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夜三點四十二分，卓浩打開房門，一眼便瞧見蜷縮在床角，抱着膝蓋的曉非。
“曉非？”他走過去，輕聲喚道。
“卓浩！”曉非驚喜地揉着惺忪的睡眼，臉上殘餘的淚痕來不及拭去。
“你哭了？”他神情複雜地看着她。
“哪有。”她笑着否認。“你累了吧，要不要洗個澡再睡？我去幫你放熱水，然後——”
“不用了，我還要出去。”卓浩打斷她的話。
“你要出去？現在已經……”她望向牆上的掛鐘，極力藏起心中的失望。
“樂團的人說要去PUB喝酒，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他避開她的眼神，逕自拿了東西便要走。
“我……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她好想跟他在一起，好想和樂團里的人打成一片，也許那樣一來，以後她就不必在家苦等着他。
“你來幹什麼？早點睡吧。”卓浩轉身離去。
“卓浩！”曉非追了出去。
他在門邊停下，淡淡地道：“不用等我了，我明天還要工作，就不回來了。”說完，他拉開門走了。
她衝到陽台上，卻看到昏暗的街燈下，有人正站在那裏向上望。
程……程芝穎？
曉非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地望着那抹不容錯認的身影。
然後，她看見卓浩走向程芝穎，兩人狀似親昵地離去。
她動了動唇，想喊住卓浩，卻發不出聲音。兩腿一軟，她跌坐在陽台上，不敢相信方才看見了什麼。
不……不可能的！
她不相信！
倏地凝聚的衝動，讓曉非奪門而出，一口氣跑下四層樓。
她衝到巷子日，沒看見卓浩和程芝穎，隨即，她朝路口跑去，像個瘋女人般地四處誇張望。
她一定是看錯了！根本沒有女人！根本不是程芝穎！她一定是看錯了！
“卓浩！”她終於大喊出聲，回應她的是空蕩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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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心元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站在她眼前的是曉非。
“曉非？”她不確定地出聲喚道。
“我變了很多嗎？”曉非茫然地撫着自己的臉。
“你如果沒有拉住我，我幾乎要與你擦身而過了，你說你變得多不多？”顧心元張的語調引來周遭行人的側目。
“是嗎？”曉非黯然垂首。的確，她與元元約在人來人往的新光三越，若非她眼尖看見了元元，否則真的就要擦身而過了。
“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顧心元蹙起了眉，“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說。”她拉起曉非瘦弱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找了間咖啡屋坐下。
曉非一直都是沉默的，顧心元沉不住氣，主動開口道：“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要說什麼？”曉非一直不願抬頭。咖啡還沒送上來時，她盯着紙巾瞧；咖啡一來，她埋頭攪拌着，依然不開口。
“我都知道了。”顧心元壓抑不住怒氣，忿忿道：“那該死的卓浩！該死的程芝穎！”
曉非攪拌咖啡的手一僵，訝然抬頭道：“你怎麼會知道？”問出口，胸口泛起撕裂的痛楚，她幾乎以為呼吸也會痛。
“怎麼會不知道？”顧心元扁起嘴，不悅道：“這種事一向傳得最快，更何況程芝穎又是……我們的朋友。”多諷刺啊！朋友！
“如果連你都知道了……那就是真的了。”曉非的眼蒙上一層水霧。不願相信啊！但為什麼心痛的感覺如此清晰？清晰得讓她無法忽視。
“是程芝穎不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樂團里的鼓手攪和在一起，漸漸的，他們樂團練歌她也跟去，我聽她們說，是程芝穎纏上卓浩的。”顧心元愈說愈生氣，咖啡被她攪得濺出了些。
“原來如此。”曉非點了點頭，“卓浩一向不讓我跟的，他說我會妨礙他們練歌。”
“你聽他在放屁！”顧心元破口大罵。“你也知道程芝穎本來就騷，卓浩愈來愈有名之後，她就開始纏着卓浩了。哼！當初還說得那麼好聽，什麼她才不會看上卓浩！都是狗屁！”
“元元，你控制一下。”曉非知道好友的脾氣，雖感動於她的義憤填膺，卻不忍讓朋友為自己而失態。
“控制？我的老天爺啊！”顧心元懊惱地瞪着她，“你這個當事人竟然比我還冷靜。”
“我還能怎麼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求卓浩不要和她在一起嗎？”曉非勾動唇角，卻沒有笑容。
顧心元看了難過，抓住她不斷攪動咖啡的手，“你不要再攪了，你根本一口都沒喝。”
“噢，對，咖啡都涼了。”曉非稍顯激動地端起咖啡杯，咖啡才一觸及唇瓣，就被燙得差點鬆手。
“哎呀！”顧心元鼻一酸，嚷道：“曉非，你不要這樣！你哭出來好不好？不要悶在心裏。看你這樣，我好難過！”
“我沒事的。”曉非望着眼前比自己先落淚的好友，試圖擠出讓人安心的笑，卻反而像哭似的難看。
見她如此，顧心元再也忍不往地坐到她身邊，哽咽着抱住她道：“曉非，忘了卓浩吧！他不值得的！”
“元元……”曉非回抱住她，強忍着不落淚。“我錯了嗎？”
“你沒有錯，是他們對不起你！他們該死！”顧心元咒罵著。
“我和他……都在一起快兩年了……”曉非喃喃地說著。
“卓浩是王八蛋！”顧心元氣得口不擇言。
彷彿沒聽見顧心元的咒罵，曉非兀自呢喃道：“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只是常常晚歸而已……也許他和程芝穎沒有什麼……”
“曉非！”顧心元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搖晃着，“你還要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你若真的那麼相信卓浩，你不會讓自己瘦成這個樣子。你一定沒吃什麼東西，對不對？如果我今天沒約你出來，你是不是就餓死在家裏了？”
“我只是最近沒胃口，沒事的。”曉非困難地微笑着，眼眶卻酸澀得發疼。
“來，點個套餐吃吧，我要看着你把飯吃光。”顧心元招手叫了服務生過來。
“我不餓，我出門前才吃過的。”曉非拒絕接過服務生遞來的menu。
“好，那你說，你吃了什麼？”顧心元接過menu，雙眼炯炯地注視着她。
“我吃過飯了，我……”
“你吃了幾粒米？說！”顧心元惡聲惡氣地逼問。
曉非望着好友，倏地鼻頭一酸，“我不想吃！我不要吃！你不要逼我！”隨即放聲大哭，她的眼淚一發不可收拾。
她本來不想哭的，但顧心元的關心讓她守不住最脆弱的防線，此刻，她只想好好的哭，哭盡她這近兩年來的傾心愛戀。
顧心元倉皇地攬抱住她，陪着痛哭道：“對不起！我不逼你了，不吃就不吃，你別哭了……曉非……”
咖啡屋裏的人全被這兩個抱頭痛哭的女孩嚇得一愣，沒有人敢說話。整間咖啡屋裏，除了飄散的咖啡香之外，只余兩人放肆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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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抱着自己的膝頭，曉非兩眼空洞無神地凝望着牆上的掛鐘。
滴答、滴答……
輕微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色里，顯得格外清晰。她蹙起了眉，總覺得那滴答聲聽起來像打雷，好吵。
指針停在凌晨二時十二分，秒針慢慢地晃動着，直到指針指向十三分，依然不停地晃向十四分……
眨了眨酸澀乾枯的眼，曉非心想，今夜，卓浩何時會回來呢？抑或是……不回來了？
每天下班回來，她都渴望着在打開房門時，能見到卓浩。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已讓她的情感漸漸麻木。
她真的……要失去他了嗎？
輕悄的開門聲震動了曉非早已僵直的身軀，將視線調往甫進門而顯得訝異的卓浩，她困難地擠出一朵笑，沙啞地開口道：“你回來了。”
“不是叫你別等我了嗎？”卓浩避開她的注視，有些惱怒地開口。
“我……”
“你不要一臉哀怨的看着我好不好？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一樣。”他先聲奪人的低吼，怕吵醒了睡着的母親。
“你一定累了，要不要洗澡？我可以——”
“曉非！”卓浩打斷她的話，逕自拉開衣櫥更衣。“你能不能不要說話，讓我安靜一下，我已經夠煩的了。”
“喔……好。”曉非柔順地應了一聲。卓浩回來了，雖然他的態度不像過去那般溫柔，但至少他還是回來了。
她心滿意足地什麼也不想開口問。
“曉非。”卓浩背對着她，突然開口。
“怎麼了？”她的心倏地一緊，像是察覺什麼似地道：“噢，我該睡了。明天還要上班呢。晚安。”隨即拉起被單，整個人埋進被單里。
“曉非，我有話跟你說。”他的聲音徐緩地穿透被單，曉非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有什麼事改天再說，我想睡覺了。”她不敢探出頭，逃避地躲在被單里。
明明被單里還有卓浩的味道，為什麼……為什麼她竟會覺得他離她好遠？遠得讓她心痛呢？
卓浩轉過身，望着被單下隱約可見的曲線，深吸口氣道：“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永遠分手，一個是分手兩個月。”
曉非沒有動靜，彷彿死了一般地僵直。
“曉非。”他一把扯開被單，被曉非凄楚面容上的淚水駭得倒退一步，心虛地別開眼。
“我不要選擇。”她苦澀地道。
“你一定要做選擇。”卓浩硬着聲音道。
“這兩個選擇有什麼差別？”曉非抬起頭，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卓浩，心像抽筋似的痛着。
“你知道其中的差別。”
“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望着他俊挺的身形，她低喃。
卓浩無法回答。是他的錯吧，是他受不了外界的誘惑。太多的掌聲與喝采，讓他暈陶陶得忘了家中守候他的曉非，甚至開始厭惡她這般柔順地依附着他。
他想展翅高飛！曉非能陪他吃苦，卻不是讓他想共享成功的女人。
“你不愛我了嗎？”她虛弱的嗓音，像縷遊魂在低泣。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卓浩握緊雙拳。他不愛曉非了嗎？他真的不知道。
“我不想離開你。”曉非眼中閃耀着一抹希望，痴傻地望着他的背影。
“你只有兩個選擇。”卓浩無情的聲音徹底打破她最後的希望。
她吞下涌到唇邊的嗚咽聲，咬牙道：“那……我們……先分手兩個月……”她愛卓浩，只要是他說的，就算再怎麼讓她心傷，她都願意。
也許兩個月後，他又會像以前那般溫柔了。她期盼地想。
“你早點睡吧。我今天去睡客房。”說完，卓浩轉身離開了。
曉非輕輕放唇，卻發不出聲音。她想留住他的，想再一次讓他擁在懷中入睡，想再體會一次他溫暖的懷抱，可是……
他們分手了……不再是戀人了；至少這兩個月內，都不是了。
水氣在眼眶中翻滾，望着早已熟悉的房間，她竟覺得冷。
這裏一向是她覺得最溫暖的小窩啊！為什麼才一轉眼，就冷得讓人顫抖？
曉非合上眼，任由淚水無聲的滑落兩頰，最後凝聚滴落在被單上。
“卓浩，我愛你啊……我真的……愛你啊……”她掩住臉，痛苦地呢喃着。
這一夜，是個傷心又無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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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非帶着輕便的行李，走出了卓浩的住處。
沒有人送她，她孤零零地佇立在樓下，抬首仰望四樓。
曾經以為會這樣與他相守一生，原來，還是奢求了。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吞回淚水，踽踽獨行在返家的路途。
分手的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
沒必要提的，不是嗎？
也許兩個月後，她和卓浩就會複合了。
她強扯出一抹笑，在心裏自我安慰着。
也許，兩個月後的世界，會變得可愛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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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喊的嗓音、奔流的汗水，舞台上的卓浩盡情地唱出他的情感。
望着台下為他瘋狂的無數歌迷，他的心中漾滿了激動。
不，還不夠！他要的不只是這樣而已！
總有一天，他要躍上熒幕，用他的熱力，讓所有的觀眾都為他燃燒！
他激狂的眼，沒瞧見角落裏獨飲的消瘦人兒。
曉非隱匿在暗處，讓卓浩的魅力挑起她的心跳。只有他，只有他能讓她感覺自己還活着！
每天，她都細細數着日子，盼望着兩個月能快快過去。
可是，好難熬啊！她好想見他！好想看看他會不會因為她的出現而驚喜？
她一直不願相信他真的與她分手，他一定是一時糊塗才會這麼做的。也許……也許他也後悔了，也許他也在等着她。
曉非微笑地抿了抿唇。
是啊！也許他也想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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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非坐在房間鏡子前，細細地審視着自己的面容。
怎麼會這麼憔悴呢？
不行，她要將最美的一面呈現在卓浩面前。
她拿起粉撲，仔細地上了淡妝。卓浩不愛女人濃妝艷抹。
姊姊余曉月開門探頭進來。“你要出去？”
“嗯。”曉非透過鏡子與姊姊四目相接。
“要去找卓浩？”曉月逕自走進房裏，坐在柔暖的大床上挑眉問着。
“嗯。”她不敢看向姊姊，假裝專註於梳理自己的長發。
“他對你好嗎？”曉月突然問道。
“還……不錯啊。”曉非覺得心痛，面色也變得蒼白。
“曉非，感情的事，你要有點理智。我知道女孩子對於初戀情人總會愛得特別深刻，但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美好的初戀。該放的時候，你還是要放手的。”她曾看過卓浩，不認為妹妹會得到幸福。
“姊，我知道。”曉非有些僵直地放下發梳。
“我是來告訴你，我要結婚了。”她突然丟出一句讓曉非傻眼的話。
“真的？”曉非驚訝地衝到她身邊，揚眉笑問。
“姊姊大了你八歲，再不結婚就老了。”曉月寵溺地揉了揉妹妹的發。
“哎呀，人家才剛梳好的。”曉非按住凌亂的髮絲咕噥着，隨即想到什麼似地，突然問：“姊，為什麼想結婚？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當年分手時，根本沒想過會再重逢，沒想到幾年過去，再相遇時竟覺得彼此都沒忘了對方。重新交往後，更確定了這輩子就是他了。人生的緣分真的很難說，對不對？”曉月帶着回憶與幸福的笑，望着妹妹。
“嗯。”曉非垂下眼，若有所思。她與卓浩會不會像姊及姊夫一樣，有重新交往的一天呢？
“不過，前提是兩個人都真的放不下對方才行。畢竟，分手的情人要重新再交往是相當不容易的。有時候，寧可重新選擇另一個男人，也比吃回頭草好。”曉月望着妹妹，隱約察覺不對勁。
曉非突然抬頭望着她，“或許有些人成長得比較慢，要多給一點時間吧。”
“曉非，你知道嗎？成長的快慢是一回事，成長之後會不會還如同未成長前一樣的選擇，這誰也不知道。在感情上，兩人成長的速度若不相同，就容易出現問題。一旦出了問題，要挽回談何容易？若就宿命論一點來說，沒有深刻的緣分，想強求，也強求不來啊！”
“嗯。”曉非黯然垂首。
“你和卓浩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曉月試探地問。
“啊？沒有、沒有，哪會有什麼事呢？”曉非兩手亂揮，倉皇地道：“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出門了。”也不等曉月再說什麼，她便匆匆地跑了。
曉月微偏着頭，無法分心去思考什麼。這一陣子為了結婚，她已夠忙的了。至於曉非，就等她自己想說時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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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天。
曉非佇立在卓浩家門下，仰首眯眼瞧去。
她撐不到兩個月，她好想念、好想念卓浩，她不要和他分手！
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面頰，調整好心情，邁步朝四樓走去。掏出鑰匙，輕聲地打開門。
她知道這個時間裏，卓母通常都不在家，卓浩應該回來睡覺了。
輕躡腳步往卓浩的房間行去，她不知自己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可就是免不了地謹慎着。
驀地，她微蹙起眉。
房內傳來的呻吟聲讓她倏地白了臉色。曉非不想聽，腳卻像生了根似地動彈不得。她微顫地伸出手，輕扭門把，入門處因角度的關係，她可以不被發現，卻可以清楚地看見床上交纏的人影。
“卓浩！”耳熟的嗓音尖叫着，伴隨着震動的身體，嗓音聽起來很不真切。
“你……你真是不得了。”卓浩喑啞着聲音低喘着。
“快……再快一點！”女子用力夾住他的腰，一次又一次地催促着……
女子劇烈搖晃着頭顱，一頭長發也凌空飛甩。當卓浩全力地一頂之後，她爆出最後一絲嘶喊，綿軟地趴向床。
卓浩翻身抱住她，殘餘的亢奮讓他低喃道：“你真厲害。”他從沒遇過在床上如此剽悍的女人，幾次領教下來，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也是跟你在一起才會有的。”女子嬌滴滴地撒嬌。
這聲音是……曉非咬住了唇，不敢往下想，卻心痛得落了一臉的淚。
卓浩捏了捏女子的臉頰，疲累得就要睡去。
“卓浩，你真的和曉非分手了？”
他不發一語，沉默得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你會不會後悔啊？她總是無怨無悔地跟着你，柔得像水。”女子吃吃地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他皺起了眉，不願提起曉非。
“怎麼，還對她念念不忘啊？你這個負心漢。”女子調笑的指輕刷過他猶帶汗水的胸膛。
“要你管！”卓浩沒好氣地拍開她的手。
“男人就是這樣。”女子像是十分了解地笑了。“有了成就就忘了陪自己一起辛苦奮鬥的黃臉婆。”
“她不適合我。”卓浩終於擠出一句話。
“喔？為什麼不適合你？”女子十分感興趣地問。
“你不會懂的。”卓浩撇開眼，察覺地上有抹奇怪的影子。
“誰說我不懂？說穿了還不就是始亂終棄。男人啊……”
卓浩聽而不聞地下床，走向門邊。
“你要去哪裏？我還沒說完呢！”女子仰起上身，嬌媚地道。
卓浩看見了曉非。她立於門邊，虛弱地靠着牆，頰上滿是淚痕，凄楚地凝望着他。
“你……”他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卓浩……”曉非苦澀地輕喚。
女子裹着被單走上前，看見曉非時，臉色稍變，隨即笑道：“回來拿東西的嗎？”
“芝穎……”曉非望着雖稱不上相熟，但多少還是有些交情的朋友，心痛得喘不過氣。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程芝穎不以為然地聳肩。“是你和卓浩之間出了問題，可不是我搶了你的男人。如果你們的感情夠穩固，我就算想搶也搶不過來——”
“閉嘴，”卓浩突地大喝一聲，拖起曉非往外走，“你走吧，不要再來了!”奪過她手中的鑰匙，他將她推至門邊。
“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我做錯什麼了嗎？”曉非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你什麼都沒做錯，是我錯了。”卓浩別開眼，淡然道：“不用再等我了，去找另一個好男人吧。”
“不!”曉非痛苦地嘶喊道：“兩個月就快到了，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今天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看到。卓浩，我——”
“曉非！”卓浩瞪大了眼，生氣地道：“你還不懂嗎？沒有什麼兩個月了，我們分手吧！”
“不，卓浩，不要這樣對我，我那麼愛你，我不要分手！”她顫抖着身軀哭着。
“我不愛你了，你看不出來嗎？我不再愛你了！”卓浩氣惱地抬腿踢向陽台的牆，暴躁地大喊。
“不可能的，你還愛我，只是一時受了迷惑。卓浩，我不要和你分手……我不要……”心痛的曉非，已顧不得尊嚴，她只要卓浩回到她身邊。
“夠了！夠了！”他又踢了牆一腳，冷聲道：“我不要再看到你了！你走，走得愈遠愈好！”
曉非愣然地望着眼前應該十分熟稔卻顯得過分陌生的男人，訥訥地問：“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就因為你什麼也沒做錯，你只會無怨無悔地守在這裏等我。你知道這樣帶給我多大的壓力嗎？”卓浩咆哮着。
“我只是想給你支持和鼓勵……”曉非哭不出來，感官的知覺漸漸抽離。
“我不要你的支持和鼓勵！我可以自己承受這一切！”卓浩像頭被激怒的猛虎，來回地踱步。
“這不是真的……你明明……愛我的……”她喃喃自語着。
“我不愛你了！”卓浩狠厲地瞪了她一眼，大跨步地走回房，砰地甩上房門。
“卓浩……”曉非氣若遊絲地低喚。
“你走吧。”程芝穎輕推着她，“男人一旦變了心，是什麼都挽不回的，你還不懂嗎？”
曉非茫然地抬頭，“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沒有為什麼，就這麼剛好，他對我有意，而我也覺得他不錯。”程芝穎滿不在乎地道。
“你以前說過他不是好男人的。”曉非揪緊衣襟，痛苦地道。
“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可是萬人迷，多少女人搶着要他。”程芝穎得意地笑了。
“你不是真的愛他……”曉非詫異地瞪住她。
“那又怎樣？至少他現在的選擇是我，不是你。沒錯，你是比我好，比我無怨無悔的愛他，但那又怎樣？他要的不是那些。”程芝穎用憐憫的眼神望着狼狽的她，唇角微微上揚。
“你……”曉非無言以對，只覺無邊無際的心痛密密實實地纏上她的心，緩緩地捋緊。
“快走吧！露出這種委屈含怨的眼神想讓誰同情啊？愛情是很殘酷的！”程芝穎拉開門，不客氣地把她推出去，不留情地關上門。
望着緊閉的門扉，曉非無力地跌坐在地，淚水卻一滴也流不出來。
她知道，她最重要的初戀，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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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似乎變了。
初戀的結束讓曉非心痛不已，父親的肺癌不啻是更可怕的噩耗。
能想像的，不能想像的，全都發生了。曉非呆怔着大眼，腦海里一片空白。
一向沒什麼重大疾病的父親竟會檢測出患有肺癌，這是多可笑的事情。她哭不出來，突然，她好想好想放聲大笑，卻發現連笑的能力也一併失去。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接踵而來的傷痛讓曉非的感官徹底麻痹，只能愣看着父親在病床上一天天地憔悴，她也一步步把自己的心推入更深的淵谷里，不想爬出。
坐在醫院的長廊上，曉非更像個病人。她的面容蒼白，表情獃滯，路過的人幾乎以為她是哪間病房偷溜出來的病人。
“曉非……”顧心元看到的她，就是這樣半人半鬼的模樣。
曉非茫然地抬起頭，雙眼無神地望着顧心元，喃喃道：“元元……”
“你別這樣。”顧心元抱住她，難過地發現自己似乎只能用一句“你別這樣”來安慰最好的朋友。
“卓浩離開我，連爸爸也要離開我了……”曉非沙啞地道，眨了眨乾澀的眼，覺得心頭竄起凍人的寒冷。
“你爸爸會沒事的。”顧心元合上眼，只能如此說。
曉非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抱住好友。
護士來了，曉非提起精神跟着走進病房，看着護士拍打着她父親枯瘦的手臂，試圖找出血管。
端着晚娘臉孔的護士，不客氣地翻找一陣后，找了個地方下針，曉非的父親痛得蹙起了眉。
“你怎麼這樣打針啊！”曉非氣惱地瞪着護士，“你沒看到我爸爸很痛嗎？”
“他的血管已經找不到了，我只能這麼做。”護士淡然地瞟了她一眼。
“你這護士是怎麼當的？我爸的手臂上全是針孔！”曉非莫名的怒氣上揚，激動地吼着。
護士並不答腔，打完針便要走。
“你給我站住！”曉非衝到她面前，大吼道：“如果今天躺在這裏的是你爸，你會這樣對他嗎？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小姐，這裏是醫院，請不要大吼大叫的。”護士瞪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離去。
曉非正欲衝上前去打人時，顧心元拖住了她，“曉非，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也看到她是怎麼對待我爸的！我爸都已經這麼嚴重了，醫院還不讓我爸轉入加護病房，每天這樣打針有什麼用？我爸……我爸手臂上全都是針孔……”曉非捂住臉，無助地哭了。
顧心元見狀，眼眶中的淚水也忍不住墜跌而下，她望了余父一眼，看見他似乎想說什麼，趕忙拉了拉好友，“曉非，你爸好像想說話。”
曉非隨即衝到床邊，握住父親的手，抹着眼淚道：“爸，你怎麼樣？”
“曉非……不要哭……哭起來不好看的……”余父虛弱無力地說。
“爸……”曉非的淚水再度決堤。最疼愛她的爸爸變成這個模樣，她簡直無法承受。
“爸爸沒事的，曉非不哭喔……”他試着扯出微笑，即使身體難受，他卻不想讓女兒擔心。
“爸，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曉非抹去淚水，替父親拉好被單。看着父親疲累地合起眼，忍不住又滴落一顆淚水。
隨着曉非走出病房，顧心元嘆了口氣，“卓浩沒來過嗎？”
“他會來嗎？”曉非的心揪痛了下。
“他太無情了。”顧心元握住好友的手，氣憤地這：“都是程芝穎不要臉！”
“算了，沒什麼好說的了。”她無心也無力再去思考感情被背叛的事。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再去念書吧。也許考個二專，重新計劃自己的人生。為了卓浩，我已失去太多自我了，想一想，真的很累。”曉非黯然地道。
“只要你能再站起來，做什麼都好。”顧心元拍拍好友的肩，給予支持。
“嗯。”曉非綻出一抹笑，那是對好友的感激。
“你等着看吧，程芝穎會被卓浩甩掉的！像她那樣的女人，根本不會讓男人眷戀太久！”顧心元惡聲惡氣地詛咒着。
“對我來說，怎樣都無所謂了。”曉非的視線調往窗外，明亮的陽光讓她微眯起眼。
“嗯。”顧心元頷首。“我相信你會重新出發的。”
“我再也不要和以前一樣了。”曉非沉痛地道：“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愛一個人，愛到連自尊都沒有了……”
“曉非，你會遇上好男人的，別讓卓浩的陰影毀了你對愛情的憧憬。”
“再說吧，我為了愛情，離開了家，沒想到，當我回來時，爸爸卻……我一直以為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孝順爸媽的……”曉非紅了眼眶，對自己過去吝於與父母相處而感到愧疚、遺憾。
“這不是你的錯，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的。”顧心元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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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曉非的爸爸撒手人寰。
在PUB里演唱成功的卓浩，也因為接到兵役通知單，不甘願地放棄好不容易闖出些名氣的事業，入伍服役。
曉非也在全心的準備考試后，進了一所夜二專就讀。白天則找了份工作，半工半讀。
偶爾，她會聽顧心元提起程芝穎的事，知道程芝穎又和另一名在PUB里認識的男孩打得火熱，拋棄了當兵的卓浩。
曉非聽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漸漸地，她能用不在乎的神情去面對朋友提及卓浩的近況，只是在她心裏，卓浩永遠都是個不能被取代的回憶。
從沒刻意要去遺忘卓浩，只是將他埋藏在心底，不去想起就可以假裝自己已經無所謂。
然而，自欺欺人的結果，似乎像個定時炸彈，不知在哪一天，當思念潰堤時，她就會再度想起他——一個她全心全意去愛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