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蘇方恆肅色的面孔瞬時煞白無比，任他如何能夠估算到此種境地？！女兒竟再度故技重施，並且比上一次更為堅決！
隱約中，彷佛身體輕盈起來，陣陣癱軟的無力感襲來，呼吸為何竟變得困難，胸腔一股窒悶之氣，堵的蘇黛夕心氣難以順暢，腦顱內絞痛欲裂一般，思緒竟然莽莽散去，意識恍恍模糊。
“夕兒！你別嚇為父！”蘇方恆凄聲叫吼，猛地俯身抱起蘇黛夕，神情慌亂，焦灼萬分，瞬時間，他的面孔竟蒼老了數歲。
蘇黛夕柔潤的小臉卻漸漸褪去血色，嘴唇泛起烏濁色彩，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彷佛觸到父親驚恐的臉來，她抿嘴勉強笑笑，聲若遊絲：“父親……女兒不會……讓他一個人走……”
一抹驚措神色湧上，蘇方恆嘶聲怒吼道：“快來人！快來人！快喚世醫來！”他低垂下頭，雙眼無盡驚慌：“夕兒，別嚇為父，夕兒，堅持住呀！”
望住臉色陡白的父親，蘇黛夕輕垂眼瞼，長長的睫毛上綴滿晶瑩淚珠：“父親……請原諒……女兒不孝……不能再……陪伴父親左右……”說話間，五臟六腑一陣絞痛猛然襲來，毒藥彷彿錐刺一般穿腸而過，疼痛如此難忍，幾乎快要死去一般。
女兒痛苦的神情如此清晰，蘇方恆卻手足無措，眼看女兒氣息漸漸弱去，他的心彷彿被抽空似的無力。為何女兒竟如此決絕，即使失卻性命，也無法與那窮迫小子分開么？自己究竟造了什麼罪孽，為何女兒情願為這男子死去也不肯接受自己替她安排的美意！
蘇方恆幾乎崩潰，多年來，蘇黛夕是他唯一的寄望，也是他獨一的惦念，十幾年前，他失去摯愛時，也是如此茫然無措，難道如今，自己竟然連她的女兒也難以保全？這種失去至親的錐心之痛他已經嘗過一次，為何今日又要再次面對？他們琴瑟和鳴，他們恍若仙眷，只是他得到一切，卻得不到時間，失去她那日，他已心死如灰，若不是望着年幼蘇黛夕那雙清澈純真的眼眸，他怎會堅韌存活至今……蘇方恆心痛無比，自己並無妄圖佔據天下的大志，亦不妄成為萬民景仰的人傑，他只是想守護住這座燕京城而已，守護住女兒生存的凈土罷了。
可為何女兒卻不能理解自己，難道自己為她着想的一切，竟然只是催化她香消玉殞的毒藥而已么？！
“夕兒，是父親錯！父親不該強迫你的意願，只要你平安，父親一切隨你……”蘇方恆聲音幾乎沙啞。
“父親……女兒不怪你……女兒只是去……去陪他而已……這是我們的……盟誓……”蘇黛夕望住蘇方恆焦急的臉孔，努力伸出顫巍的手。
“為父騙了夕兒，為父並沒殺那小子，只要夕兒沒事，為父就成全你！你想要什麼為父就給你什麼！哪怕是要了為父的老命！”蘇方恆緊緊握住女兒的小手，聲音顫抖起來，顯出深深的懼色。
“嗯……”蘇黛夕只悶然低低出聲，劇烈的疼痛已佔據了她的五感，她忽然覺得身體飄然若飛般，毫無一絲氣力，她微微闔上雙眼，手緩緩滑低沉下。
霎時間，蘇方恆眼裏的驚懼陡然劇增，他猛地抬起頭癲狂似的狂喊：“來人吶！來人吶！誰來救救我的夕兒！”
僕人帶着世醫慌忙趕至，世醫再三把脈察看，卻始終神色黯然，最後只得無力搖頭悲嘆：“小姐心脈無息，已經殞命脈象呀！小的……已經無能為力……”
清晰怒色猶然在臉，蘇方恆咆哮道：“胡說！你救不了，還做什麼世醫！救不了我的夕兒，老夫叫你全家人頭落地！”
世醫嚇得頹摔在地，驚恐戰抖不斷道：“大人……大人饒命，不是小的不救，是小姐已死，小的……縱然再有妙方，也無力回天……起死回生呀！”
蘇方恆狠狠將世醫踢翻，惡聲吼道：“放屁！夕兒怎會死！你立刻救夕兒！”
世醫哭號不止，不住求饒。
蘇菜菜驀然驚醒，慌忙朝蘇黛夕跑去，卻被楊翾一把拖拽住手腕，她回頭而望，眼眸里滿是惑然怒色：“你這又是做什麼？！”
楊翾擰眉低聲道：“蘇方恆無法承受失去愛女之痛，已瀕入癲狂，若你插手此事，只是白白送命罷了。”
蘇菜菜厲聲道：“我要救黛夕！你放開！”
楊翾眼裏浮起一抹陰沉的冷厲神色：“蘇黛夕已死，你如何能救她？若救不了她，就算你是林家副軍師，蘇方恆一樣會殺你。”
蘇菜菜眼底蒙上了一層沉沉怒色，這種情景從所未見，她咬咬牙，怒聲道：“你這種冷漠無情的人，又怎麼能理解失去至親的痛苦！”
楊翾臉色驀然失色，一片陰霾，他狠狠道：“你只是我部下，難道你妄圖違抗軍令？！”
蘇菜菜猛力掙開手，眼裏是無所畏懼的颯然神色：“那我自請辭職！我現在什麼也不是！不是你們林家的狗屁軍師，我不需要聽你的軍令！我就是個醫生，我要救人！”
語畢，她不顧楊翾陰黯的怒色，徑直衝到蘇黛夕身邊。
蘇方恆愕然的盯住她：“你難道能救我夕兒！？”
蘇菜菜點頭：“我不能確定，但我會盡我全力，如果黛夕……”她垂下頭，卻猛然的抬起頭，嘴角抿起一縷微笑：“我一定會救回黛夕。”
蘇菜菜替蘇黛夕檢查了下身軀，再捋起蘇黛夕嘴角一絲淡白唾沫，輕輕聞了下，低聲道：“黛夕呼吸已停，按照常理，已算做死亡……世醫並沒所錯，請蘇大人別傷他性命。”
蘇方恆立眉怒道：“你不是能救我夕兒么？！難道你在**老夫？！”
蘇菜菜搖頭，淡淡道：“我說的是事實，但不過只是表面事實，從表面看來，黛夕已經停止呼吸，也就是脈象無息。但我剛才伏在黛夕胸口，隱約感到微弱心跳，只是頻率極低，以你們古人的醫學知識，是難以觀察出來的。所以說，黛夕只是‘假死’而已。”
蘇方恆慌忙道：“那便是有救么！只要你能救夕兒，金銀財寶，良田家宅，哪怕是整座燕京城，老夫都如數奉上！”
蘇菜菜好整以暇道：“我不是為了這些才救黛夕的。”轉而抬頭對世醫道：“世醫老伯，你有銀針嗎？”
世醫不住點頭：“有，有，小的這就去給副軍師取來！”
蘇方恆愁眉不展，疑惑道：“你真有把握救我夕兒？！”
蘇菜菜點頭：“我說過我一定會的！蘇大人請為我準備一間空房，除了世醫協助我外，千萬別讓旁人打擾我，另外請蘇大人命人準備爐火和艾葉。”
“好！”蘇方恆喚來一名侍衛：“立刻按照副軍師所講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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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緊閉，蘇方恆守在門外，神色焦慮至極，女兒的性命是否能留住，全掌握在蘇菜菜一人手中，她不過是一名女子而已，雖確有才華，但她畢竟只是懂得軍事謀略的軍師而已，如何能行世醫所不能呢？
楊翾抱懷倚在門側，神色冷漠，俊逸的臉上不見一絲情緒，彷佛一切與他無關般，但心中卻不住翻騰。蘇菜菜只是逞一時義氣么？彷佛她並非自吹自擂之人，但她既然接下這苦差，難道真有把握？
蘇黛夕的面色確實已慘白無比，世醫也斷定無葯可醫，身中砒霜之毒，能有幾分生存可能呢？蘇菜菜明知若救不回蘇黛夕，自己的結局必然一死，究竟是何種心緒，竟能讓她毫不畏懼，毅然出手？
她那個震怒的神情，如此深刻，讓他頭痛欲裂，他這種冷漠無情的人，不能理解失去至親的痛苦么……的確，他早失去過了，到如今，已麻木的他，又如何能理解呢？他早已冷漠至此，只是至始至終，他從未無情。算罷，既然如此，那便如她所願，自己就做這麼個冷漠無情的惡人吧，也好將她身邊的林峰，映襯的更加高大偉岸。
他昂頭望着天空，俊美的臉上逸過淺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