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溫煦的春日午後,願溪兩旁開滿了初春的小野花,紅白交錯的花兒在風中搖曳;遠方田裏的秧苗青翠異常,幾隻白鷺鷥停靠在水牛的背上,加上遠山以及樹木,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雪菱,百花會就要開始了,就不知道今年的百花仙子會是誰雀屏中選?」坐在草地上的春梅突然對好友說道。
凝心的眼睛也跟着發亮。「對啊!想到那百花餡兒做成的包子,我就口水直流呢!」
「你就只知道吃!」春梅沒好氣的睨了凝心一眼。
「一年才一次耶!平常又吃不到,更何況又是不用錢的,不吃的就是傻瓜!」一年才這麼一次打牙祭的機會,她一定要狠狠地大吃一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高興,旁邊的雪菱卻沒搭腔,她的眼神空洞,手中的洗衣棒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衣服。
凝心跟春梅對看了一眼。一向性子活潑、笑口常開的雪菱,近來似乎很反常,只因為往年她們三個人對百花會最感興趣的就是她,今天竟然悶不吭聲的。
「雪菱,怎麼了?這幾天瞧你悶悶不樂的。」春梅關心的問道。
見雪菱好半天沒有答話,凝心邊伸手在她的面前揮舞邊說:「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她這個舉動倒是逗笑了春梅,但雪菱依舊默不作聲、神色黯然的打着衣服。
春梅與凝心不解的對望了一眼,心中皆有一個共識——有問題。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就說出來嘛!咱們可是好姊妹,會幫你想辦法的。」
「對啊!你一句話也不說,我們怎麼幫你呢?」凝心附和著春梅的話。
雪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們是幫不了我的。」
兩人見狀,紛紛坐近她身邊。
「你別吊我們胃口啊!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看你長吁短嘆的……」
雪菱苦澀的搖搖頭,「說了也是白說……」這幾天她的心情都是這般鬱悶。
春梅偏著頭想了一下,「該不會是那位石總管又去你家了吧?」
凝心聞言,睜大了眼睛,「春梅,你說的那位石總管……該不會是鷹朔風那條忠心耿耿的狗吧?」
雪菱苦笑,無奈的說:「單是一條狗,就足以把人逼入絕境。」
「怎麼?周老爺子還是不肯把那塊地賣了嗎?」春梅問道。
「其實……他們出的價錢也不錯,老爺子年紀都這麼大了,難道還能耕種嗎?」凝心也不解為什麼不賣了那塊地,要是她剛好也有那麼一塊地,又有人出這麼好的價錢,她是一定賣的。
雪菱趕緊搖頭,「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那塊地對義父意義非凡,那裏有義父和義母的許多回憶,況且義母也葬在那裏,教他如何忍心移到他處?義父也曾跟我說過,將來他要葬在義母身邊。」
「周老爺子真是有情有義,現在上哪兒去找為了一個女人而死守一塊地的男人啊!」
凝心也跟着感嘆,「可不是嗎?倘若這輩子我也能遇到一個如此愛我的人,就算要我少活幾年,我都願意!」
「那個飛鷹堡也真奇怪,為什麼執意要買那塊地?沒聽過君子不奪人所好嗎?」春梅不明白的皺眉。
「還不是因為地理師說那塊地是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龍吐珠風水旺地!」
「哼!福地福人居,假使為人多行不義,就算祖先真的葬在龍吐珠風水旺地,也不會帶給祖孫興旺。」凝心不以為然的說道。
「飛鷹堡在外頭的名聲一向不壞啊!聽說鷹朔風做生意的手腕很高,想不到竟會是這麼惡霸的人!」
「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哪會把我們這種窮人家放在眼底,他們認為錢可以砸死人,只要有錢,什麼都買得到!」
「周老爺子人這麽好,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呢?」春梅嘆道。
凝心揚眉,「好心一向都是沒有好報的,我爹何嘗不是一個例子,當年為了朋友,我爹把酒樓拿去做保,現在朋友跑了,一屁股債卻要留給我爹!」
「義父不該收養我的,如果當初他收養的是一名男孩,或許今天就能有法子了……可憐我一個弱女子,不但什麼都不能做,還要靠義父保護……」雪菱說著、說著,忍不住流下眼淚,她真是恨身為女兒身。
春梅勾着她的手臂安慰道:「雪菱,你別這樣說嘛!」
「對啊!老太太過世這幾年,還好有你陪在老爺子身邊,他才不會孤單……」
「對啊!所謂天人無絕人之路,一定會有法子的,你別這麼悲觀。」春梅體貼的拿出手帕為雪菱拭眼淚。
望着眼前的溪水,雪菱幽幽的說:「十年前,義父自這條溪救起了我,還將我收為女兒,雖說我不是義父、義母的親生子女,但他們待我卻如同己出,如今義父遇上難題,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你算是幸運的了,最壞的情況也就是老爺子的土地被搶走,你還是能跟老爺子到別處相依為命,哪像我……卻得一輩子待在楊府做丫鬟,不能脫身……」春梅的話里有着哀怨。
「你們都不用說了,你們哪裏有我慘?雪菱雖然是孤女,但老爺子待你比親生的好;春梅雖為楊府丫鬟,但至少吃住不愁;而我雖是玉春酒樓的大小姐,看似風光,實則家裏欠了一屁股的債,現在就連樓里的薪俸都快發不出來,現在是有住的地方,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查封,弄不好我還會被賣到青樓好償債呢!」
春梅詫異的看着凝心,「什麼?!不會這麼慘吧?大掌柜不是要去找傳說中的廚神嗎?」
「春梅,你自己不也說了,那只是『傳說』好不好?有沒有這號人物都還不知道呢!我可不敢想爹能找得到。」
三個人對看了一會兒,接着同聲嘆氣,還很有默契的道:「我們還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啊!」
「雖是這樣,我還是覺得沒有到最後一刻,不能夠放棄努力的!」凝心說道。
「凝心,比起你來,我真的覺得好慚愧,我應該是最沒有煩惱的人,竟還這麼不知足。」春梅皺眉看着凝心。
「笑着也是過一天,哭也是過一天,不管日子怎麽難過也都得過,不如別想那麼多,自尋煩惱的話,日子是連一刻也過不下去的。」凝心笑着說。
雪菱的臉上有了一點笑意,她看着春梅跟凝心,「真是謝謝你們,多虧你們每一次都這麼鼓勵我。」
凝心也笑了,「說什麼謝呢?我們可是好姊妹,有什麼心事,本來就該一起分享,你這麼見外做什麼?」
「對啊!別忘了,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的朋友呢!」春梅握住雪菱的手。
雪菱的心頭好暖和。這一生,她最感謝的人就是義父了,她感謝義父救了她一命,還辛苦將她扶養成人,讓她能跟春梅與凝心做朋友。
「嗯!我也要打起精神,我相信老天爺不會虧待好人的,好心一定會有好報的!」
「太好了!你能這麼想,我跟春梅就放心了!」
雪菱看着眼前的願溪,突然從暗袋裏拿出一枚銅錢,她先是對著溪水喃喃自語,接着將銅錢丟入溪中。
春梅不解的看着她的動作,「雪菱,你在做什麽?」
雪菱神秘的笑了笑,「你看不出來我在許願嗎?」
春梅一臉納悶,「許願?!你把這條溪當作許願池了不成?」
「是啊!哪有人對著溪水許願丟銅錢的?」凝心也好笑的道。
雪菱笑了笑,「這條溪叫做「願溪」,當年義父在這條溪邊釣魚時,正巧救起我,如果不是這條溪、不是義父,我今天哪能在這裏講話,所以這條溪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呢!人家說心誠則靈,所以哪裏都可以是許願池……」
四周蟲鳴鳥叫,潺潺溪水裏躺着一枚雪亮的銅錢,銅錢被陽光反射出的亮光與溪水相呼應;溪岸邊微風輕輕吹送着落葉,像是把雪菱的願望帶往遼闊晴空裏……
和凝心、春梅在溪邊分手後,雪菱拿着洗好的衣服慢步回家。
風吹拂著路邊的稻田,一波波金黃色稻浪起伏,豐饒的田野上屋群錯落有致,她深吸著清爽的空氣,知道義父為什麼不賣地,因為這個地方實在太美了,別說是義父了,換成是她,她也不願意離開這裏。
遠遠就見家裏的大門開著,她皺起眉頭,心想義父也太不小心了,竟沒有將門給關好。
一進門,眼前的景象駭得她手中拎的衣服全掉下了地,屋子裏凌亂不堪,桌椅散倒在地,地上還有一大片血漬,義父就倒在血泊之中!
她趕緊扶起奄奄一息的人,「義父!」
「雪菱……」周老爺子的身子不停流出溫熱的鮮血。
雪菱淚如雨下,她緊握義父沾滿鮮血的手,「義父,怎麽會這樣?!到底是誰……是誰將你……」
「雪菱……別哭……聽我說……這裏不能再待了……你把這塊地賣給飛鷹堡……」周老爺子話未說完就吐了一大口血。
雪菱聞言,頓時一臉氣恨。難道是飛鷹堡下的毒手?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可惡?!」難道不將地賣給他們,他們就不惜殺人、搶地嗎?
周老爺子困難的喘息著,想趁著最後一口氣把該交代的話說完,「我……就快死了……唯一的牽挂就只有你……這裏有危險……快離開這裏……不要……回來了……」
雪菱低聲哭泣,緊緊抱住了周老爺子。「義父……不要死……不要離開雪菱……」只是懷裏的人卻不再動彈,她全身顫抖,看着緊閉眼睛一動也不動的老人,「義父……義父……」
她顫抖的伸出手探了探周老爺子的鼻息,接着發出凄厲的叫喚聲——
「義父——」
不……怎麼會這樣?像義父這樣的好人,竟然會慘死在惡人手裏……她恨恨地瞪着窗外。
老天爺怎麽這麼不長眼……怎麼能這麼殘忍呢!重大的打擊讓雪菱難忍悲慟,哭着、哭着,便墜入無邊黑暗之中……
才幽幽地張開眼眸,雪菱就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趕緊坐了起來。
「義父!」義父死了……義父被飛鷹堡的人給殺了……
「表小姐,您醒了。」一名丫鬟手中拿着水盆,一臉恭敬的說道。
聞言,雪菱眨了眨眼睛,茫然望着眼前的人,「你……方才你喊我什麼?」
丫鬟訝異的看着主子,眼裏有着困惑,「表小姐啊!」她有喊錯嗎?
「表小姐?你說我是……小姐?!」雪菱皺眉道,視線越過對方看到了房門上面浮雕的百合。
乖乖!她房間的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豪華?才這麼想,她立刻一個轉頭,看着所處的床鋪,嘴巴更是張得老大。
赫!她的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她身上覆著的還是上好的蠶絲被!
天啊!這絕不是她的房間……
「表小姐是飛鷹堡的貴客呀……」
不等丫鬟說完,雪菱像是被雷劈到般的呆住,她張門結舌的說:「你說這裏……這裏是飛鷹堡?」她怎麼會在飛鷹堡?義父呢?記得她是趴在義父身上痛哭的……
丫鬟一臉莫名的看着主子。表小姐該不會是睡胡塗了吧?「是啊!表小姐是飛鷹堡的貴客,也是堡主的未婚妻子呢!」
什麽?!她是飛鷹堡堡主的未婚妻子?「你……你再說一次……我……我是什麼?」
丫鬟也被她嚇得臉色發白,「表小姐尚未出生就跟大當家指腹為婚……這件事堡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啊!」
「你說什麼?!指腹為婚?你給我看清楚,跟他指腹為婚的人可是我嗎?」雪菱一臉氣急敗壞。她根本就是個孤女,哪來什麼指腹為婚之說。
丫鬟被她吼得瑟瑟發抖,「表小姐說過好多次了……晴兒再笨……也不會記不住……」
見鬼了!真的是見鬼了!她什麼時候是那個混蛋的未婚妻子了?她跟那個姓鷹的可是勢不兩立,她恨不得拆了他的骨、挑了他的筋,把他砍一萬遍也不夠,怎麽可能會說那種蠢話?
雪菱的臉頰在抽搐。一定是她在作夢,對!沒錯!她怎麼可能來到飛鷹堡?
二話不說,雪菱跑了出去,望着四周圍的景色。她站的地方是二樓,往下看去,底下有涓涓流泉,池中種植白蓮,還有幾條錦鯉優遊其中,兩旁走道鋪滿鵝卵石,整個景象充滿了詩情畫意之美。
「天啊!這是什麼地方啊?」
「這裏是飛鷹堡啊!表小姐……」晴兒抖著聲說道。表小姐向來盛氣凌人、脾氣刁頑,又喜歡折磨下人,自從她來到飛鷹堡,每個下人都是叫苦連天,現在她又想玩什麼怪花招了呢?
「真的是飛鷹堡?!」雪菱瞪大眼睛。她在飛鷹堡……她真的在飛鷹堡?!她不該出現在這裏啊……「我不相信……這太荒謬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人出現在飛鷹堡就已經很離譜了,竟然還見鬼地是什麼飛鷹堡堡主的未婚妻子……不……這麼恐怖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表小姐,早上天氣冷,您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吧!」晴兒雙手發抖的拿着衣裳。
「這裏的大當家是鷹朔風沒錯吧?他現在人在哪裏?」雪菱窮兇惡極的問著。
晴兒一臉的茫然。表小姐該不會是中邪了吧?連堡主是誰都忘了?
「喂!你快點告訴我啊!怎麼不說話呢?」雪菱皺著眉大聲道。
晴兒吞了吞口水,囁嚅的說:「晴兒不敢直呼大當家名諱……」
雪菱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混蛋哪值得你這麼忠心耿耿啊?」
「我……」天啊!表小姐為什麼要這麼惡毒的詛咒大當家?那不也是她的未婚夫嗎?
雪菱氣得直咬牙。「算了!快點告訴我他在哪裏!」她要親自找那個混蛋問個明白。
「大當家每天早上都會在雲出樓……」晴兒被雪菱凌利的眼神嚇得全身發抖。
「雲出樓在哪裏?」雪菱繼續質問。
「就……就在隔壁……」天啊!表小姐果真中邪了!她都來個把月了,還天天都到雲出樓,現在竟然問雲出樓在哪裏……
一得到答案,雪菱馬上衝下樓。她一定要把那個該死的飛鷹堡大當家罵得狗血淋頭不可!他把義父給殺了,又將她擄到飛鷹堡,他究竟想怎麼樣?
「等等呀!表小姐,您還沒更衣呢!」晴兒着急的喊道。
雪菱壓根兒沒把晴兒的喊叫當一回事,她一路疾奔,廊道上的守衛一看見她,先是瞠目結舌,接着是立刻低下頭迴避。
雪菱哪裏注意得到大家奇異的目光,她只顧著找那個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這是上個月的帳目,全都核對過了,請大當家過目。」總管石中易走進書房,將帳簿放在桌上。
鷹朔風隨口應道:「嗯!」
石中易有些好奇,「表小姐今天沒有來?」
「嗯!」
「真是難得!」通常表小姐整天都纏著大當家,今天居然沒來,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不來更好,省得讓我看了心煩!」鷹朔風面無表情的看着帳簿。
「表小姐都來個把月了,大當家有什麽想法嗎?」表小姐對堡內的人到處放話,說她是未來的女主人,可是大當家並沒有正式回應,大當家該不會真的要娶表小姐吧?真是如此,大家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我是答應要照顧她,並不代表會娶她,你要替我多留意,看有哪些個好人家,相信以飛鷹堡的名義嫁出去,對她來說並不吃虧。」雖說他們有婚約,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他對雪菱向來是兄妹之情,他定會替她挑選一個比他還要好的對象給她,也算是對她的補償。
石中易鬆了一口氣,「屬下定會儘力留意適合表小姐的對象的。」早一點把那瘟神送出去,對大家都好。只是……以表小姐對大當家痴迷的勁兒來看,她會同意嗎?
「對了,周老爺子那邊進行如何了?」
「他很頑固,堅持那是祖傳的土地,怎麼也不肯賣,屬下會再多加一把勁力勸他的。」
鷹朔風眯起了眼,「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得到那塊地,讓周老爺子他們離開。」
「屬下明白。另外還有一件事要跟大當家稟報,八王爺差人來請大當家今天到王爺府作客。」
鷹朔風冷哼了一聲,「宴無好宴!」
「要回絕掉嗎?」
「不!我倒要去看看那老狐狸葫蘆里賣什麼葯。」
雪菱終於來到了雲出樓,只見裏頭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石總管——
「石中易!」
兩名男子聞聲轉過頭來,看見她,石中易先是一驚,接着很快的低下頭,「表小姐……」
雪菱一臉茫然。怎麼回事?這個石中易難道不認識她?竟然叫她表小姐?而站在石中易旁邊的人則是一臉深沉的看着她,看來氣勢不凡……他到底是誰?
他毫不避諱的直視讓她沒來由的心頭一緊,於是趕緊迴避他的眼神,走到石中易的身邊,「喂!你們大當家的人在哪……呀!」
她走得太急,腳步一個不穩,竟往前傾跌而去,眼看就快跟地面親吻,一隻鐵臂卻在這時摟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摟進了厚實的懷中。
她愣愣的望着讓她倖免於難的男人,剛毅的下巴,黝黑的臉上有一對炯炯有神的濃眉大眼,正與她四目相交……這個男人的氣勢很強,是個在人群中令人無法忽視的男人。
這時,追雪菱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晴兒終於趕上,一看見眼前的景象,她不禁臉色刷白,對著摟著雪菱的男人小聲的喚了聲:「大當家……」
聞言,雪菱圓張着眼看着身邊的男人。他……他就是飛鷹堡的大當家?那個毀了她家的人……
鷹朔風拿過晴兒手中的衣服,披在雪菱身上,替她遮去外泄的春光。
雪菱看着他,氣息愈來愈混亂,此時,她的腦海突然閃過義父倒卧血泊中的畫面,於是用力推開他,肩上的衣服也因此掉落在地。
她氣憤的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冷血惡魔!」
此話一出,石中易跟晴兒同時愣住。他們沒聽錯吧?表小姐竟然會說大當家是冷血惡魔?
鷹朔風則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雪菱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怎麼?我有說錯嗎?」
他眯起了眼,這才仔細的打量她,此舉也讓她覺得奇怪,她心想:為什麽他一語不發的看着她?她有什麼地方不妥嗎?下意識低頭一瞧,她立刻倒抽一口氣!「啊!這……」
她全身上下只著白色中衣,而因為方才的奔跑,衣襟敞了開來,裏頭的藕色肚兜露了出來,她這才猛然想起剛剛石總管的怪異表情,窘得瞬間臉頰泛紅。
天啊!這下子她不都被人看光了?
「大當家,還要不要去八王爺那兒?」石中易小聲的問道。
鷹朔風冷冷地轉身,「走吧!」
真是奇怪了,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個陌生人,好像今天頭一次見到他,以往就算她玩那些要吸引他注意的小把戲,也沒有今天這麼逼真,讓他竟然有一種錯覺……覺得她並不是他印象中的雪菱。
「喂……」雪菱想攔住他,因為還有問題要問他,但手一伸向前,衣襟又敞了開來,她趕緊收回手,眼睜睜看着他跟石中易離去。
一旁的晴兒囁嚅道:「表小姐,我們還是回去把衣裳穿上吧!」
隨著晴兒回返覓雪樓的途中,雪菱的心就像是墜入五里雲霧中一般。
太奇怪了……明明她的長相沒變,但她就是成了眾人口中的表小姐……
該不會是她死了,而老天爺給她一個報仇的機會,讓她附身在這個人身上吧?
想到這裏,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不會吧?這麼邪門的事……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吧……
一見到雪菱回到覓雪樓,丫鬟們趕緊跪丫下來,其中幾個還嚇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請表小姐原諒!小的沒有好好伺候表小姐,讓表小姐衣衫不整的出覓雪樓……」
雪菱不解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人,「你們這是做什麼?跪什麼跪啊?快起來!」會不會是她剛才太凶了?所以才……
沒想到晴兒竟也跪了下來,嗚咽的說:「不關幾位姊姊的事!都是晴兒的錯,表小姐要罰就罰晴兒吧!」
「要罰晴兒就連我們也一塊兒罰……」幾名丫鬟邊擦眼淚邊道。
她們幹什麼這麼怕她?她剛剛有那麼凶嗎?雪菱真是胡塗了。「我又沒怪你們……」
「請表小姐責罰晴兒一個就好……」
聽不下去了,雪菱彎身想扶起她們,「我根本沒有生氣,別跪我,快點起來!」沒事就跪她,豈不是折她的壽?
眾丫鬟磕頭如搗蒜,「小的怎有資格讓表小姐攙扶呢!只要表小姐肯原諒我們……」
幹嘛啊?敢情她長得像妖怪?為什麼這些人看見她個個像是三魂被嚇去兩魂?「好、好、好!我不碰你們,你們快點起來吧!」
「是……謝謝表小姐……」
一群人跪在地上對她猛叩頭,大夥兒看着彼此,卻誰也不敢先起來。
「我都原諒你們了,怎麼你們還不起來?」聽她這樣說,一群人才慢慢起來。
雪菱看得好累。這就是當主子的嗎?天天被一群人跪來跪去的,多彆扭啊!
晴兒趕緊道:「表小姐都原諒我們了,快替表小姐更衣吧!」
接下來,丫鬟們七手八腳的伺候雪菱更衣。
雪菱皺眉看着丫鬟們手中那些金光閃閃的衣服,「哇!這是我的衣裳?」
睛兒點點頭,「對啊!這可是表小姐最喜歡的衣服樣式。」
「什麼?!我喜歡這種樣式?」這麼俗艷的衣服是她喜歡的?
「還是這一件……」晴兒生怕主子又生氣了,趕緊從衣櫃裏拿出另一套衣服。
「這件?」天啊!這件比剛剛那件還要刺眼,她光是看眼都花了,遑論是穿上。
「也不喜歡是嗎?」晴兒一臉苦惱,站在衣櫃前挑來看去,不知道該拿哪一件。
雪菱自個兒來到衣櫃前,「哇!」不會吧?一件比一件艷麗,看來她們口中的表小姐的品味實在很差,真是糟蹋了這些上好的料子。
「表小姐,要不請您自己挑吧!」晴兒小聲的說道。
但是,柜子裏一件比一件俗麗的衣服,讓雪菱看得直皺眉頭。「這裏沒有一件衣服能穿出去的,教我怎麼挑……」
怎麽?表小姐的喜好又變了不成?這些衣裳可是這個月初才新做的呢!晴兒咋咋舌,小聲建議:「那要不要請師傅再做新衣?」
「這裏有師傅做衣服嗎?」雪菱鬆開緊皺的眉頭。
晴兒點頭道:「嗯!我一會兒就去請師傅來。」
「那這些衣裳就都送給你們好了!」既然不用穿這些衣裳,不如將它們全送人,省得浪費。
幾名丫鬟聞言,眼睛一亮。
「送給我們?是真的嗎?」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一向刻薄的表小姐竟會大方送她們衣服?
雪菱搖搖手,「快拿走吧!省得我看了眼花兼頭疼。」
「謝謝表小姐,謝謝表小姐,」
丫鬟們歡天喜地,每個人懷中皆抱着衣服,然後準備離去。
雪菱看着晴兒說:「等一下!你留下。」
「啊?我……」晴兒驚恐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其他丫鬟則用萬分同情的眼光看着她,活像她即將要進刑場被人砍頭似的。
雪菱無力的看着她們,「你們放心,我不會吃人的,我只是有些話想問晴兒。」
半個時辰後,雪菱終於弄清楚了「她的身分」了,她趕緊喝口茶,壓壓驚。
她是表小姐,是那個她最痛恨、最唯利是圖的飛鷹堡堡主鷹朔風的遠房表妹,因為父母病逝,所以前來投靠他。
一切情況讓她不得相信,只因為外頭那些丫鬟不像是在做戲,而衣櫃裏的綢緞華服、以及梳妝鏡台上首飾盒裏的翠鳳明璫,在在都說明了有錢人家的身分。她長這麼大,幾時有過這麼奢華的享受?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雪菱突然茫然了。一覺醒來,事情就都不一樣了,就方才那些遭遇來看,這裏的人並不是第一天認識她,但是現實卻又跟她的記憶出入甚多……
「表小姐,您還好吧?」晴兒擔憂的問道。
「我沒事……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雪菱無力的說。
「那晴兒就先出去了。」既然表小姐要靜一靜,晴兒樂得用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雪菱猶記得自己是趴在義父的身上慟哭,現下卻置身在飛鷹堡,更教人驚訝的是,她竟成了鷹朔風的未婚妻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很清楚這一切不是在作夢,那麼……該不會是她神經錯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