合不攏嘴的滿意表情,應驗了齊筱涓的猜測想法。
雷宇晨?雷總的兒子?那個花花公子?
喔!不!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他!
她本來打定若是真的逃不了,非得去相親不可的話,她會極盡所能地讓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如從前嚇走其它相親對象的恐怖經歷一樣。不過這會兒,她可沒有勇氣這做了,萬一讓她心儀的人知道她與他的親戚相親,那可怎麼辦?
等等!誰是她心儀的人?
哦!想到他,她的臉蛋不禁就燥熱了起來,自己竟然會用「心儀」兩個字來稱呼他,莫非……她真的喜歡上人家了?
她的心緒糾成一團,解都解不開了。
「還不打開來看看雷宇晨的資料?」齊威遠催促着。
齊筱涓握着牛皮紙袋,遲疑了一會兒。
「怎麼?不好意思當場看啦?」齊天翔就喜歡逗地。
「是呀!怎麼樣?」她皺皺鼻頭,對他翻翻白眼。
「沒關係!你上樓慢慢看好了,反正還有三、四天的時間,夠你仔細閱讀他的資料的。」齊威遠拍拍她的肩膀,露出和藹的微笑。
「沒有事的話,我上去沖個澡嘍!」她得上樓好好想想應對之策。
「好!好!坐了那麼久的車子,早點休息。」齊奶奶心疼地說。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兩位哥哥,晚安!」
她一口氣叫完全家人的稱呼,便一溜煙地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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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說逼婚,就屬這次他最心甘情願地一口便答應了,只因照片里的清純面容,正是叨擾他思緒多日的可人兒。怎麼也沒想到,爺爺逼着他相親的對象會是她!
齊筱涓竟然是齊氏集團的小女兒!
但是,她怎麼會出現在他雷家企業里當一個小小的職員呢?莫非……她早知道相親-事,故意來卧底查明他的底細?
不太可能!她那純靜靈秀般的臉蛋,怎麼看也不像是如此有心機之人,一定有何隱情是他無法理解的,所以他爽口答應去赴這個約會,就是要去探個究竟,看看她到底在玩什麼遊戲。
「小趙,齊筱涓來了沒有?」這是他今天早上第二次按了分機給趙國強。
「還沒有,大概是遲到吧!我看過她的上班紀錄,每天都是八點多就來了,是個挺用心的女孩子。怎麼?今天怎麼這麼關心你的員工來了?有點不尋常喔?」電話那頭傳來趙國強曖昧的詢問。
「她是我爺爺一個舊識的孫女,有人要我特別關照她一下。」前半段是實情,後半段是他自己加的。
「哦?真的是這樣嗎?」趙國強還是半信半疑的語氣。
「她來了的話,通知我一聲。」
望着電話機紅燈滅了,他還是愣楞地發著呆。
還沒來?難道她回台北了?還是她真的收集完他的資料,就不來了?他仍舊心存一丁點的懷疑。
他當然知道她每天都是很早到公司,因為他比她還要早到,而且還像迷了魂似的天天站在十二樓的窗口等着,看着她下公車、看着她過馬路、看着她走進長揚天廈;甚至衝動地跑到樓下,卻因找不出借口,然後又悶不吭聲地偷偷回去他的辦公室。
他點燃一根煙拿在手中,卻沒有吸吮,直到煙火燃燒到尾端,高溫的熱刺痛了他的指頭,他才驚醒地回了神。
桌上的紅燈閃爍,他先捻熄了煙頭才接起電話。
「喂!宇晨,齊小姐今天不會來了,她的室友打電話來幫她請了事假。」
「喔!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結束了她的遊戲嗎?
雷宇晨又點了根煙,讓濃濃的煙草瀰漫了他的胸、他的肺、他的思緒,卻仍揮不去佔據他腦海里的嬌俏面容。思念就像一張不斷擴張的網從他的心湖撒下,將他的心、他的人、他的身體緊緊地包圍住,而他卻有些興奮,有些興奮這種折磨人的難過;他開始等待星期六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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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有半天的時間,下午之前她必須趕回台北,才不會讓家人起疑。
從水湳機場出來,齊筱涓很快地攔到出租車直奔長揚,就算不能熬到一個月,起碼也要有始有終地給人家一個交代,她得親自去遞辭呈才行。其實遞辭呈只不過是個借口,她那小小的私心偷偷地驅策自己想再見他一面。
還好,還好她只是在業務部一個小小的單位上班,所以應該不會讓雷家的人知道吧!不然,這個臉可丟大了!人家搞不好還以為她臉皮厚得想先一探雷宇晨的廬山真面目呢!而且,這件事若是傳進老爸的耳中,她一定免不了要挨罵了。
她因暗自慶幸而竊笑着。
付了車資,她匆匆地上樓去。這個時間的長揚天廈已經開始熱絡了起來,來來往往的人潮像是點燃了整棟大廈的生命般,充滿了熱鬧的生氣。
一踏進大門,謝明熏便睜着大眼,驚訝地望着她,道:「筱涓!你不是今天請假嗎?」
她又換回了薄襯衫及牛仔褲,未施薄粉、素凈的一張臉蛋。「我是來向你們告別的。」
「告別?你要離職?昨天不是做得好好的嗎?怎麼今天突然要離職呢?」謝明熏的臉上掛着不明白的表情。
「因為家裏突然有點事,所以不能來上班了!其實我也捨不得離開,只不過環境所逼,所以不得不作這個決定。不過你放心,一有空,我會常回來看你們的。」她抿着唇淺淺地微笑着,語氣還是掩不住的無奈。
「你要回台北嗎?」雖然才做了一個多星期的同事,謝明熏卻早將她視為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了;齊筱涓突然說要離開,心裏難免割捨不下這段友誼。
「嗯!暫時先回台北家裏,不過真正詳情,等我從國外回來再告訴你。」
「你要出國?別告訴我是失戀去散心喔!」謝明熏玩笑似的瞅着地。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了,我是去『避難』的。」
「避難?」謝明熏有點糊塗了。
「哎呀!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等我回來再找你嘍!」她向內望了望,又問道:「趙經理在嗎?我想把辭呈交給他,並向他說聲抱歉。」
「真不巧,趙經理剛剛跟客戶出去了,可能中午以前下會回來了。」
齊筱涓嘆了口氣,道:「那就只好麻煩你幫我交給他了,不過,你千萬記得幫我告訴他我很抱歉,這麼短的時間就臨陣脫逃了。」
「沒問題!」
忽地,她湊近謝明熏的耳根,說起悄悄話:「你和洪經理的事可得多多加油,別讓肥水流入別人的田裏喔!」
謝明熏當她要說什麼秘密,連忙靠近了些,聽了她一番話,霎時從頸子到耳根都染了一層紅暈:
「筱涓,你不是請假了嗎?」譚學文瞥見她的身影,就丟下手邊的工作到櫃枱來。
齊筱涓聽到他的聲音,抬頭招呼着:「嘿!譚學文。」
「筱涓是來辭職的。」謝明熏依依不捨的語氣。
「離職?不會吧?我記得昨天沒有虐待你呀!」他誇張地張大了眼。
她瞇着眼笑着說道:「沒有!你對我很好,是我家裏有事,不能再讓你教導了。謝謝你昨天-整天都在收拾我下小心犯的迷糊錯。」
「哎呀!我剛來的時候比你還遜,千萬不要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別辭職了,我會好好帶你的啦!」
齊筱涓不好意思地搖着頭,道:「真的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
「這樣子呀!那我們這群王老五,不就又沒希望了?」他甩甩頭,有些失望。
「什麼希望啊?」
「業務部的單身漢都在摩拳擦掌,看看誰有這個能耐迎得你的芳心嘍!」謝明熏替他回答了。
不會吧?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們少開我玩笑了!」她不當回事地笑道。
譚學文搖搖頭,又嘆了口氣,反正佳人就要離去,也無須再多爭辯了。
齊筱涓看了看錶,又道:「對不起,我得先走了,不然會趕不上下午的飛機回台北。保重喔!明熏、譚學文,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帶着不舍的心情壓下電梯按鈕,她還是戀戀地望着曾經陪她走過這段日子的朋友。聽到電梯門開了,她面對着他們揮着手,倒退地進了電梯。
等電梯門關閉,她一個轉身,卻着實地撞進一個高大厚實的胸膛里。
「對不起……」她退一小步抬起頭來,望進眼底的--竟是那對朝思暮想的深邃眸子。
她的出現讓他驚訝;而他的身影,更令她驚喜。
「是你!」
「是你!」
兩人同時發出驚嘆的訊息,也同時從兩雙眼眸中向彼此投射出歡喜的光芒來。他專註的目光緊貼着她,齊筱涓覺得好象看到了一絲模糊不明的情感,從那對吸引人的藍眸中射向她的心臟。她只知道全身酥麻,而這種酥麻感更進而奪走了她的意識、抽光了她的記憶,讓她無法動彈地想逃離他那對灼灼逼視的眼。
電梯不斷地往下降,他們仍舊維持着小小空間的靜謐,誰也不想破壞瀰漫在空氣中的異樣旎情。
「叮咚!」
電梯的開門聲,將兩個彷佛像觸了電的人活生生地拉開了。
「雷先生,好!」電梯裏擠進了一個人,他向雷宇晨打聲招呼后,便直立地挺直了腰桿,等着電梯繼續往下降。
剛才的那-場電流,將齊筱涓震得失了魂魄,她慌亂地收拾起雜亂的思路,再也不敢迎視那雙令人着迷的湛藍眸子。
愈來愈確定那分奇特的情感到底是什麼時,他對她又露出款款深情的一笑。
本來低着頭的她,不小心□眼瞥見他的笑容,而那笑容卻又再次震撼了她,使她不自覺地豎直了背,一陣顫抖。
「你今天不上班嗎?」雷宇晨發覺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艱澀。
一時之間,她不知他說話的對象是自己。
「齊小姐,你今天不上班嗎?」他又問了一次。
她錯愕地望着他,道:「嗯.....雷先生,你怎麼知道?」
雷宇晨舉起手指,比了比她的衣服,回道:「你今天沒穿制服。」
喘了一口氣,她忽地笑了開來,哦!她剛剛怎麼了?像中了邪似的。
恢復了正常的她,露出一貫的笑容,道:「是呀!我今天來辭職的。」
「辭職?為什麼?」
唉!見了他又怎麼樣?她和他,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罷了!何必再徒留傷悲呢?不如就蕭灑地離開吧!
「我要到新加坡-陣子,所以只好離開公司了。」
等等!她說她要去新加坡,有沒有搞錯?她不是要和他相親嗎?雷宇晨有些困惑。
他的兩道濃眉皺成-字形,疑惑地問:「你要去新加坡?」
「是呀!總不能剛來公司就請長假吧!所以只好識趣點,自動請辭嘍!」
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她說話的口氣不像在說謊,難道,她還不知道相親一事嗎?他在心裏吶喊。
「你真的打算離開嗎?」
她以為他問的是離開長揚。「是呀!很高興認識你,雷先生,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再見。」
看樣子,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將和他相親,否則她不會這麼輕鬆自若地說要離開台灣。可是沒道理她不知道呀?難道齊家的人還沒對她說嗎?
「我相信我們-定會再見的!」他說的是真心話。
電梯開門前,她突然迸出一句話:「雷先生,你認識雷宇晨嗎?」
電梯裏的兩個男人同時驚訝地望着她。「認識!」他苦笑地回答。
另一個男人則莫名其妙他們的對話。那位小姐認不出他就是雷宇晨也就罷了,雷先生竟然答覆她--認識?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他就是雷宇晨呢?不過,他的納悶只有放在心裏,他可不想瞠未來老闆的渾水,所以與他對看一眼,便出了電梯了。
「真的?」她有些失望,低聲地說道。
他果然認識雷宇晨!那麼這次相親,打死地都不會參加的。
原本要到地下室拿車的他,卻隨着齊筱涓的腳步出了電梯,問道:「齊小姐,你怎麼會問到他?」他很好奇,如果她不知道相親一事,又怎會提到他呢?如果知道相親一事,又怎麼會反問他認不認識雷宇晨呢?
「咦?你不是要到地下室嗎?」她答非所問。
「我想請你喝咖啡!」他順口就說出來了,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齊筱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又問了句:「對不起,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說--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咖啡嗎?」他這次完全是出自自己的意念。
耳尖的旁人,無不暫時停下腳步、豎起耳朵等待着她的回答。有人竊竊私語、有人引領好奇,因為他們當然知道,齊筱涓正在接受這棟企業未來接班人的邀請呢!
她的心開始狂跳。天啊!他說請我喝咖啡,他在追求我嗎?齊筱涓興奮地想着。
好奇的人愈來愈多了,因為他們不明白像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孩,為什麼還會對大企業傳人的邀請考慮這麼久?
齊筱涓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吶喊想說「願意」,可是聲音卻梗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她看到他眼裏誠摯的邀請,她看到他眼裏有不一樣的柔情,可是,她卻無法答應。
「對不起,我要趕飛機。下次好了,下次我請你,我還沒感謝你那天幫我搬車子的事呢!」她小聲地拒絕了,不過,卻另外提出邀請。
有人替她嘆息、有人幸災樂禍,反正看熱鬧的人永遠不嫌多。
「你現在就準備要飛往新加坡?」他頗驚訝。
「不是,我要先回家一趟,然後再趕到水湳機場搭機回台北。」她沒察覺到他眼中的失望。
雷宇晨真的確定她不認識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他必須搞清楚才行!
「我可以送你一程嗎?」他再度提出邀請。
拒絕人家第二次是非常不禮貌的事,反正她也沒有交通工具,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既然能把握這小小的相聚時刻,何樂而不為呢?
「這樣不會耽誤你上班的時間嗎?」雖然心裏老早就想答應,還是得為他着想,因為蹺班會讓老闆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看得出她的顧忌,他會心一笑。「你放心,偶爾蹺蹺班,老闆不會罵人的。」
「好,那走吧!」她開懷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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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為了相親這件事,她輾轉難眠,而牛皮紙袋裏的資料,她是動也沒動。她不喜歡爺爺老是動不動就想要把她嫁出去,所以,她決定以逃避來解決事情。
一大早,她就撥電話將葛青芸和鄧怡娃吵醒,告訴她們她輸了,她自願奉上兩【張賭輸的機票。不過,由於時間緊迫、迫在眉睫,只好將原本的澳洲改為不須簽證的新加坡嘍!要不然,怎麼能趕在相親的前一天出國呢?而且還編了一大堆的理由說服她們立刻請假,星期五就出發,還好,她們兩個人的時間都是滿自由的,所以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這會兒,她得先趕回別墅拿她們兩人的護照去辦出國手續,到時候約在機場碰面,不就成了!
早上出門,她可不敢說是來台中,只說出去逛逛,要不然被家人發現她的行蹤詭異,起了疑心,那她不被禁足才怪哩!所以,她得趕上中午那班飛機飛回台北才行。
唉!其實她是多麼想要和他約會,但是天公不作美,若是這個邀約是在昨日的話,那該有多好呢?
「你住在哪裏?」
他確實不知道她的住處,因為手邊的資料只告訴他,她今年剛從xx大學畢業,暫住台中。
齊筱涓系了安全帶,道:「東海別墅,謝謝!」
雷宇晨以異樣的眼光望着她。原來,她當了他的鄰居當了四年,卻從來未曾碰過面,這層關係真耐人尋味。
她以為他的注視是因為豪宅的關係,有點不安地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他收回了視線,排文件上路,反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
「什麼?」
「你怎麼會向我問起雷宇晨呢?」他神情自若、輕描淡寫地問道。
她有些慌張,不知如何解釋,想了半天才說:「我一個遠房的堂姊,好象要與他相親。」
原來她知道相親一事,那怎會不知道雷宇晨長得如何呢?難道,她沒看資料?
他沒有揭開她謊言的打算。「哦?那你室姊對他的印象如何?」
「根本沒印象!我堂姊從沒有見過他,不過,聽說有許多女孩子在倒追他呢!」
雷宇晨聽得出她語氣中的不屑,暗自為自己喊冤。
「你相信那些流言流語?」
「信不信都與我無關,反正我堂姊是不會欣賞這類型的男人的!」她一副無所謂、漠不關心的表情。
她原本就討厭相親,偏偏爺爺這次替她找的對象又是萬人迷型的花花公子,不提還好,一提她就一肚子火,也不管隔壁的聽眾是否與雷氏有關係,表現出一副她拒絕往來的硬拗脾氣來。
「哦?那你認為雷宇晨是什麼類型的男人呢?」
「光聽一大堆女孩子在倒追他就知道,他一定是個高傲自負、吊兒啷噹的花心大少,以為家裏有點財勢就自以為是,不把女人放在眼裏,把女人玩弄於掌中的『大沙豬』!」她大膽地說道。
也不知怎麼地,其實她並未聽到太多有關他的流言,可是因心裏的一股怨氣就忍不住想對他多加毀謗以泄心頭痛快;彷佛把他想得愈壞,她的臨陣脫逃就多分理由,少一分內疚。
她的這番話令他着實地嚇了一跳!怎麼……他的名聲有這麼糟嗎?這會兒若馬上告訴她,他就是雷宇晨的話,肯定她會甩頭就走,所以他只好悶聲一笑,按着性子先看看她的反應再說。
「據我所知,雷宇晨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子呀!」他不禁要為自己辯解一番
喔!她差點忘了,他也姓雷,當然會為自家人說話,就算她不喜歡雷宇晨,也不能在人家親戚面前說他壞話吧!
「對不起,我忘了你也認識他。其實,我只是聽人家說的而已,也不是很準確,你可不要放在心上。」語氣軟了許多。
雷宇晨抿着唇,笑着說道:「他在你眼中好象一文不值哦?」
「沒有的事。」她面腆地垂下了頭。
「你幾時去新加坡?」他轉了話題。
她的眼神又雀躍了起來,道:「星期五!」
星期五?原來她到新加坡是為了逃避相親!雷宇晨飽含自謔地沉笑着,真是冤家路窄,因為,他下個星期也要到星馬地區的分公司作視察。
她這一逃,他又一追,看來,是上天有意要撮合這段情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