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惡途

離開了希臘半島，約書亞和安蒂諾斯一行人馬不停蹄，徑直往西方趕去。

這一路於安蒂諾斯來說，有點兒逃亡的意思。不僅僅是從小城市米利都，也是從灰暗和不忍回的往昔中逃離，逃離愛人之死帶來的陰霾，逃離信任之人的欺騙，逃離仇人的詛咒。

一路上，他沒有回過一次頭，愛琴海已經遠遠地被拋在腦後，他覺得，自己不可能回去了。

一路上隨行的十五勇士，全是垃圾。安蒂諾斯在內心鄙夷他們。依蘭斯伯爵拙劣地欺騙着教廷，用這些衛隊中水平最次的士兵濫竽充數。這些人反而洋洋自得，畢竟目的地是羅慕洛，人類的第一大城，在那兒，未來似乎總要比在一個由吸血鬼統治的邊陲小地要光明許多。

約書亞作為教廷的使者，並不是第一次出來執行徵募勇士的任務。深知這從羅慕洛所在的亞平寧半島到希臘半島這一路的兇險，因此一路上快馬加鞭，未敢多做停歇，對於身後車廂里的這十六個孩子，他心裏有數的很，其他十五個都是依蘭斯搪塞教廷的貨色，只有安蒂諾斯，才是符合的人選。

嘿嘿，他笑了笑。不僅僅是符合，簡直是上天賜予教廷的禮物。他現在還記得西隱向他透露這個男孩的一切的時候，那種不可抑制的興奮和熱切。

“真人類！”

約書亞幾乎敬畏得打了個顫，他所知道的真人類不過三個，真正接觸過的，還是高坐在皇座上的那位……

而現在自己身後的車廂中就裝着了一個，而且還是個青春少年，未來的潛力，大到叫他這個也算閱人無數的教廷使者不敢想像。

他的任務因安蒂諾斯而崇高，把這個男孩安然帶回教廷，他約書亞的名字也或者可以一載史冊。

四匹裝備了高科技助力鎧甲的馬能夠將這輛大車拉到每小時15o碼以上，如何路況再好一點的話，他可以更快一些。只是馬車車體的懸浮氣墊出了點兒毛病，為了避免過度顛簸，他只好犧牲度。

從米利都出。他們已經奔了兩天兩夜。中途唯一地驛站——輝煌之城貝爾格萊德。就在眼前。

只是在這種節骨眼上。才更容易出現狀況。

約書亞深知這一點。因此。當他地耳邊出現蝙蝠振翅地聲響時。並沒有太大地訝異。往道路兩邊地黑色森林裏側了側眼。他判斷出了敵人地數量。

大焱災之後。東歐大地一片焦土。因為這裏傳說是吸血鬼王德拉庫拉盤踞地所在。人類地核武庫傾瀉於此。才造就了今日地荒涼和毀敗。除了苟延殘喘地希臘諸城邦外。東歐重新建立地城市用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貝爾格萊德。這座據說在上一個紀年中就飽經戰火和興衰地城市。重新傲立於多瑙河畔。本身就是奇迹。

因為貝爾格萊德城市周圍6oo公里之內再無第二座大城。所以這附近地地區逐漸成為游散地吸血鬼和魔獸地伏擊之處。

現在。滿滿一車廂地美味。青年勃地熱血招惹來吸血鬼。是再正常不過地事情。

約書亞心中有數。這不是他第一次從希臘半島拉人到羅慕洛，以前更加兇險的情況他也對付過。

十二隻，真是湊巧。約書亞的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微笑。雙手在馬車的操縱鍵上飛運動。這車是教廷科學家們精心設計的結果，連前面拉車的馬匹都經過了力量基因的改良。與吸血鬼們使用的那種老式馬車不同，這家馬車的車夫位置上，有一面小小的液晶操作面板，上面密密麻麻地翻滾着各種各樣的數據，所以偌大的一架馬車，只需要一個人來操作。

隨着約書亞手指運轉如飛，坐在車廂內部的十六個男孩都聽見了車體的輕微的聲響，他們疑惑地四處張望，拉開車窗上的窗帘，外面的天地一片晦暗，車體本來就是黑色的合金鑄成，沒入濃重的夜色中，車內人只看得外面黑上加黑，聽得聲音不對，卻也瞧不出究竟。唯有安蒂諾斯，耳邊生風，吸血鬼詭異的心臟跳動之聲清晰地灌入耳中。他凝神靜息，意念擴散開去，為他描繪了此刻馬車身處的危險，突然，他低念一聲：

“不好！”

一個黑色的影子鼓起風帆一樣巨大的翅膀，安蒂諾斯也遇見過吸血男爵洛丹那樣稍高級別的對手，可是像這樣一開始就以蝙蝠面目示人的吸血鬼還是頭一次見。

在巨大的蝙蝠翅膀就要撲上車體的關頭，幾道明亮的光點劃破黑暗，從馬車車廂這邊向吸血鬼激射而去。

這時，車廂里的其他十五個人才知道，他們遭到了伏擊。

這明亮的光點，是子彈。

加特林車載機槍，剛好十二挺，分列在車廂兩側，每側各六挺，由微電腦操控，可運動角度足以覆蓋整個可能的來襲區域，強大的火力像一個巨大的網，將馬車安然地包裹其中。安蒂諾斯看到的那一個來襲的蝙蝠眼看就要撲上窗戶，甚至安蒂諾斯自己都已經手按“鬼牙”刀，準備出擊。可那加特林機槍勁射而出的活力將那吸血鬼硬生生打飛，那傢伙在空中踉蹌幾下，中了不少子彈，隨即又躲到大道兩旁的森林裏。

車廂中的十五個人大驚失色，他們在米利都的伯爵衛隊時就是膽小怕死的貨色，見到這麼兇猛的吸血鬼，不禁瑟瑟抖，有的心裏還後悔起來，不該答應前往羅慕洛。

安蒂諾斯本也以為約書亞沒有現敵情，打算是自己顧全自己就行，現在他也算是個心死之人，活着也覺不出什麼太大的趣味，索性在臨死之前殺個痛快。但是現在他反應了過來，自己其實對敵情的覺仍是慢了一拍，約書亞早就布好了防備，剛才他們在車內聽見的奇怪聲音，應該就是加特林機槍探出車體所出的。

加特林機槍，大焱災之後流傳下來的為數不多的人類科技之一，是對付吸血鬼的利器。由於馬車本身承載能力的限制，這十二挺加特林機槍是小號中的小號，但是設計合理，在微電腦的調配之下能夠保得一架馬車的安然。約書亞信得過這些東西，他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五年裏跑了不下十次，加特林車載機槍從未讓他失望。

因此，雖然這貝爾格萊德城外的吸血鬼格外地兇殘暴虐，但是他仍是閑庭信步地坐在趕車人的操作台上，連兩邊的森林看都沒有看一眼。

吸血鬼重新殺來。剛才他們十二隻吸血鬼是分兵兩路，想要分別突襲馬車的兩側，奈何加特林機槍火力太猛，把其中的幾個甚至打成了篩子，可好在吸血鬼的罩門僅限於心臟和腦袋，子彈沒能打飛腦袋，而他們也及時護住了心臟，敗退一番后，仍舊緊緊跟隨，同時擠出嵌在身體裏的彈殼，現在又合兵一處，如意算盤打得好——憑藉人多的優勢，沖入車體，這樣的話加特林火力再猛也拿他們沒得奈何，然後一車人連前面的車夫一併而幹掉，一頓美餐。

他們合兵的這一面，正是安蒂諾斯所在的這一邊。

右邊的車窗上漸漸起了白霧。可見外邊的寒冷。大焱災之後全球變暖，如果不是人口銳減而所剩無多的地熱、天然氣、石油、煤炭恰好可以支撐，怕是很多人類還沒等到基因突變到可以適應漫天遍野的核塵埃就已經活活凍死。而他們離開又是深秋，這大晚上車外溫度驟降，安蒂諾斯剛想湊到車窗看下外邊的情況，一口氣呼在窗玻璃上，白霧一片。白霧之外，他仍然看到了一隻只吸血鬼血紅色的亮的眸子。

加特林再度出怒吼，六條火蛇漫空飛舞，微電腦計算得十分精密，雖然僅僅只有六挺機槍，卻把半個車體外的球形空間覆蓋得嚴嚴實實，吸血鬼即便是一齊上來，也有被擊中要害之虞。一車人看得兇險，那十五個孬種直往左邊躲去，剛好馬車行到了一個拐彎處，猛地左傾。

安蒂諾斯感覺到右側的車輪已經離地，而且還有不斷上抬的趨勢，於是猛地一跺腳，將那趨勢遏制了一些，然後怒目而向那幾個孬種，一把抓過兩個來摔到右邊的車門上，這才讓車體穩當了一些，可就在右側的車輪要重新着地的時候，車體“嘭咚”一聲，安蒂諾斯一行人只感覺彷彿被炮彈擊中了一半，側頭一看，右側車窗的白霧外，一張醜陋的蝙蝠臉滴着口涎。

那幾個被安蒂諾斯摔過去的傢伙，竟然不住地尖叫起來，安蒂諾斯一陣惱怒，一步過去，出腳踩中那個叫的最響的傢伙的胸口，強大的力量竟然叫他的叫聲嘎然而止，同時，安蒂諾斯一個拳頭砸在那窗玻璃上，長着蝙蝠臉的吸血鬼“吱吱”地叫了幾聲，便從車體摔了出去。本來他成功地攀上了馬車車體，那六挺加特林還的確拿他沒有辦法。可是安蒂諾斯這當面一拳，力大無比，心頭之恨幾乎都泄到了他的臉上，焉有不痛的道理，一個身形不穩，當即就摔將下去，有感應裝置的加特林一陣狂掃，那可憐的傢伙被打成蜂窩，心臟那裏被愣生生打缺了一大塊。

目睹一個同伴慘死，那外邊剩餘的十一個吸血鬼不禁撕心裂肺地狂叫，凄厲得叫車內幾個膽小的大氣不敢出，那個被安蒂諾斯狠狠踩過一腳的臉都痛成了豬肝，哪裏還有反抗的意思。安蒂諾斯抽出鬼牙，氣色慨然，他知道，有第一隻能上車體的，就必然會有第二隻，第三隻……果不其然，外邊的吸血鬼都瘋了一樣，寧願用自己的身體添堵上加特林的怒吼的火舌，也要讓後面的同夥殺進車體，為死去的族人報仇。

“果然夠血性，不似那莫特孬種。”

看見這不畏死的兇猛血族，安蒂諾斯心中不禁升騰起一絲敬意。因為在米利都城內他看夠了莫特的怯懦和虛張聲勢，對血族的看法一落千丈，而眼前的這幾個傢伙，卻是讓他打起了精神，畢竟一個種族能夠在人類和魔獸的雙重打壓下輝煌到現在，不是沒有什麼道理的。

“鬼牙”寒光乍現，這把西隱送給他的寶刀沒少喝血，叫安蒂諾斯越使越順手，有點兒跟他心氣相通的意思，安蒂諾斯不願意去想西隱的事情，但是這位昔日老師說過的那番關於人與兵器的言論，倒是另安蒂諾斯激賞。

“鬼牙”就是鬼牙，他安蒂諾斯的“鬼牙”，並不僅僅是刀！

第二隻吸血鬼成功登6車體，一隻白慘慘的利爪伸了進來，要來抓安蒂諾斯，安蒂諾斯身形一挫，那爪子剛好擒到了那個臉被安蒂諾斯踩成豬肝色的傢伙的衣襟，這傢伙本來就孬，而現在接連收到這麼多輪番打擊，哪裏還有叫得出來的力氣，瞬間面色又由豬肝轉為死灰，安蒂諾斯沒有看他，只是注意着那隻伸進來的手：白慘慘瘦骨嶙峋是吸血鬼們的特徵，而這一隻最為奇特的部分則是那長長的指甲，每一個都差不多有半個手掌的長度了！抓起那傢伙的衣襟，指甲已經插進他的身體有了寸余，只是這傢伙已經怕得喊不出聲，疼也沒了感覺，安蒂諾斯愣了一愣，眼看着那孬種要給那手拖出去了，再伸出鬼牙一揮，喀嚓一下，那手被從肘部斬斷。

外邊一陣凄厲的叫喊，聽得車內人又是心驚膽戰。那車體上的傢伙猛地用身體砸着車頂，黑色的合金車頂竟然也出現了凹陷，不過很快，這砸車的聲音嘎然而止，“吱溜”一聲，那個被斷了手的吸血鬼從車上劃過，加特林又是一陣猛射，其實這都大可不必，因為那吸血鬼從車上滑落的時候，腦袋已經被削掉了。

安蒂諾斯知道，是前面趕車的約書亞乾的。

為了讓兩個同伴登上車體，那一群吸血鬼已經是強弩之末。加特林歡快地繼續怒吼，那些移動靶子們或是被打掉頭顱，或是被打掉心臟，更有甚者，已經被打得都看不出原型，整個一個飄在空中的佈滿洞眼的破布，可還是那麼堅持地死死地抓住車體。最後一個吸血鬼尤為悲壯，腦袋猛地砸向這個被安蒂諾斯擊碎了的右邊窗戶，齜牙咧嘴，嚇得車內一些人又是哭爹喊娘。可是安蒂諾斯平靜地一看，這吸血鬼下半身到胸口已經全部都被打沒，只是因為他的身體還牢牢地粘着車體，所以那六挺加特林沒有一刻停歇，仍在不斷地開着槍，以至於連槍管都給打得通紅。這吸血鬼早已經沒有了意識，屍骸一具。安蒂諾斯伸出手，一把將那個腦袋拉了進來。

難怪這幫吸血鬼兇悍無比，怕是連一些貴族都自嘆弗如。細看這臉，根本就是一張蝙蝠臉，所以才會一出現就是龐大的蝙蝠翼展的形象。這一切說明這並非純種的吸血鬼，而是吸血鬼和某種蝙蝠魔獸串種的產物。

哼，安蒂諾斯心中輕笑一聲，吸血鬼配蝙蝠，真是絕配。

手起刀落，那蝙蝠腦袋被劈開，安蒂諾斯伸手在腦漿里攪了攪，心中一喜，果然，還有晶片！他將那晶片藏在手中，再抽出來時，已經沒入手掌。安蒂諾斯手一揮，那個蝙蝠腦袋被拋出車窗，很快就消失在馬車後面沉沉的黑暗裏。

前面的約書亞雖然一直呆在趕車人的位置，可於車廂內的情況聽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感慨，這個叫做安蒂諾斯的年輕真人類果然少年才俊，日後到了羅慕洛，必定能夠為人類做出一番功績，而他，作為掘這個人才的一分子，也一定也會在歷史上留下一席之地。

“小夥子們，都坐好了！”

他揮動馬鞭，大聲對後面說道。馬蹄篤篤，車輪咕咕，一輛屬於教廷的玄色車馬就這樣踏着黑漆漆的夜色，朝遠處輝煌壯麗的貝爾格萊德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