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衣領大敞、衣襬外拉,不想把扣子全扣上,也不想把衣服扎進褲子的陸仰,衣衫不整地由走廊晃進了教室。

「早啊,難得看你這種時間來。」前腳才一踏入尚未開始早自修的教室,陸仰便聽到他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

「早。」陸仰的聲音偏低,聽得出他才剛睡醒不久。

「怎麼啦,怎麼早來?」自座位轉過上身,談明軒單手支肘在陸仰的桌面上,看着他一面打呵欠,一面放下薄得不能再薄的慘綠書包。

「還不是那死老頭害的!」雙眉緊皺,陸仰順了下凌亂、卻意外有型的勁帥短髮,然後大剌剌的將身體攤掛在制式木質椅上:「七早八早就想把我弄到他那邊幫忙,媽的!我可是考生欸,他居然還有臉要我幫他弄那些五四三的事情,門都沒有!」

「所以你就躲到學校了?」談明軒的臉上有着同情,眼神卻有點幸災樂禍。

「廢話。」沒好氣的哼了聲,陸仰看向黑板:「啐,又考試!早自修就沒別的事情好乾了嗎?」

「就像你說的,我們可是考生吶。」懶懶眯起眼,談明軒給了陸仰一抹淡笑:「不過,阿仰,你真能參加考試嗎?你爸看起來似乎很想把他的事業全部交給你管理。」

「他推過來,我就得照單全收啊?」陸仰露出了叛逆而不屑的微笑,眼神凌厲不似十五少年:「我不想做的事情,沒人能逼我去做。」

「哦?」談明軒的眉微挑:「這麼說,你不打算繼承家業就是了?」

「那哪能算是什麼家業,」陸仰眼底清楚寫着鄙夷二字:「那種垃圾幫派,倒貼送我我都不要。」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換了個姿勢,談明軒嘴角噙着抹笑:「你不想接你爸的幫派,不過,你也不是很排斥那個世界,那,你打算怎麼做?」

「打算怎麼做?」陸仰的濃眉微挑,接着,他扯出一抹狂妄自得的微笑:「哼,管他的,反正,只要我不想,就沒人能逼我去做任何事情,至於現在,我只想先考個學校。」

「你想考哪間?」

「目前來看,我對毅心比較有興趣。」陸仰的語氣有着些許不確定。

「那一間毅心嗎?」談明軒指的,是位於中部的一間私立高中:「那是最有名的流氓學校,你想去?」

「那邊的調調應該和我比較合,我無法忍耐到處都是些書獃子的學校。」陸仰撇唇一笑:「雖然毅心是流氓學校,不過,那邊還算是學生的地方,和成人世界沒有直接關係,最重要的是,在那邊絕對不愁沒架能幹。」

「你要考高中部還是高職部?」閑閑無事,談明軒的手指開始在陸仰的桌面上打拍子:「它那間的高中部很不好考,而且,雖然是同一個學校,但是,高中部和高職部的風氣完全不一樣。」

「管它。」陸仰的態度漠不關心:「對我來說,高中部和高職部沒什麼差別,再說,我還不一定能考的上。」

「你再繼續混下去當然是不會考上。」談明軒一點也不客氣的潑了陸仰一桶冰水:「你要真想念毅心就念高中部,只有高中部才能讓你自由發展。不過,話說回來,毅心高中部可不是說要念就能念,如果真想考進高中部,沒有一點能耐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陸仰的聲音懶懶的:「所以,我打算在這幾天開始去圖書館念書,反正晚上閑着也是閑着。」

「你要去圖書館念書?」談明軒的表情很是怪異,像是看到了什麼外星人似的:「真的假的?你不是最討厭圖書館了嗎?」

「我是討厭沒錯。」皺起的雙眉,就是最好的證據。

「真鐵了心要念書啦?」露出了一抹帶有深意的微笑,談明軒對此倒是樂見其成。

「廢話,如果沒考上學校,我要拿什麼當擋箭牌?在時機來臨之前,我不會蠢到和那死老頭硬碰硬。」陸仰給了談明軒一白眼:「怎麼,我要去圖書館念書這麼稀奇?」

「怎麼能說是稀奇,根本就是天要下紅雨。」談明軒的笑容有點賤,接着,又轉為疑惑:「不過……說到圖書館我才想到。欸,阿仰,你這幾天幹嘛老往十二班跑?」

「找季離啊。」陸仰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你找季少爺幹嘛?」這點才是談明軒百思不解的地方:「你不是一向對優等生很感冒嗎?季少爺可是全校的優等生之最咧,怎麼回事啊你,為什麼會對季少爺這麼另眼相看?」

「會嗎?」斜瞥談明軒,陸仰不以為然。

「如果不會,你就不會幾乎天天都去找季少爺報到。」談明軒可是把陸仰這段日子的反常行為記得牢牢的:「現在想想,那天季少爺把書掉在你身上的時候,你連一聲都不吭真是亂奇怪的。阿仰,那些書砸下來很痛欸,你這個脾氣超爛的人居然沒發火,簡直就是世界末日了。」

「什麼世界末日。」啐了聲,陸仰沒好氣的給了談明軒一拳:「不過,現在想起來還真痛,那些書又硬又厚,重的要命,真不曉得季離是怎麼從校門口搬過來的。」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阿仰,既然你那時候覺得痛,怎麼連罵都沒罵一聲,還好心的幫季少爺撿書?」

聳了聳肩,陸仰一副事不幹己的調調:「問你啊,我怎麼會知道?」

「你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了,那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陸仰這種不負責任的小朋友式回答,讓談明軒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哎,你問那麼多幹嘛。」被問得有點不耐煩的陸仰擺擺手,示意談明軒可以轉回去了:「看書啦,等一下要小考。」

「是、是。」轉了回身,談明軒倒也乾脆看起自己的書,不堅持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

看着談明軒的背影好一會兒,陸仰的表情才由不耐煩漸漸轉為納悶。

其實,他有時候也會想,他到底是為什麼閑着沒事就跑去隔壁班找季離。只是,這個問題,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想出個解答,所以,他當然沒法回答明軒,只能敷衍了事的帶過。

不過……真有那麼奇怪嗎?他被季離用書砸到的時候沒開罵也沒生氣,真的是這麼奇怪的事情嗎?嘖!

第四節下課鐘聲才響起,陸仰便無視上課老師的存在,霍地自座椅起身,發出了不小的聲音。

「阿仰,你又要去十二班啦?」另一個無視老師存在的人,談明軒,他半側身子,望向邁步就要往外走的人。

「嗯,老地方見。」頭輕點,陸仰人便走向後門,沒有半分逗留的念頭。

踏出教室,陸仰毫不猶豫的往隔壁班方向行去,心中,只有一張斯文秀氣的臉孔存在。

不疾不徐地踩進他人的教室,如入無人之境的陸仰,完全沒把旁人放在眼裏,筆直地往季離方向走去。

「季離。」揚起一抹笑,陸仰目前的心情是無可否認的愉快。

背後傳來的聲音讓季離先是一楞,接着,他轉首望向後方,不意外的見着了這陣子經常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臉孔。

「陸仰。」輕喚來者的姓名,季離向來漾着水樣淺笑的薄唇,流露出些許無奈:「你又來了。」

「聽你的口氣,好象不是很想見到我。」彎下身,陸仰與季離平視,表情有點不爽:「怎麼,討厭我來找你嗎?」

「陸仰,我沒這意思。」見到瞬間變臉的陸仰,季離的心中除了無奈,還帶了一點好笑。

自從那一次讓陸仰送了自己回家后,接下來的每一天,陸仰都在他下班時間等在店門口,為他買來宵夜,看着他全部吃完才把他送回家去……不,現在不只送他回家了,從上禮拜開始,陸仰除了晚上的宵夜之外,每天的中午都會親自到教室拉他一起去樹下吃午餐──此時此刻就是。

可是……很奇怪,他真不懂陸仰到底為什麼三不五時的就跑來找他,畢竟,他和陸仰的關係──不是同學,也談不上是朋友,交情要說好,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交情。

不過說實話,他不怎麼喜歡這種被人拖着到處跑的感覺。

他向來獨來獨往,不管是在校內還是校外。午休時間,往往是隨便吃幾口飯就直接上圖書館報到,但,自從認識了陸仰之後,他就被陸仰半強迫的拉去共進午餐……這種感覺,如果要說是討厭,倒也還不至於……認真說起來,那種排斥感應該要歸類於不習慣吧?

「喂,那現在是怎麼樣?」大掌壓在桌面上,陸仰微微冒火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一言不發的季離,惡聲惡氣的他,刻意擺出脅迫的架勢。

揚唇淡淡一笑,季離輕搖頭,沒被陸仰的樣子嚇到,只覺得他孩子氣的模樣很有趣:「我還有事情沒做完。」

「所以?」陸仰挑高一眉。

「你先去。」沒再看陸仰一眼,季離專心整理桌面上的作業本,按座號順序一一排好:「我把這送到導師室之後再過去。」

「要多久?」陸仰面帶薄慍的瞪着桌面兩疊藍色作業本,覺得非常不是滋味──他真想燒了這堆無用的廢紙,都是它們讓他沒法直接抓了季離就走!

「不會太久。」不自覺的安撫起出乎他人想像,像個孩子般會任性耍賴的陸仰,季離露出了微笑:「你先過去好不好?」

「好啦好啦,你動作快點吶。」皺起眉,雖然不是很滿意,不過,陸仰還是順了季離的意:「對了,我要去福利社,你有沒有什麼想喝的?」

季離搖頭:「不用買我的,我自己有帶水。」

「那,你動作快點,等你啊。」不放心的再次提醒,陸仰伸手拂亂季離顏色較常人淡的髮絲后,他才不甘不願的離開季離的教室。

眉心輕蹙,面帶微笑的季離將頭髮撥回原來的樣子;除了不習慣被人拉去共進午餐之外,還有一點讓他始終無法習慣的,就是陸仰老愛揉他的頭髮。

「季離。」又一個聲音往季離方向喊了過來,不過,和陸仰那大剌剌的囂張語氣相比,這個聲音溫文許多。

季離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給了那人一個微笑:「什麼事?」

「那個……」和季離同屬圖書館志工的林子文有些遲疑:「季離,你是什麼時候和陸仰這麼要好的?」

「有嗎?」抱起了整理完畢的作業本,季離笑笑,沒給林子文正面回答。

「有啊。季離,你怎麼一點自覺都沒有?」林子文皺起眉,臉上寫着不贊同:「就算陸仰的成績再好,他終究還是一個不良少年,和你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知道嗎?」

看着林子文,季離的響應是一抹乾乾淨凈,像是清泉一般的微笑。

「季離,你不要覺得無所謂。」相較於季離的悠哉,林子文的態度便顯得過份緊張:「這是很嚴重的事情,你和陸仰要是走得太近,別人也會把你歸到不良少年那一類去!你都不知道老師他們有多擔心你被陸仰帶壞!」

「子文,」季離搖搖頭,腳步開始移動:「我知道我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需要這麼擔心。」

「季離,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林子文跟了過去,比手划腳的好不激動:「陸仰他真的不是什麼好學生,就算他成績好也一樣,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很擔心有一天你會因為他而受到連累。」

看着林子文憂心忡忡的側臉,季離彎唇一笑:「別胡思亂想。我去導師室了,你吃飽就直接到圖書館,不用等我。」

「季離!」沒得到季離的確切響應,林子文有些氣餒:「你真不打算和陸仰保持距離嗎?」

季離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腳步,逕自往三年級導師室的方向走去。

目送季離遠去的背影,林子文重重一嘆,表情更加凝重。

「真是的……季離要是再和陸仰他們混在一起,遲早會出事情的……兩個人明明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為什麼陸仰會對季離這麼有好感?他不是很討厭季離這一類的乖乖牌嗎,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搖搖頭,既困惑、又憂慮的林子文再度嘆息,誠心祈禱季離的未來能夠安安穩穩,風平浪靜。

兩人雙臂都不足以環抱的老榕樹下,坐着兩名少年。一名捧着便當,一名抓着水灌。

炙熱驕陽的光與熱教油亮綠葉給擋下大半,樹蔭底下涼快怡人。

暖暖熏風徐徐吹送,拂得人睡意漸興,不過,這並不包括那兩名少年在內,正忙着填飽自個兒肚皮的他們,目前食慾要比睡意來的強烈。

「阿仰,」將含在口中的礦泉水喝下后,談明軒總算開口說話:「你剛不是去找季離嗎,怎麼他人沒跟你一起過來?」

「他送作業去導師室。」陸仰的聲音有些悶悶的:「……真搞不懂欸!」

「什麼搞不懂?」談明軒不感興趣的給了陸仰一眼。

「我真搞不懂季離在想什麼。」暫時放下便當,陸仰看向談明軒:「晚上的打工明明已經讓他累得半死了,他在學校怎麼還有辦法忙東忙西的幫人做些白工?真想不透!」

「唷?」談明軒有些興味的揚起微笑:「阿仰,季少爺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倒是你,怎麼突然關心起來了?」

「我看不過去啊!」撇了下唇,陸仰又吃了起來:「已經很瘦了,還不怕累死的找事做,我看,季離身體總有一天會被他自己給操出問題。」

「那也是季離自己的事,你管那麼多幹嘛?」看着陸仰擔心的表情,談明軒緩緩揚起唇線:「阿仰,你好象真的很喜歡季少爺,這麼擔心他。」

「他順我的眼。」聳了下肩,態度有些隨便的陸仰不否認這點:「而且,我覺得季離蠻厲害的。」

「哦,怎麼說?」噙着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談明軒洗耳恭聽陸仰的高見。

「他白天上課,中午當志工,晚上又要打工,可是,他還是有辦法讓成績維持在全校前五名,真的很厲害。」陸仰一面吃,一面說,口齒有些不清。

「我說阿仰啊,你不是向來不屑那些成績高高在上的好學生嗎?怎麼現在好象完全改觀了?」抿着唇,談明軒嘴角的笑意開始泛濫。

「哪有──」終於自便當抬起頭來,陸仰第一眼見到的,就是談明軒臉上那像是便秘一樣的怪異表情:「明軒,你幹嘛?」他皺眉,無法解讀那種表情。

「哇哈哈哈哈哈!」談明軒沒任何預警的爆出一連串的笑聲,甚至誇張地一手抱腹,一手捶地。

「媽的!明軒,你笑什麼?」見到談明軒誇張的動作,陸仰的眉皺得更緊,眉峰幾乎糾結。

「阿、阿仰!」搖搖頭,談明軒笑不可遏:「我說你啊!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樣子像什麼?」

「像什麼?」忍着想揍人的感覺,陸仰勉強自己耐住性子。

「很像在誇自家兒子的老爸!」語畢,談明軒又笑出一串不帶半分壓抑的聲音:「真是太好笑了!人家季少爺又不是你什麼人,你幹嘛啊你,講得好象他是你生的一樣。」

陸仰咬牙切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正考慮着要揍談明軒的肚子好,還是奉送他一對熊貓眼才好。

「別生氣、別生氣。」咧開大得讓人想塞顆柳丁的嘴,談明軒擺擺手,示意陸仰不要激動:「季少爺來了。」他昂昂下巴。

「他來了?」順着談明軒的視線將頭往後轉,陸仰見到了拿了個牛皮紙袋,緩緩往榕樹方向走來的季離。

「既然季少爺來了,我就先走一步啦。」站起身,談明軒拍拍陸仰的肩。向不遠處的季離點了個頭,他背過身就往教室方向走。

看着季離,陸仰的心思全在他上頭,毫不在意談明軒突兀的離開。

專註的看着一步一步往自己走來的季離,直到他走到自己身前,陸仰才開口,語氣是他一貫的慵懶閑散:「真慢欸你。」

季離勾唇一笑,表情淡然自在:「老師和我談了點事情。」

「喏,你的便當,快吃吧。」將早已準備好的便當遞給坐了下來的季離,陸仰也順手拿起他手上的牛皮紙袋:「這什麼?」

「各校簡介。」俐落的拆開免洗筷,季離這才用起午餐。

「簡介?」陸仰下意識的皺起眉,動手抽出紙袋裏的彩色文宣。

漫不經心的一冊翻過一冊,一校換過一校,陸仰的眉皺得更緊,表情看來有些凝重。

「季離,你打算考哪一間?」沉默了將近三分鐘,在將所有資料都看過之後,陸仰沉聲輕問。

「還不確定。」季離給了陸仰一眼,又繼續扒飯。

「欸,季離,你應該不會去考那種公立的明星和尚學校吧?」陸仰的語氣,流露出了濃濃的反對意味。

「老師希望我去念。」放下空空如也的便當盒,季離收拾的動作也很快。收拾完畢后,他才將注意到陸仰的表情似乎不大對,有點怪:「怎麼了?」

「我──」陸仰啟口欲言,話說到一半卻又沒了下文:「沒什麼……喔,對了,你說還沒確定要考哪間,那,你應該是有個底了吧?」

「有是有……」季離沉吟着,同時挑出了兩間學校的簡介手冊:「就是這兩間。毅心高中,蔚心學園。」

「這兩間都是私立的欸。」陸仰有些訝異,不過,俊臉倒是開心地揚起一彎大大的笑:「你家考公立的會比較好吧?怎麼會想到要考私立的?」

「因為公立學校的獎學金不夠多。」翻動着資料,季離的語氣平滑若水:「雖然老師希望我考X中,不過……」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所以,你就看上了都有提供高額獎學金的毅心和蔚心?」抓起屬於蔚心學園的資料,陸仰細細的翻閱着:「蔚心……聽說這間學校不好考,尤其是能領獎學金的特優生,那個錄取率非常低。」

「我知道。」季離輕點了下頭,拿起毅心高中的簡介:「如果考毅心的話,我錄取的可能性會比較大,只是……」

「你家人會不放心讓你念這間流氓學校。」望向季離,陸仰道出了他未完的話語:「對吧?」

「這也是原因之一。」季離低應一聲,身體移向了陸仰,修長的指,點了點陸仰手中那一份資料:「我沒把握能考上蔚心。一般人如果想進蔚心,必須要有特殊才能,再不然,就是成績在全縣前五名。」

「你這次模擬考的分數不是蠻高的嗎?」陸仰還依稀記得幾天前班導師才以萬分激昂的講演語氣向班上宣佈這項轟動全校的消息:「聽說你這次的成績是全縣第三名,考蔚心應該不是問題吧。」

「模擬考是模擬考,聯考是聯考。」季離搖頭,並不認為自己的好成績有什麼了不起的。

「總之,你會在毅心和蔚心二選一就對了?」看向身旁的季離,陸仰做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蔚心的可能性會高一點。」抽起陸仰手上的資料,季離的表情有些沉重:「如果要考慮家裏的情況,又要為未來鋪路的話,蔚心是我最好的選擇。」

「怎麼說?」看着季離有些黯然的表情,陸仰忍不住伸手揉起他的發。

「我必須考慮到以後的事情,像是推薦甄試之類的……毅心高中的學生往往都會被人貼上卷標,讓人產生負面印象,而蔚心,別人對它的評價會高於對毅心的。」

陸仰沉默了。

季離說的沒錯,毅心早就是眾所皆知的流氓學校,所以,連帶的,一般人看到毅心高中的制服都會有先入為主的觀念,直覺的認定那是流氓學生……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毅心那種亂七八糟環境,其實也不適合季離待,他應該在蔚心那類的上流貴族學校念書才對……

「陸仰,你呢?」拉下陸仰放在自己頭頂上的手,季離輕問表情看來不是很高興的他:「你決定要考哪個學校了沒有?」

「我要考毅心。」看了眼季離,陸仰露齒一笑,不安份的手又再度摸上季離的頭;很奇怪,他就是很喜歡這麼做,如果一天沒有這麼拍拍、摸摸季離,他就會渾身不對勁。

「高中部?」季離的眉微蹙,二度拉下了陸仰那煩人的手。

「對。」陸仰點頭,不甘寂寞的毛手仍是不學乖的再度往季離的頭上擺,甚至更為囂張猖狂的大肆揉着那頭柔細髮絲。

「陸仰,」陸仰的行為,終於稍稍挑起了季離的怒氣:「不要玩我頭髮,把你的手收回去。」

「季離,我這是在疼愛你。」難得見到季離擺出近似不悅的臉色,生性反骨的陸仰玩興大起,索性伸手將人勾入懷,只手扣住季離,更加賣力的搓揉他的發。

「陸仰,夠了。」季離低喝,不滿自己的發被人玩得一團亂,同時也拉住陸仰太過放肆的手:「你這樣子我等一下怎麼去圖書館?」

「不要去就好了。」玩得正高興的人完全沒有停手的打算,陸仰一點也不想放開季離。

季離的眉深深皺起,非常肯定陸仰正在和自己做對。抬眼上望笑得很開心的陸仰,他突然覺得有些無奈。

「怎麼,總算認命了嗎?」發現季離不再掙扎,陸仰的心情大好的拍拍他的臉頰,又好玩的拉了一下。

「陸仰,你為什麼老是喜歡玩我的頭髮?」對於這點,季離納悶很久了:「真有那麼好玩嗎?」

「沒錯。」陸仰答得很理直氣壯,下巴抬得高高的。

一瞬間,季離真有種『白問了』的感覺:「我要走了。」他拉開陸仰扣着自己不放的臂膀,站了起來。

「怎麼,生氣啦?」陸仰也跟着季離站起來,再度把他往自己拉,擔心他真會動怒。

「沒有,」季離指指手錶:「現在已經午休,我得去圖書館。」

「季離,你再這樣子當志工下去,總有一天會把身體累垮。」力道放鬆了些許,陸仰仍是抓着季離的腕,眼底寫着不贊同。

「陸仰,」看着陸仰,季離淡淡揚唇一笑,柔若楊柳風:「你想太多了。時間到了,我該過去了。」他看向陸仰的手,提醒他該放手。

順着季離的視線望去,陸仰看見了自己正抓着季離不放的手。

怔怔的看着,陸仰知道自己該放人了,可是,不知怎麼地,他就是不想放,只想這麼抓着。

「掰掰。」輕易掙開陸仰的掌心,季離在收回了自個兒的手后,頭也不回的便往圖書館的方向大步走去。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再看向季離漸行漸遠的背影,陸仰將方才捉着季離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好象失去了什麼重要東西的空虛與失落感?

抿着唇,陸仰握拳的手驀地捶向身側的榕樹榦,立在原地久久、久久。

六月,畢業的月份,同時,也是夏季天氣最不穩定的月份。

立在操場上,雙手抱着幾乎將前方風景全數遮蔽的數把花束,季離面無表情的看着遠方藍天,清澈若水的黑瞳,倒映出飄浮在半空中,隨空氣流動而愈飛愈遠的彩色氣球。

藍天的顏色有點沉,帶着不易察覺的灰紫色調,太陽卻仍是高掛着,散發著無法讓人歡迎的熱度。

天氣,有點悶,有點濕,空氣幾乎不流動,就這麼窒悶着,尷尬着,不知到底會不會、要不要下雨。

不甚明亮的天空,除了白色雲朵之外,就剩色彩鮮艷耀目的氣球。

氣球的數量很多,大概有數百個──畢業生有幾個,氣球就有幾個;以施放氣球代替放天燈許願,是學校為畢業生安排的活動之一。

看着愈來愈遠,愈來愈高,就快要看不清的點點氣球,季離將目光掉開,不想看這樣子的畫面。

放氣球,是畢業典禮的最後一個活動,這個活動結束,回班上領完畢業證書後,就真的從學校畢業了。

垂下視線,季離的目光,落在紅色的PU跑道之上。

好快……一下子,三年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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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情困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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