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局面變得很僵,文明和張忠執行自霍修治當上皇上后,所下最爛的命令──要是楚花雨和娃兒硬要走出他們站的那扇門,就把她們抓到刑部關起來。
有請不來客人,便將客人關起來的道理嗎?
「張忠,想想辦法。」文明向張忠咬耳朵。
「文明,平常辦法都是你想的,而且,當年促成和拆離你都插了一腳,如果要關,應該先關你。」張忠咬耳朵的功夫很不高明,剛好讓都在生氣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拆離是王妃的意思,我有什麼辦法?我能不聽王妃的話嗎?」文明的聲音也稍微放大一些。
「說的也是。唉!這要站到什麼時候?你那張嘴巴裏面不是長著一塊蓮花舌,過去說說話。」張忠一推,就將文明推到坐在椅子上的皇上,和坐在床上的楚花雨中間。
「呃……皇上,夜深了,這樣坐着不是辦法。」文明乾笑。
霍修治瞪了文明一眼說:「文明,你替朕告訴雨兒,說朕一定要帶她回去,皇宮裏多的是御醫和珍貴藥材,朕要治好她。」
「楚小姐,皇上……」文明轉身傳話。
楚花雨白了文明一眼:「文大人,替民女謝謝皇上好意,綠茵山莊有各種藥材,不必用到皇宮裏的。」
「皇上,楚小姐……」
文明拱手彎腰,同上句一樣只講了五個字就被嫌多切斷。霍修治說:「叫她不要任性。」
「叫他讓我回家去。」
娃兒臉上那對慧黠的瞳眸來回停在大叔和姐姐臉上,她俏悄靠向張忠。「那位大叔是真皇上的話,為什麼不讓我們回家?」
張忠雙臂在胸前交叉。「老情人吵架,很多話還沒說完。」
姐姐竟然和皇上是老情人?娃兒倒是從小到現在頭一回聽說。
「既然他們關係好,那我要出去叫小二端兩碗面上來。晚餐還沒吃咧。」娃兒要打破不能踏出房門的規定。
張忠將娃兒攔下,一臉歉意說著:「小小姐,張忠家裏還有老婆孩子,請讓我保住這顆腦袋。我叫人上來,要什麼跟他說就行。」
「算了。」
老婆孩子……文明想到一個人。「楚小姐,你還記得錦兒嗎?」
楚花雨抬起頭來說:「錦兒?我當然記得她。」
「張夫人當年為你吃盡苦頭,你不想見她嗎?」文明說道。
「張夫人?」楚花雨莫名其妙看着文明。
張忠以為他站得遠楚花雨會聽不到,便大聲向她說:「錦兒是我妻子。」
婢女成為將軍夫人,楚花雨當然替錦兒好高興。想起錦兒對她的有情有義,楚花雨表情軟化了,張忠不得不佩服文明的反應。張忠說:「大家都以為你不在人世了,如果讓她看到你,她一定會開心得又哭又笑。」
張忠向來耿直,不會像文明那樣會誆騙人。楚花雨說:「張大人,我方便見錦兒嗎?不,應該說張夫人。你是老實人,錦兒嫁給你,我替她高興。」
「多謝。我立刻派人去叫她過來。」張忠笑得嘴巴開開的,一臉硬鬍子活像刺蝟貼在他嘴上。
楚花雨雖露出微笑點頭,但霍修治發現她纖弱的身體突然緊繃,放在胸口上的手也握成拳頭,顯然喝下的葯還沒發揮藥效。霍修治立即上前抱住楚花雨,不容任何人反駁地下令:
「張忠,叫錦兒立刻進宮。文明,你立刻回宮招太醫在我寢宮等著。」
「遵旨。」皇上一臉慌張,文明哪敢怠慢,立刻跑出去安排。
楚花雨雙唇開啟想要說話,霍修治搖頭,情意濃濃地撫着她蒼白的臉頰,啞著聲心疼地懇求:「雨兒,乖,聽話。」
溫熱的淚水迅速盈滿楚花雨的眼眶,她別過臉藏進他的胸膛,不讓他看到不中用的眼淚,雙手卻將霍修治抱住。
霍修治仰頭舒口氣,將楚花雨打橫抱着,快步往樓下走。
娃兒追着出去。張忠對着急的小姑娘說:「你放心,皇上不會傷害你姐姐的。皇上的手有毒嗎?」
「沒有。」
「會騎馬嗎?」張忠用少見的溫柔問道,忘了他的形象是粗獷剽悍。
「會。」娃兒看到楚花雨已經和皇上共乘一騎定了。
張忠幫娃兒上馬。「緊跟着皇上一起進宮。」
霍修治怕楚花雨難受,所以速度不快,娃兒緊緊隨著,而他們前後似乎有神秘的人開道或斷後,看大叔的派頭愈來愈「偉大」,她真是誤打誤罵了皇帝爺了。
這下穩慘死了!
欵,也說不定不會死。看皇帝爺不太敢對她姐姐生氣,說不定會饒了她這條小命,頂多關她個五年六年。
不過……姐姐又怎會認識皇帝爺這種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呢?從來也沒聽婆婆、師父,或姐姐提過啊!
喔,懂了。娃兒騎得很不專心,卻也不擔心會出意外。
這八成就是她們故意隱瞞她的秘密。從小她就知道婆婆師父和姐姐心裏都有秘密,但是她們的嘴巴都像石頭一樣,不想說的事她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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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在殿外候着,皇上一靠近,他立刻上前拉住騄駬。霍修治一躍下馬,回身雙掌圈住楚花雨纖腰,抱她下馬背。
楚花雨手扶著霍修治的胸頸,自她小嘴裏呼出的熱氣無心地呵向霍修治的臉頸,她雙腳還未着地,霍修治就決定不讓她走路,雙臂倏地一伸,楚花雨又橫躺在他鐵臂之中,然後他快步走進御醫等著的寢殿。
皇帝大步快走,大小臣子焉敢走小碎步看風景,只見一行人在平常肅靜的內宮製造起不小的噪音,直到楚花雨躺在精刻着九條飛龍盤升上天的龍床上,身上蓋着金黃色錦被,一切才恢復正常的肅靜。
文明謹慎,同時找來兩位老御醫為楚花雨看診。御醫任職皇家數十年,頭一同看到皇上亂了分寸的模樣,他們白眉白須的臉上竟然藏不住訝異。
楚花雨心裏清楚明白,她是因為意外和修哥重逢,心情無法平穩,這跟隨多年的老毛病才會一時壓不下來。結果,御醫說的和她想的相差無幾,御醫向皇上稟告說病人需要安靜,充足休息,少受刺激。
御醫才退下,就有宮人用食盒端來菜肴。文明說:「文明剛才在客棧聽到小小姐還沒用晚膳,就先叫御膳房馬上做了幾樣。」
「對,你們一定都餓著,娃兒,坐下來吃。雨兒,你躺着,我來喂你。」
「雨兒不敢。」楚花雨堅持下床。霍修治和娃兒上前一人一邊扶著。楚花雨牽著娃兒的手。「娃兒叫楚平安,叫她小小姐她會不自在。」楚花雨對娃兒溫柔地笑了笑。「娃兒,姐姐陪你吃些。」
娃兒安心地點頭。霍修治也坐下來,一家人第一次圍著桌子吃飯,只可惜,兩人都不知道娃兒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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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聽了張忠說的話之後,匆匆趕進宮來,異姓姐妹相見,恍如隔世,忍不住又要相擁而泣,霍修治急得命張忠將他妻子拉開。
霍修治說:「御醫說雨兒需要靜養,明天朕看她的情況如何再宣你進宮。」
被命令躺在床上的楚花雨無奈地笑了。
「皇上,請恕錦兒斗膽。誰來照顧楚小姐?」皇上這等痴情樣,怕不傳到其它宮院去了,錦兒擔心內宮鬥爭,其規模和陰殘要比王府可怕數倍。
「我自已照顧。」霍修治說。他不會再讓雨兒孤單一人待在陌生的地方。
楚花雨感謝霍修治的心意,她搖頭說:「修哥,你是皇上,不可……」
「是啊!皇上要日理萬機,還是由文明我來……」凡大人物背後都必有幾隻狗腿。
「文明,你現在就敢違逆太后的意思嗎?」害他和楚花雨白白分開十七年,想起前債,霍修治就恨得咬牙。
文明才要說,上次他的主子還是小王爺,現在他的靠山是皇上,就算是太后他也不怕了,但他的話還未出口,錦兒的擔心就來了。
就見皇后被呂億秋纏來向皇上請安了。
皇后是一國之母、後宮之首,霍修治就是不悅,也不能阻止病人向皇後行大禮。羸弱的楚花雨拜見過皇后后,霍修治親自扶她起來,令吵皇後來皇上寢殿的呂憶秋恨得眼露敵意,銀牙暗咬。
原來是楚花雨!尹翠鳳驚嘆歲月不曾在楚花雨臉上留下痕迹,素雅的嬌容仍像十幾年前一樣美麗動人,唯一不同的是,過往的稚氣變成一股成熟婉約的韻味,教人看了想再多看一眼,難怪皇上的眼光自始至終都停留在她臉上。
尹翠鳳看到皇上展現不曾對別人顯露的溫柔之後,心下終於瞭然,原來皇上的心還是溫的,只可惜後宮這些明爭暗鬥,比強勢、比心機、比年輕、比美貌的妃子無緣感受到而已。
尹翠鳳上前拉住楚花雨的手,展露楚花雨不曾在她臉上見過的親切和笑容。
「花雨妹妹,能再見面真好。聽說你身子不好,本宮就不打擾你了。文明,要小心伺候楚小姐。」文明答是。尹翠鳳站起來,向皇上躬身:「臣妾告退。」
「嗯,都回去吧。」霍修治按著楚花雨的肩,不讓她動。
「臣妾告退。」呂憶秋看皇上生氣,更不敢逗留,不很情願地跟着皇后告退,但心裏著實很怨恨正宮娘娘沒用;離開時,連站立一旁的娃兒都被瞪了。
娃兒算是開了眼界,呆瞪着被腦袋上的頭髮弄得炫麗繁重的幾個女人,心裏有無數的驚嘆,納悶她們的脖子好硬啊,真不知那是怎麼撐上去的。所以當然被那有恨無處消的女人瞪得很慘。
霍修治趕走了皇后她們,繼續趕走其他人:「你們也下去。」
「娃兒留下來。」楚花雨拉住因對陌生環境感到不安而太過安靜的娃兒。
「她叫娃兒,長得真美。」錦兒已經注意娃兒很久了。「幾歲了?」
「十七。娃兒,叫錦兒姐姐。」
錦兒一愣,也有些失望。這孩子眉宇神韻和雨兒小姐有點相似,雨兒小姐當年要是懷孕,生下的孩子年齡應該也是十七。雨兒怎麼要她叫她錦兒姐姐呢?
「錦兒姐姐。」娃兒甜甜地笑着。
「真乖。」嗯,娃兒天真爛漫,不如從她口中套問雨兒小姐這十幾年如何生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錦兒也會耍心機,只是,她不是用來害人。「雨兒,宮規一大堆,動不動就要照規矩,我想讓娃兒住到我家來,既然來到京城,不玩玩看看也可惜。」
楚花雨看到娃兒對她露出深深的笑意,她無限寵溺地笑了。「娃兒,想玩就跟着錦兒姐姐去吧。」
娃兒點頭,但她也小聲對她說:「姐姐,師父在家等我們。」
楚花雨溫和地笑道:「我知道,我們後天就回去。」
不管對她無微不至的人是皇上還是修哥,楚花雨的心在悸動酸楚之餘,心靈還是透徹明白的;過去她就不屬於他的世界,將來她更不可能走進這座堂皇的宮城。娃兒和她一樣,她們有她們的世界;她們的世界不分階級、無拘無束,充滿自由,是每個人都能快樂暢笑的天地。
「那我跟錦兒姐姐去嘍。」
楚花雨笑了笑,放開娃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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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楚花雨如白玉般沉靜的睡臉,霍修治對她說後天要離開的話耿耿於懷。
他貴為皇帝,想留住一個人很容易,但他怕她會因此而怨恨他。
好不容易死里重逢,難道就這樣讓雨兒自他面前走開?
霍修治輕輕拉起她散在枕側的秀髮。楚花雨這時翻了個身,手上的秀髮被她帶雨張開雙眼,烏溜的黑瞳由華麗的床柱看看到一對帶笑的黑眸。原來是他,不是小黑。
「你不該這樣的。」楚花雨將皇上推開,羞紅臉嗔怪皇上。
「小黑是誰?」霍修冶看着她的臉,心裏嫉妒,表面笑着問道。問出來了,他要派張忠帶人將小黑捉起來,五馬分屍。
「娃兒養的山羊。」喔!霍修治放心笑了。那他派張忠帶人將它捉來,殺了做成香噴噴的烤全羊。
楚花雨看着霍修治的鬍子,倏地粲然一笑。
「把皇帝和山羊聯想在一起是要殺頭的。」霍修治佯裝不悅地恐嚇楚花雨。其實看到她的笑容就夠了。「現在舒服些了嗎?」
「嗯,是老毛病了,吃過葯再睡這一覺,好多了。」自她得了這種嬌貴的病,師父就很用心為她調養,過去她不曾這樣痛得厲害,今天一定是心情太過激動才會如此。楚花雨問:「現在幾更了?」
嗯,雨兒的臉色確比回宮之時紅潤了些。霍修治聲音低柔地向她催眠:「三更剛過,再睡吧。」
霍修治說完脫掉鞋子上床,將驚愕得張著嘴的楚花雨拉進他堅強的手臂,緊緊摟住,然後替兩人蓋上錦被。「閉上眼睛,睡吧。」
除了摟着她,他真的很君子地閉上了眼。掙也掙不脫,他像過去那麼霸道,楚花雨調勻氣息,看着他的臉抗議:「你這樣,我怎麼睡得着?」
「會習慣的。」
楚花雨忽然極小聲問道:「違抗皇上會被處死嗎?」
霍修治睜開了眼瞼,黑亮凌厲的眼睛看着楚花雨巴掌大的精緻臉蛋,表情像下聖旨般的凝重:「違抗丈夫罪不致死,但女人的天命就是聽從丈夫的話。」
丈夫嗎?楚花雨柳眉逐漸擰緊,凝視霍修治的黑瞳逐漸模糊,忍不住為她無緣看到父親的孩子傷心掉淚。
熱燙的淚水滾滾流下,令霍修治心涼。為什麼雨兒就是無法了解,他也是受害者呢?霍修治濃眉糾結,不情不願地鬆開環住她的手。
但楚花雨卻反身抬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在他懷裏哀哀切切地哭了好久,哭濕了他胸前的衣服、哭得他心疼。
好不容易等她哭夠了,霍修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低頭吻掉她長睫上的淚水,再將她哀愁的容顏緊緊揉進心裏。
楚花雨似貓一樣地,頭偎在主人身上磨蹭一下之後,用寬大的衣袖蓋住剛才被她弄濕的那片衣服上面。
「我還是要回去的。」
「我不許,我要讓你想起我們是恩愛夫妻。」霍修治抱着楚花雨翻身,低頭吻住她的香唇,不讓她抗議。
楚花雨被沉重的身體壓住,緊接着綿密的熱吻令她幾乎無法喘息。刻意關閉偃息的感情如火山復活,楚花雨閉緊雙眸,抱着霍修治的柔荑,緊緊陷入那結實的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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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眾卿們特別羅嗦,霍修治煩躁地聽完他們奏稟,然後叫文明收下奏摺,宣佈下朝。他煩躁的原因是,楚花雨不肯改變主意。他可以將不聽話的滿朝文武判罪入獄,唯獨雨兒不行,他該拿她怎麼辦?
霍劼如今已經二十一歲了,受皇上和皇后影響,他擁有果斷和仁慈的心,也非常孝順。看到父皇心神不寧,霍劼關心,就追上去問道:「父王為何事煩躁?」
霍修治嘆口氣,看着活似他年輕時一般才氣傲人、英俊岸偉的養子。「劼兒,如果父王說不想當皇上了,你會意外嗎?」
「當然!」霍劼臉色大變。「大臣和舉國的百姓們都說父王是位好皇上,兒臣懇求父王,萬萬不可有這種想法。」
「劼兒,父王問你,如何當個仁君?」
霍劼不假思索便說:「心裏時時刻刻記掛黎民蒼生。」
答的好!霍修治哈哈大笑,對霍劼點頭說:「父王已經不配當仁君了,」說完,他往寢殿走去。
霍劼楞在迴廊,剛好遇上張忠和文明抱着奏摺走來,他們都是父王最信任的人,霍劼決定上前追問。
「文明、張大人,我父王說話為何怪怪的?」他小聲重複和父王剛才的對話。
看來皇上是決定不愛江山愛美人了。文明說:「跟去看,你就會知道原因了。」
不愛說話的張忠點頭;霍劼滿臉納悶地跟着他們走。
霍修治回到他的寢殿後找不到楚花雨。
雨兒呢?宮裏戒備森嚴,她不可能出宮去了,他轉身問站在門口的宮娥:「楚小姐呢?」
「回稟皇上,呂娘娘說帶她到花園走走。」
「不妙!」霍修治忽然聽到背後說不妙的聲音,他猛然回頭,錦兒趕快帶領娃兒向皇上行禮。「錦兒叩見皇上。」
「娃兒叩見皇上。」娃兒學錦兒的動作。
「免禮。錦兒,剛才是你說不妙的?」
「皇上,據臣所知,呂娘娘不喜歡雨兒,以前……」錦兒故意頓住,不再往下說明。
霍修治黑眸眯起,遮住眼底的寒芒。他揮動手臂大聲說道:「都跟我來!」
☆☆☆
後宮嬪妃們嘆皇上的心是鐵做的,但楚花雨一出現就像烈焰一樣,將那顆無情的鐵熔化了。她要澆熄那烈焰,她要讓那塊鐵重新凝固。
皇后沒有生育,要不是替人養兒子保住後座,可能早被請到冷宮退休了。經過多年曆練,宮裏的現實和殘酷、權力鬥爭,呂憶秋更酷愛權勢。只要楚花雨不出現,她還是有機會當上一國之後、六宮之首的。
呂憶秋帶著楚花雨來到花亭。
花亭里的桌子上,擺著一壺酒一壺水和六碟精緻小點。呂憶秋看着眼下各色名花,有感而發說:「有些花看起來柔美嬌妍,但其根莖卻足以毒死人。」
楚花雨說:「娘娘,有些花其根莖雖然有毒,但如使用得當的話,還是可以用來救人性命的。」
「妹妹曾經救過皇上一命,你這女大夫說的話當然是錯不了的。」呂憶秋笑着替楚花雨斟酒。
楚花雨連忙伸手阻止。「娘娘,原諒花雨不能喝酒。」
「那就喝茶。」呂億秋不在意,改換另外一壺倒滿兩人的杯子。呂憶秋雙眸瞟向楚花雨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側金盞花可以當強心劑,但其根莖毒性很強,服下它會因心臟麻痹而亡。你看到沒有?那些長在牆角、樹下,看來起不起眼的雜草就是側金盞花。」
楚花雨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尤其呂憶秋身旁兩位高大的宮娥,表情像牛頭馬面,令人覺得有一股陰森的風迎面吹來。楚花雨握緊拳頭站起來。
「謝謝娘娘招待,家妹可能正和錦兒在等花雨。花雨先告退了。」
呂憶秋身旁那兩位宮女忽然一左一右將楚花雨挾持住。呂憶秋一臉好意,笑道:「這些都是我特地為妹妹準備的,沒想到妹妹不賞臉,一口也沒吃。」
「娘娘,請不要逼人。」
呂憶秋看楚花雨開始驚慌,露出猙獰的詭笑。
「我是為你好啊!得了心痛病,不是嗎?好也好不了了,我是幫助你早日脫離痛苦啊!」呂憶秋將手上的杯子欺近楚花雨的嘴。「喝下去吧,我替你準備很多,我會流着淚說你突然病發死了。你死了,皇上當然會很傷心,不過那也沒辦法,我會溫柔安慰皇上的。」
呂憶秋太投入殺人的樂趣,沒注意到她的心腹宮娥已經戰慄著垂下兩手,而她身後有十幾對不敢置信的眼睛看着。
「要喝你自己喝!」霍修治極為冷酷的聲音自呂憶秋頭上灌下,下一刻,霍修治連同她拿杯子的手一起握住,反轉過來湊近呂憶秋嘴邊。
呂憶秋驚惶地弄翻了杯子,臉上掉落豆大的眼淚,她跪下來:「皇上饒命。」
兩位宮娥也面色慘白,趕快走到呂憶秋身後跪下,渾身顫抖。
娃兒和錦兒上前扶住楚花雨,娃兒生氣說道:「太過分,太可怕了!姐姐,皇宮沒什麼稀罕,我們還是快點回綠茵山莊!」
霍劼頗為意外地看着宮裏的兩位陌生人,剛才說話的少女,一雙瞳眸清澈無邪,嗔怒又憂懼的表情似將皇宮看成監牢,將在場的每個人當成一般人;而他的父王,震怒之後,那對原本冷厲的黑眸瞬間轉為極致的溫柔,毫不保留停在那一臉疲憊的美婦身上。
「文明……」霍劼輕扯文明。
文明嘆口氣,小聲說:「皇上這生就只愛過她。」
「那,那位小姐是……」霍劫盯着娃兒一直看。
文明報告說:「娃兒是楚小姐的師妹。」
「不。錦兒懷疑。錦兒說娃兒的眼睛像楚小姐,鼻子和嘴巴比較像皇上。你算算幾年了,娃兒剛好十七歲。」張忠說出昨晚錦兒對他說的。
那……不就是長公王?如果張忠想嚇人,那他是成功了,文明後退了好幾步。
「等下我得去跟娃兒,下……去跟……」文明吞了一口口水。「要服心臟葯來吃。臭張忠,你說的是真的嗎?」
「錦兒比較細心,雖然娃兒說她是棄嬰,但錦兒懷疑其中必有內情。」張忠抓着鬍子說。
呂憶秋早失去剛才的陰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皇上,請看在慶安公主年幼的分上饒了我吧,皇上……」
「我擔心公主以後像你一樣心地歹毒狹隘,公主今後交由皇后教養。」霍修治一腳將她踢開。「你只配得到一條白綾!」
「皇上……」呂憶秋還沒上吊就已經一臉死白。
「皇上,懇請您饒呂娘娘一死。」此話一出,每個人都看着楚花雨,尤其呂憶秋更是一臉慚愧。
「雨兒!她想逼你服下毒藥!」霍修治說。
「皇上,你想過沒有,父殺母,慶安公主將情何以堪?」楚花雨深吸口氣,靠在娃兒身上說:「上有蒼穹,留餘慶,積陰功。」
「說得好。」
「太后!」
皇后伴着太後來了,大家又莊敬謹嚴地輪流叩首見禮,這些跪下、起立的動作,簡直讓娃兒覺得煩不勝煩。
「太后……」一直跪在地上的呂憶秋邊哭邊用力叩頭。
尹太後手上的龍頭拐重重敲打地面,痛心責備:「我都聽說了!你貴為貴圮,一生享盡人間榮華富貴,可惜你不知滿足現狀,竟耍陰要人性命,如今落得母女分離,可怨不得人。皇上,呂妃深有侮意,楚小姐也替她求情了,就送入冷宮嚴加看管,慶安公主遷居鳳儀宮由皇后教養。」
「文明,將她帶走。」霍修治一聲令下,文明命人拉起直不起身的呂憶秋。
「呂貴妃,請。」呂憶秋擦着眼淚,隨著文明走向凄涼的未來。
這時,楚花雨稟道:「太后,民女請求太后恩准,讓民女出宮。」
「母后,劼兒長大了,朕決定讓位給他。」
什麼?在場眾人被皇上的驚人之語衝擊得掉下下巴。
尹太后在宮娥扶持下走向楚花雨,精明的雙眼將她上下打量,接着點頭苦笑道:「多年不見,你一出現我就頭痛。留下來讓皇上封你為妃,享受榮華富貴吧。」
楚花雨溫柔拒絕:「榮華富貴如鏡中水月,民女此生從不戀棧,民女嚮往的是花滿渚,酒滿甌,萬傾波中得自由的生活。」
娃兒跟着點頭。
有多少人為她這一席話而動容,尹皇后更是羨慕地看着楚花雨。
真是頭痛啊!尹太后拉着霍劼的手,
「這裏風大,到裏面說吧。你身上有玫瑰香膏嗎?」尹太后突然停下來問。
「有。」楚花雨拿出她隨身帶著的香膏,替太后在太陽穴抹了一些,然後將剩餘的香膏交給宮娥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