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多久了,他甚至都已經記不起上次這麼早睡,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雖然有時他不免感嘆自己的生活似乎忙碌得過了頭,可一旦有這樣的機會可以早早入睡,他卻發現自己似乎……難以入眠。
不想再做無謂的掙扎,岳繼禹霍然起身,一把拉開落地窗帘。靜悄悄的夜晚讓他得以恣意鳥瞰美麗的夜景,這似水澄明的月色讓他……更加地睡不着覺。
轉身走出門外,岳繼禹決定離開房間,去尋找有助於他入睡的任何方法或東西,
沒想到才跨出房門,他靈敏的聽覺馬上感受到不對勁。隱隱約約中,似平聽見有人哭泣,他即刻緩下腳步,躡手躡腳地踱到客廳旁,去瞧瞧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完全不察自己已被人盯上的謝均菱,仍舊專心地欣賞着她的電影,一邊看着的同時,一邊還不忘……
啜泣。沒錯!兇手正是謝均菱,她看電影的功力可說是無人能及,悲劇哭、溫馨小品劇哭、慷慨激昂的劇情哭……總之呢,只要是能讓地感動的,管他是喜劇還是什麼,她都一定會哭。
像現在,她一邊啜泣着,—邊還控制着音量,生怕自己的哭聲會將屋子裏的其他人吵醒。正因為如此,她那哽咽的模樣讓人覺得她隨時都有休克的可能。
他岳繼禹向來就不曾自居為君子,至於禮節方面,他也承認自己尚有進步空間,因此當他見着這樣的情形,不但不迴避,反而大步地往謝均菱的方向走去。
他很好奇這電影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可以讓她哭到這種程度。
岳繼禹先是輕輕拍了謝均菱一下,本意是想通知她他的到來。誰知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她急急忙忙拿着面紙在臉卜亂抹一通,再趕忙將桌上成堆的面紙團掃進垃圾桶,接着關上電視,按掉光碟機,而後清清喉嚨,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呢?不是再過兩、三個鐘頭就要出發了嗎?”她故作鎮定地開口。
“哦……”
岳繼禹還沒來得及傳達自己的意思,謝均菱就又急着開口了——
“你可別誤會,我絕對、絕對沒有哭喔!”然而說這些話的時候,謝均菱仍舊是背對着來人。
哇咧!怎麼這麼倒霉啊!謝均菱在心裏不斷為自己的霉運哀悼再三。
要知道,她們家冠人最痛恨見到她掉淚,管地是為了什麼理由,總之,—概不準。
可她偏偏又是個極度容易感動的人,特別是在看電影的時候,只要情節稍稍感人,地就拴不住自己的淚水了。
所以,她若知道自己想看的片子可能讓她淚水潰堤的話,地就會利用冠人不在的時叫,偷偷把片子看完兼哭完。
今天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極佳的機會,誰知道……
“請問謝均菱小姐,”岳繼禹的聲音在暗黑的客廳里聽來,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正經感,“你究竟在緊張什麼啊?”
“岳繼禹?”謝均菱咬牙切齒地轉身低聲咒罵,“搞什麼鬼啊?你嚇死我了!”
害她看電影的心情都跑不見了!
“你也未免太容易受到驚嚇了吧、”—個晚上就被他嚇到了兩次,而且重點是,他什麼都沒做。
“我是因為……唉!算了。”自知理虧謝均菱也沒再多說什麼,“你怎麼還沒睡?”
都沒休息到,等會兒去夜釣不是會很累?
“睡不着。”率性地聳聳肩,岳繼禹繞過沙發坐下,“不曉得怎麼搞的,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你喔!”謝均菱溫柔地摸摸他的黑髮,“一定是平常夜貓子當慣了,所以現在才會睡不着。”
“我熱個八寶粥給你吃好嗎?”
“八寶粥?”岳繼禹的反應像是突然有人在這麼晚的夜裏,招呼他吃晚餐一樣的奇怪。
“幹嘛吃八寶粥?我又不餓。”他只是單純睡不着,不是餓到睡不着。
“那是我最近看到的一篇報導說的。”謝均菱笑着解釋,“以前不是有人說,睡前喝杯牛奶可以幫助入眠,最近醫生提出不同的意見,認為牛奶其實有醒腦的作用,最好是一大早的時候飲用。若真想治療失眠,八寶粥就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我才會這樣問你。”
“原來如此。”岳繼禹點點頭算是了解,“不過別麻煩了,我並不想吃東西。”
岳繼禹以謝均菱的雙腿為枕,舒服地挑了個好姿勢躺下。
“你還沒告訴我,你方才在緊張什麼?”憶起先前的疑惑還沒獲得解答,岳繼禹重新又問了一次。
“喔!你說那個啊……”謝均菱尷尬地笑笑,“還不都是因為……”
她將謝冠人的惡行惡狀說得一清二楚,就連她的牢騷也毫無隱瞞地,全都傾泄而出。
“真的很慘呢!有人看電影不哭的嗎?為什麼冠人不能理解我那種因為感動,而情不自禁掉下淚來的心情呢?每次只要我一哭,他馬上就會啪的一聲關掉電源。”然後她那滿腔的沸騰熱血就會急速冷卻結冰,“噢!我想我總有—天會得內傷的。”
“太誇張了,”岳繼禹一臉寵溺地拍拍她的臉頰,“哪這麼離譜啊?”還得內傷咧!
他完全可以理解冠人的行徑,換作是他,一定也會先關掉那個罪魁禍首再說,管他是電視還是什麼。
“真的嘛!”怎麼都沒人要相信她呢?“難道你不覺得我可能會……”
“好好好!”極敷衍地打斷謝均菱接下來的說辭,“你怎麼說都行,總之只要別讓我們看見你掉淚就好了。”
“我們?”不會吧!他也贊同冠人?他什麼時候也變成冠人那一國的了?“可是我實在……”
“好了好了,”再次打斷謝均菱,岳繼禹的咬字有着越來越模糊之勢,“你繼續看你的電影吧!別讓我吵了你。”打了個哈欠,他扭動着身子想找出最舒服的姿勢。
“真是的……”見他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謝均菱縱有什麼了不得的主張也,全都吞進肚子裏頭去了。
左手拿起了遙控器,右手則是放在岳繼禹的身上緩緩拍着,一如多年前,她安哄睡不着的小冠人—樣的輕柔,一樣的……疼愛。
“我……哈……”又打了個哈欠,岳繼禹的雙眼已經完全閉上了,“又不是小小孩,不用這樣……哄我啦……”
謝均菱只是笑笑沒答話,她當然沒把他當小小孩來看哪!因為他是個大小孩了嘛!
晚安,祝你有個好夢!謝均菱在心底默禱着。
直到岳繼禹睡着前,他都還能清楚地意識到謝均菱的手,始終溫柔地伴着他……伴着他……進入夢鄉……
日子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才稍一不注意,月曆紙又換了一個新的圖樣。
從她上工至今,岳氏偵探社的業績始終掛零。
“咿呀——”緩緩地伸個懶腰,謝均菱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轉着電視遙控器,而這個毫無意義的舉動,她至少維持了半個小時以上,因此目前的她,開始考慮到底要不要再去兼個差,或着是拿點家庭代工回來做,不然這種日子再這樣過下去,她可能有一天會無聊到死。
至於她家老闆岳繼禹,則是已經窩在那間恐怖房裏好一陣子了。
之所以會這麼稱呼那間被岳繼禹拿來充作辦公室的房間,實在是因為那真的是一間……嗯……只能用恐怖二字來形容的房間。
雖然她進去過好幾次,可不管哪次進去她都還是不太能習慣,畢竟光瞧外頭那道改裝過,有着千斤重的鋼鐵房門就可以知道裏頭有多高檔。
舉凡那些她叫得出名字的電腦周邊設備,諸如螢幕、主機、印表機、掃描器、網路攝影機……等,至少都有超過複數以上的台數,更遑論那些她叫都叫不出名字,甚至是連看都沒看過的各種科技產品,滿滿地裝設了一整個房間,那真的是夠恐怖的了。
每次她進去那房間可都是膽顫心驚的,生怕不小心就撞壞了機器。要知道,那隨便一台機器,都比她還有價值呢!所以,除非必要,否則她甚少靠近那間房間。
關掉電視,正打算起身到處看看時,那從來不上鎖的辦公室大門,忽然被人打了開來。
“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說話的同時,來人心已經關上了辦公室大門。
“怪了……來這裏這麼多次從來沒走錯過地方,沒想到這次竟然還會走錯……咦?”
桂祥山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斑駁的招牌,“岳氏偵探社?那我不就沒走錯!”
抱着滿腹疑惑,這次桂祥山乖乖按了電鈴。
“請進。”謝均菱開了門。
“呃……”桂祥山還是一臉的不太有把握,“請問……這裏是岳氏偵探社嗎?”
“是啊!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呃……請問繼禹在嗎?”桂祥山仍舊是小心翼翼地問着,畢竟他實在是很難相信……
“喔!原來是要找我們家老闆。”
“老闆?”桂祥山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你說岳繼禹是你老闆?”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謝均菱不能理解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真的覺得這位大叔的行徑很怪異!
“可是……”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吧?他實在很難消化這個令人驚訝的消息。
他印象中,岳繼禹向來是個獨行俠,他從沒見過其他人可以進駐這裏……
說起岳繼禹,幾年前他以沒沒無名之姿,單槍匹馬破獲警方追緝多年,卻始終無法逮捕歸案的販毒賣春集團,之後,他的名聲便在黑白兩道之間傳了開來。
他就是因此才結識繼禹的。
從那次以後,黑道的人怕被他盯上,而警界則是靠他順利解決了許多大案子。因為岳繼禹不是替黑道做事,也非警方的人,所以若有案子想請他出馬,真的只能碰運氣了。
“呃……這……”看見這位大叔神遊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時好像回不了神,謝均菱決定先去叫繼禹出關,“麻煩你先在這兒坐會兒,我這就進去叫老闆出來。”
見到謝均菱往那間外人禁入的房間走去時,桂祥山更是瞪凸了雙眼、張裂了嘴巴。
繼禹連那間房間都讓她進去?
想當初,他費盡心思想說服繼禹讓他進那間房瞧瞧,可他卻說什麼都不肯,結果現在卻……
“桂叔?”岳繼禹的這聲叫喚,總算讓桂祥山回魂了。“什麼風把你吹來啦?”岳繼禹的語氣很是意外。他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桂祥山,舉手投足間顯露了他們深厚的友誼。
“真是好久不見。”回抱住岳繼禹,桂祥山重重地在他後背拍了幾下。
“豈止久,我還當你根本已經忘記我的存在了!”放開桂祥山,岳繼禹玩笑似地抱怨着。
“愛說笑,你可是岳繼禹耶!任誰想忘也忘不了啊!”看着眼前的岳繼禹,桂樣山同樣有着與朋友久別重逢的喜悅心情。
DREAMARKDREAMARKDREAMARK
頭一遭上工的工讀生,為了那兩杯回春茶及拿鐵,她整整花了二十八分鐘。而當她最後總算將食物給帶回時,桂叔卻早就離開事務所了!
真是青天霹靂!
“他絕沒生氣。”岳繼禹再三強調不知回答了幾遍的相同答案,“況且說老實話,我也不覺得有人會為了這點小事就發脾氣。”
“你說什麼?”謝均菱不贊同地反駁着,“這哪是什麼小事啊?我讓他白白等了一個多小時不說,到最後他想吃的東西也沒吃成,還有……啊!隨便啦!總之我覺得我很對不起他就是了。”
桂叔和繼禹的感情看起來很不錯,她當然會想在他面前留個好印象嘛!
“哪有這麼嚴重啊?”還什麼對不起桂叔咧?“我看你真的是想太多了。”
“可是……”
“好了,我們到了,你可以下車了。”無情地砍去她的話尾,岳繼禹實在看不出再繼續爭辯這個話題有什麼意義。
“但是……”勾住岳繼禹的手臂往前走着,謝均菱還是覺得不安心,“如果桂叔真的沒生氣,那他幹嘛要先走?”連和她打聲招呼都沒有,這不是在生氣是什麼?
“嗄?喔……”他還在奇怪均菱怎麼突然變得婆婆媽媽的,這下總算了解她的腦袋瓜在想什麼了,“桂叔會先離開是因為他們局裏有事,絕不是因為他等得不耐煩。”
“這樣啊!”謝均菱總算放下了一顆心。咦?不對啊!“什麼局裏啊?”
“什麼什麼局裏啊!?”他怎麼聽不懂均菱在問什麼……“咦?啊!我沒跟你講桂叔是在做什麼的嗎?”
“當然沒有!”謝均菱不滿地嘟起紅唇,“你根本什麼都沒告訴我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岳繼禹—臉歉意,“桂叔他是刑事組偵一隊的小隊長,平常都是那副便衣打扮。”
“他是警察?”謝均菱驚呼出聲,沒想到看起來這麼和藹可親的桂叔,竟然是個便衣警察。
“沒錯!”岳繼禹肯定地點點頭,“看不出來吧!”光看謝均菱的表情,就可以猜出她心中的想法。
“嗯嗯嗯!”謝均菱連聲同意,“真的是太令人意外了,我還在想說他有可能是你以前的老師或是……”
“你現在會餓嗎?”沒有聽她把話說完,岳繼禹無禮地轉了個不相干的話題。
“餓?”莫名其妙被打斷,謝均菱花丁兩、三秒的時間才接收到他的問題,“不會啊!”不久前辛苦買回來的那些食物,都還在肚子裏沒消化呢!“你幹嘛無緣無故打斷我,我都還沒說完……”
“不餓就好。”岳繼禹摟着她轉了個方向,朝着他們的目的地走去,“那咱們就先去辦正事吧!”
“辦正事?”已經準備好要開口的長篇抱怨,一下子就被拋至腦後,謝均菱覺得有必要先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辦什麼正事啊?”看着眼前富麗堂皇的建築物,謝均菱的疑惑更深了,“你要買什麼東西嗎?”來百貨公司能辦什麼正事啊?
目前他們的位置是在百貨公司的側門旁,他們正緩步慢行地朝着目標物走去。
“我沒要買東西。”低聲回答謝均菱,岳繼禹精銳的雙眼專註地盯在某—點上,“別有太大的動作,盡量自然點,看到那個站在最右邊電梯前的中年男子了嗎?”岳繼禹刻意裝出情侶間的親密舉動,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
“嗄?”再度又花了兩、三秒的時間,來接收岳繼禹的問題,“呢!有!”暫時進入狀況的謝均菱十分配合,同樣低聲回答。
“你對於他的長相有沒有什麼想法?”岳繼禹又丟個問題出來。
“哎呀!討厭啦!”謝均菱先是害羞地嬌嗔一聲,隨即又趕緊壓低聲量,“我覺得他挺面熟的,好像在那裏看過。”
接着,她又假裝生氣地推了他一把,將那種情侶間的打情罵俏發揮得淋漓盡致。
“你的反應和記憶都不錯!”岳繼禹不吝嗇地開口稱讚,“你再仔細想想。”
努力回想在哪裏見過那張臉,忽地,謝均菱的雙眼大睜,嘴巴微張,“他是之前上門來的那位薛小姐要我們找的人?”這真是太讓她驚訝了。
“沒錯!”岳繼禹相當滿意她的答案,“正是他!”
“那……我……他……”謝均菱顯然是興奮到有點語無倫次,“我是說我們現在要不要立刻打電話通知那位薛小姐呀?”
啊!慘了,謝均菱忽然想到上次那位薛小姐留的聯絡電話,好像不知道被她丟到哪裏去了……“哈哈哈!不用了!”謝均菱興奮又慌張的行徑逗得岳繼禹開心大笑,“我們先偷偷跟着他再說。”
假裝打情罵俏了一會兒,岳繼禹見到那名男子進了其中一部電梯,他立刻上前察看,在確定他是停在四樓的男裝部后,連忙搭電梯跟上。
而這一路,謝均菱覺得自己好像開心得都要飄起來了。跟蹤耶!就跟電視或電影演得一樣,好好玩呦!
“手伸過來!”縱使全副心力都放在不遠處那個目標物上,岳繼禹仍舊抽空掏了件東西遞給謝均菱,“這給你!”
疑惑地接過一看,謝均菱已經飛上天的心,總算暫時又歸了位。
她甚是不解地提出問題:“給我這個幹嘛呀?”她晃晃岳繼禹遞給她的白金卡。
“那是我幫你辦的附卡,”岳繼禹分神解釋,“等等你就在這四處逛一逛,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就去買。”
忽然,岳繼禹眸中的精光突然斂聚,說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以後那張卡你就帶在身邊吧!”
“嗄!?可是……”一時沒察覺岳繼禹的不一樣,謝均菱的心思還放在那張白金卡上,“為什麼你要幫我辦……”
“聽好,”岳繼禹快速地交代着,“等會兒你買完東西后直接先回家去,我一辦完事就會立刻回去的。”
飛快地在她頰上吻了一下,“不要到處亂跑.記得要直接回家喔!”話一講完,人也跟着跑開了。
“等一……”謝均菱急忙一個喊聲,沒獲得回應,便疑惑地撇頭看,“咦?”她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不只是岳繼禹,就連目標物也早就不知去向了。
“搞什麼啊……”呆愣在原地的她,除了茫然還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