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經過一整天的反覆思考,再加上趙清對札答憐的觀察,發現她仍是以不吃不喝來達到求死的目的,終於決定將她的身世向皇上坦白。
當皇上得知有札答憐這個人時,立刻興奮地掉出淚,更是迫不及待親自移駕到趙清的王府去見她。
而札答憐從沒想過自己能夠見到皇上,立刻驚駭地起身行跪拜之禮,卻因為數日未進食體虛得癱倒在地。
“天!你的身子骨怎麼弱成這樣?”皇上立即轉首吩咐身旁的貴公公,“來!快去把江御醫給請來。”
“皇上不用麻煩,我……”札答憐從沒想過自己會得到皇上這樣的關愛,一時理不清頭緒,又怎能向他說明自己根本是無意進食,蓄意求死。
‘這算什麼麻煩,你再不醫治,真的就要一命嗚呼了。“皇上一點也不在科自己是九五之尊,立刻將她挽扶起來,送上床榻。
這樣的感覺是如此溫馨,札答憐彷佛又掉入了以往有父親疼愛的感覺中。
她定定凝住皇上那張雖已刻上皺紋,但仍紅潤健康的臉龐。“皇……皇上,您為什麼要對小憐那麼好?”
“你不知道嗎?因為那軸畫卷。”皇上抖着蒼老的聲音說。
“畫卷”札答憐驚得瞠大眼。
皇上慈藹一笑,“那畫是出自朕之手,朕就是提字的殷阜啊!現在你該知道朕為何會對你這麼好了吧?”
就這麼一句話,讓札答憐整個人為之一震!
她禁不住顫抖着身子,哽着聲問,“皇上,您……您說什麼?”
“你這傻孩子,還意會不出嗎?”
“難道……難道您……您是……”
看她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的,皇上大笑道,“沒錯,朕是你父親。真的很抱歉,讓你和你娘兩人孤苦無依那麼久,當初朕回去找你娘,可是你們已搬了地方,蒙古之大,零星的部落群又那麼多,朕找了好久,終於放棄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札答憐無神的喃喃自語,唇角逸出一抹苦笑。當初趙清拿走畫卷,就是因為看出其中的秘密是吧?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她沉痛地閉上眼,強忍住滿期腔的痛楚。
說來真諷刺,好不容易讓她尋到了生父,合該是開心、興奮才是,為何擊旋在她身畔心底的全是那陣陣難以磨滅的苦楚呢?
既已知趙清是她的親哥哥,她卻依舊收不回給了他的那顆心,這又是為什麼?
“我看你是太累了,待會兒御醫診治后,朕就命人送你到宮中的蘭園齋,那裏才是公證該住的住方。對了,你娘她……她還好吧?”皇上抖着聲問道。
“她已於半看前往生了,臨終前囑咐我來中土找親爹。”札答憐笑得極不由衷。
她甚至想,若是她沒來中原該有多好,就不會認識趙清,就不會愛上他,一個她又愛又恨的親哥哥。
“天——”皇上沉痛地閉上眼,淚自眼角溢出。
不久,江御醫來了,札答憐只知道身旁多出了不少太監和宮女,她卻無心於這份突如其來的尊貴,活像是行屍走肉,任由他們將她關往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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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札答憐的懇求下,皇上同意將秋月升為宮女,進宮專司伺候她。
當秋月得知札答的真實身分后也大吃一驚,不過這下子也想通了她與清王爺之間的血緣關係,難怪他們兩人這一陣子老是尷尷尬尬、怪裏怪氣,讓她這個下人也不知所措。
“公主,在御醫的用藥下,您氣色恢復不少,她看多了。”秋月走進札答憐的閨房,想找話題讓她開心。
“別喊我公主,我還是喜歡聽你喊我小憐。”札答憐一陣苦笑,雖然她已是公主身分,卻絲毫沒有架式,而眉間隱隱帶着的憂鬱更為她添了份凄楚之美。
“禮不可廢,公主就是公主。對了,這園裏的花開得好美,咱們出去看看可好?”自從札答憐住進蘭園齋后便鎮日待在屋裏,秋月真怕她會悶出病來。
“我不想去你如果想去賞花,就去吧,我一個人沒關係的。”
“公主,您這是為什麼?既知您和清王爺是兄妹關係,這是改不了的事實。再說……再說我早聽說皇上已打算將鎮南王爺的千金玉郡主許配給他,人家過得開開心心,您一個人在這兒愁眉苦臉,實在不值得。”秋月忍不住嘴碎了起來,雖知她聽了會更傷心,但長痛不如短痛啊!
“你說什麼?他……他要成親了?”札答憐心頭一緊。
“別在意了,反正您和他……”唉,秋月已不知該說些什麼了,這種複雜的情況她可從沒遇過,也不知如何為她排解。
“我懂,你別為我擔心了。”札答憐刻意以笑掩飾自己的傷心。
“那就好。”
“但是秋月,我想……”札答憐欲言又止。
“公主有什麼話就說,別對秋月隱瞞。”秋月善解人意道。
“我……我想去見見他,可以嗎?”她眼露冀望,就怕秋月不答應。其實她也是可以自己去找趙清,但一個人隻身出宮去清王府,似乎有些不妥。
“您忘了他吧!”秋月蹙眉。
“放心,我只是去向他道喜。”她趕緊解釋,“說什麼他也是我親哥哥,我總不能永遠不見他吧。”她告訴自己,無休止的只是想再去見見他,想以妹妹的身分去見他這位哥哥,將她交給他的感情在此次見面中一併收回。
“這……好吧!”秋月無奈一笑,“您什麼時候過去?”
“就現在,可以嗎?”她必須在自己的勇氣還沒消退之前作出決定。
“那我現在就陪您過去,不過別逗留太久哦。”秋月仍是不放心地交代她,就怕單純的她又受到傷害。
“嗯,我只跟他說幾句話就回來。”札答憐保證道。
秋月點點頭,立刻着手安排出宮事宜。
進入清王府後,秋月叮嚀札答憐自個兒得小心,便守在大門處。
札答憐點點頭,轉身注視着她曾經住過一段時日的王府。自從她住進宮中后,趙清該回來了吧?
此時已黃昏,整幢樓反映在霞光中,顯得特別幽然、孤立,更有種可怕的感覺正侵蝕她的心。
但她不退縮,向守衛打了聲招呼后,即獨自走進裏頭。
經過曲橋、花廊,她來到趙清的房間,發覺他一個人坐在几旁狂飲烈酒。
她趕緊走了過去搶過他手上的酒壺,擔憂地問,“為何還喝?我不是說了喝酒傷身嗎?”
趙清睜開微醺的醉眸,對住她良久,突地一笑,“我說是誰?原來是憐公主駕到了,怎麼沒人傳令,好讓我迎接你呀!”
“別這樣,是我要他們別說的。”見他終日埋首在烈酒中,札答憐很是心痛。她不懂他為何會變得如此愛酗酒,是為了誰?會是她嗎?
“請公主把酒還我。”他眯起眼,目光凌厲地看着她。
“不——”她緊抱着酒壺,淚盈於睫,啞着嗓說:“別喝了……別再喝了……你不是要成親了嗎?這樣醉醺醺的,不像要當新郎的樣子。”
“我要成親了你很快樂?”他幽火更熾的摩瞳如炬般凝視她。
“我祝福你。”她凄楚地笑了笑。
“那我也祝福你了,聽說父皇為了彌補過失,也為你安排了樁婚事。”趙清冷冷地說道。
“什麼?”她暗地一驚,她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
“可知道對象是誰嗎?公主。”他撇了撇薄唇,狂狷難測的雙瞳點火肆掠着她的靈魂。
她拚命搖頭,直覺他的笑好可怕!
“是我的好兄弟,端木煜。”趙清渾身驟生一股冷冽,“他老人家不知從哪兒聽說你和他兩情相悅,又得知端木為逃婚離家,這才主動作主,打算擇日派特合到羅俐國談論這樁婚事。”
“啊?”她驚慌地退一步。
“你好大的面子啊!通常都是男方去向女方提親,父皇為了你連一國之君的顏面都可不顧,主動把你送給人家,是不是你對他說了什麼?”
趙清一直以為這親事是她主動懇求皇上作主的。
“你說什麼?”他的形容對她又是何等諷刺啊!
她壓根兒不清楚這件事,也不曉得父皇打算把她許給端木煜,為何從沒人來問過她的意見呢?
“別裝了,你走吧。”趙清指着房門,陰鬱地吼道,“去當羅俐國的世子妃,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見你。”
“清……”她已是欲哭無淚。
“你喊我什麼?”他凝眸定定的睇着她那張憂愁小臉,赫然粗嘎大笑,“你弄錯了吧?我是你的誰啊?”
札答憐凄楚地走近他,站在他身側,“我知道,可是我喊不出來。”
哥哥這兩個字教她如何喚得出口呢?
“我說公主,你叫趙憐,我叫趙清,咱們同姓是不?我是誰你喊不出口嗎?”他冷冷地撇起嘴角,看盡她的無助和傍徨,“省省吧,人今以後我不會找你尋仇,這下你已徹徹底底擺脫了我,是該鼓掌慶賀才對。”
趙清肆無忌憚地大笑,當真舉起手,猛烈地拍手鼓掌。
“不——”那聲音刺激着札答憐的脾胃,讓她極為作嘔。他怎能這麼地她?怎麼能?
“快叫我大哥。”他的嗓音如冰,正深受着一種鞭笞之痛。
“不……”她偷偷拉住她的臂膀,終於按捺不住這些日子以來悶在心底不得釋放的痛苦而跪在他腳前哭了,“我不要當你妹妹,不要……不要……”
“你——”趙清一震!
“這些日子你故意酗酒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你也不想做我哥哥?”她大膽臆測,雖明白他向來看不起她,他有莫雲,有外頭無數紅粉……但他的轉變不正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後嗎?
“你這個女人!”他倏然抓起她控在大腿上,目泛紅火,“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勾引自己的哥哥?”
“我……我不在乎……”因為今天過後,她就要離開了,她沒有辦法裝作無所謂地看着他娶妻生了……
“意思是說你也不在科和我有亂倫之情了?”他俊逸的臉龐抽搐着。
她虛弱地點點頭。饒是如此,他依舊是她心底的最愛。
“好個淫婦浪娃。”趙清赫地將她抱上圓幾,將一桌子酒盅、酒杯掃東地面。
“啊——你……”她慌亂地揪緊衣襟。
“喊我清!”他酷冷的說,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清……”她柳眉輕顰,低喚着心愛男人的名。
“很好。”趙清嘴角噙了絲笑容,慢調斯理地解着她衣前的梅花扣,“你是來求我慰勞你的寂寞芳心是吧?”
札答憐眼底噙滿淚霧,“別這麼說,我愛……”
“閉嘴!”他低沉地喝止她的愛語,因為那三個字只會加重他的罪惡感。但現在他管不了那麼多,就當作是他最後一次放肆吧!
“呃!”
彈指間,身上的束縛全解脫,札答憐身子一涼,打了個哆嗦……
夜漫長。
當札答憐疲累的醒來后,才發現自己已回到了蘭園齋。
是趙清將她送回的嗎?
一思及他殘酷的對待,她不免心中一倒!原來……自己在他心中是這麼的不堪和低賤。
但轉念一想,這又怎能怪他?是她自己不顧身分、不顧與他之間的血緣關係自動送上門,乞求他的愛,難怪他會這麼看不起她了。
今後,她怎有臉再面對他呢?
是該走了,該回蒙古了……既已找到了爹,已算對娘有了交代,她是該回去娘的墳前向她報告這件事。今後她將與牛羊為伴,不再談論感情,終其一生也不願再受情愛牽絆的折磨。