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完了……我早說一定行不通，這下把我們家火爆獅王惹毛，大家沒好日子過了！”
冷如涓在客廳踱步，不安叨念着。“媽，這次他會跑得讓你追不到啦！”
“安啦！怕什麼？我剛從光明大師那裏卜了卦回來，不錯啊！他們肯定是妥當啦，咱們冷家馬上辦喜事了。”
“哎……媽，你怎麼不順便請他幫我也卜個卦，看我什麼時候會死在親弟弟手上。”冷如涓沒好氣問道。
“呸……如涓你在說什麼啊？”冷夫人推了推女兒的肩膀。“媽說沒問題就沒題!你就照我的話辦准沒錯——跟你說，從毅秦躁到抓不住的情況來看，他們一定有“事情”發生了！”
“是喔!發生了又怎樣？這年頭，陌生男女初見面，二話不說脫衣上床的多得是，又不是你們那個時代……”
“噫？說不定我就有孫子抱啦!不管毅秦娶不娶人家那是一回事，咱們冷家的香火才是最重要，你一定密切注意那田姝媚懂嗎？”
“哎……”冷如涓白了母親一眼。“我會被你害死啦!”
☆☆☆
蘭桂坊
眾所周知，這是港島最具異國風味的酒吧街。
愈夜愈美麗，此語用來形容蘭桂坊最恰好。每到夜幕降臨，屬於星月的夜之魅惑便悄然在人聲笑語喧鬧、樂音歌舞裊繞的街道隱隱散播……
JUNGLEJUNGLE
充滿熱帶雨林風格，各種綠色植物充斥的店裏，客人聽得見蟲嗚鳥叫，彷彿進人叢林的奇幻冒險味道。經流行雜誌報導及消費者的追捧，它算是一家蠻有知名度的酒吧，每晚都吸引中環白領階級下班相偕放輕鬆的好地方。
“姝媚，難得筱葳的好朋友遠渡重洋來香港！我‘長毛強’豈能怠慢？來，這杯請你……”
“長毛強，你人好好哦！熱心又熱情，怪不得筱葳常常提到你——呵……你們在加拿大是不是一對啊？你……老實招來!”
喝下兩杯酒精甚低的調酒，天生不勝酒力的田姝媚有些“茫”，她眯着惑人的雙眼，嘻笑勇敢地將眼前冒着好看泡泡的果汁調酒飲盡。“好喝，好好喝!阿強，你果然名不虛傳……”
“真的？你已經讚美我整個晚上了！跟筱葳一樣，你們都是人美嘴甜，啊！能認識你們真是大幸運了！要不要再來一杯？”
“嗯……可是，我好像不行了。”
“不會吧？被葳可是很能喝的，你沒道理差她太多喲，既然難得來就喝個痛快嘛!”
“……嗯，真的有點暈了，我……還是少喝點好，我只有一個人，不……不太安全。”她舌頭快打結了。
“對啦，一個人喝是悶了點，下次你記得邀朋友一起來，這樣熱鬧些！”
綽號“長毛強”的男子留着一頭及肩長發，外表粗獷，個性爽朗豪邁，一杯又一杯的調酒往她面前放，也不管女孩子家是否擋得了酒精的魔力。
成天被神秘男人追着跑，心情本來就很“盪”的姝媚倒也不客氣的一杯接一杯灌，等發現自己話都講不太清楚時，已經太慢了。
“……阿強，你們這裏有……有那個無線電計程車嗎？”她舌頭打着結說。
她覺得眼皮好重，根本硬撐都撐不住地直往下掉。
“嘎？你說什麼？”
長毛阿強聽不懂她的意思，滿臉霧水問道：“用電的計程車？沒有啦，香港的計程車要嘛用汽油，也有用瓦斯，沒有用電的……”
“不是。我想……回酒店睡覺，你幫我叫計程車——”
天！她的嘴和眼完全脫離大腦的控制，逕自片面宣告停止運轉，儘管她努力又努力仍管不住它們強迫罷工
咚地一聲，當著長毛強的面，她徹底昏睡過去。
“哦，我懂了!叫的士當然沒問題。但你得先告訴我，你住哪家飯店啊？”
“我……就住在……”完了！她僅存的清醒不夠記起自己投宿的飯店。
“姝媚？你睡著了？喂!不要睡啊，你還沒告訴我住哪裏？”長毛強搖晃着趴在吧枱邊不省人事的醉姑娘。
“唔……在，尖沙咀……”她咕噥着，用殘存的意識。
“尖沙咀的哪裏？你說清楚啊，大把酒店在尖沙咀，究竟是哪一家呢？”長毛強拍打她的臉頰。“別在我店裏睡嘛!人來人往的好不安全……”
“嗯，我想睡。”她無意識嘟嚷。“讓我睡……”
“這……哎，你真麻煩，現在人愈來愈多，我得招呼客人。”長毛強看着她，再看看不斷推門而入的客人，只好暫時將她扶到角落的單人沙發。“姝媚，你先在這裏睡一下，等我有空再送你回去。”
“唔……”她翻個身，繼續沉睡。
走回吧枱，玻璃門剛好被推開，掀起一陣騷動，全屋子熱滾沸騰，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不約而同都把眼光投向姿態虎虎生風，俊臉閃着黑鑽眸光的奇偉男子。
“長毛，好久不見!生意好嗎？”
“冷少？我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你今晚怎麼有空？”見熟客到，長毛熱絡招呼，利落斟出他寄放的醇酒，狗腿拍馬個沒完沒了。“我就想嘛，除了你冷少爺，還有誰能我這區區小店在一瞬間蓬畢生輝、金光閃閃，還全場驚動哪!”
“少在我面前咬文嚼字!”他意興闌珊，捧起酒杯一昂而盡。
四處找不到田姝媚，便在胸口的疑問不得解答，他的心情好不起來，每思及她一個單身女子到處晃蕩，他整個心都懸起來，做什麼事都不對勁！
“噫？換新車了？”長毛強的眼光投向泊在門外的新跑車。“哇!連女朋友都換？小子，你最近是怎麼了？”
“哪有什麼？就是換車而已，你知道啦，車就是我的女朋友……”他喝着酒沒注意他說的女朋友所指為何。
“嘖嘖！光是那對車頭燈……不得了!雙手未必能掌握喲……”
長毛強的眼中噴出火花。
“是啊，這款車子的特色就在它的車頭燈設計成花生米形狀。可愛吧!”
“還有，窈窕的曲線讓人忍不住流口水啊!”他吸住差點兒滴下的口水。
“確實迷人，我第一眼看到它就想馬上擁有！”說起車，冷毅秦忍不住眉飛色舞。“喜歡你也去弄一台嘛！不很貴的。”
“冷少爺，我不是說你的車，是她——”他直愣愣盯住前方目標。
“誰啦？瞧你色眯眯的德性!”
隨着長毛的眼光望去，他瞬間鐵青了臉。“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毅秦——”施晴搖着綿若無骨的柔軀往他厚厚肩膊依靠，嗲嚷着。
“你誤會我了!人家也不知道你在這兒啊，以前聽朋友說這家酒吧不錯！所以來試試，沒想到這麼巧——”
“滾！”
冷毅秦一點兒也不給面子，起身往角落坐去。“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哪邊涼快給我哪邊滾，不要讓我見到你!”
“你……你究竟是哪裏不妥？真的一絲餘地也不肯留給我？為什麼？”
施晴當著眾人沒臉，羞愧地紅了眼眶。
“冷少，對人家小姐不要這麼凶嘛！”
“你閉嘴！關你啥事？你做你的生意，少管閑事……”
莫名掃到颱風尾，長毛也只得噤聲不語。
“你何必氣成這樣？”施晴含幽帶怨，娓娓勸訴。“我並不想逼你什麼，就讓我靜靜陪着你、看着你就好。”
“不必。你再不走？我走!”他作勢起身。
“嘿，他心情不大好……不如，讓我來好好招待您——”
長毛見狀況不妙，連忙對冷毅秦使眼色打圓場，一面將她引到另一桌在座全是衣着體面、文質彬彬的中產階級男人，加油添醋間扯亂聊。
“小姐是第一次來吧？請問怎麼稱呼？來來！讓我介紹這幾位縱橫香港金融界的奇才，您的大駕光臨是小店的榮幸，當然也是我這幾位哥兒們的榮幸——嘿嘿，他們幾個可有趣了……”
擺脫施晴的緊迫盯人，他獨坐在不受干擾的角落，才拿起酒瓶要倒酒，耳際竟傳來一道女性夢囈喃語。
“喂……長毛強，你在哪裏啊？到底幫我叫車沒有？我……好想睡喔!”
那熟悉的國語，熟悉的聲調——冷毅秦精神為之一振。
循聲探去！發現他找了快發狂的田姝媚就癱倒睡在隔壁的沙發椅上，渾身的酒味，細瘦白嫩的兩隻臂膀還不斷揮舞，一揮就揮到他身上。
“咦？長毛？你怎麼變了？”她迷濛地望着他，調皮地拍拍他的臉。
“不會吧？才幾分鐘沒見，你就變短毛了？哈哈!好像，還變英俊了耶!”
“田姝媚!你……你竟然喝成這樣？！”
扶起醉成爛泥的她，冷毅秦氣憤怒罵。“你不知道單身女孩子喝醉是很危險的嗎？”
“你罵我？”她顫巍巍起身，東搖西晃。“不對，你不是長毛!長毛人好好，他才不會罵我……那……那你是誰？”
“天，你簡直荒謬！醉到連我都不認得？”他嘆息不已。“喝成這樣？要是遇上壞人可怎麼辦？”
“壞人？在哪兒？沒關係啦，反正……我也不是沒遇過。”
“……”
“真的？我醉了嗎？”眯着眼，她指了指自己，繼續搖頭晃腦。“對嘛，我就說會喝醉，都是長毛啦!一直叫我喝……喝，害我喝成這樣，都是他！”
“長毛？你認識他？”他狐疑地往長毛和一桌喧鬧的男女望去——
怪了，第一次來香港的她，怎會認識長毛呢？而且兩人好像很熟的樣子？難不成他就是那個神秘的好朋友？
單就經濟能力而言，擁有數家酒吧的長毛不無可能……
冷毅秦沉默了數秒，激動地掐住她的脖子。“你說!長毛是不是你的那個好朋友？”
“長毛？好朋友？他是不是好朋友？”她歪着頭喃喃自語想了半晌，甜蜜地笑了起來。“是啊！相逢自是有緣，我們當然是好朋友!”
“哼!原來！兜了半天大圈，你終究是論斤稱兩賣的貨色啊！”
他拎起一隻小貓似的拎起蜷在沙發的醉美人，怒喝道：“你跟我走!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要！你不要拉我！”她無意識地抗拒。“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人家粗魯拉我，就像那天那個流氓……哼，他還掐我，掐得我差點兒沒氣，我恨他!恨他……”
“你說哪個流氓？”他一字字問道，“你說誰是流氓？”
“……就是偽裝成司機，開着賓士的那個……”說著，她的眼睛又快閉上了。
“好！一口咬定我是流氓，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流氓是怎麼回事？走！”
“唉，我走不動，你放開我!長毛會……他會送我回去……”她倒在他懷中，昏昏地沉睡。
“等長毛送你？你慢慢等到天亮吧！”他冷嗤道。
打橫將她抱起，連聲招呼也沒打就推門離去。
怒急攻心的他根本忘了調查女孩的真正來歷並非職責範圍，如果母親所說只是幌子，他不須理會這一文不名的女孩，甚至應該離她愈遠愈好以策安全。
但他耐不住心中強烈的渴求，就是想快揭開她身上那層神秘面紗，仔細了解關於她的點點滴滴……
凝望倒在懷中詳靜安睡的她，柔柔軟軟的嬌軀緊貼他的粗獷，莫名地，她的體溫氣息還撩起另一種想望……
再沒有比這更詭異的事了，一個幾乎還算陌生的女子，竟給他這近乎情人的悸動?!
☆☆☆
施晴坐在遠方，默默看着冷毅秦抱着醉倒的女孩，小心翼翼放上掀背式的新跑車裏，他甚至不捨得讓女孩吹到沁涼的夜風，大方脫去價值不菲的凡賽斯外套蓋在她身上……
然後，他的手掌溫柔撫着女孩的額際，以紙巾拭凈她醉酒的嘔吐物……
諸多愛侶才有的細微末節全看在施晴眼裏，五臟六腑瞬間擰碎！
端起酒杯猛灌，她哀傷心酸忿恨！久久不能自己——
多少時光的日思夜夢，他何曾對自己有過這樣的溫柔？除了幾年前在槍戰中救回自己的那一次，她沒有再享有過他的深情抱擁，而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賤女人竟佔據她想了多少年的位置?!
原來，他對自己的惡言相向、不理不睬全是她的緣故？
“冷毅秦，怪你當年救了我的命，只要施晴活着的一天……你就是我的，誰都別想搶！”
☆☆☆
飛車回到半山的豪宅尊邸，冷毅秦不由分說先灌了濃濃茶水給她醒酒。
“咳！咳！咳!好苦……呸……我不喝不喝!討厭啦！”
她如任性小女孩推翻了茶杯。“好難喝喔！嗯……長毛調的好喝多了。”
“哼！開口閉口長毛？你還念念不忘啊……”
“唔……我的飯店到了嗎？可以睡覺了嗎？呼，好冷！這是哪裏？風好大！”
“對，就是要把你冷醒!再不醒，我乾脆把你推落泳池浸水……喂!小姐，你到底喝了多少？”
扶着她坐在通風的花園泳池畔，耐着性子問：“你倒是坦白老實說，到底誰是你的好朋友？真的是長毛那傢伙嗎？怎麼可能？”
“……好冷！我好冷……”姝媚縮着身體，冷得牙齒打顫，不由自主往他寬厚溫暖的懷抱里倒，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嗚……我想回家，香港一點都不好玩！我要回家……你帶我回家！嗚……”
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冷毅秦不了解她的心傷，暗暗揣測：難道是被她的“朋友”欺負了？
沒來由的心一軟，他摟緊哭成淚人的她。“唉，早該知道的，那種金錢建立的關係本來就不可靠，隨時說拉倒就拉倒。年輕女孩就是貪慕虛榮不懂事……真的吃了虧，倒霉的還是自己啊！”
“嗚……我好倒霉哦！真的好倒霉……回去台灣，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田姝媚哭得更大聲，掏心掏肺的哭法，或許是酒精讓人卸除武裝，讓人由堅強變得軟弱，忍着委屈硬撐多時的她，終於崩潰了。
“本來，高高興興抽到大獎來玩，誰想到會遇上那個變態的……那隻不要臉的賓士車之狼，硬說我是人家的情婦……嗚……嗚……人家連男朋友都沒有，連手都和沒男人牽過……完蛋了啦！我以後怎麼嫁人？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什麼變態？”他不可置信瞠目質問：“你說我是變態色狼？你！”
“嗚……我好慘……好慘哦！”
在他胸膛裏邊哭邊槌邊搓揉，她哭得放肆，撒嬌中也不經意地散發放蕩煽情的味兒。
“唉，你……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他搖頭嘆息，實在無法和醉到不分東西南北的女人計較什麼，懷裏嚶嚶哭泣、委屈軟弱的，或許正是田姝媚真正面貌，這很讓冷毅秦不知所措。
萬一，她真的被誤會，那已造成的錯誤，該用什麼彌補？
“啊，抱着你好舒服……好暖和……”她哭累抽噎着，突然一陣嚶嚀。
“不要趕我，讓我多抱一下……”
這……算是酒後吐出真言？
清楚感受她膩在懷中所帶來的超強電力，冷毅秦得努力又努力壓抑，才剋制得住洶湧竄流體內，那股想要她的衝動！
不行！這次絕對不能再亂來了，對方神智不清，豈能趁人之危？他嚴正警告自己。
“好啦。乖，不哭了！我帶你進去好好洗個澡，上床睡一覺，明天醒來就沒事了。”
“可是，我真的好難過……”像無尾熊似的環抱他，她鼻音濃重地說，“不說出來，我會瘋掉！真的會瘋掉……讓我說嘛！”
“要說我們到屋裏再說——”他抱起仍酒醉的她。“過去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嗯？”
無論如何，他不允許自己再錯第二次，再難忍也得忍住呵！
“先別睡好不好？你睡着怎麼洗澡？”抱着她回到主卧房，輕拍她的臉頰。
“拜託你醒一醒！”
“哦？洗澡啊？”她睜開眼睛，迷茫問道，“是不是洗完就可以睡覺？”
“是——你先在這等着，我去幫你放熱水……”話一出口，冷毅秦先愣住！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幫女人放洗澡水的一天?!打死也不曾想過……
在按摩浴缸旁彎腰調節水溫，他揣想自己是不是也醉了，怎麼凈做些“突槌”荒謬的蠢事。“唉，遇上你，算我倒霉吧！”
“好了，你可以進來洗了!”他對着她吆喝。
“聽到沒？你可以自己走過來嗎？”他繼續喚了幾聲，她還是沒應，
“你怎麼了？又睡着啦？”他甩着濕淋淋的手，走出浴室一探究竟。
“天？你……你……”
冷毅秦駭然張大口，躺在床上的田姝媚竟脫得一絲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