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俞凌霄開始做一個回家吃晚飯的爸爸了,不為別的,只為“看看”別的男人——對雷氏財團有企圖之嫌的——是否沒事就來家裏串門子。
這是一個好現象,雷瑩瑩心想,至少他們比較有時間“促進”感情了。
聽了韋仲徉那番話,她思慮良久,既然“俞太太”的身份是個不爭的事實,那麼,她就得“認份”地去適應這個角色。如果她和俞凌霄仍不來電,看是要繼續分居下去,還是硬着頭皮請父親出面協議離婚事宜,她願意付出高額贍養費買回自由。畢竟,俞凌霄是吃虧的一方,誰教他倒霉有個“健忘”的老婆!而結果尚未分曉之前,她是絕對不會讓他碰任何一根寒毛的。
“凌霄,明天是周末,你如果沒有加班的話,方不方便‘送’我和姍妮去百貨公司買東西?”
雷瑩瑩主動出擊,是認為在對兩人之間的關係完全絕望前,總是要製造點機會給他才算公平。只是,她的方式說來可笑,竟然客氣到不敢用“陪”這個字,而且還拉了女兒當中間人。
俞凌霄怔了怔,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妻子出院以來,兩人比陌生人更陌生地躲着對方,他是不介意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反正以前就是如此。但回望着雷瑩瑩那雙期盼的眼神,他竟脫口而出:“當然方便!你想去哪兒我都可以送你去。”
“真的?”雷瑩瑩的眼眸亮了起來,她轉向身旁的女兒,“姍妮,你爸爸要帶我們出去玩耶!”
從她那“你爸爸”三個字的語氣聽來,彷彿俞凌霄只是俞姍妮的父親,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俞浚霄的臉上閃過一抹短暫的落寞。
“哇!好棒!那我還要去動物園玩。”俞姍妮高興得直拍手。
“不行!你的身體還沒復元,怎麼可以隨便出去吹風?醫生不是說你也許有頭痛的後遺症,還是別出門了!”季妲出聲阻止,是因為俞凌霄剛剛瞬間的表情變化令她不悅。
“妲姨,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已經好得可以從事正常的休閑活動了,昨天韋醫生才勸我要多出去走走,你不必擔心。”雷瑩瑩說著,順便夾了一塊肉給姍妮。
“西醫是西醫,咱們中國人一向最重視調養了,說不定以中醫的觀點來看,你的身子骨還太弱了點。”季妲給雷山河使了個眼色,“喂!你勸勸瑩瑩呀!”
“瑩瑩,你妲姨說的也有道理,為了保險起見,你還是在家多休養一段時間再出去吧!”雷山河本來也贊成女兒出去走走,但聽了老婆的話后,又覺得不妥。
只不過是去逛個街,又不是去登山,這女人未免“好心”得過火了吧,雷瑩瑩微微皺眉,她轉頭看着俞凌霄,似乎在等她的“丈夫”吭個氣兒。
“爸,我保證不會讓瑩瑩太累的。”俞凌霄總算沒讓老婆失望。
“很好,現在是三票對兩票,無異議通過!”雷瑩瑩歡呼了起來,“爸,您別擔心,如果我回來後有一點點不對勁,您再關我三個月的禁閉也不遲呀,怎麼了?你們為何全以那種目光看我?”
他們是該訝異的,因為車禍前的雷瑩瑩從少女時代起,就不曾有過這麼“孩子氣”的動作,她……該不會是經過那麼一撞,就把心智給撞退了好幾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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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昨天的表現我給你打了十分。”在車上,雷瑩瑩沒由來地吐了一句。
“什麼?”俞凌霄手握着方向盤,目視着照後鏡中的她,不解地問。
“我是說,你能站出來為我說話,表示你不是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在‘主見’這方面我給你打了十分。你知道的,通常一個娶了有錢人家女兒的男人,姿態大多擺得比較低,尤其是在我們家有一個強勢作風的妲姨反對之下。”
如果現在不是在行進中,俞凌霄真想停下車來好好打量她。她以為她自己在做什麼,為自己的丈夫打分數?在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之後,不覺得有些……遲了?
說她腦筋秀逗了,偏偏她還“嗅”得出季妲的意見在雷家的“非同小可”,可見精明猶存。
“為什麼要給我打分數?”即使內心的思潮起伏,表面上他始終保持着淡然,“對你有特別的意義嗎?”
當然有,這是決定將來她還要不要這個丈夫的“依據”。不過,她不至於笨到對他吐露“企圖”,“沒有,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俞凌霄不再追問,因為女兒一堆“為什麼”的問題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到了東區,停好車,這一家人便四處逛了起來。俞姍妮像只衝出牢籠的金絲雀,興奮得不得了。她好久沒出來玩了,而且是全家“一起”出來玩。
唉!可憐的孩子,
俞凌霄因為女兒的雀躍而感到慚愧,陪孩子度過快樂的童年是父親應該做的,顯然他在這方面很失職。同時他也注意到,失去記憶的雷瑩瑩有許多不同的新表現。
一向偏好高級服飾的她,竟然會為了便宜的地攤貨而佇足,甚至為了幾百塊跟小販殺起價來。反倒是去逛百貨公司什麼東西也沒買,卻在頂樓的遊樂區和姍妮兩人瘋狂地打掉了三千塊的代幣,讓俞凌霄簡直瞪傻了眼。
晚上,他們在麥當勞用餐。俞姍妮在兒童遊樂區繼續發泄她的精力,雷瑩瑩一邊喝着可樂,一邊注視着女兒的安危。俞凌霄則側着頭打量這個令他時有新發現的“妻子”。
她不是最討厭可樂、漢堡這類垃圾食物?她不是最反對孩子打電動玩具,而希望姍妮學琴、學畫畫?還有,那硬是要小販“買三送一”的便宜休閑服……這些事都是她不曾做過的,為何一場車禍造成了“判若兩人”?
老天!她到底還有多少的“反常”要陸續出爐?原以為她可能難以習慣雷家的生活;看來,是他自己難以去適應全新的她了。
雷瑩瑩知道他在看自己,而且是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着她瞧。她假裝望向俞姍妮,避免和他直接面對面。其實,她的一顆心早七上八下地亂跳着。
“他怎麼一直盯着我?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一種丈夫對妻子的‘關愛’?”她在心裏想着。
這個帥得足以令女人流口水的男人,在外貌的評分上,雷瑩瑩給他雙倍的滿分。若不是她堅持應該先有靈魂的交集才能有肉體的合一,恐怕早同鄰座那群死盯着她老公的女性同胞一樣,有着一股“強”拉他上床去的慾望。
“好不容易單獨在一起,難道他沒有話跟我說?而我今天所做的每一件事,他似乎不怎麼苟同。”她輕晃着手上的可樂,裏頭早就只剩下冰塊了,她假裝小啜了一口以掩飾那份失望,心裏嘀咕着,“老天!你是在考驗我嗎?為何賜予我一位才貌出眾,卻又‘心無靈犀’的丈夫?”
終於,她悶不過他,先出聲了:“陪我們出來逛這麼久,你累了吧!”
“一點也不,我反倒是擔心你的體力能不能負荷得了……”
“原來他真的關心我……”雷瑩瑩的感動才不到一秒,就被他的下一句給潑了盆冷水——
“我答應過爸爸要好好照顧你。”
雷瑩瑩只差沒當場吐血。
噢!搞了半天,是賣她老爸面子呀!難道他對自己就沒一點點發自內心的動機,還是……他根本就是不善於表達情感的木頭?雷瑩瑩寧願接受後面的假設。
陡然發現俞凌霄的嘴角殘留了一抹番茄醬,她拿起紙巾幫他拭去:“這裏有番茄醬。”擦完后,她手未落下就被他一把抓住。兩人四目交接,時光彷彿定格在那一剎那。
俞凌霄是被她的溫柔給撼動了。記不得多久了,夫妻間未曾再有過如此親昵的小動作。望着她那對帶着一絲不解的大眼,他才發覺,雙眸總是迷濛而憂鬱的妻子,如今卻是清亮有神,而微張的紅唇竟令他有股一親芳澤的強烈慾望。
他到底是怎麼了?他不是早就對雷瑩瑩斷了慾念嗎?
“我是不是擦得太用力把你弄痛了?”
她的問題提醒了他,他不舍地放下了那隻細嫩柔滑的手:“一點也不!我只是想說——謝謝你!”
這麼客氣,哪算“老夫老妻”?
雷瑩瑩心底嘆了一聲,又不是生在古代,她一點也不希望自己的老公過於彬彬有禮。不過,這小小的情緒低潮並沒有維持太久,滿身大汗的俞姍妮奔了回來,紅紅的小臉看得出她玩得多盡興。
於是,麥當勞成為今天活動的最後一站。雷瑩瑩抱着俞姍妮,母女倆疲累地在車上就睡著了。俞凌霄調小冷氣,細心地將一件外套搭在她們身上,聽着兩人均勻的鼻息,“一家人”的溫馨感鑽入了他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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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如果在白天玩得太累,就容易做噩夢,而在半夜裏哭醒,這是一種很平常的現象;不過,若是發生在一個成年人的身上,那麼他(她)的腦袋就真的有問題了!
俞凌霄亂沒理由地失眠了。時鐘的指針已走到兩點,而他仍在書桌前煩躁地翻着雜誌,心緒卻不時地飄往二樓的某個房間。終於,他下樓去——去看看姍妮睡得好不好。
才到樓梯的轉角處,他清晰地聽見一聲尖叫從雷瑩瑩的房裏傳出來,心一急,直接跳到二樓往她的房間奔去。幸好門沒鎖,他進門后,只見她蒙在被子下又踢又哭又叫着:“不要!不要……救命、救命啊!”
俞凌霄開了燈,猛然掀開了涼被,拍拍她帶淚的粉頰:“瑩瑩,瑩瑩,你醒醒,發生什麼事了?”
“不要——”她大叫一聲后睜開了眼,“凌霄……哇,好可怕,我差點淹死了!”一把抱住他的身子,死命地,彷彿俞凌霄是大海中的一根浮木。
原來是做噩夢了!這麼大個人了,還會被噩夢嚇得像個孩子似的哭鬧。
“別怕別怕!你做噩夢了。”俞凌霄發現她的身子抖得厲害,便直覺地緊摟着她,輕拍其背,說:“我在這裏,你不用害怕。”
“我只是在做夢?可是……好真實、好可怕,”她仰起的俏臉上還清楚地寫着“恐怖”二字,“我剛剛差點沒辦法呼吸了。”
“你一定是白天玩得太累了。來,躺下來睡吧,”
俞凌霄這才看到她穿着一件長及大腿的襯衣,薄薄地裹着那白皙而曼妙的身材;尤其是低胸的V字領,毫無保留地襯托出她雙峰的完美弧度。這麼“嗆”的誘惑,使得想放開她的俞凌霄也猶豫了——不,他簡直是無法使喚自己的手了。
“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陪我,直到我睡着?”驚恐的雷瑩瑩沒留意到他的呼吸因為血脈賁張而急促了起來,反而緊偎在他寬闊溫暖的懷裏。
“嗯……好……”他也失神地應着,試圖想找回那個叫“理智”的東西。
“啊——”她打了個大呵欠,迷糊地挪了個恰當的姿勢,喃喃地念着,“好舒服喔!凌霄,其實,你這個人還不錯……”話未說完,她又睡著了。
俞凌霄佩服她入睡的速度之快而苦笑着,她幾乎是完全蜷縮在他懷裏。七情六慾如同一座休火山,在沉寂一段時間后,猛爆了出來,那蘊含已久的熱力燒得他渾身的溫度直往上竄……
不行,再撐下去恐怕連冰塊都澆不熄他的慾火了。
悄然地放下了熟睡的雷瑩瑩,幫她蓋好被子,俞凌霄吁了口氣,他得火速離開這個地方。不過,在他臨去之前,終究放任了自己一次:在雷瑩瑩那張天使般臉孔的額上,飛快地印了一記晚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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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送姍妮去上幼兒園。”早餐時,雷瑩瑩當著眾人的面前發表了她的意見。
“我反對,孩子還那麼小就上幼兒園。山河,你捨得嗎?”季妲的反對是因為少了那個小鬼的吵鬧,雷瑩瑩豈不是有更多的時間去糾纏俞凌霄?想到此處,她就嫉妒死了。
“你妲姨說得對,我也覺得姍妮太小了。瑩瑩,你要是覺得帶她太累了,還有秀嬸幫忙啊!”雷山河啜了口咖啡說。
“爸!我是有理由的。昨天我帶姍妮去麥當勞,看她跟其他的小朋友玩得好開心,猛然覺得孩子需要同伴才有快樂的童年。如果沒讓她早點去適應團體的生活,將來養成孤僻的個性反而不好,您認為呢?”
“嗯!你的理由很充足。凌霄,那麼你看呢?”雷山河的問題教望着雷瑩瑩出神的俞凌霄回了魂。
“呃……為了姍妮好,我當然贊成。”
看俞凌霄那副“失神”的樣兒,季妲提高了音量:“你們這對父母是怎麼回事?以為把孩子丟給幼稚園的老師就可以了事,要是姍妮跟着其他的小孩學壞了怎麼辦?”
“妲姨,照你說來,不就是質疑教育單位的功能了。學校老師自有他們的一套來指正兒童的觀念,你
操這份心好像‘庸人自擾’了點;而且,孩子的未來不是家長能為他們決定的。”她轉向女兒,“姍妮,你告訴爸爸媽媽,你想不想上幼兒園?”
“想!我好想跟小朋友們玩喔!”
孩子的回答肯定了雷瑩瑩的想法:“既然姍妮也想去,那麼,這件事就此定案了。凌霄,我們明天就去幫她問幾家幼稚園,看有沒有合適的,如何?”
“好,我會撥空。”他這回就主動了,“爸,明天的會議可不可以延到下午?”
“既然你們夫妻倆都有共識,我也不反對了。”雷山河呵呵地笑了起來,“哎呀,咱們的小姍妮也快上學了,時間過得真快呀,凌霄,你們是不是該準備生下一個孩子了?”
雷山河隨口的要求同時讓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季妲早知道他們夫妻倆很久沒同房了,若要製造一個孩子,可得多幹些“親密的活兒”才能見效;而她怎麼能容忍這等事情發生?不行,她得想點辦法。
俞凌霄的心悸動不已。在計劃未成功前,他不能對妻子投注任何感情,否則,將來她只會更恨他。姍妮的出世已經是個“意外”了,他不可以因太多的“骨肉相連”而心軟,使得最終的大結局產生變數,即使——他對雷瑩瑩的渴望有逐漸增強的趨勢。
而雷瑩瑩則紅着臉回房裏去冷卻自己的情緒。不可否認地,她對俞凌霄的好感是日日增進,雖然這男人仍然難以捉摸;不過,她覺得兩人之間不再那麼疏離是個好現象。或許他不懂得主動?她一廂情願地想。在麥當勞時的那對眼神,足以證明他娶她不是因為雷家有錢。像昨夜,他衝進來安慰被噩夢驚醒的她,那麼緊的擁抱可見得他多呵護自己。
當初是自己說不習慣的,俞凌霄才會跟她分房睡,也或許是這個因素,他才不敢在動作上對她像車禍前一樣親昵……嗯!一定是這樣!
雷瑩瑩愈想愈覺得愧對丈夫。凌霄若是得忍耐到她回復記憶,才能夠擁有正常的夫妻生活的話,那的確是太可憐了。看來,她得調整自己的心態,多給丈夫機會。要知道,像俞凌霄這樣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女人虎視耽耽呢!她再這麼高姿態地擺下去,可能老公就會往外發展了。
想開之後,她對着鏡子微笑了好久,卻不知仍在前棟餐廳用飯的季妲,已經在算計着如何破壞他們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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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姍妮上幼兒園了,雷瑩瑩開始有了自己的時間,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姚穎惠去四處逛逛。
“瑩瑩姐,我好像不是來當特別看護,而是來陪你打發時間的伴遊,你不覺得雷家付我這份薪水有些浪費了?”兩人在雪糕專賣店猛舔着手上的甜筒時,姚穎惠提醒她說,“其實,我看你的身體好得很,老闆沒理由不放心讓你獨自出門。”
“我也是這麼想。他好像老當我柔弱得像只病貓,以前的我就是這樣嗎?”
“沒錯呀!你車禍前的身體是很差,三不五時就感冒生病,反倒是現在變得比較健康,甚至……”她賊賊地瞄了雷瑩瑩的身材,“嘿嘿!比較豐滿了。”
“小鬼!”雷瑩瑩敲她一記響頭,“我休養期間被你媽天天人蔘、燕窩地補了一個多月,不發福才怪呢,你還故意刺激我?”
“我可是真心地讚美呀,別把人家的好心錯當魚腥了。”說著,她又撞撞雷瑩瑩的手肘,擠眉弄眼地說:“難道凌霄哥沒告訴你這點差異,他應該比我更‘清楚’呀!”
“哇!現在的女孩子懂不懂害躁呀,這種事你也敢拿出來說?”雷瑩瑩又氣又好笑地罵著,為了停止這種有色的話題,雷瑩要不得不轉移她的注意力,“穎惠,你還打不打算念中專呀,距離考期尚有半個月,因為我的關係害你浪費了許多時間,你有把握嗎?”
“今年如果考得不理想,可以明年再來呀!”她不在乎地大咬了一口脆皮,“反正年輕就是本錢,我有的是時間揮霍。”
“有個生活目標總是過得比較有意思,哪像我成天無所事事,除了晚上陪姍妮說故事、彈彈琴外,像個廢人似的白吃白喝混一生。”雷瑩瑩很快就覺得這種日子挺無聊的。
“瑩瑩姐,你別不滿足了,多少人羨慕你都來不及呢!像我,恐怕得到廟裏去求菩薩保佑,讓我遇上個有錢人,委身當人家的情婦或二房,才能有你這般闊綽的生活哩!”
“那可不一定,以你這小護士的前景看來,說不定將來能嫁個醫生,那也是一輩子吃穿不愁。”
“別傻啦!大部份的醫生都會未老先衰,尤其是頂上無毛,我可不願我的老公是個禿子。”姚穎惠一想到那畫面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瑩瑩姐,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註?”她的目光朝雷瑩瑩所看的一幅畫望去。
“這幅畫……好眼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雷瑩瑩極力地思索着。
“歐洲的田園風光……畫得不錯嘛!說不定是哪個知名畫家的作品,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問店長。”
姚穎惠喚來店長問個清楚,原來這幅畫是從敦化南路上一家“南風畫廊”所購得。
“南風畫廊……好熟的名字,彷彿在哪兒聽過……想不起來,喔!頭好痛……”雷瑩瑩眯起眼,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
“瑩瑩姐,頭痛的話就不要勉強去想了,反正這個畫家跟你又沒關係。看來,你的身體是真的尚未完全復元,我先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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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凌霄聽姚穎惠說完今天下午的事,立即要韋仲徉火速趕來。檢查完雷瑩瑩的身體后,三個人在書房裏討論了起來。
“你確定她今天是第一次喊頭痛?”韋仲徉想了解病人最近的狀況。
“我是瑩瑩姐的特別看護,除了晚上睡覺沒陪她外,她的任何情況我都一清二楚。出院之後,這真的是第一次聽她喊不舒服,而且是痛得很厲害。”姚穎惠說。
“要不要送她去醫院檢查?”俞凌霄擔心地問。
“如果你不放心,明天可以來醫院做個詳細檢查。不過,剛剛我幫她看過了,應該是沒什麼大礙的。”
“韋醫生,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很‘玄’的問題?”姚穎惠的表情有些猶豫,“以你臨床的經驗而言,一個喪失記憶的人,其行為表現有可能跟以往大不相同嗎?”
這個問題也積在俞凌霄的心裏有段時日了,雖然韋仲徉曾跟他提過其可能性,但雷瑩瑩一個多月來的表現總令他不太能適應。
“我跟凌霄解釋過,是有這個可能的。因為她忘了過去的一切,所以,其行為表現當然沒有固定的依據。”
“可是,就算會有所不同,人的本能與個性應該不至於相差得太遠吧!我總覺得瑩瑩姐不但變了,甚至連個性都跟以前完全相反。譬如說,她原本偏好古典的音樂,而現在彈的都是輕快或類似搖滾的曲風;像對編織、中國結這些手工藝的愛好,竟然敬而遠之,還說她的十隻指頭會打結。打扮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放着滿櫃的淑女洋裝不穿,寧願牛仔褲、休閑服一套就去逛百貨公司……”姚穎惠比手划腳地說。
“穎惠說得沒錯,即使我已有心理準備了,但瑩瑩的表現仍教我訝異不已。她的個性一向迎合別人,而現在不僅很有主見,還老愛跟妲姨頂嘴,連說服我岳父的能力都令我刮目相看。”俞凌霄也注意到了。
“以前的她是那麼優柔寡斷,現在則是樂觀得可以在一分鐘內就忘記前一刻的不愉快,她變得好愛笑,也很樂於去嘗試不同的東西。更令我吃驚的是,她的學習能力超人一等,電視上的英文教學節目她只看過一遍,就能把當天的內容朗朗上口。哇!簡直是天才嘛!我記得她以前對英文不是頂拿手的。”
姚穎惠連珠炮地道出她的觀察結果,韋仲徉饒富興味地看着這位臉蛋娟秀,但動作卻老帶着誇張手勢的小女孩。他連“嗯”了好幾聲后,才問:“所以,你想問的那個‘玄’問題是指……”
她看了一眼俞凌霄,吞了口口水低聲地問:“有沒有可能瑩瑩姐的身體依舊,而……靈魂已經是別人的了?”她想起前些日子才看過一本小說,有關時光交錯的愛情故事。
此話一出,把俞凌霄嚇了一大跳,這個可能性令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而韋仲徉則哈哈大笑了起來:“凌霄,這就是你請的特別看護?她的腦筋的確很‘特別’……哈哈哈,太有趣了……”
姚穎惠怒瞪着笑彎了腰的韋仲徉,他怎麼可以如此藐視她的“判斷能力”?
“可是,穎惠說得連我也不得不懷疑……”俞凌霄可笑不出來。
“連你也同意她的論點?哈哈哈……太好笑了……”韋仲徉這下是笑得大拍起桌子來,“你一向不是‘不語怪力亂神’?怎麼這會兒也跟這小女孩一樣的胡思亂想。”
姚穎惠真的是被他激怒了:“姓韋的,你別太‘鐵齒’,小心哪天讓你碰到鬼!”
“穎惠!”俞凌霄制止她的不禮貌。
“你不服?好,我有足夠的理由來反駁你。”韋仲徉收起他的笑意,分析了起來,“如果是靈魂附體,那麼,她應該保有附體前的記憶才對,為何在蘇醒后仍是一片空白?”
“我……說不定她在地府那兒喝了忘魂湯啦!”這個理由夠充足吧。
“哦?喝了忘魂湯還能記得鋼琴怎麼彈?你以為閻王爺有那個閑工夫讓她投胎前練到這麼熟練的指法?”韋仲徉說得姚穎惠為之語塞,他又繼續道:“人的潛能本就無可限量,就以醫學的觀點而言,腦部的記憶功能分得很細,當人們學習一樣東西后也許會忘得很快,可過了一段期間或許會突然想起來,就是因為‘記憶’被儲存到記憶區中,不特定地被釋放出來。學過護理的你應該也聽過這個理論吧!”
俞凌霄經他專業的分析,狐疑的心才安了下來。而姚穎惠明知對方講得有理,可她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服氣,還有滿肚子的不爽!更氣人的是,韋仲徉在離去前還射了她一記“回馬槍”。
“聽說你要考中專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不足而有心進修,很好!”他當她像小孩似的拍拍她的頭,“如果在考試方面有任何困難!隨時可以找我補習,看在凌霄的份上,鐘點費就免了!”
“你去死吧!”姚穎惠在他車子揚長而去時啐罵著,“醫生有什麼了不起?自大狂的傢伙,你給我記住!我一定要考上中專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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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雷瑩瑩睡飽了午覺就感到極度無聊。穎惠不知是吃錯什麼葯了,從昨天晚上開始猛K起書來,她不是很“老神在在”,還說可以明年再來?
時間過得真慢,該找些什麼事做做呢……有了!去找書來看好了。
她步上了三樓,朝圖書室走去,這個三十來坪的小型圖書館是俞凌霄親自設計,裏頭擺滿了各種的圖書及資料,而且還分類分得好好的。
“哇!想不到我老公是個讀書狂,而且涉獵的範圍還真不少。”摸着琳琅滿目的書籍,她不禁讚歎,“我才大二肄業,真的是很不如他呢!”
雷瑩瑩念的是中文系——雷山河口中那個賺不了什麼大錢的科系。大二時,在父親的安排下認識了俞凌霄,一見鍾情就嫁給了他,連書也不念了。相較於俞凌霄財經研究所的學歷,難怪她覺得有點丟臉。
這圖書室內還另闢一間小儲藏室,堆放了些覆蓋著厚厚灰塵的雜物。俞凌霄所睡的那個小客房,也可跟這圖書室互通。雷瑩瑩大略參觀了一下,除了因為有成堆的精神糧食可供她大啖而興奮外,她覺得似乎該為丈夫做些什麼。
嗯!就幫他把那堆雜物整理整理吧!
才動手搬開了兩個箱子,乍然發現角落處一幅用透明塑膠套包好的畫。她拿起來一看,上面畫的是朵向日葵,用色極為鮮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彷彿電流般擊中她的腦部。
“這幅畫好眼熟,我肯定見過。”
相較於對雷家的人、事、物全然不記得,她卻對這幅畫有份篤定的熟識,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凡……九二年三月……”
畫的右下角是作者的名字及完成的日期,畫框的背面還貼了“南風畫廊”的標籤。
“難怪我老覺得南風畫廊好耳熟,原來這幅畫是從那兒買來的。”
既然她對南風畫廊的作品這麼有感覺,說不定有助於她恢復記憶。當下,她想也不想地就奔回了房間拿錢包,趁着秀嬸她們還在午睡時溜出了雷家,叫了輛計程車往市區奔去,已經忘了儲藏室那扇未關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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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參觀,喜歡哪幅畫請告訴我。”畫廊的招待小姐微笑地說。
這“南風畫廊”不難找,尤其她好像曾來過似的,對這裏的擺設及佈置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裏頭的畫作百分之九十她都眼熟,難道她以前常來?
“小姐,請問這些畫是出自哪位大師的手筆?是不是一個叫什麼‘凡’的人?”
“不,這全都是程道南先生的作品,他是我們畫廊的主人。小姐你喜歡他的畫風?”
“應該算是喜歡吧!老覺得似曾相識……小姐,你確定從這南風畫廊賣出去的作品沒有一個叫‘凡’的人畫的?我家裏有一幅,那畫框上還貼有你們店裏的標籤呢!”
那小姐想了想,搖搖頭說:“對不起,我來這裏上班才兩個月,不是很清楚;不過,根據離職的前任助理所說,‘南風’擺的都是我們老闆的作品,別人在這裏寄賣的很少。小姐,既然你喜歡程先生的畫,可以帶一幅回去,老顧客,我可以幫你打九折。”
“不用了。那……我可以見見程先生嗎?”她仍不死心。
“很抱歉,他上個星期去法國了,如果你想見他,可能得等到九月了。”
“法國?他去法國做什麼?”
招待小姐因為她的頻頻發問而有些不耐煩:“我只曉得他送親人的骨灰到法國去,其餘的一概不知。如果你對我們程先生那麼有興趣,麻煩兩個月後再來問個明白。”
“對不起……”她也覺得自己好像問得太多了,心虛之下說,“我想買些顏料,那柜子裏的材料是外賣的吧!”
慌亂地挑了幾盒顏料,雷瑩瑩帶着失望的心情逃離了那位招待小姐懷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