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傍晚，藍藍天空抹上了幾分霞彩，燦爛繽紛，讓人捨不得轉開目光。
行人路上，穿着制服的晚歸學子們三三兩兩的走着，步伐不很快，甚至能說是悠閑的。
隨着天色漸晚，街道漸漸多出了下了班的男男女女，而店家懸在空中的大型招牌，也一個接着一個的亮了起來。
時間，不早了，對一個國中生來說，現在已經不早了，該是回家等晚飯的時候了。
只是，對陸仰而言，時間，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阿仰，你好了沒？」從暗巷走出，一身凌亂的談明軒回首喊道。
「我再給他一拳就好。」屬於國中生特有的青澀嗓音，懶懶地從暗巷裏頭傳出。三秒后，衣着不整的陸仰緩步走出暗巷。
「阿仰，你心情很好嘛。」看着陸仰臉上像是饜足的表情，談明軒搖搖頭，表情有點莫可奈何。
「也還好啦。」不在意的給了談明軒一笑，陸仰抬手整理頂上亂髮，順勢以手背抹去頰上的污漬：「說真的，今天打得不夠過癮，無聊的要命，偏偏那死老頭又要我去參加晚上那一場，媽的，一天就這麼結束了，真沒意思。」
「晚上那一場？什麼東西？」一面走着，談明軒也一面整理自己的服儀。
「就是定期會議啊。」陸仰啐了聲，忿忿的語氣，將心中的不滿全數表達出來：「你忘了我家是幹嘛的啊。真是！那死老頭最近愈活愈回去，居然要我代替他去參加會議，媽的，有沒有搞錯啊，我才國中欸！叫一個國中生代替他去參加會議，他到底有沒有常識！他該不會是想讓人利用這點來找家裏碴吧？媽的，爛人一個！」
「你是說，」表情像是想確認無誤的，談明軒開口問道：「你爸要你代替他去參加幫派定期的會議？」
「對。」冷哼一聲，陸仰的表情很不好看：「那老頭腦袋鐵定有問題，不然，哪有一個當老子的會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推向黑道之路？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大概是因為你有這方面的素質吧，」談明軒一聳肩，客觀的說出自己的看法：「阿仰，你很適合領導一個幫派，這點你不能否認。」
「我？」陸仰不以為意，甚至是輕視的撇了下嘴：「明軒，你想太多了好不好！領導幫派？嗟！搞清楚，我只是一個國中生，OK？」
「是啊，你是國中生。」給了陸仰一白眼，談明軒面帶無奈，誠實的說出內心話：「可是你有哪點像個國中生？看看你的長相，看看你的身材，再看看你的勢力，拜託，就算是高職的混混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你，再說，過沒多久我們就要畢業了，你也不會是國中生了。」
「啰嗦啦你。」不耐的一個皺鼻，陸仰望向灰藍色調的天空：「我對幫派那種東西沒興趣。」
「沒興趣？」雖然和陸仰在一起很久了，但是，這種像是要劃清界線的話，談明軒還是第一次聽到：「真的假的？」
「真的。」看向天空，陸仰的聲音再肯定也不過：「我對幫派那種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喜歡的，只是其中的鬥毆與飈車活動，我喜歡那種刺激感。」
「這我倒是還第一次聽說。」看向陸仰，談明軒若有所思：「你以前從來沒跟我提過這個。」
「因為沒必要講。」頭左歪右點的活動發酸的頸子，陸仰看向表情變得有點嚴肅的談明軒：「你也不喜歡，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找盡借口的不去我家了。」
「我是不喜歡你家的那種氣氛沒錯。」笑了笑，談明軒不否認：「那你有什麼打算？你爸不是想培養你成為他的接班人嗎？」
「他想，我就得照辦不成？」給了談明軒一彎叛逆的微笑，陸仰眼底閃動着一種奇異的笑意：「雖然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我以後想幹嘛，不過，在我還沒找到之前，我就先照他希望的做給他看。」
「幹嘛？」談明軒直覺的皺起眉，總覺得陸仰那正盤算着什麼的表情，似乎太過快樂了點。
「當我找到想做的事情之後，我會私底下做，然後，等到事情成定局之後，我會一口氣把底牌掀開。」說著，陸仰的微笑愈發地迷人，眼底的光芒也愈來愈強烈：「嘿嘿，到時候，那死老頭的表情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那是你親生父親欸……」談明軒聞言直皺眉。
「那又怎麼樣？」短短几個字，便輕易道盡陸仰心中的不在乎：「你不覺得光是想像那死老頭可能會出現的表情，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快感嗎？搞不好他會氣到中風爆血管什麼的，到時候，和我家有牽連的幫派一定會大亂，嘿嘿，那時候可就熱鬧了。」
「變態。」兩個字，是談明軒對陸仰的評價：「阿仰，你真是他媽的愈來愈不正常了。」
看着直搖頭的談明軒，陸仰不以為忤，只是不在乎的揚起唇：「欸，現在幾點了？」
「七點。」瞥了眼手錶，談明軒回答：「怎麼，餓啦？」
「廢話！」陸仰沒好氣的給了談明軒一瞪：「剛剛才經過劇烈運動，又是追，又是跑，又是揍的，不餓才有鬼。」
「說的也是。」談明軒四下張望：「這附近……好象沒什麼好吃的嘛。」
「管他好不好吃。」陸仰也跟着打量附近的商家：「肚子餓就是最好的配料。先解決肚皮再說，我只要有辣椒和白飯就能飽。」
「你還真好養。」無法茍同這種論調的給了陸仰鄙夷的一眼，談明軒又望了望，最後，他決定了：「喂，那家麵店好了，看起來挺乾淨的。」
「我不想吃面，一下子又會餓了，根本不能飽。」陸仰也跟着看向談明軒屬意的店家，直覺的皺起眉。
「多吃幾碗就會飽了啦。」不想理會陸仰的挑剔，談明軒拉了人就想走。
「媽的！姓談的，給我放手，我說我不吃──」正抗議着，陸仰卻突然沒了聲音，只是直勾勾的瞅着某一點瞧。
「阿仰？」沒聽到意料之中的強烈抗議，談明軒納悶回首：「你看什麼？」
「走，就去你說的那家吃好了。」定定着看着前方，陸仰反被動為主動的拖着談明軒往麵店走。
「怎麼突然改變主意？」沒有反抗、沒有掙扎的跟着陸仰走，談明軒對於陸仰心意的改變之快有點疑惑。
「因為、」陸仰一頓，接着，又繼續走：「哎，反正先進去就對了，不要再問東問西的。」
他應該沒有看錯才對，不過……還真是奇怪了，那個人怎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那種地方？
窗明几淨的牛肉麵店裏，冷氣像是免錢般的強力放送着。
身着輕便衣服的穿梭在桌與桌的信道之間，身上套着圍裙的季離面帶微笑，殷勤的招呼店裏的客人，同時，他也不忘計算時間，好去拿從廚房做出來的面類與滷味。
鏘啷鏘啷──
因玻璃門被推開而發出的聲響讓季離反射性的回頭，連來者都沒看清便喊着「歡迎光臨」四字。
「季少爺？」見到穿着圍裙的季離，談明軒忍不住訝異低呼。
季……季少爺？
季離皺眉，不解為什麼一個陌生人這麼對自己喊；對方喊的應該是他沒錯吧？可是，季少爺……？為什麼？
不過，儘管困惑着，季離仍是在最短時間讓臉部表情恢復為營業用的微笑：「歡迎光臨，這邊坐。」
陸仰沒說話，只是扯着談明軒往季離指示的位置坐。
待兩人落了座，季離才又開口，臉上微笑與平日在校的微笑有着微妙不同：「請問兩位要點些什麼？」他從圍裙口袋裏掏出紙筆詢問道。
「我要大碗牛肉麵。」雖然還是訝異着會在此地見到季離的人，不過，談明軒已平復了平日的鎮定：「阿仰，你咧？」
陸仰沒出聲，只是靜靜的、專註的看着面帶微笑的季離──然後，眼底竄上兩簇火。
這傢伙竟然不認得他？！媽的，沒道理這傢伙不認得他啊！
「阿仰，你到底要什麼？」手肘頂頂兀自沉默着的陸仰，談明軒有些奇怪明明餓得要死的人幹嘛一句話都不講。
「季離。」雙眼緊盯着季離，陸仰僅吐出這兩字。
「啥？」談明軒瞪大了眼，沒料到會聽到這種莫名其妙的答案。
「呃？」同一時間，季離也是相同的瞪大了眼，沒料到這個陌生的客人會知道自己的姓名：「請問……我認識你嗎？」他有些遲疑的輕問。
媽的！這傢伙真的完全把他忘得一乾二凈！！
從沒這麼不讓人放在眼裏，陸仰氣得額爆青筋：「今天中午，你把書掉到我身上，你全忘了嗎？」
今天中午……？
一臉疑惑的看着陸仰惱火的表情，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的季離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接着，他又陷入了另一個問題。
這個人，的確是他午休時候遇到的那個有着強烈存在感的人沒錯，但是……這個人，到底叫什麼名字？
「請問你是？」想了老半天還是沒半點印象，季離臉上的笑容很是無辜。
「陸、仰。」咬牙切齒的吐出自己的名字，陸仰非常、非常的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沒道理的把季離這兩個字、以及所代表的臉記得牢牢的，可是，這傢伙卻對自己完全沒有半點印象？天理何在啊！
看着對方無辜的笑臉，陸仰有一肚子的火想發，卻只能悶在腹里燒。
「陸仰……」這名字好象聽過……季離心不在焉的想着，臉上，還是掛着微微的笑：「請問，有事嗎？」
「沒。」這傢伙既然都不記得他了，他還能有什麼事！陸仰的聲音悶悶的：「喂，你們店裏除了面之外有沒有別的？」
聽到這種問題，談明軒忍不住先翻白眼：「喂，阿仰，這間是牛肉麵專賣店，去哪裏生飯來給你？」
「我說過我不吃面。」陸仰倒是把任性的話說得很理直氣壯。轉向站在一邊的季離，他挑眉：「有沒有飯？」
「不好意思，店裏只有面類。」季離歉然一笑，笑容暖如春風，卻有些不真實：「偶爾吃點面，換個口味也不錯呀，本店的牛肉麵真的很好吃。」
看着季離的笑，陸仰卻皺起了眉。
他討厭這樣子的季離，雖然笑起來很好看，不過，這種生意用的笑容和說話口吻，他就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算了，就牛肉麵吧，大碗的。」肚子餓得要命，不管吃什麼都好；不吃面，也只是覺得晚點餓了之後又要找東西吃很麻煩而已。
「好的，兩碗大碗牛肉麵，請稍等。」微笑、點頭，季離便轉身走開，往廚房方向走去。
直到季離的背影遠了，談明軒才啟口一吐心中疑問：「阿仰，季少爺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你問我，我要問誰？」給了談明軒一個「你廢話」的眼神，陸仰的眼，又不由自主的追逐季離的身影。
「欸，阿仰，你剛剛就是因為看到季少爺在裏面才會改變主意進來？」談明軒的眼，也跟着季離忙碌的背影轉。
低低嗯了聲，陸仰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專註地望着季離的側臉瞧。
「不過，真是怪了，不是聽說季少爺家裏很有錢嗎？」單手支着下巴，談明軒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桌面：「既然家裏有錢，那幹嘛在這種地方打工？累的半死，也不見得能賺到多少錢。」
這也是他想知道的。給了談明軒一瞥，陸仰又將視線調回季離身上。
是啊，好好的一個大少爺不當，沒事跑來這種小地方打什麼工啊？只會累得像條狗……真是，有錢人家少爺的腦子到底是裝了什麼東西？
陸仰嘖了聲，而季離也剛巧在這時送上兩人點的大碗牛肉麵。
「請慢用。」又是點頭、微笑，季離便轉身走開。
彼此對看一眼，又看了下季離，陸仰與談明軒什麼話也不說，拿了筷子便開始填起自己的五臟廟。
不管怎麼說，還是餓得要死的肚皮重要，至於其它的，就等吃飽再說吧！
晚上十一點，大半的店家都已打烊。
在倒完店裏最後一包垃圾后，季離這天的工作就算是全數完成了。
向待在廚房的老闆打了聲招呼，穿上長袖襯衫的季離拉下鐵門，準備回家。
才一轉過身，季離便被身後的景象給嚇了一跳：「──陸仰？！」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早就吃飽離開了嗎？
「嗨。」倚着停在身後的摩托車，陸仰懶懶地點個了頭，拎着膠袋走向季離：「拿去。」
「你怎麼還在這裏？」季離沒有接過，只是奇怪的看着陸仰。
「等你。」見季離沒有動作，陸仰索性把手上的東西塞到他手上：「吶，我看你現在八成也該餓了，這是宵夜。」
宵、宵夜？
季離不無訝異的看着膠袋裡的東西，一個御飯糰，一瓶礦泉水──這看起來是宵夜沒錯，可是……為什麼？
「你等我有什麼事？」他們明明只有一面之緣，而且，陸仰根本沒必要幫他準備什麼宵夜之類的東西。
好問題！
陸仰扯唇一笑，答非所問：「你先把東西吃完。」
天曉得他為什麼會杵在這邊等了這麼久就為了等季離下班，事實上，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和他更是八竿子都打不上關係。
在走之前，明軒也說了，季離在這邊做什麼，根本就不干他的事，可是……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很想知道季離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大少爺不幹，跑來這種小地方出賣自己的勞力。
至於御飯糰和礦泉水……他只是因為自己餓了，又覺得季離工作這麼久八成也會餓，所以就順手買了，反正他在這邊閑着也是閑着。
「陸仰，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季離對手裏的食物雖不是完全沒興趣，不過，他更想知道陸仰是為了什麼等他。
還真固執……看着季離的臉，陸仰淡淡一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而已。喂，你不餓啊？」
季離抿了下嘴，動手剝開御飯糰外層的塑料外皮：「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一個少爺幹嘛沒事跑到這種小地方打工。」陸仰說著，同時很自然的幫季離扭開礦泉水瓶蓋。
「為什麼要叫我……少爺？」這下子，季離非常肯定先前那聲『季少爺』叫的是自己沒錯。
「你家不是很有錢嗎？叫你少爺也不為過吧。」陸仰將礦泉水遞給季離。
「呃……我家很有錢？」季離皺眉，沒接過礦泉水，表情有點怪異。
「不是嗎？」陸仰挑眉；雖然季離穿的衣服看起來很廉價、很夜市，不過，氣質總騙不了人吧。
「當然不是。」季離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了：「你是聽誰說的？」
「很多人都這麼說，而且，就算不聽別人說，看你的樣子，也知道你是那種家裏有錢有閑又有權的少爺。」見季離遲遲沒接過自己遞上的礦泉水，沒耐性的陸仰乾脆直接把寶特瓶塞到他掌心。
「呃……」是這樣子嗎？可是：「我不是什麼有錢少爺。我家很窮，只差沒有領貧戶補助金了。」
「吭？！」這種意料之外的回答，讓陸仰傻了眼：「你家很窮？！」
怎麼可能？這季離不管怎麼看都像有錢人家的小孩！
「真的。」季離的態度沉穩如止水。他淡淡一笑，視線移向遠方：「不然，我怎麼會打工打到三更半夜。」
「你家真窮成這樣？」那，季離那種氣質到底是從哪裏養出來的？
「我沒必要騙人。」季離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我家……本來生活還過得去，不過，在我父親過逝之後，就只剩母親微薄的收入，家計就很理所當然的陷入困難，而且，母親還要照顧妹妹，她沒有多少時間工作。」
「所以，你才會出來打工，幫忙貼補家用？」明知季離不會拿這種事情騙人，陸仰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季離沒吭聲，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啃着御飯糰。
看着季離，說不出為什麼的，陸仰突然覺得很不忍──季離不應該過這種生活！他應該、他應該……不，沒有人應該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可是，他就是不想看到過的這麼累，非得用自己的勞力來活下去的季離。
不自覺的伸出了手，陸仰拍拍季離的頭。
季離看向陸仰，不解他的行為。
「沒事。」陸仰笑了笑，大手又撫上季離的頭：「只是覺得你很厲害而已。」
嗯？季離的頭髮怎麼會這麼細，好摸的就像是貓毛似的？
有些驚詫手下的柔滑觸感，陸仰情不自禁地讓自個兒的手心在季離發上多停留了幾秒鐘。
「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搖搖頭，季離勾出一彎淺淺的、帶着透明感的水樣微笑：「我只是適應環境，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季離……」陸仰一窒，忽然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沉默了會兒，他說話了：「對了，你打完工之後，回家都幹嘛？」
「回家之後……」季離想了下，才開口：「就像一般人一樣，念書、洗澡、睡覺，就這樣。」
一般人是看電視、吃飯、洗澡、睡覺，只有考試之前才會念書的吧！
沒說出心裏的想法，陸仰突然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喂，你晚上打工都累的要死了，白天還在學校當圖書館志工？」
「不對嗎？」季離無法理解陸仰的激動從何而來。
「當然不對！」陸仰說的斬釘截鐵：「你打工到十一點，回家又要念書，你一天到底睡幾個小時？」
「我沒算過。」他從沒注意過這類瑣事。
「不管怎麼算，你一天都沒睡超過六小時！」陸仰快跳腳了：「正常人的睡眠時間是八小時欸！在學校你跑去當志工，中午根本沒得睡，晚上又要打工，你這樣子遲早會把身體搞壞！」
就算是這樣，這是他自己的問題，陸仰何必這麼激動？說起來，陸仰連他的朋友也不是，可是，陸仰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像在罵小孩的爸爸……
季離因為這種聯想而微微一笑，斯文秀氣的五官因而亮了起來，讓人很難轉得開眼。
「季離，你笑什麼？」陸仰有點難為情，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過於激動，簡直就像是在教訓自家小孩的婆婆媽媽。
季離搖搖頭，不說話，眼底的笑意再明顯也不過。
媽的咧……陸仰皺起眉，深深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再徹底也不過的蠢蛋。
「喂，你都怎麼回家的？」時間也不早了，季離再不回家，他家裏的人也會擔心吧。
「走路。」終於吃完陸仰送來的宵夜，把垃圾清理完后的季離，準備回家。
走路？這種大半夜的一個人走路回去？
陸仰無法忍受這種不知死活的話：「我送你回去。」就他所知，這裏的夜路並不平靜，三不五時就會出事，再加上季離又長得一副有錢小孩樣，一個人走路回去簡直是拿自己的安全在玩，他真不敢相信季離以前是怎麼平安到家的！
「不用了。」季離很直接了當的拒絕：「我家就在這附近。」
媽的，他是為他好欸……「你就當我閑着沒事幹，反正，我要送你回去就對了！」陸仰的口吻相當唯我獨尊，一副『大爺我說了就算』。
「真的不用了。」他並不習慣讓人這麼呵護，陸仰送宵夜給他就已經讓他受寵若驚了，現在又說要送他回家……他可不以為自己的身上能榨出什麼油水：「平常我也是這麼走回去。」
「不管。」陸仰像個任性的小鬼：「過來，我送你回去。」他的眼底清楚的寫着堅持，似乎不達目的，絕對不會放棄。
看着跨坐在摩托車上瞪着自己瞧的陸仰，季離突然覺得有點頭痛；他和陸仰明明就不熟，為什麼陸仰會這麼熱心的想幫他？
無聲一嘆，季離走向陸仰：「我們兩個既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只是見過一次面，你何必對我這麼好？」
陸仰一聳肩，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依自己的想法而做，並不是為了什麼目的，或是因為什麼同情心之類的狗屁──他就是看不過去、就是想幫忙而已，沒為什麼。
「陸仰。」陸仰的閉口不言讓季離皺眉。
「我只是送你回去，這不算什麼吧！」季離皺眉，陸仰也跟着皺眉，連同語氣也漸漸不耐。
「對彼此來說，我們都只是陌生人。」無畏，甚至是無視陸仰眼中的那抹慍惱，季離冷靜的分析着：「所以，你沒有必要送我回家，我也沒必要讓你送回去。」
陸仰的響應是抓起掛在把手的安全帽，當頭就往季離罩下，動作乾脆俐落。
沒有料到陸仰會有這樣的舉動，季離一楞，忘了說話，也忘了要把安全帽拿下來。
「就像你說的，我們既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只見過一次面，我沒必要對你這麼好。」左手捉着季離的臂，陸仰將他拉向自己，眼神認真：「可是，我不覺得這是什麼恩惠，我只是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夜路回去而已。你大概不曉得這條街到了晚上有多亂，你知不知道，你以前走路回去沒出事只是因為你運氣太好？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聽我的就對了！」
……怎麼有人能把這麼霸道的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
楞楞的看着陸仰，季離還是頭一次見識到這麼狂妄囂張，唯我獨尊的人。
「還有，就算只見過一次面，也可以是朋友。」見季離傻在原地，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陸仰的笑容有些得意：「總之，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所以，現在就給我上車，都幾點了還不回家！」
一方面懾於陸仰強烈的氣勢，一方面想到時間的確不晚，再與陸仰繼續耗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所以，季離扣好帽帶后，乖乖坐上了車。
「你家在哪？」待季離的雙手放上自個兒腰際后，陸仰輕問，臉上漾着不自知的微笑。
「加油站再過去的紅綠燈右轉，最盡頭的那條巷子就是了。」季離的聲音沒有表情，讓人聽不出他的喜怒。
「那麼遠的地方叫就在附近？」不滿的低聲咕噥后，陸仰發動車子：「抱好，別摔下去了。」
然後，在季離才剛抱好對方的瞬間，惹眼的亮黑重型機車也飛馳而去，徒留殘影。
至到下了車，走到家，季離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他、陸仰，都只是一個沒有駕照的國三學生，憑什麼和那些年滿十八，考取駕照的人以機車代步？
真不該屈服在陸仰那種理所當然的氣勢才對。
走回房間，坐在書桌前，季離的心湖泛起些許懊惱，些許挫敗，同時，也牢牢的將「陸仰」這個人名，與這個人的樣貌氣質盡數深深地印入腦海，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