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血河。現在不是用誇張法的時候,除了這兩個字,她真不知道眼前的情景要怎麽形容。

今晚剛下完雨的地面還積著水,通往範文畬家後門的小巷也是一條條蜿蜒的水流,但不同的是這些小細流是紅色的,每道都有一致的方向,最後以範文畬家那扇藍色鐵門為終點。

不會……發生什麽意外了吧?柳劭月生平第一次嘗到心驚肉跳的滋味。

藍色鐵門輕輕被推開了,沒鎖。她躡手躡腳的脫鞋後走近範文畬的房間。

依舊輕輕推開房門,房內一片黑暗,只聽得到嗡嗡作響的冷氣聲。

「文畬?」在眼睛適應黑暗前她試探的喚了聲,現在的氣氛靜謐。

「你偷偷摸摸的在幹嘛?」範文畬出乎預料,出現在柳劭月的身後。

「啊!嚇我一跳。」她忍不住輕聲尖叫。

範文畬站在透著深藍燈光的窗旁,舉止卻充滿了爆發力,彷佛夜晚雙眸發著冷光的猛獸。

「你才差點把我嚇死,以為還有沒解決的人跟蹤到家裏來了,你怎麽會挑准這個時間來找我?如果再晚一天來的話,一切就和沒發生過一樣,是藍世嚴那個大嘴巴對不對?難怪今天看到他的時候一副心虛模樣,啊!我滿身是血,你別抱住我啊!」他才昂首撥了蓋住眼睛的劉海,卻被這女人抓到機會撲了過來。

柳劭月緊緊擁住她不放。

他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發現自己有把這個女人惹哭的天分,「我才剛要洗澡,就發現你進來了,衣服都還來不及換,這下可好了,兩人的制服滿滿的血跡,整瓶酒精都不夠洗。」他揉了揉柳劭月的頭頂,才發現手上還有乾涸的血跡,這一場械鬥夠激烈的了,不過他也藉機脫離這個黑道組織。

「你沒事吧?」她邊啜泣邊問。

「有啊!全身都是淤青、擦傷,骨頭疼得快散了。」他作勢揉揉僵硬的肩膀、轉轉脖子,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就算再「有事」也比那些本來打算要清理門戶的傢伙們好上百倍。

就這樣?「可是門口的血……」柳劭月想到她剛才的擔心,眼淚落下。

「別人的。」他拖着抱住他不放的柳劭月尋找走廊上的電燈開關。

「啪!」一聲,電燈亮了。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啊!」她看清浴血的範文畬,但讓她慘叫的是自己的慘狀。「糟了!怎麽會這麽多血呀,慕珍一定會發現的,糟了,糟了!」她用手背抹着眼淚,結果抹成個大花臉,一點也沒發現自己手上沾染範文畬身上的血。

「趕快洗的話還有救,我們去洗吧,水剛放好,正熱呢。」他將柳劭月的手環回腰上,又拖着人往浴室方向前進。

「洗?我們?」黏着範文畬的步伐前進,怎麽她聽到範文畬的語氣帶著笑意。

「嗯,有什麽不對嗎?」他眨了眨無辜的、漂亮的桃花眼。

柳劭月考慮了兩秒,「聽起來不錯。」她一向是勇於嘗試的壞女孩。

範文畬在原地愣了三秒。

「我真玩不過你,去洗吧!」他椎開浴室門,冒出氤氳水氣,比了個手勢請柳劭月進去。

範文畬的家原來有兩個後門,另一個後門推開後映人眼帘的是一小塊用竹籬笆圍住的空地,這是他祖母生前種菜的地方,現在雖然沒人種了,但土還留着,柳劭月就在這裏烤起地瓜來。

剛洗完澡身上香噴噴的柳劭月,身上只穿一件範文畬的T恤,T恤又長又寬,而T恤裏頭什麽都沒有穿,反正這裏沒人。

範文畬推門出來,看見柳劭月薄衣下的身材,頓時感覺天氣變得燥熱。

「你去拿盤子來,蕃薯快烤好了。」她接下兩個盤子,眼睛看着小土堆。

「我們不是在烤地瓜嗎?」他忽視自己的心跳,顧左右而言他。

「蕃薯和地瓜不一樣嗎?」柳劭月偏頭想了想,決定不要有研究精神,因為她有另一個從上星期憋到現在的疑問,「文畬,我有個問題……」她蹲在土堆旁,乖巧的舉手發問。

「請問。」範文畬也蹲了下來,好笑的配合,柳劭月常抓着他問東問西,卻老問不到他想向她交代的事,例如幫派糾紛,他喜歡她體貼的保留他小小的私密空間,但他已經決定要逼她一清二楚了解自己的生活,不然他保證她哪天又會冒出一句「我發現我一點也不了解你耶!」

以為劭月要問血跡的由來,他卻發現紅潮從劭月的臉上炸開,他好奇她到底要問什麽,有趣的等她囁嚅開口。

「就……有……有一次我在你的房間看到,為什麽你……你的房間裏有……有保險套?」呃,她已經在心裏練習這個問題好幾百回了,當要說出來的時候卻依然不夠爽快流暢。

問完了以後,柳劭月往旁邊挪了一步,雙手拚命的搓著,她感覺紅得像蒸熟的臉不斷有熱氣沸騰出來。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範文畬也愣了半晌,才朗笑出聲。

「因為我打你的主意根久了,我承認我是壤男人。」他笑了,拉過柳劭月一綹青絲,湊在鼻子前面聞着他熟悉的發香。

「以防緊要關頭我拒絕是嗎?」她沒好氣的說,早就有那種被算計根久的感覺了。

「我是男人,這也是我保護你的一種表現,不過一直無用武之地就是了。」他還是溫柔的笑着說,臉上硬直的線條在柳劭月面前添了幾分柔情。

「呃,呵呵,蕃薯……還是地瓜烤好了嗎?」

「蕃薯和地瓜是一樣的,柳劭月,我也發現一個問題。」他看了看時問也差不多了,挖開土窯,將烤得表皮焦黑的地瓜一個個挖了出來。

「請說。」她吃着範文畬剝好皮遞給她的地瓜。奇怪,她有不好的預感,他好久沒有連名帶姓叫她了。

「你沒說過你愛我。」他像鬧彆扭的大男孩一樣看着柳劭月。

柳劭月差點被嘴裏的地瓜噎到。果然邊講話邊吃東西很危險,就算在說話的那個人不是她。

「一定要說嗎?我們盡在不言中不是很好嗎,呵呵。」她又一逕乾笑。

「盡在不言中是對那些結婚四、五十年的老夫妻而言——因為該講的話都講完了,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溝通,而我正缺你說那三個宇來穩固感情。」他對柳劭月的感情早就矢志不移了,現在要穩住的是柳劭月對他的感情。

看柳劭月一直低頭吃着地瓜,許久等不到回答,他又拉住柳劭月披散的長發。

「喂,你手上都是地瓜屑,沾上我的頭髮了……」她的抗議在範文畬的瞪視下越來越小聲,「為什麽一定要我說?你又沒有……」「說」這個宇在想到剛才他們一幕幕親密的畫時打住,範文畬總愛在吻完她時說那三個宇,而且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呃,你雖然有對我說愛,可是天曉得你是不是只愛我的身體。」畢竟他太會挑時間了,那種耳語呢喃沒有一次不聽得她面紅耳赤。

「只愛你的身體?」

她看到範文畬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對不對?發現範文畬很少不高興給她看,唯有她質疑他的感情時例外。

「我知道,我知道,你好愛好愛我,好疼好疼我,你沒有白疼,也沒有白愛,我全都收到了,結果你滿滿的疼愛把我寵壞了,才會隨便亂說話,我不乖。」她撒嬌的窩進範文畬的懷中。

他因不悅而收緊的下頷不多時又放柔了,「看來我以後要多虐侍你,才會有人發現我的好,才會愛我。」沒有辦法對柳劭月擺臉色,她這輩子是吃定他了。

「誰說我不愛你的。」太快的反駁將真情說溜了嘴。

「有進步,這次就饒過你。」

她沒有看錯吧?範文畬在傻笑,傻笑!

「一句話真的這麽重要嗎?」她不懂。

「把心裏的話講出來真的那麽難嗎?」他反問。

柳劭月被問倒了。

「因為……有前車之鑒,讓我討厭用愛當作條件。我愛了你,是不是代表我做什麽事都要經過你同意?要顧慮你,還要被你設限?」就是覺得這樣愛一個人好偉大,她才會被範文畬的付出感動。

「什麽前車之鑒?」他不曉得柳劭月還對他築起了一道小小的心牆。

嘆!嘆了一口氣,柳劭月大略的請出劉耀奇的種種糾纏。

「其實我很納悶,為什麽他拐不到我,而你拐到了。」她對劉耀奇真的只有討厭。

大概,相愛不需理由吧!

「有這麽一號人物,而你現在才告訴我?如果發生危險怎麽辦?」範文畬眯起好看的雙眼。現在,他腦海中掠過的是一慕慕求愛被拒而釀成悲劇的社會新聞。

「有那麽嚴重嗎,」柳劭月單純的思考模式沒想到太遠。

「這種人是不曉得放棄的,也許是感情上的自卑造成自大,你如果礙於情面不拒絕,他會以為你是矜持但心裏已經默許他了,你如果拒絕了,那他的世界會只剩征服你的慾望,最後不擇手段。」他在幫里也曾處理這類感情糾葛,所以懂一些。

「哇!我真懷疑這整件事你都有參與。」範文畬分析得比她還貼切。

「這種人你以後……」他正想告誡柳劭月要多注意。

「我又是哪種人?」突然,竹籬笆外出現劉耀奇的身影,他臉上是盛怒的表情。

「你要小心那種人會跟蹤你,或偷窺你,想等侍你弱勢的時候伸出援手來個假英推救美,或根本製造你的弱點威脅你。」範文畬無視對方,將未完的話說完。他站起身,將柳劭月完全擋在劉耀奇的視線之外。

怎麽會有這種笨蛋!

柳劭月看着偷聽他們講話又很理直氣壯站出來的劉耀奇,如果不是氣氛不對,她很想爆笑出聲。

劉耀奇冒出來時她也被嚇到了,接着是有一點點被侵犯私隱的生氣,但最後想到劉耀奇居然笨得現身,她只剩下想狂笑的衝動。

這是,做賊的喊抓賊嗎?

「別太生氣,對身體不好。」蹲在範文畬修長的雙腳後面,她扯扯他的褲管,好體貼的說著。

「這種人不值得生氣,我只會有想扁入的衝動。你好好侍著不要亂動,乖。」他和柳劭月之問還是甜蜜的氛圍。

劉耀奇更看不過去,他怒指範文畬,對柳劭月咆哮,「這就是橫刀奪愛的野男入?他到底有哪一點好?讓你拋棄我選擇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疊被揉縐的紙條丟在地上。

天啊!碰到劉耀奇,她永遠只有仰天無言的份,這堆說他壞話的紙條他都能從垃圾桶中挖出來?

很想罵劉耀奇「神經病」,可是那樣太不淑女了。劉耀奇完全自以為是,完全聽不進別人說的話,她敢打賭她的拒絕在劉耀奇腦中一定變成什麽打是情、罵是愛。

他自導自演的能力真是太神奇了。

「我們有這麽偉大嗎?那是什麽?」範文畬對劉耀奇的口氣也根訝異,回頭看着柳劭月苦笑。

她搖頭,回以一臉無奈。「一堆心裏想想的廢話,不過全是事實。」

劉耀奇趁著這空檔,笨拙的翻過及胸的竹籬笆,一把扯住柳劭月披散的發。

「啊!」沒料到劉耀奇這麽瘋狂,柳劭月被扯得痛叫。

「你別得寸進尺!」在柳劭月奪回發尾的同時,範文畬一個正拳把劉耀奇打飛。

「砰!」一聲,竹籬笆被飛撞出去的劉耀奇撲倒。

像一頭被惹毛的椎獅,範文畬雙拳緊握的走向正在擦嘴角血跡的劉耀奇,後者原本倒在地上,發現範文畬雷霆萬鈞向他欺來,立刻跳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落荒而逃。

看着邊逃邊跌倒的劉耀奇,範文畬心中有了打算。不能給劉耀奇再有機會接近柳劭月,他明天會「徹底」解決這件事的。

平息怒火後,範文畬才驚覺——糟了!他太凶了。

兒時的記憶湧現。曾經,有個小女孩遞了一條手帕給他,在他被一群國中生打得身上滿是傷口的時候,他忘不了被關心的感覺,忘不了那個頭髮長得不可思議的女孩,但那個女孩看他的眼神卻是戒慎恐懼的。

如今他得到那個女孩了。但是,現在他如果回頭,她會用以前那種害怕的眼神看他嗎?他懷疑他有辦法承受。

吃地瓜吃飽了,接下來呢,便是柳劭月如身陷地獄般的補習時間。

講師——範文畬;地點——範文畬的房間。

「早跟你說過,一看到這句話就代這個公式,為什麽你就是不記得?」範文畬用力地指著數學參考書和柳劭月面前的計算紙。

「嗚,一百句話有一百個公式,怎麽記啊?」她含淚看着範文畬出的高難度數學小考,她抱了個鴨蛋。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接下來呢?」

「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柳劭月滿臉問號,順口背完整首詩。

「背詩就這麽順,為什麽背數學就不認真?」範文畬攬過柳劭月的脖子,一手勒着她一手猛捏她的臉頰。

「天啊,虐待啊!」她一邊大笑,一邊掙扎。

「你知不知道我很緊張?如果你留級怎麽辦?」範文畬鬧玩後將臉埋在她的發香間。

「你都高三了,不是應該先擔心自己的聯考嗎?」她倚在範文畬的懷中,和他一起耳鬢廝磨。

嗯?不對啊,她是因為重考,所以十七歲了還在讀高一,范苑文畬十九歲了為什麽還是高三?

「我該準備的都準備了。」看柳劭月扳着手指在數年齡,他知道她接着想問什麽。「我休學過一年,為了道上的事。」

「噢?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那就算了。」

「哇?你這麽既往不咎?早知道我就多交幾個女朋友,等分手時再告訴你,我想你不會介意吧?」越了解柳劭月,就越感覺她值得寵,因為她懂事,懂得回報,懂得不任性,懂得也去寵對她好的人,更不會恃寵而驕。

「可以啊,到時候你也可以知道我有幾個分手後才告訴你的男朋友。」她笑容可掬地回答。這是以德報德,以牙還牙。

「咚!」範文畬抱着柳劭月昏倒。

「我怎麽會覺得你是乖女孩呢?我怎麽會覺得你膽子小呢?都是被你這張文靜的臉唬住了。」打從相識後她做的事從來沒符合過乖與膽小,只可惜了那一副文靜乖巧的皮相。

「你才知道我這張臉騙了多少人的寵愛,呵!我對你的『第一印象』也是覺得你很可怕啊,濃濃的眉毛鎖得死緊,褐色的大眼總是凌厲地瞪着所有人,薄唇永遠抿得下彎,可是你還不是對我沒轍?」

其實他倆有一個共通點,她因外表而受到師長的喜愛,即使天生調皮也有人保護著不讓她誤人歧途;範文畬卻因為叛逆的外表而處處受到差別侍遇,他曾說過是為了保護自己才進入幫派……但是想到那些間接將他推人死胡同的師長,她就有氣!

記憶中男孩憤世嫉俗卻又寂寞的眼神,和範文畬重疊了。

「對啊,冤家,千錯萬錯就是被你一頭黑得空前絕後的長發騙去的。」他用手指梳起柳劭月如黑瀑般的長發,讓它們在指縫間流動。

那個男孩也愛玩她的髮辮。

「啊!原來……」柳劭月突然眼神放柔,凝視若範文畬,看進了他的瞳眸深處。

「怎麽了?」突然被擁住,他拍拍懷中的入兒,看來她好像想到了什麽很重要的事。

「不,沒事。」她拉起範文畬的手,突然打起了精神,「好吧,再回到課業上,告訴我三角函數到底是什麽東西。」

「肯努力讀書啦?」他也展開笑容揉了揉柳劭月的發。

「一半是為了你,一半是為了我。」為了他們的未來,還有很多事侍努力呢,而不讓交往影響學業,便是第一步。

「好,再讓你看十分鐘的數學,剛剛的題目重考一次。」

「遵命!」

托範文畬替她補習的福,她第二天的數學小考得了個不錯的成績,不過柳劭月發現她的書包、課本,甚至是頭妄上,都沾滿了地瓜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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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寵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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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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