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日,早上九點十分,秘書又探頭進會議室。
“財務長,薛先生的花又送來了。”
“退回去。”梁若晨手持報告,頭也不抬地說。
“那有卡片……”
“一樣退回。”
唉!秘書惋嘆,這薛植安也落得跟其他男人一樣的下場。
和弦鈴聲——不可能響,因為她關機了。
“就這樣?”沒想到好戲才上演兩天就落幕,黎一飛心想,好歹看了詩再退嘛!
“繼續開會。”學校開學了,戴仲禹省下斥人的麻煩。“若晨,這兩天你做的評估如何?”
“是,”冷顏專註地報告起來。“根據當初前任總裁所預估的,現在運輸和物流業已到達高速發展的黃金時期,尤其是現代化物流,更被當地政府列為重要的發展目標。”
唐育漢生前不只一次提過前進運輸業的想法,只是之前,他基於種種考慮,遲遲沒採取行動。
“但是,”銳利美眸迅速掃視夥伴一眼,“投入這個市場的國際大型企業為數不少,我擔心我們現在起步太慢,更何況,它本身潛在着許多問題……這裏,我不得不佩服老頭。”
向來在會議上一絲不苟的她竟然露出微笑,也脫口喊出他們對唐育漢的戲稱。
“怎麼說?”老頭深謀遠見,他們不是今天才知道,可能夠從梁若晨口中說出來——戴仲禹希望,老頭能親耳聽到。
“如果唐風集團要打進物流業,就必須找一個合作對象,老頭生前就提過,當初我還質疑,為什麼他甘心和別人瓜分這塊大餅。”
“是因為唐風向來主力在於金融,對運輸較為陌生,還有找個合作對象,能夠分攤風險?”
“是。”對於唐育漢欽點的主將、駙馬,梁若晨心服口服。
“那你為我們找了哪些合作名單?”
這會,她卻沉默了。
“喂,你在發什麼呆?”難得見她如此,黎一飛出聲喊她。
“哦!”勉強回神,梁若晨繼續報告,心不甘情不願的。“在我做過一番徹底評估之後,所得到的結論是……”
“對不起,財務長!”緊要關頭,秘書又敲了門,怯怯地探頭進步。
“搞什麼?該不會是那個薛植安又送花來了吧?”黎一飛大感不耐,椅子往後挪,長腿一抬,大咧咧地擺上會議桌。
“是……是他本人來了。”秘書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
“什麼?你沒跟他說我在開會嗎?”梁若晨抓緊手中的報告,那上頭有四個不容誤認的大字——薛氏集團。
“有、有啊!”秘書回答得心虛。“可他說有重要的事。”
“哈,太好了,這下子薛植安進我們唐風集團就像在走他家廚房——”
“你說錯了。”迷人的聲音打斷他的嘲諷。“我很少進我家廚房,你想,我家有多少幫手,每個人又把我捧得像什麼,誰敢捨得讓我動一下手指頭?”
“薛、薛先生。”好帥哦!秘書看到發獃。
“薛植安!”黎一飛又有話好說。“你還真厚臉皮,不請自入這四個字你一定常寫。”
“呵!”薛植安不理會閑雜人,他只注意他的目標物。“財務長,你好。”
“你來做什麼?”梁若晨的臉拉了下來。“我已經把花退回去,還有你那張卡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這裏是公司,不適合談私事,如果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請你等我下班方便時。”
“我來是為公事啊!”他拉了張椅子過來,再次不等人開口,風采迷人地落坐。
“公事?我們唐風集團和你們薛氏集團八竿子打不着,有什麼公事好談?”黎一飛火大極了,這傢伙,連坐張椅子也要耍帥。
薛植安眼神含笑,瞅住梁若晨。“你們現在不正談到進軍運輸業的計劃?寶貝,告訴大家你報告上列為第一個合作的對象是誰?”
可惡,他竟敢叫她“寶貝”!還有,為什麼他對她的一切瞭若指掌?
“你怎麼知道的?你安排了內應在唐風集團嗎?”她眯起美眸,眼神帶着警告意味。
“哎,你太小看我了。”看來,有必要讓她了解他有多聰明。“我隨便掐指一算,農曆年前,唐風成立金控公司,現在要談的自然是進軍運輸業的計劃;而年假一過,你要做評估,依你的精明能幹,我相信兩天之內你就會了解誰是最佳人選。”
瞧他那副自信又臭屁的模樣,黎一飛真想宰了他。
他計算得如此精確透徹,讓梁若晨心一凜,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
“若晨,薛先生說的對嗎?”一直暗中審視來人的戴仲禹開口。
從上次事件,薛植安就讓他刮目相看,他跟了唐育漢這麼久,沒聽過唐育漢提起這個名字。
為此,戴仲禹並不難過,因為他相信,唐育漢有他的理由。
“是。”梁若晨只掙扎了一秒鐘。若薛植安沒來,她也會說出來,公私分明,是她向來做事的原則。
纖指又發出文件到夥伴手裏。
“難怪你今天反常,沒事先把東西給我們。”瞪着高居首位的合作對象,黎一飛總算大悟。
“呵呵!”俊美薄唇毫不謙遜地笑。
“你確定我們真的得跟這種人合作?”想到日後要經常看到這張臉——啊!他快發狂。
“所有條件,他們是最好的。”梁若晨也很不願意承認。
“你認為呢?”遇有重要政策,戴仲禹不忘詢問宋知然的意見。
沒戴眼鏡,可宋知然那張臉斯文到不行,他不開口,就好像在這個空間隱形了一般。
“合約擬得好,我想一切都沒問題。”
“你不問問我的意願?”薛植安又自動發言。
“你若沒興趣,會來嗎?”
“呵!”跟這群人合作一定很有意思。“老實說吧,老頭在生前就跟我策劃好久,我們其實已秘密進行了一段時日。”
“什麼?”又一顆炸彈投了下來。
“老頭很看重薛氏集團在運輸業的成績,一年前就要我去佈局。”
“他從沒跟我們提過!”
薛植安還是笑。“他不說有他的用意,你們都了解他的個性,他若做就要做到最好、最有創意,他希望響起平地一聲雷——砰!讓所有人印象深刻。”
“老、老頭真可怕。”
“公事說完,我該走了。”薛植安瀟洒地走到門前,突然踅身而返,“代理總裁,我可以指定和我聯絡的窗口嗎?”
“唉,你不用開口我們都知道是誰。”還有會誰嘛!
“謝謝你這麼了解我。”他向黎一飛點頭微笑。“那麼是可以嘍?”應該看向戴仲禹的眼神,偏鎖住梁若晨。
一隊粉紅大軍正朝那座雪山前進——她臉紅了。
沒辦法,他說得這麼白,她日後可不能拒聽他的電話,還得面對夥伴們有色的眼光。
“Bidthatheartstay,anditwillstay.
Tohonourthedecree.Orbiditlanguishquite.
聽着話筒傳來斷線的嘟嘟聲,可她卻遲遲不放,感覺快要滅頂了——她這樣,算不算背叛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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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暉女中。
暮靄中,能看見幾名女孩佇立在校門口。
宋知然把車開到唐未未面前。
“遲到十分鐘,扣你一千!”未來女總裁看着手錶,小氣又嚴厲地道。
他微笑。
“為什麼今天是你?”她一上車就問。
“若晨在忙。”
“忙什麼?”想到前兩天的插曲,唐未未大聲尖叫,“啊,告訴我、快告訴我,今天那張卡片寫了什麼?”
“卡片被退回了,不過詩由薛植安口中念出。”
“口中念出?”小臉怔了下,隨即瞪大眼。“他去了?他親自到總部去?”
“我們剛好有新的計劃要跟他配合。”
“什麼?”她更加駭然。“那他們見面的機會不就更多了?”
這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我想是的,他要求聯絡的窗口是若晨。”
唐未未聽了簡直快發瘋。“喂,你都不急嗎?”
“急?急什麼?”他趁着紅燈瞥她一眼。
媽呀,他這樣子看起來跟只獃頭鵝有什麼兩樣?“你不怕薛植安把梁若晨搶走?”
“搶走?不會吧!我們對唐風集團向來忠心耿耿,別的公司挖不走。”
吼,蠢斃!“我說的不是挖角。”這男人在情場上肯定會很辛苦。“我是說,依薛植安的攻勢,梁若晨很可能被他追去。”
“噢,你是在擔心這個。”他明白,未未對若晨向來有莫名的好感。
“噢……”她學他的口氣。“我是在擔心你的心上人被搶走!”
油門突然一滑,越區到對向車道。“你說什麼?”宋知然趕緊回神把方向盤打正。
嚇死人,還好對面沒來車。“喂,你車開好,我還要為戴仲禹生兒育女,你可別讓我年紀輕輕就成了車下亡魂。”
“是你突然冒出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莫名其妙,你不喜歡梁若晨嗎?”
“喜歡。”
“那就對啦!”
頭痛,她的邏輯果真與眾不同。“喜歡分很多種,小姐。”
“對啊!”談起愛,她會懂得比他少嗎?“那我問你,你對她會不會有種熟悉、心安的感覺?看到她心情不好,你心情會不會低落?看她開心,你會不會也跟着想笑?”
“那些當然都會,我們認識十幾年了。”
“OK,這就是重點。”
“重點?”他承認他老了,跟不上她的思維。“重點是什麼?”
“日久生情!日久生情你沒聽過嗎?”吼,老頭有問題,挑這什麼“唐風四劍客”,笨!
宋知然有被打敗的感覺。“我只能說,你真的很有想像力。”
“我知道、我知道,你把感情藏得很苦,你不想破壞你們之間的友誼,你寧願看她快樂也不願被她拒絕,而讓你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你放心,我會幫你。”語重心長,她拍拍他的肩。
宋知然啼笑皆非。
就因為長年習慣用微笑當面具,所以他總讓人誤以為個性軟弱。
而唐未未忘了自己被整的經驗,也忘了心裏曾經狠狠罵過他笑裏藏刀。“我不會讓薛植安追到梁若晨。”
見她面露凶光,他好心提醒。“若晨要選擇誰是她的自由。”
“她選誰都可以,就是不準選薛植安。”她和他梁子結得很深。
“你當真以為她是你姐姐啊!”
“我——”氣虛。“我是有這麼想啦!”唐未未為莫名的執拗臉紅。
到底是為什麼?她對梁若晨幾乎到了一種着迷的地步,要不是確定自己深愛戴仲禹,她真懷疑自己有同性戀傾向。
“對了,關於大雄的事,我發現自己真笨,沒早點替你想出這個方法。”宋知然怕她一直鑽牛角尖,趕緊轉開話題。“我們都漏掉律師了。”
“律師?”
“對。老頭很聰明,我想他早就找到大雄,只可惜礙於什麼原因沒公開,所以他一定留下方法,讓律師辨認,一旦大雄找上門來,才能確認她的身份。”
有道理。
他的分析讓唐未未肅然起敬。“你真的很聰明耶!記得提醒我,一定要戴仲禹替你加薪。”
宋知然苦笑,她還沒正式走馬上任,就已經不只提過一次要幫他“加薪”。
“喂喂喂,你有沒有律師的電話,我現在立刻打電話問他。”下一秒鐘,唐未未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沒帶在身上,況且總部就快到了,我們回去之後再打,你也可以問得仔細一點。”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他微笑,現在若拿大雄交換她那份財產,他相信,她也一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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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晨在刻意逃避下,仍是在電梯前撞見唐未未。
“下課啦?”該死,都怪她臨走前又接了通電話。
“嘿!告訴你哦,我快找到大雄了,宋知然他教了我一個好方法耶!”唐未未興沖沖的,抓着梁若晨的手,也想和她分享這份喜悅。
梁若晨的臉上卻不見半絲血色。
“快、快!我們現在就去辦公室打電話給律師,宋知然提醒我老頭一定留下辨識的方法,讓大雄找上門時可以確認。”
“未未。”她雙足凍結,僵硬地開口。
“快呀!”怪,這女人,腳下釘了釘子啊?怎麼拉都拉不動。“喂,你去替我叫戴仲禹和黎一飛!”趁這空檔,唐未未順便喊宋知然幫她跑腿。
“未未,你聽我說。”看樣子,時候到了。
“哎,有什麼事待會再說,現在找大雄要緊。”
“就是大雄的事。”
“你也想到找大雄的方法啦?”哇!她好高興,方法越多,代表成功率越高。“好好好,我聽你說。”
心意已決,沒什麼好退卻了。“知然,你幫我請老大和黎一飛在會議室集合好嗎?”
“嗯。”宋知然察覺好友神態有些異常。
“噯,你怎麼想出方法的?先透露一下嘛!”唐未未不甘於等待,酡紅的雙頰滿漾着興奮。
值得吧!為了這張笑顏,她說出秘密是對的。
她挽起擁有一半血緣的妹妹的手臂,靜靜往會議室前進;若說她做為“大雄”有什麼好處,就是多了一個疼愛的妹妹。
她好怪——唐未未說不上來。她作啥都不出聲?牽人像牽小孩;可,這感覺好奇妙。
“找我們來幹嘛?又要開什麼臨時會議啊?”黎一飛被叫來,渾身不耐。“我待會還有個約會,快解決吧!”
眾人都到齊了,梁若晨讓唐未未坐在一張椅上,自己則站着。
“有件事,我該親口告訴大家。”
“她想到找大雄的方法了。”唐未未捺不住興奮,對她的“姐妹”透露。
“對哦!”黎一飛大拍桌子。“忘了上次我們想動用集團資金時,你說大雄你有辦法搞定!”蠢,竟忘了這條重要線索。
梁若晨習慣在會議上發言,可現在,她感覺自己像站在審判台上,舌頭打了結。“我……我就是大雄。”
“啊?”好幾張茫然的臉,但不包含戴仲禹。
“我是大雄。”梁若晨再說一遍。“原諒我隱瞞了這麼久,因為個人因素我選擇不說,當……梁若晨我比較自在。”
這麼說,大家能接受嗎?“很抱歉,在大家忙着找大雄時,我絕對沒有在暗地取笑的意思,只覺得這時候說出來更奇怪。”
“可、可是你……”一直希望她就是大雄。可答案揭曉,還稱心如意,唐未未竟然傻住。
梁若晨知道她在疑惑什麼。“小的時候,我為了矯正近視,戴着又大又重的眼鏡,那時候我最喜歡老頭買的小叮噹玩具,所以,他都戲稱我——大雄。”
“我都不知道。”宋知然嘆了聲好長的氣,他搖頭,為什麼一點都沒察覺。
“對不起。”她最不想傷害的就是朋友。
所有人中,只見戴仲禹紋風不動,唐未未察覺后驚叫,“喂!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越想越可疑。“難怪你都不讓我找!我就說嘛,你答應老頭做的事,怎麼可能沒辦到!”
聞言,梁若晨心裏曾有的懷疑也證實。可。她還是訝異。“老大,你怎麼知道?”
戴仲禹沉靜地露出一抹笑容。“我相信老頭,他既然說要找到大雄就會找到,他後來都不再提了,我想他一定找到她,且留在身邊就近照顧。”
“你都沒告訴我這個秘密。”唐未未不甘被心愛的男人矇騙。
“未未,那是若晨的秘密,不是我的。”所以要說出來,也該由她決定,而不是他。
唐未未不笨,這道理她懂。
雖然心裏埋怨梁若晨有什麼好不說的,可既然她隱瞞了這麼多年,就表示這秘密對她而言很重要。
“好,我接受,我接受你的說法,也接受——你是大雄的事實。”其實她開心得不得了。
“呀吼!”小臉豁然開朗。“你真的是我姐姐!哈哈,我想到你第一次來學校接我,以姐姐的名義,我當時還發怒說,誰要不幸才是你妹妹!”
如今,“美夢”成真。“噯,我很幸運,有你這個姐姐。”她起身,走到梁若晨面前,執起那雙冰冷的掌心。
一股暖意透過那雙小手,直達她的心窩。
“唉,”怔愣多時的黎一飛終於回神了。“沒想到你真的是大雄……那,我還要不要當那個駙馬爺啊?”他猶豫起來。
“當然不要!”兩姐妹同時笑了出來,且有默契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