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氏企業的總部,是市中心一幢三十層的寫字樓。夕陽照在大廈的近千扇玻璃窗上,反射出金紅色的光芒。
第二十層的總裁辦公室,設計成一個完美的圓形,風格古典優雅,牆上一幅風格的油畫,凸顯主人的品位。
落地窗前,站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兩鬢已經略顯斑白,很自然的,並沒有像這個年齡的大多數男人那樣忙着染黑頭髮,以掩飾年紀的增長,卻任由肚子上長出一環又一環的游泳圈。他身材頎長,英俊挺拔,一身深色的西裝舒服熨貼,散發著一種成熟男子的迷人魅力。
凌世均,凌氏企業的掌控者,本城最具爭奪價值的單身男人。
透過玻璃向下俯視,大半個城市盡收眼底,如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這時,一輛黑色的跑車闖入他的視線,完全不按規則行事,引起大廈門前一陣混亂,五六輛車子被迫急剎,笛聲大作。
雖然從樓上看下去,車子和行人只有米粒大小,但凌世均似乎很清楚來者是何人,嘴角不覺露出微笑。等那一身白衣的車主將車停穩,身形消失在大廈的門裏,他才轉過身,踱到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坐下。
幾分鐘之後,秘書小姐進來:“凌先生,凌銳先生要見您……”
話還未說完,一個白衣少年已經推門闖進來,漂亮的面孔上一副絕對囂張的表情。
凌世均揮揮手,示意秘書出去,門才剛剛關上,少年已經急不可待的開口:“找我來什麼事?”
凌世均指指面前的椅子:“坐下來,凌銳,我們談談。”
“不會吧?”少年作出要暈倒樣子,“拜託,我還有事情要辦呢。”
“你的事情,打球?跳舞?賽車?”凌世均語氣輕蔑,“凌銳,坐下,你需要考慮點兒正經事了。”
少年撇撇嘴,無奈的坐下來,斜着眼睛看着對方,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態。
凌世均換了一種長輩的親切口吻,說:“任嫂說,你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
少年“噗”的一聲笑出來:“回家?不過是從一幢房子到另一幢房子而已,不必麻煩了。”
“那不只是一幢房子,你的親人們住在那裏,你在那裏長大。”
“可他們早就不在了,那裏只有任嫂、司機和園丁,甚至連我的親叔叔,都忙得只能在辦公室里會見我。”少年的語氣戲謔,可俊秀的眉眼間卻流露出隱隱的憤怒。
凌世均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來,來到少年的面前,伸出手來輕撫他的頭,少年條件反射似的偏一偏頭,他的手落到椅背上。
凌世均並不以為意,他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恨別人將自己當小孩子對待。
收回手,他滿懷歉意的說:“小銳,對不起,我放太多精力在商業事務上,對你關心得不夠。可我希望你能體諒,因為我更希望將來交到你手上的凌氏,是一個強大而有前途的企業,不會辜負你父母的囑託。”
少年垂下長長的睫毛:“無聊透頂,我才懶得管。”
凌世均笑了。
正是因為已經擁有,所以才不珍惜。
記得當年他的父親,也就是凌銳的祖父,將凌氏企業全權交給長子凌世鴻,而給他這個次子的,只有幾項不動產和若干股票。遺囑公佈的時候,他幾乎有將父親從棺材裏拉出來的衝動。他並不是一個沒有能力的二世祖,因此父親的決定,使他對自己的至親恨之入骨。
他正了正臉色,進入今日的重點話題:“小銳,你現在已經是高三了,有沒有考慮要進哪所大學?”
本以為凌銳會回答“不知道”“無所謂”甚至是“不想考”之類的,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凌銳竟然毫不猶豫的說出一所學校的名字。
“大?!”他不禁反問了一句。
“沒錯。”少年的目光迎向他,有一種惡作劇成功似的得意。
凌世均不動聲色,微笑着挑起眉毛:“很好很好,只不過以你現在的成績,似乎很困難噯?”
“不是有叔叔在嗎?”少年感到了對方言語中的諷刺,有點兒不自在,站起來準備離開,“不管我的成績是什麼樣子,叔叔都有辦法吧?”
“小銳。”凌世均叫住他。
“拜託,我要遲到了啊!”少年一手扶在門把手上,轉回頭。
“為什麼一定要選大?”凌世均忍不住問。
少年咧開嘴,露出好看的牙齒,笑容似天使:“因為那裏的籃球場比較大一點。”
凌世均為之氣結。
走出凌氏企業的大樓,凌銳走到自己的車子旁。
純黑色的藍博基尼,是去年剛考下駕照時,叔叔凌世鈞送他的禮物。這個型號須提前一年訂貨,目前全世界也不超過二百輛。凌銳點名要這個顏色,因為它夠純正。他喜歡純粹的顏色,故此衣櫥里只有黑白兩色。
他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全城最昂貴的公寓頂樓,有落地的觀景台,可以看到海。
十年前去世的凌氏夫婦,在遺囑中將所有的家產傳給他,而叔叔凌世鈞則為監護人,代管公司事務,直到凌銳修完學業,有能力獨當一面的時候。
一夜之間,凌銳成為凌氏企業的主人,全城最富有的小孩。
當年關於凌氏的大新聞有兩件,年尾一件,是凌氏夫婦去世,年初一件,就是凌家千金凌嵐,凌銳唯一的姐姐,懷了家庭教師的孩子,兩人又雙雙私奔,成為當時最富轟動效應的醜聞。
凌氏又羞又氣,即時登報,同女兒斷絕了父女關係。半年後,凌氏出車禍辭世。
那一年,新聞中的兩個主角--顧家明二十歲,凌嵐十七歲。
凌銳只有七歲,才剛送走父母的骨灰,又等到姐姐的噩耗。
凌嵐死於難產,骨灰是匿名送到凌氏的,而顧家明同那個剛生下來的嬰兒則不知所蹤。
凌銳恨透了顧家明。
因為他讓自己最愛的姐姐蒙受了無法洗清的恥辱,是他給凌家帶來了災難。
而今,凌銳十七歲,已長到一百七十五公分。他同凌嵐似一個模子刻出來,漂亮得不似真的。即便沒有顯赫的背景,也已足夠為他迎來長時間的注目與驚叫。
十年,讓一個孩子長為翩翩少年,唯一不變的,是他對某人的恨。
顧家明--一個集騙子、流氓、無賴於一身的混蛋。
坐進駕駛座上,凌銳沒有立即發動車子,也沒有開燈。車內陰暗而安靜,只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聲。
他靠在椅背上,略微仰起頭,路燈幽黃的光線投射進車裏,在他臉頰和脖頸上描畫出柔軟而優美的曲線,強烈的明暗對比,像一幅現代派攝影作品。
回想着白天發生的事,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遇到了顧家明。在他七歲的時候,曾在家裏見過顧家明幾次,那時姓顧的每周來給姐姐補習功課。曾有一次,姐姐拉着他們三人合影,據說是為了慶祝顧家明二十歲生日。
後來出了事,他對這個人恨之入骨,那張照片成了唯一的途徑,讓他來牢牢記住對方的長相。他幾乎每天都會看這張照片,希望有一天在街上碰到這混蛋的時候,可以一眼認出來。他對這個人已經其實已經沒有任何印象,唯一記牢的,只有長相而已。
沒想到,十年之後,他真的遇見了他。本以為他應該逃到外省去,沒想到他竟膽大包天的一直留在這兒。
遇見他,凌銳滿腔的憤恨愈發膨脹。
就是這個看上去窮酸潦倒,邋遢窩囊,甚至神形猥瑣的男人,欺騙了姐姐,毀掉了她的一生?!
不可原諒!這個混蛋必須為他的罪惡付出代價!他施之於姐姐的侮辱,施之於凌家的羞恥,都要幾十倍上百倍的償還!
凌銳滿腦子都是顧家明的樣子,那亂蓬蓬的頭髮、萎靡不振的神色、灰撲撲的衣服……全都令他厭惡又憤怒。
這個混蛋甚至穿了兩隻不同顏色的鞋子!
想到鞋子,凌銳一下子坐直身子。
鞋子!
他忙下車,來到車子後面,打開旅行箱,拿出今早揀到的那隻鞋子,仔細察看。
沒錯,就是這隻鞋,同顧家明腳上的其中一隻一模一樣,剛好可以湊成一雙!
難道這就是他穿兩隻不同鞋子的原因?
原來他就住在那所公寓裏?
是巧合還是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只有一雙皮鞋?
凌銳無法理解,因為他自己就擁有十幾雙皮鞋,他的叔叔甚至有幾十雙,就連凌家的園丁,也至少有四、五雙。
他根本想像不出,有人可以窮到只有一雙皮鞋。
正在疑惑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車子的保險杠上,有一個灰白色的鞋印,在黑色的車身上,分外明顯。
這正是家明奮力想打開車子后蓋的時候,踹上去的。
凌銳將手中的鞋翻過來,仔細對照了一下鞋底的花紋,可以肯定,正是同一種皮鞋留下的。
這個人看來急於取回自己的鞋。
想想自己遇見顧家明的時候,他也正意圖打開車子的后蓋。
那麼,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這隻鞋的主人就是顧家明。
想到此,凌銳重新將鞋子丟回旅行箱裏,然後啟動車子,飛快的駛向家明住的那棟公寓。
此時已經接近夜裏十一點了,房東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吵醒,罵罵咧咧的爬起來開門,發現門外正是早上替人交房租的漂亮闊少爺,不禁喜笑顏開。
凌銳不屑同他應酬,直接問:“那家姓顧的,全名叫什麼?”
“他啊……”房東想了想說,“好像是叫顧家明。”
“人呢?還在嗎?”
“噢噢,我今早收了您的錢,就趕他們走了,呵呵。”房東討好的笑。
“走了?”凌銳有些失望,於是問:“你知不知道他搬到哪裏?或者在哪裏工作?”
“搬到哪裏不知道,工作嘛,我以前聽他說過一次,好像是在公司。”房東邊回答,邊奇怪。
這個闊少爺打聽一個窮光蛋做什麼,該不會是後悔趕人走了吧?
猜測得到了確認,凌銳正打算走,又忽然回過頭來問:“他一個人住?還是……”
“不是一個人,他還帶着一個小孩。”房東答。
凌銳點點頭,轉身離開這棟公寓。
回到車子裏,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冷笑。
這個顧家明還真有想法,竟然在凌氏下屬的一間小公司工作,掙凌氏的錢!
昨晚,家明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回到十年前。
那天深夜,大雨滂沱,雷電交加,大一間男學生宿舍的傳聲器突然尖聲響起來。熟睡中的年輕人們被驚醒,紛紛怒罵不已,誰也不願去接聽。傳聲器執拗的響個不停,睡在上鋪的家明坐了起來,他有一種預感--這是找他的。
從床上爬下來,接通傳聲器,宿舍門房的聲音大得幾乎能把人震聾:“顧家明在不在?顧家明?”
家明忙答:“在在。”
“下來,有人找!”
果然他的直覺是對的。
室友中有人罵:“我,家明,這大半夜的,找你來私奔的吧?”
家明嘿嘿笑了兩聲,趕忙穿上外衣跑下樓。
一樓的大廳里,一個女孩披着長風衣,渾身都濕透了,看見他,眼睛亮了亮,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
家明小心翼翼的扶着女孩的肩,驚異的問:“凌嵐,怎麼是你?!”
女孩揚起臉,烏黑的秀髮還滴着雨水,貼在臉頰上,映襯着她的臉色愈發蒼白,柔弱的叫人心痛。
她一邊流淚一邊說:“家明,帶我走吧!”
“呃?”家明有點發懵。
女孩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我懷孕了。”
“啊!”家明向後退了一步,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有了小孩,可他們不讓我生下來,明天就要拉我去醫院墮胎!”女孩緊緊拉着他的手,美麗的眼睛裏滿是絕望,“可我想生下這個孩子!我要這個孩子!”
家明只覺得耳邊嗡嗡直響,大腦幾乎無法思考。
女孩見他一個勁發愣,輕輕垂下長而捲曲睫毛,踮起腳尖,纖細的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我從窗子逃出來找你,家明。你是愛我的,對不對?家明,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帶我走吧!”
家明感到女孩的淚水滴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直流到他的胸口,像一個烙印般的疼痛。
是的,他愛她,比任何人都多。
慢慢冷靜下來,他拉住女孩的手,說:“凌先生和凌夫人也許只是一時生氣,他們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人,我去同他們談談好不好?”
“沒用的。”女孩搖頭,“他們決不會讓一個私生子敗壞凌家的門庭。”
其實家明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更知道,凌氏夫婦也不會允許女兒嫁給一個窮光蛋。
他猶豫着,終於開口說出來:“凌嵐,你今年只有十七歲,你……”
還未說完,女孩便打斷他,斬釘截鐵的語氣同她柔弱的身軀全然不同:“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不,家明,我可以吃苦,我要生下這個孩子,否則我寧願死。”
家明沉默着,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孩。這麼大的雨,她一個人跑來,鞋子都丟了一隻。他太了解她,知道她隱含在深處的個性有多麼堅烈。
他比她更知道生活的困苦,他們的將來,會比她所預想的艱難數倍。但是他愛她,他希望她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就算她將來後悔,也還是可以回到凌家去,無論怎樣,她都是凌家的寶貝女兒,沒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
於是,他溫柔的撥開粘在女孩臉頰上的一縷頭髮,微笑着說:“好,我上樓去收拾東西,然後我們一起走。”
女孩也笑了,忽然身子一軟,向下倒去,家明忙扶她坐到椅子上,自己跑回宿舍收拾行李。
室友被他叮叮咣咣的聲音弄醒,掙眼一看,正見他提着行李要走,不禁吃驚的問:“喂,你發神經啊?拿箱子做什麼?”
“私奔啊。”家明朝他笑笑,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神經病!”室友一點兒也不相信,低低罵了一句,倒頭又睡了。
那天的雨下了一整夜,家明叫不到車,便將行李中所有的外套都蓋在凌嵐身上,然後背着她一路走到火車站。
就算在夢中,他仍能深切的感覺到,那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的感覺……
不過……為什麼現在他會覺得這雨是熱的?
而且這味道……
家明猛然驚醒,赫然看見兒子的小雞雞,正冒出一股熱騰騰的黃色的液體,全部澆在他的頭上。
“哇啊啊啊!”他慘叫着一骨碌爬起來,小安正好尿完,拍着手嘻嘻笑。
家明氣急了,抓過兒子來,朝着小屁股上就是啪啪兩下:“臭小子,敢往你老子頭上尿尿?!”
小安挨了打,放聲大哭起來。
“怎麼啦?怎麼啦?”朱美正在廚房做早餐,聽見哭聲,忙跑出來看。
家明頭髮上滴着黃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無奈的說:“你看看小安乾的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朱美非但沒有表示同情,反而笑得前仰後合沒完沒了。
小安見別人笑,忘了哭,也跟着笑。
家明臉漲的通紅,懊惱的看着一大一小笑的在地上打滾,氣急敗壞的說:“喂喂,太過分了吧,我可是受害者噯!”
朱美好不容易忍住笑,推搡着家明:“我去放熱水,你快洗洗吧。”
從行李中翻出乾淨的衣裳,家明開始擔心粘上污漬的西裝--同他的皮鞋一樣,正式的西裝他也只有一套而已。
好不容易將身上的味道全部洗掉,他從浴室出來,朱美正在喂小安吃早飯,看見他,笑了笑,朝沙發努了努嘴。
家明轉頭去看,卻見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套西裝擺在那裏,約摸又是她老公的遺物,雖然一看便知是便宜貨,但卻也乾淨整齊。
他的心裏不由的一暖,一邊用毛巾擦着頭髮,一邊看桌邊的兩個人。
朱美還沒有化妝,一張臉黃黃的,有些疲憊。她今年大概也不過二十八九歲,卻已經作了五年的寡婦。十八歲結婚,不到六年,在外面跑運輸的丈夫就出車禍死了。她只好到處做工,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使她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老的多。
家明想,如果凌嵐沒有死,那麼到今年也二十七歲了,會不會變成第二個朱美?
隨即他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的手指是用來彈鋼琴而不是洗衣做飯的,她的愛好是意大利歌劇而不是每晚黃金檔的連續劇。
凌嵐不屬於這另外一半可怕的世界,就算十年前她沒有以死的方式離開自己,可她終有一天還是會離開,回到她的世界去。
家明清清楚楚地明白,但這絲毫不會影響他憧憬將來。
那天坐上夜班火車,凌嵐很快便疲倦的睡著了,而他卻在不停設想着以後的事,微笑了一路--租一間雖然小卻舒適的公寓,他在外面工作,而她在家裏照顧小孩,做好熱騰騰的晚飯等他回來,周末的時候,他們兩個帶着孩子去郊外野餐,生活雖然簡樸卻很快樂。然後,孩子大學畢業,前途無量,他便退休,種種花草,在金色的黃昏里,將一串美麗的鈴蘭別在老伴花白的頭髮上,看她一如年少時嬌羞的微笑……
美麗的公主,給了窮小子一個夢,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而顧家明懷抱着這個夢,一直幸福到今天。
朱美髮覺家明正盯着她的臉看,便用抬起一隻手,有意無意的想要遮住眼角的皺紋。家明看在眼裏,忽然覺得,其實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都有其可愛之處。
看著兒子很乖的吃光一杯奶和一個煮雞蛋,家明抱着他狠狠親了兩口。小安被爸爸的鬍子茬扎的臉上痒痒的,嘻嘻哈哈的在他懷裏躲來躲去。
家明將手錶伸到兒子面前,問:“小安,告訴爸爸現在是幾點鐘?”
這些天開始教他認表,家明一有機會便要考他。
小安盯着表看了半天,不肯說話,一個勁兒咬着手指頭,身子扭來扭去,最後注意力乾脆又轉移到窗戶外面的雲彩上去了。
家明知道他又忘記了,有點兒急,朱美忙將孩子抱過來,一邊推他出門:“你快上班去吧,我今天請假陪他。”
家明忙不迭的叮囑:“小安,要聽阿姨的話,不許淘氣,不許鑽到床底下,不許亂跑,不許扔東西,不許把飯扣在床上,噓噓要噓到馬桶里……”
朱美在一旁直翻白眼:“家明,你真像個老頭子。”
玄關處擺着一雙皮鞋,朱美不再捉弄他了,拿出了另外一隻鞋。
街上人流涌動,等待紅燈的時候,家明揚起臉向天上看。今天晴朗無雲,才剛剛八點,陽光就已經有些刺眼了。
家明眯起眼睛,深深噓出一口氣,像往常一樣暗自在心裏許願。
希望今天可以有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