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希范在走廊來回踱了半個多小時,才等到葛苓芝出來。

他心急的上前問:“苓芝,她還好嗎?”

“你想呢?”葛苓芝不答反問。

“別賣關子了,她的傷到底是——”

“一看就知道是挨了鞭子。”她忍不住氣憤的道:“我今天可算開眼界了。居然被打到皮開肉綻,那個下手的人真是喪盡天良!”

鞭子?皮開肉綻?葛苓芝的描述令希范感到全身發寒。

“喂!這位小姐是你什麼人啊?”

半夜急電把她從床上召回醫院,還特地騰出這間個人病房,葛苓芝當然會好奇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她是我的鄰居,也是小薇的同學。”

“同學?那……小薇上回怎麼騙我說她們兩個不認識?”

“上回?”希范不解的擰起眉。

“這位小姐曾經看過我的門診,那次她也是一身瘀傷,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一身瘀傷?

葛苓芝的話,讓他回想起希驥說過的微弱哭聲。

如果那真是來自樓上……老天!她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呀?

“你進去看看她吧!我會吩咐護士特別關照這位病人的。”

“謝謝你,苓芝。”

“老同學了,還跟我客氣什麼?”她笑着揮手離去,“真要謝我的話,就等你當上院長后,記得幫我多調點薪水吧!”***

推開病房門,只見柳蘊儀全身裹得像個木乃伊似的趴在床上。即使她雙眼緊閉着,但由那兩道未乾的淚痕,希范確定她仍未睡。

“是唐耀添乾的,對吧?“

她雖不願承認,卻管不住泛濫的淚水奔流。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

“是我的錯,我不該惹他生氣的……”柳蘊儀細聲說。

“夫妻間難免有爭執,但也不至於要重下毒手啊!”他真的很氣憤。台語有句俗諺,“驚某大丈夫,打某豬狗牛”。像她這麼賢慧的太太,疼惜都來不及了,怎麼還忍心施以鞭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是無法理解的。”

“我的確是無法理解!”希范的聲音揚高了起來,“可我清楚的知道,你應該馬上跟唐耀添離婚,否則你遲早會被他打死的!”

這種有暴力傾向的人,就像顆不定時炸彈,誰曉得他何時會獸性大發?“我不能離婚!”柳蘊儀猛搖着腦袋。

儘管這段婚姻充斥着痛苦,但她曾對唐家的列祖列宗發過誓,絕不會離婚的啊!

“為什麼?難道你真的那麼愛他,愛到被他殺死了都無所謂嗎?”愛?

當然不是!她純純的初戀,早被唐耀添殘酷的踐踏瓦解了啊!

希范只當她的不語是“默認”了。

他實在想不透,這世上好男人這麼多,何以她對那個禽獸死心塌地,甚至還無怨無悔?

莫名的,一股強烈的嫉妒感令希范忍不住憤怒的重鎚桌子一下。柳蘊儀嚇了一跳,小小聲的說:“希大哥,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你就別管了。”

“我怎麼能夠不管?我……”面對柳蘊儀的一臉困惑,他硬是拗出一個理由,

“就衝著你喊我一聲‘希大哥’,這件事我管定了。”

這番好意她只能心領了。“如果真的想幫我,就請你保持緘默吧!拜託……”

迎視那雙滿盛憂傷的眼眸,希范除了心疼,更不忍拒絕她的苦苦哀求。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想我該回去了。”她說著便吃力的想起身。

他氣得大吼,“你骨頭犯賤嗎?是不是嫌這頓毒打還不過癮?”察覺自己竟氣得口不擇言,他馬上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口出惡言的,可是……可是我真的……”

“我明白。”柳蘊儀給他一個寬恕的笑容,“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因為耀添不在家。”

“他不在?”打了人之後就一走了之?太可惡了!

“他又趕去大陸了,最快一個月才會回來。”

唐耀添這次回家,主要是為了取得財產證明,所以他一發泄完怒氣,就逼着她交出手中的那份權狀。柳蘊儀縱有千萬個不願意,但她已無力維護唐家最後的一塊地了。

“那你更該留在這裏養傷了。”希范勸道。

“我不能——不能習慣醫院的藥水味。”其實她是擔心唐耀添會打電話來查勤。

“但是你需要人照顧啊!”萬一傷口被感染,可是會併發發燒的。

“我可以自理的。”柳蘊儀說著又想下床,但一牽動背部的肌肉,她又疼得臉色發白了。

“看你這個樣子,我如何放得下心?”靈光一閃,希范忽然想到一個拆衷的辦法。“如果你堅持出院,那就給我一副你家的鑰匙吧!”

“你要鑰匙做什麼?”

“我好隨時上去照顧你呀!”

其實,照顧只是其次,若能拿到她家的鑰匙,下回再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他就可以立刻衝上去救人了。

“這……”妥當嗎?

見柳蘊儀仍猶豫不決,他便使出“撒手鐧”。

“那……我讓小薇去照顧你好了。”

那更不成了!以希薇憤世嫉俗的個性,絕饒不了唐耀添的,說不定她還會把協會的律師,甚至社會局的官員都搬出來呢!

“好!我給你鑰匙。不過,你千萬別讓小薇知道我挨打的事。”***

柳蘊儀謊稱臨時有事回高雄婆家,希薇這些天才沒來找她。而疑心病重的唐耀添,也不曾再來電查勤。

悲哀啊!失去了最後一張地契,她在唐耀添眼中,大概僅剩“看家狗”的作用了吧?

唯一讓她覺得安慰的是,這個冷淡的社會還有人肯雪中送炭。若非希范幫忙打點三餐,連走路都成問題的她,恐怕早已餓死在自己家裏了。

“喵……”貓咪蹭着她的腳踝撒嬌。

“餓了嗎?”她憐愛地撫摸它的毛,“忍耐點,希大哥等一下就會帶飯來了。”

幸虧有這隻可愛的貓咪相陪,她才不會感到無聊。只是苦了希范,為了照顧她和貓,還得每天在醫院和家裏來回奔波。

由於背上的傷,讓她根本無法淋浴。雖然葛苓芝來換藥時,會順便為她擦一下澡,但數天未洗的長發已經變得很剩膩,而且癢得讓她快受不了。

心想應該可以彎身了,她決定去浴室洗頭。

放好一盆子的水,她才剛脫下衣服,貓咪就衝進浴室四處亂跑。“女王,快點出去!”

但可惡的小壞蛋好像吃了興奮劑似的,居然跳到臉盆里玩水。柳蘊儀好不容易把它揪了出來,身上的紗布也濕透了。

她趕緊解開濕掉的紗布,但她還沒找到新紗布更換,卻見希范一臉愕然的站在門日。

“天哪!這裏發生世界大戰了嗎?”翻覆的臉盆、散落一地的沐浴用品,以及披頭散髮、光裸着身子的……

“啊!”柳蘊儀驚嚇過度,反而不慎滑了一跤。

希范深怕她摔着,趕緊伸手扶住她往下墜的身子,怎知他一出手,就剛巧握住她那對“桃子”。

剎那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除了唐耀添外,沒有人這麼“掌握”過她的“桃子”。然而,她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感覺,反倒被那股如電極般的花火給麻昏了頭。

希范內心裏亦是無比的震撼。即使他對人體的構造已瞭若指掌,但這畢竟不同於上解剖學或開刀時的觸感……

大約隔了十秒,兩人才恢復意識。

希范鬆開手,急忙背過身去,“怎麼會弄成這樣呢?”

“我本來想洗頭,沒想到女王跑進來搗蛋,就……”

“你如果要洗頭,我可以幫忙。”他說著便丟一條大浴巾給她,“不過你的傷口得先處理。”

“可是……”她不習慣讓男人碰她的身體呀!

“我是醫生,沒什麼好彆扭的,如果等苓芝來再弄,你不着涼才怪。”

既然別無選擇,柳蘊儀只好乖乖聽話了。

包紮時,她的傷口仍有些不適,但她已無暇感受疼不疼的問題,看着那雙在自己身上來迴圈裹傷處的手,她的小臉逐漸燙紅。

希范一會兒就把傷口處理好了,“現在我們去浴室洗頭吧!”

“嗯……我還是自己洗好了……”

他立即接著說:“然後再弄得一身濕嗎?”

“對不起……”唉!她老是在製造麻煩。

“我不要聽那三個字,我只要你的配合。”

希范先教她如何趴坐,然後以防水布覆蓋她的背部,當他的指尖溫柔的在她的頭皮上按摩,她的心湖頓時興起一圈圈漣漪。

她實在很難描述那種異樣的感覺,或許“幸福”是比較貼切的形容詞吧!

在這個女男仍難平等的時代,願意洗碗的男人本就不多,肯幫女人洗頭的更是少之又少,她何德何能能擁有希范兄長般的關愛?

“還有哪邊癢?儘管說,別客氣喔!”

她很好奇一件事。“你……常幫病人洗頭髮嗎?”

“坦白說,你是我第一個實驗品。”他邊說邊幫她把濕發弄乾,“經濟不景氣,學習第二技能總是比較保險嘛!”

柳蘊儀立刻被他的話逗笑了。

望着她的笑容,頓時又讓拿着吹風機的希范失了魂,他忍不住脫口說出心中的話,“你的頭髮好美,不該把它綁起來的。”

“是嗎?”她黯然垂下頭,“耀添最討厭我把頭髮放下來了,他常罵我像個鬼巫婆……”

“我覺得很好看啊!你別被他的觀點左右了。”一個眼拙到連璞玉都不識的人,是沒有資格談審美觀的。“對了,你怎麼會想把頭髮留得這麼長呢?”

希范平常不是話多的人,但不曉得為什麼,他對她的事一直很感興趣,所以問題才會一個接一個。

“記得‘長發公主’那則童話故事嗎?”她問。

他搖搖頭。

“這是小時候媽媽最常講給我聽的床邊故事。從前,有一位美麗的公主,她自幼被可怕的巫婆囚禁在一座高塔里……”柳蘊儀緩緩道出一對戀人如何歷經波折,最後長相廝守的美好結局的故事。

聽完后,希范隨即反問:“於是你繼而效法,以期將來也能遇上白馬王子?”可惜她嫁的並非溫柔的王子,而是個可怕的惡魔。

柳蘊儀沒有吭聲。

捨不得剪掉頭髮,其實是她潛意識裏對“自由”的強烈渴望。每當她在編結髮辮時,便會幻想有一天能等到“奇迹”出現,而那位救她離塔的人,並不一定真要是個王子。

不過,這種想法實在太幼稚了,還是別說出來讓人笑話得好。

看她對鏡子發愣的模樣,希范多想伸手撫平她眉間的輕愁啊!然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小心的吹整地的秀髮了。

因為這些柔細的髮絲,每一根,都有她美麗的夢。***

掐指一算,柳蘊儀被召去高雄也十來天了,不知許智淑情況如何了?其實,像那種拿媳婦當菲佣指使的惡婆婆,理她幹什麼呢?柳蘊儀就是太厚道了,才會一通電話就趕回高雄。

說到厚道,希薇突然想起前一陣子的“笑話”。

為了喚醒柳蘊儀的女性自覺,希薇特意拖着她四處“觀摩”那些婚姻不幸的女人,是如何透過協會的幫忙爭取到應得的權益。

怎知她的煞費苦心,卻得來更糟的反效果。

“比起那些被逼着去賣淫,或是丈夫不工作,凈吃老婆軟飯的CASE,我已經很幸運,而且也該知足了。”

聽到她的這番話,希薇真是又氣又好笑。

依她看哪!柳蘊儀就算是被唐耀添賣了,還是會乖乖的幫他數錢呢!

“總算有個人回來了,我以為你們早把‘家’給忘了咧!”

希薇一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的溫婉就臭着一張臉數落她。

希薇瞥了餐桌上未動的碗筷一眼,“媽,你還沒吃飯啊!"

“氣都氣飽了,我哪吃得下?”

“誰惹你生氣啦?我馬上叫二哥回來逗你開心……”她本欲拿起電話,卻被溫婉出聲制止。

“那個免崽於才剛被我踢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哦喔!莫非二哥是“禍首”?

“這個不肖子,居然沒事先跟我商量,就決定要結婚了。”

“這是好消息啊!”媽不是急着抱孫嗎?

“你知道他要娶誰嗎?就是那個脫星——凝香啦!”

希驥鬧的花邊新聞之多,大概夠創“金氏世界紀錄”了,不過他雖然風流,卻是忠實的不婚主義者,想不到……他竟然跟“緋聞女王”來真的?

“二哥怎麼會這麼糊塗呢?”難怪媽會氣得七竅生煙了。

“趁他現在還沒把人娶進門,你快點幫我想辦法阻止他們吧!”

“我?”希薇為難的說:“媽,你明知我不是當‘諸葛亮’的料,這餿主意……還是讓雪兒出好了。”即使她不贊同這件婚事,但破壞人家姻緣可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耶!

“她去大陸玩了。”提到希雪,溫婉更氣了,“這孩子每次一出門就像丟了似的,現在有要事商量,也不曉得上哪兒找她。”

原來希雪出國了,難怪家裏變得這麼安靜。

“我來打她的手機。”希薇拿起電話,按下她的手機號碼。

電話響了近十聲后,才有人接聽。“喂?”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咦?怎麼會是個男人?而且聽起來還有點耳熟呢!

“喂?找誰呀?”男人又問了一次。

她正懷疑自己是不是撥錯電話了,話筒那端卻傳來希雪嬌嗔的聲音。“耀添,是誰打來的呀?”

“對不起,我打錯了!”驚愕的希薇連忙掛掉電話。

天哪!姐姐居然跟唐耀添在一起?

“瞧你臉色難看的,發生什麼事了?”溫婉覺得奇怪

“沒有,只是雪兒的手機號碼剛換,我也記不太清楚,二哥的事還是等她回來再討論吧!”她趕緊敷衍。

“就怕等她回來時,阿驥跟那女人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溫婉說完便起身吩咐陳媽熱菜。

“二哥的婚事頂多帶來一場‘家庭內戰’,不過,雪兒的醜事可能要引發‘世界大戰’了……”

希薇低聲嘀咕,心中有種預感,在海峽的彼岸,另一鍋“飯”恐怕早熟透羅!***

“啊……啊……”

他們不時變換姿勢,纏綿的場所也由軟榻往地毯延伸。這場兩性的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茶,直到彼此都聲嘶力竭為止。

“你是我所遇過……最勁、最辣的一個女人了!”喘息着癱在床上,唐耀添覺得自己的精力全被榨於了。

希雪則嬌媚的回應,“彼此彼此,閣下何嘗不是我所見過最猛、最勇的男人?”

連番的交戰,讓她神魂顛倒、欲仙欲死的,嗯!她真想再……

“又想要了?”看出她眸中的欲焰,唐耀添趕緊說道:“饒了我吧!即使是‘一夜七次郎’也需要中場休息的,你總不能拿我當牙膏般拚命擠吧?”

她不依的掐了他結實的胸肌一把,“不把你榨乾,難道還留給別人?”

“不可能輪到別人了,我心裏就只有你……”

“少哄我了,你在台灣不是有個美嬌娘嗎?”希雪噘起小嘴。

“你明知那女人只是我挂名的妻子而已,我們早就分房睡了。”

柳蘊儀雖然溫順,臉蛋也還可以,但他真正喜歡的,是像希雪這種肉感十足、奔放熱情的浪女,玩起來才夠火辣刺激嘛!

都怪唐學維偏心,執意把財產全過繼給柳蘊儀,為了“錢”途,他才忍氣吞聲答應訂婚。

當時已有親密愛人的唐耀添,本來打算另置金屋藏嬌的,可惜女友堅持不介入別人家庭,而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分手。於是,他將滿腔的怨恨全發泄在柳蘊儀身上,先毒打她一頓,再殘忍的強暴她,也不知柳蘊儀是嚇到了,還是本身就有毛病,後來的幾次也都敗興收場。枉費他一拖拉庫的“子弟兵”,居然娶到這種不中用的貨色,真是他媽的倒霉透了!

“她是挂名的妻子,那我呢?”希雪臉色一沉,“我可告訴你,我希雪是不可能當人家情婦的。”

“我當然不會委屈你了,只要那塊地目變更成功,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縱使唐學維防兒子跟防賊似的;他仍然以“擴充廠房”為借口,要母親逼着柳蘊儀陸續交出土地所有權狀。

哼!九泉之下的老傢伙若曉得那些財產被他一份份的賣掉,八成會氣得破口大罵吧!

“反正唐家的產業你幾乎都要回來了,又不差那一塊。”希雪覺得他太貪心了。

“這些本來就是屬於我的東西,憑什麼便宜那個不事生產的女人。”

好面子的唐耀添豈敢承認那已經是他最後的本錢了?由於這些年來的投資都血本無歸,不僅大陸的工廠即將倒閉,連“香榭大道”的公寓也快被拍賣掉,資金吃緊的他怎能不心急?

“什麼叫“不事生產”?你在損我嗎?”希雪不悅的下床去淋浴。

“我怎麼敢損你?”唐耀添跟着走入浴室,“起碼你能幫我們唐家生一堆孩子,哪像她?連顆蛋都蹦不出來!”

“你這張嘴真是缺德。”她妖嬈的笑了。

“可你愛死它了,不是嗎?”

夜已深,露亦重,這對意猶未盡的男女,再度“安可”了一段“激情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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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童養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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