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官人
以前喝完酒想睡覺,現在喝完酒想說話。回家之後,我和維維一直聊到天亮。
周一劉鵬來公司上班,我把他叫到辦公室。
“昨天回去又吵架了吧!”我說。
劉鵬苦笑了一下,“我習慣了。”
我沒再說什麼,打電話給小李,讓他給劉鵬佈置工作。
下午我去找高偉,在走廊里就聽見他在訓人。看我來了,他擺擺手讓下屬出去。
“怎麼生這麼大的氣,犯得上嗎?”我問他。
“上周交待的事,到現在還沒辦完,我能不生氣嗎?算了,不說了,你今天怎麼有空?”
“我專程來拜訪高礦長。”
“別礦長礦長的!”
“行,以後不叫高礦長了,我叫你偉哥!”
高偉哈哈大笑,然後看看錶,“你別走了,一起吃飯吧!”
“我今天就是專程來請你吃飯的。說,想吃啥?”
“吃鮮族菜吧,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百合?春子?漢城?”他笑了笑,“不用猜了,你肯定沒去過。”高偉的辦公室太氣派了!加上套間足有50平米,辦公傢具全是“天壇”的、桌上放着21寸的液晶顯示器,套間裏擺着健身器械,床上還有按摩機……
“昨天別人給我講了個笑話。”我說。
“說來聽聽。”
“有一隻母雞說自己是鴿子,其它的鳥都不相信,問它:鴿子哪有你這麼肥的?母雞笑着說:我是採油廠的礦長!”
高偉罵道:“滾犢子!這笑話肯定是你編的!”
“不過說真的,北京廳級幹部的辦公室都沒有你的豪華!”
他搖搖頭,“再干幾年,等我提到副處,我就調到總公司(北京)去。”
“為什麼?”我不解地問。
“我對這個城市厭倦了。我正想問你呢。在北京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來呢?”
“一言難盡呢。”
高偉看看錶,“走吧,邊吃邊聊。”
我們一起下樓,我剛要上車,高偉說:“不用開車,就在前面,兩分鐘就到。”
“這不是你們食堂嗎?”我不解地問。
“沒錯。”
我笑着說:“偉哥,你不會讓我在食堂請你吃飯吧。”
“進去你就知道了。”
我隨他進了單間,“怎麼樣,不比燕都的貴賓房差吧!讓你嘗嘗我們廚師的手藝!“他向服務員比劃了一下,服務員點點頭,出去了。
“你什麼時候結婚?”他問我。
“暫時還沒考慮呢。”
“在X市,趙維已經是極品了,身材相貌沒的說,而且知書達理。”
我笑了笑。
“你可能不知道,在X市,像劉鵬媳婦那樣的,太多了。我也去過不少地方,從整體素質來看,X市的女孩是很差的,特別庸俗,和農村婦女沒什麼兩樣,而且一種莫名的優越感。一個男人生在X市,真是一種悲哀呀!”
“那你老婆呢?”我笑着說。
“如果不是怕影響不好,我早就想和她離婚了。”
我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昨天說的話對我觸動挺大的,你說我應不應該離婚?”
“那我可不敢說,我又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
高偉把左手舉得很高,右手放在桌子上,“差距太大,根本沒法交流。她層次太低,除了吃和穿,她啥也不懂,我都懶得和她說話!”
“我現在幾乎不回家,看見她就心煩!”
“那你當時為什麼和她結婚呢?”
“我在大學有一個女朋友,當時太年輕,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經常吵架,後來就分手了,參加工作之後我就開始相親,沒完沒了地相,後來我也不抱什麼希望了,稀里糊塗就和她結婚了。”
“所以一直沒要孩子?”
他點點頭,“她想要,我沒同意。就她那素質,能把孩子教育好嘛。”
“那你們還不如離婚呢!”
“怎麼說呢,畢竟這麼多年了,還是有點感情的。我倒無所謂,離婚之後還能找,她找誰去,都過了30了,誰能要她呀!”
我笑了笑,“你還挺善良的。”這時候服務員進來上菜,我們停止了談話。
“那你沒找個情人呀!就你這條件,應該不成問題。”
“想找,不過沒有合適的。對了,我還有事求你呢!你在北京朋友多,麻煩你幫我找個人。”
“找你大學時的女朋友?”
“沒錯,她大學畢業去了北京。”
我點點頭,“我託人幫你問問。”他舉起酒杯,“那我謝謝了,來,喝酒。”
“在X市,像你這種情況是不是挺多的?”我問他。
高偉沒說話,取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過了20分鐘,來了一個人,高偉給我們做介紹,不用問,這一定是他的死黨。
“老常,都不是外人,說說你失敗的婚姻。”
老常笑了,“有啥好說的,就那麼回事吧。”
高偉說:“放心吧,都是哥們兒。”
老常想了想,“我是遼大畢業的,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在前線倒班,一干就是3年,當時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這個社會很現實,人是分層次的,我一個採油工,而且家是外地的,條件比較差,所以我只好降低標準,找了個技校畢業生。不瞞你說,當時我還挺慶幸的,能結上婚就不錯了!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調到礦里幫忙。”
老常轉過頭對高偉說:“我還得感謝你,要不是你收留我,我還得回去當採油工。”高偉笑笑。
“後來從礦里調到廠計劃科,我命挺好的,沒到2年科長就退休了,我當了3年科長,然後又調到局裏,我在X市沒有任何背景,我只能靠自己努力,而且是加倍的努力,我吃了多少苦,沒有人知道!我真希望她能幫幫我,不用別的,陪我聊聊天就行,但她層次太低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共同語言。她除了吃和穿,其它的什麼也不知道。都不怕你笑話,我和她早就沒有性生活了,這樣下去,我都快成性無能了……你可以說我是陳世美,我也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我是一個正常人,這樣的婚姻,我實在受不了了……”說完之後,他低頭喝酒。
不知為什麼,我心裏很難過。
出來的時候,我對老常說:“你應該換台車。”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
“車倒沒什麼,問題是你的車號——EDX001。”
“有什麼問題嗎?”
“ED就是性功能障礙的簡稱,再加上後面的號碼,你自己想想吧!”
“媽的,怪不得呢!昨天我去省里開會,他們都笑我,原來是這麼回事!”
老常對高偉說:“那你豈不更慘,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性功能障礙!”我們
哈哈大笑。(高偉的車號是:EDX555)
……
1周後接到董炎的電話,她說想帶女兒回北京過春節。放下電話我激動萬分!
我給重陽打電話,讓他幫我們安排住的地方。
“沒問題,我一會兒和吳佳說,你們住她那兒。”他說。
“你們還沒斷呢?”我說。
“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也有感情了。”
“別說得那麼好聽!主要是你身材特殊,一般人適應不了,運動起來缺乏默契。”
重陽聽后氣急敗壞,對我說了N句髒話。
半個月後,我回北京過春節。
詹姆斯見到我很意外,“怎麼不在家裏過年?”
“董炎和孩子明天回北京。”
看見地上的行李,“你要出門嗎?”我問他。
“我後天回國,我已經辭職了。”
“什麼,你辭職了?”我驚訝地說。
他給我倒了一杯咖啡,“總部已經接受了我的辭職,我這次回國,去辦理一些相關手續。”
“那……那你回不回來了?”我迫不急待地說。
他拍拍我,“辦完手續我就回來,我已經愛上中國了。”
“然後你去哪家公司?”
“我離開商界,去教書。”
“教書?當老師?”
他點點頭,“我想換一種生活。”
“什麼時候決定的?”
“上個月,有一天我早上起床,突然覺得厭倦了,厭倦了現在的生活。”
我久久地望着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在想什麼?”他問我。
“我在想,等我女兒長大了,會不會變得和你一樣,這麼洒脫。”
他聽后哈哈大笑,“對了,你先不要告訴李麗,她還不知道。”
我點點頭,“我明白,走,找個地方,叫上重陽,我倆給你餞行。”
得知詹姆斯已經辭職,重陽很不理解,沒完沒了地問原因。
“好啦好啦,你有完沒完了,他不是說了嘛,他要換個活法,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說。
重陽看看我,沒再說什麼。
“對了,你讓我找的人我找到了。”
“她結婚了嗎?”我說。
重陽搖搖頭,“沒有。”
“有男朋友嗎?“
“你有毛病呀!那我怎麼知道,我也不能24小時跟着她。”
“又是你的紅顏知己?”詹姆斯笑着說。
我搖搖頭,和他說了高偉的事。
他聽后笑了,“唉,有中國特色的失敗婚姻。中國人離婚率之所以低,是以低質量的婚姻為代價的。”
“你先別說這個,你覺得我應不應該告訴高偉?”
“我覺得很奇怪,既然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了,他們為什麼不離婚呢?”詹姆斯說。
“你不明白,在中國,離婚不單單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尤其是國有企業的領導幹部,更不能輕易離婚!算了,算了,不說了,這個問題不是我們應該討論的。”又聊了一會兒,然後我們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詹姆斯對我說:“瑞恩在外面等我,明天他送我去機場,你們一家三口就住在這裏吧。”
“不用了,我和重陽說好了,我們住吳佳那裏。”
“食物都在冰箱裏,這是房門鑰匙和車鑰匙。”
我很感動!因為他是美國人。
我提前兩個小時趕到機場。
……
看見她們母女倆的時候,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過去抱起女兒,“寶貝兒,長這麼高了,想不想爸爸?”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過了好半天,她說:“你為什麼不來看我和媽媽?”
我仰起頭,用力眨眼。
“爸爸,你想我嗎?”
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淚水,此刻全涌了出來。董炎拉着我往外走。
回到家,我問董炎:“女兒吃中餐還是西餐?”
“我來吧,你進去陪她玩。”
“你坐了一天飛機,還是我來吧。”
“你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我……”
回到客廳,發現女兒已經睡著了,我把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後回到廚房。
“女兒睡了。”我說。
“哦,可能是時差沒倒過來。”
“你也去睡一會兒吧。”
她笑笑,”我沒事。”
“為什麼帶她回來?”
“她想你。”
“那你呢?”
“我也是。”
我走過去,從背後抱着她,她轉過身,依偎在我懷裏。
“你還好嗎?”她說。
“這話好象應該我說。”
“你恨我嗎?”
“嗯,剛開始有一點兒。”
她低下頭,沒說話。
“你也去睡一會兒吧。”
她點點頭。
董炎去書房睡覺,我坐在沙發上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